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蕪菁聽了陳夙的話後啞然失笑,半晌才柔聲道:“事實上……旁人都不是特別瞭解張家人,我母親卻是最瞭解的,一開始……我和父親也曾想過,去說服舅舅,讓他幫你奪位,但後來母親勸阻了我們,你知道這是爲何嗎?”
陳夙聞言搖頭,他並不知道這是爲何,他此刻心裡是十分感動的,他都不知道他家王妃爲了他居然想了這麼多,費了這麼多神,他這輩子能遇到她,還真是三生有幸啊。
“如我母親所說,張家人是最固執的人,最重情重義的人,當初……他們追隨太祖皇帝打下了江山後,受到了太祖皇帝的器重,也得了太祖皇帝的特許,張家女兒可以不必入宮選秀,這自然是張家人的心願,何嘗不是太祖皇帝的心願呢?後宮與前朝是密不可分的,只要送了女兒入宮,你就很難做到獨善其身了,每逢皇位更替,都會鬧出事兒來,可若是穩住了一些人,那便安穩多了,張家人三百多年來從未參與皇位之爭,他們忠心的只是皇帝……王爺你明白嗎?”樑蕪菁看着自家王爺,笑着說道。
陳夙聞言點頭:“明白了,他們忠於的只是帝王,並不是任何人,我從前是皇帝,他們忠心於我,如今的皇帝是陳衡,他們自然忠心陳衡,日後的皇帝若換了人,他們忠心的也只是皇帝,或者應該說,他們忠心的只是坐在那個龍椅上的人。”
樑
蕪菁聽了陳夙的話,心中滿意極了,她家王爺也不笨嘛,倒是理解的到位。
“正因爲張家人幾百年來從不參與皇位爭鬥,所以一直能夠獨善其身,無論是誰做了皇帝,都不會對付張家,反而會拉攏張家,母親不想打破這一切,也不想讓舅舅們爲難,所以纔不讓我和父親去找舅舅的,我也能夠理解……而且以我舅舅的脾氣,只怕我們說了也沒用,他到時候……能夠保證按兵不動,便是幫了我們了,只不過今兒個寧振遠欺人太甚,我纔不得不這麼說的,讓他胡思亂想一番也好,他已經懷疑你了,懷疑你對他的態度。”樑蕪菁對陳夙說道,她的心中還是有些擔憂的,這兒畢竟是寧振遠的地盤啊,他們不得不小心行事呢。
“你放心吧,你方纔那番話,已經把他往另一條路上引了,他是個十分自負的人,肯定猜不到我已經知道了那些秘辛,他這會肯定以爲我是要靠樑家和張家起事,興許會忙着去印證了。”陳夙還是瞭解自己的舅舅的,小時候也好,長大了也罷,他見寧振遠的次數不多,但是卻時常聽母后唸叨着自己這個唯一的舅舅,聽母后說他有多好多好,加之後來自己娶了寧雙冰,親上加親,自然也更厚愛寧家的人,可許多事兒,許多人,都改變的太快,太多了,他們已經不再是從前的親人了。
“你說他要是知道我們兩家尚未
談妥……只不過是在商洽,他會怎麼做?要知道樑家若是和張家聯合起來了,還是有幾分勝算的,你舅舅不是那幫助那個人嗎?他們會不會等不及,要提前起事了?”樑蕪菁思索了一下後說道。
“極有可能,以他的脾氣和雷厲風行的性格,興許會比我們想象的更快,只是……他也不是愚蠢之人,相反十分聰明,他應該知道他現在就造反,是沒有絲毫勝算的,除非那一位……在京中掌握了主動權,可我不信皇帝是一點兒風聲都沒有聽到的。”陳夙想了想後對樑蕪菁說道。
他也算是瞭解他的舅舅了,自然……他更瞭解的是皇帝,是他那幾個兄弟。
如今皇帝手底下的勢力和寧振遠的相比,只怕是勢均力敵,可鎮守西北的大軍若是立即回援幫助皇帝,亦或者皇帝以護駕爲由,下旨宣召各地的守軍進軍,那寧振遠去了也是白忙活一場,甚至還會徹底被皇帝覆滅。
大周朝的軍隊,皇帝手上掌握了一部分,分別是禁衛軍、京畿衛以及京城附近的五大營兵馬,總共加起來有二十萬之數,寧振遠手裡的兵馬接近二十萬,張興亮手裡的也差不多有這個數,自然……這些都是官面上的,也不知道有沒有多出來。
而這些看似多,卻只能算是大周朝兵馬中極少的一部分,因爲……大周朝各省都有守軍,個州縣也有守軍,這些人加起來絕對是超過百
萬之數的,只是這些兵馬比較分散,而且執掌兵馬的將領都是輪換的,所以沒有任何人專權,說起來這些兵馬都是屬於皇帝的,幾乎和張家人一樣,只忠於龍椅上坐着的那個人。
然而這些兵馬要調動起來絕非易事,而且離京城遠的地兒,等兵馬調過來時,大局早就定下了。
“這些事兒可真讓人頭疼啊。”樑蕪菁並不知道其中的隱情,這些事兒,她也不過是隨意說說自己的意見而已,只是因爲從女子考慮的角度去看,有時候能看到男人看不到的東西。
“頭疼就別想了,你成日裡操心的也夠多了,都到這兒了,凡事就交給我操心吧,即便曹世勳等人知道我是裝傻也不礙事,大不了殺了便是,死人是能守住秘密的,別以爲我不知道他們想做什麼。”陳夙看着樑蕪菁,柔聲說道。
“嗯,隨你吧,不過你可得悠着點,要是真的出大事了,皇帝肯定會遷怒我父親、母親的。”樑蕪菁立馬叮囑道。
“那是自然。”陳夙連忙點頭,經歷了這麼多事兒,他自然明白樑家人對他的好,他自然會保護好他的岳父岳母。
他本就是個重情重義之人,從前將父皇、母后和兄弟姐妹們都牢牢的放在了心裡,樑蕪菁也和他差不多,事實上,在陳夙看來,他們兩人最像的地方莫過於此了。
此後一連多日,樑蕪菁真的什麼事兒都不管,一心一意的養胎了,陳
夙則多方的部署和安排,和南邊的席先生等人聯繫,和遠在京城的魏忠銘等人密信來往,也密切的監視着寧振遠好曹世勳等人的動靜。
正月二十六一大早,樑蕪菁在碧雲等人的陪同下出了西南王府,坐着她的馬車往城外去了。
陳夙昨兒個忙到了深夜,樑蕪菁起身時便格外小心沒有吵醒他,自己個帶着人出門了。
她如今有孕已經六個多月了,肚子早已挺了起來,她過來時是帶了樑家的大夫的,大夫說她腹中的胎兒一切都好,只需時常走動着,日後便不容易難產。
她也聽了大夫的話,聽了林嬤嬤的話,每日都要在王府後花園走好幾次的,按理說也不必出府亦或者出城,只是今兒個可是個非同尋常的日子。
正月二十六,是這邊一個極爲重要的日子,特別是對有孕的婦人來說,是一定不能錯過了。
城西二十里地有一處送子娘娘廟,每年的正月二十六是松子娘娘的生辰,每逢這個時候,有孕在身的人,亦或者是想要孩子的婦人,便會去趕廟會,燒香拜佛。
樑蕪菁原本是不信這個的,她並非篤信神佛之人,只是也從不牴觸而已,只是前幾日做了個夢,夢境並不算好,碧玉那丫頭也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說一定是和她腹中孩子有關的,讓她去求神拜佛安安心。
樑蕪菁是不信這些,可事關她腹中孩兒,便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了,
更何況她自打來了西南這邊,就從未出過王府,乘機出去走走,欣賞欣賞春日裡的風光也是不錯的。
她記得,在京城時,松子娘娘的生辰並不是這個時候,衆人趕廟會也不是此時,不過既然此地的人是這個時候去,她便入鄉隨俗吧。
只是她如今有六個多月的身孕了,一旦外出就要特別小心纔是,所以身邊帶了許多人,除了伺候她的四個丫鬟,還有林嬤嬤等人,就連大夫都跟着了,陳夙的暗衛她也帶了好幾個出來。
按理說,她應該帶着她家王爺一塊的,只是王爺目標太大,他一旦出現,衆人看他那個樣子就知道他是誰了,到時候纔是徒增煩惱,更何況她也不想她家王爺出現在這些公開的場合讓人評頭論足,被人笑話了。
“主子,寺廟到了。”碧雲柔聲說道,一邊說着,一邊打開了馬車簾子,自己先跳了下去,而後和碧玉一左一右扶着樑蕪菁出來了。
樑蕪菁今兒個穿了很寬大的衣裙,外面還罩了一件披風用以遮擋挺起的腹部,加之丫鬟們刻意圍住了她,所以沒有外人瞧出異樣來。
這送子娘娘廟裡住着的都是些姑子,所以女眷們進出也方便,樑蕪菁在衆人的陪伴下很快進了寺廟上了香,留下了不少的香油錢,才離開了。
這一行倒是非常的順利,樑蕪菁也無意多留,出了寺院上了馬車便讓衆人往回趕了,哪知道剛剛進了城門不
遠,便聽到街上有吵鬧聲。
“主子,前頭有人吵鬧,擋住了去路。”碧瑤在馬車外低聲稟道。
樑蕪菁聞言頷首,輕輕掀開馬車側面的小簾子往外看去,大約是她的馬車很高的緣故,她又坐在馬車上,所以看得比較遠,視線也沒有被前頭的人完全遮擋,便瞧見了人羣正中央正在拉拉扯扯的一男一女。男的長相俊美,看着十分斯文,至於女的,竟然是寧雙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