開了春,萬物復甦,最明顯的變化,莫過於滿院子光禿禿的枝椏上終於冒出了一個個嫩綠可愛的幼芽,讓人似乎能看到夏日到來的時候,一片綠樹成蔭的景象。
“大小姐-----老爺那邊兒派人來催了,讓咱們快些過去。”織扇急匆匆的跑進屋內道。
織羽正給凌依穿上最後一件衣服,這才滿意的點頭,笑道:“今日雖說是給二小姐定親的日子,不過婢子看來,大小姐的風頭肯定蓋過二小姐去。”
“那當然了,二小姐怎能與我們大小姐比吶。”織扇洋洋得意,說的好似自己的榮耀似的。
“行了,趕緊走吧,父親和祖母都該等急了。”凌依微微一笑跟着出門。
凌府大門外停着兩輛馬車,蘭氏剛剛被程氏攙扶着走出來,見到凌依,笑眯眯的衝後者招手,“浮生,你過來。”
凌依邁着小碎步走過去,親暱的挽着蘭氏的手,“我沒讓人多準備馬車,就和祖母坐一輛車。”
“甚好----甚好-----”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緣故,蘭氏看上去精神抖擻,就是走路也比平日快穩了些。
二人來到馬車前,凌慧已經在車旁等着了,她今日是主角,自然打扮的隆重,月牙白的雲錦短衫,配上淺碧色襦裙,腳上一雙湛藍色繡鞋,就連臉上的面巾都是金絲線刺繡而成的。
“妹妹今日可真漂亮。”凌依笑吟吟的讚道。
凌慧給蘭氏福禮,面帶羞澀的道:“慧兒想同祖母坐一輛車,母親已經過世,這諸多的規矩慧兒還不懂,請祖母教教慧兒吧。”
“好好好,都坐上來,咱們祖孫三人好好說些體己話。”蘭氏慈善的點頭笑道。
凌依扶着她坐上了馬車,然後自己和凌慧纔跟着上了馬車。
“待會兒啊,見到男方家,不能表現的畏縮了。當然也不能太出挑,話不能太多,也不能不說,表情不要太誇張。但也不可板着臉,一定要讓羅家看出我凌府女兒的矜持大方來。”馬車上,蘭氏絮絮叨叨的叮囑凌慧。
凌慧一一頷首,乖巧的點頭應是。
凌依聽的笑起來:“祖母說的這些,只怕只有妹妹能做到。我卻是沒那個性子。不過這種場合我本不該出面的,待會兒讓人在屋內豎一張屏風,我就坐在屏風後面聽着罷。”
蘭氏想了想,點頭同意道:“是該這樣辦。”
與羅家約好的地方是在朗庭軒,凌家人到的時候,羅勇和羅勝以及宋氏已經等在預定好的雅間內,兩家人見面後,相互見了禮,才各自落座。
凌依到的時候,就吩咐小廝將屋內的屏風撐開。自己自覺的坐到屏風後面。
凌慧和羅勝彼此面對而坐,只是兩人相對無言,但凌慧的眼神兒卻沒從羅勝的臉上挪開過,羅勝自始至終沒有往她臉上多看一眼,氣氛莫名有些怪異。
對於這兩人暗地裡的“火花四濺”,也只有當事人心裡明白是怎麼回事。
羅勇顧着和凌善道說話,宋氏則和蘭氏拉起了家常,屋內就像是分成了兩個天地,一熱鬧異常,一冷清異常。
凌依透過屏風。像是看戲似的笑吟吟的不出聲兒。
織扇湊到她耳邊小聲道:“大小姐,您說這兩人誰會先說話?”
“要我說,該是二小姐耐不住性子。”織羽也不禁加入了這個話題。
凌依託着腮想了想,卻搖頭道:“這可未必。羅勝是個急脾氣,恐怕忍不住。”
果然話纔剛落,就聽外面的羅勝道:“日子就由諸位長輩做主吧。”
原來是蘭氏和宋氏聊到了今日互換了信物,明年何時讓凌慧過門。
凌慧臉色卻不好起來,目光狠狠的瞪着對面的羅勝,嘴上卻笑的溫柔:“我一切也聽長輩們的意見。說起來我與羅公子也是有緣,上次見面是什麼時候來着,羅公子熱情得很,還幫了我不小的忙。”
羅勝臉色漸漸陰沉下來,以眼神質問,暗示凌慧閉嘴不要多說。
凌慧卻像是沒看到似的,見宋氏很好奇的追問當時的情況,凌慧靦腆的一笑:“初次見羅公子,果然與一般人不同,是個熱血男兒-----”
衆人的視線都被凌慧吸引了過去,沒人注意到凌善道臉色漸漸難看起來,只是考慮到眼下的情況和場合,他努力使自己看上去沒那麼憤怒-----和羞愧。
“兩個孩子有緣,看來這果然是上天註定的緣分。”他勉強擠出一絲笑來,打斷了凌慧的話。
羅勇和宋氏都還未覺,只是一說到緣分上,羅勇的話就多了起來,“這倒是真的,這倆孩子肯定是月老安排好的,其實在裕德兄那次上門說親之前,我就得了一高人指點,這纔沒有錯過這麼好的孩子。”
凌善道不好意思的笑着,看上去像是謙虛,實則是真心覺得丟臉,若是讓羅家人知道自己的女兒做出那種沒臉的事,他的老臉可就難以擱下了。
被凌善道打斷了話,凌慧心中很不服氣,見對面的羅勝還沒有開口的意思,暗暗咬牙,心下一橫,又接過羅勇的話頭,笑道:“羅伯父過獎了,我哪兒稱得上好,那日見到羅公子,我便覺得自己是被上天眷顧的,竟能遇到羅公子那樣好的人,其實那天晚上-----”
“晚上?”羅勇怔了怔,“你們哪天晚上見過?”
羅勝面上一緊,趕緊笑道:“是有一天雨夜,恰好遇到二小姐,她的馬車陷入泥巴中,我便讓下人幫了一把。”
除了知情人,另外三人皆是大驚,宋氏不可思議的笑道:“你們竟還有這樣的緣分?”
“是啊,那天晚上,羅公子真的很‘熱情’,不僅幫了我,見我沒處去,還帶着我去了-”
羅勝面色倏地一變,近乎急切的搶過了話題:“那天天色太晚,城門已關。父親該知道,正是孩兒從北水彎回來的那次,後來我在城外的一家客棧借宿,恰巧二小姐也在那裡借宿了一晚。
翌日早晨起來我才認出是頭天晚上我幫的人。當時還不認識二小姐,現在想來,我們當真是緣分‘深’得很吶。”
他一字一句,眼光中帶着狠,可說話的語氣卻半點不含糊。聽上去像是果真如此似的。
凌慧心中暗罵一句,她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竟然還不肯低頭,既然如此,那就都豁出去得了,“其實當天晚上我和羅公子-”
“母親-”羅勝猛地大聲道,聲音太大又太突然,嚇得宋氏微微一顫,面帶慍色的斥責道:“你這孩子,這麼大聲做什麼。你母親耳朵還好使着。”
羅勇面上也有些尷尬,給凌善道拱手致歉道:“孩子不懂規矩,還請裕德兄別見怪。”
凌善道早已如坐鍼氈,凌慧是什麼意思他也算是明白了,但他實在不好出面阻止,生怕對面的人深究下去,只能笑着擺手道:“不礙事兒,中氣十足,一看這孩子身體就很好,平日怕是沒少練武吧。”
可是說完這句話他就後悔了。因爲凌慧緊接着就輕笑道:“身體是挺好的-----”
“母親,請恕孩兒無禮,這成親之日,懇請母親能再與孩兒商量商量。”羅勝低着頭輕聲道。
坐在他旁邊的羅勇不解道:“這話是何意?”
羅勝支支吾吾半響說不出話。若是直接說要提前婚期,兩家人必定要追究原因,更何況凌慧還未及笄。可若是不提前,按照對面這女人的性子,恐怕會直接將那天晚上的事說出來,她不怕丟臉。自己的一世英名可不能就這麼毀了。
“父親----請恕孩兒不孝之罪,這成親的日子,我希望能與長輩們合計,再與二小姐商量,爭取能選一個大家都滿意的日子,只是定日子不能草率,不如回去後找人算算,我們再計較時間。”
羅勇覺得這話說的也有理,既然現在已經互換了信物,日子什麼的就該慎重的選擇了,遂問凌善道:“裕德兄覺得如何?不如今日我們先回去,待我選好了日子,再親自送去給裕德兄看?”
凌善道只能微微點頭表示同意,本以爲這件事到此爲止了,可凌慧卻不是個容易滿足的人,她笑容淺淺的看着羅勝:“羅公子不如先說個大致時間,也好讓我們這邊有時間準備。”
“這倒是不急,怎麼說也要等去明年了,什麼時候選好了日子就送過來。”蘭氏不知兩人之間的事,很是認真的道。
凌慧眸子緊緊鎖住對面的羅勝,反問起來:“羅公子當真沒個大概?”
羅勝深吸了幾口氣,知道今日若是不給個大致時間,這女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死心的,這樣一想,他索性眼睛一閉心下一橫,昧着良心道:“我初見二小姐,就歡喜的不得了。
父親不是說明年府上不宜興鞭炮之聲嗎,若是婚期定在明年,恐怕就要委屈了二小姐,可若是再往後挪,我也不好讓二小姐就那麼等着,所以我覺得,婚期不如就選個就近的時間吧。”
宋氏和羅勇都錯愕的看着他,羅勇隱隱帶着怒氣呵斥道:“說什麼胡話,什麼就近,莫非你還想立馬就娶了人家姑娘不成?沒出息的臭小子,這點兒剋制力都沒有,怎麼敢說出這樣的話。”
羅勝心中委屈極了,同時對凌慧的憎惡又多了幾分,自己從來是個說一就是一的人,父母親和親戚們也一直覺得自己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可如今卻要敗在一個女人面前,他身爲男人的自尊受到了嚴重的打擊,心中怎能不恨。
屏風後面的凌依嘖嘖搖頭:“這樣逼自己未來的丈夫,她也只看到了眼前的好,怎想過將來長久的日子。以後在羅家,就算是羅勇對她看重,可羅勝卻不會再正眼看她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