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沒良心的丫頭

兒子的這一通話,看似在情在理,媳婦爲他跑官職,和站班兒相比,兒子官職自然爲大。可文章侯夫人肚子裡難過起來,又有一點不舒服懾在心頭,讓她由不得地惱道:“你就信她的?若是沒有呢!”

“以姑祖父和四妹夫,怎麼會亂說話?”韓世拓頗有底氣的掃了母親一眼,手又伸到瓜子盤子裡去抓,這個動作總是帶很悠閒,此人心中很放鬆。侯夫人就氣結地尋出一句話:“姑老爺怎麼會管婆婆和媳婦的事情?”

隨即她想明白,在兒子手上搔上一下,罵道:“還有那姓袁的,也不能插手大姨姐侍候婆婆!要官,你父子不會去問姑老爺!分明是你媳婦躲懶,藉着這一宗兒讓你和我打擂臺!不行,我不答應!”

扭身回座,一個人去生氣,但又注意父子倆的對話。

韓世拓不理會母親,母親就他一個兒子,從小到大不管什麼事,韓世拓強烈要求的,侯夫人再生氣,也是色厲內荏那種。

他自在的磕着瓜子兒,“呸!”往地上吐着皮。

十幾顆瓜子兒皮落地,文章侯走過來,在兒子上首坐下。

父子審視的對視一眼。

當父親的是喜形於色。

當兒子的是倨傲浮出。

這倨傲是打消文章侯最後疑心的一根稻草,文章侯帶着笑容開口:“世拓啊,”韓世拓把父親堵回去:“姑祖父說了,他說的這件事兒,只管我自己,管不了許多人。”

他張狂的不行,侯夫人讓他逗笑。再道:“你說清楚,我才依你。”韓世拓翻眼:“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

“好!那你說,姑祖父打算讓你去哪裡當官?南邊兒,北邊兒?上司是什麼人,人家爲什麼要你?”侯夫人苦口婆心的模樣:“你當官是好,可我怕你讓你媳婦給騙了!你怎麼去當官?你父親爲你籌劃這些年,人家聽到你當年的古記,馬上就說不要。就是沒聽到你當年古記的,真是氣死人,他過後就打聽了來,也一樣說不要,你這官,難當的很吶!”

文章侯夫人說這話時是根據的。

她就這一個獨子,府中又有另三房太太虎視眈眈盯着。她們不但盯家中使用上的出入,還不時拋出背後閒言,說世子誰都能當。侯夫人難道不知道把兒子弄成爭氣模樣,煞一煞弟妹們的威風?

她的孃家俱在京中,父親曾爲前朝大學士,不能一點兒人脈皆無。只是她的孃家都在京中,反而對韓世拓從小到大的事情件件清楚,前朝大學士早就讓韓世拓父子氣得吹鬍子,舅舅們也不肯過來親近,都是爲着那一件事。

那件事,毀了韓世拓由秋闈入春闈的資格。

那是至少十年前,世子爺並不蠢笨,反而小有幾分聰明。書也來得,馬也騎得,人也俊得。秋闈剛過,就成京中轟動人物,他把他的表姐哄騙到手。

他要是哄一個表姐也就罷了,他同時哄了好幾個。

近親與遠親的,全上了手。表姐們等他求親見不上門,再一打聽,才知道大家上當。有兩個遠親表姐家人氣不過,又受人慫恿——有時候好事者與慫恿者是一碼子事——把世子爺告上公堂。

這屬於品行問題,遮上一牀錦被叫風流韻事;扒掉那錦被,才叫下作不堪。

老太太孫氏帶着兒子媳婦把這事遮蓋下來,告狀的人收了錢撤訴,但韓世拓的功名就此飛走。他下春闈的資格,就是這樣讓御史彈劾沒有的。

御史自然是彈劾他的爹——文章侯。

而太妃已逝,皇帝也想給這位得寵過於自己母后——雖然他的母后已逝——的親族下馬威,藉着這事壓制的是文章侯。

這件事過去後,韓世拓也是介意的。

他以後一直對官職全無興趣,從早到晚的追花逐草,好些年沒有親事也不着急,於這件事留下陰影不無關係。

但韓世拓在這件事情上是十足的壞人。有陰影,也是他自己找的。不會有人同情他!

就是他同掌珠的親事,也是建立在掌珠過於要強,而世子爺勾搭表親上舊習猶在才成。

舊事不能提,提起來韓世拓也火了。

他取瓜子的手僵住,對母親尖刻地道:“我有那些好親戚,我的官自然是難當的很!”他也意有所指,侯夫人氣得一哆嗦,怒目:“你這話是說誰?”

她的兒子對着她說,自然不指外人,指的是侯夫人的兄弟們。

韓世拓見母親生氣,就想到昨天袁訓對他說的話。寶珠要看熱鬧,袁訓就依着她。他對寶珠同樣是百依百順,只不過不會像韓世拓那樣,當着人的時候,掌珠有個眼色,韓世拓也笑容滿面過去,所以在“百依百順”上,在別人眼裡看似落了下風,其實並不是。

寶珠不肯走,袁訓就又不耐煩進去聽那表姑孃的閒談話。大冷的天上門,只能是有事相求。袁訓不樂意聽,唯一的選擇就是和韓世拓閒談。

他總不能對韓世拓說:“你那邊站着,我站這邊,今天我應付得你足夠,你讓我清靜清靜。”

爲人處世上的大面兒,袁訓還是要的。

他就把韓世拓敲打一通,世子的花花腸子袁訓不管,袁訓只操心韓世拓臉上的面具怎麼能描光彩。

“孝敬父母,”

“把好家事,”

“青樓上花酒還不夠吃嗎?別再鑽良家門第。”

“風流不是錯,但敗壞良人名聲就成了錯。”

數數歷史上的大文人,還有文豪們,可不止是一個人。賣妾的,殺妾的,棄妾的,都還在歷史上能有一席之地,而且不是薄倖名聲。

狎玩青樓,在很多的朝代裡,是文人的得意風氣。

袁訓敏銳的指給韓世拓一條路,不是不讓你玩,是你玩得技巧些,適合朝代的美醜標準。韓世拓句句牢記在心,他不是因爲袁訓許給他官職,而是讓南安侯和袁訓的主動爲他着想,把世子這顆道德極差,讓世事刺得千瘡百孔的心暖了一下。

見到母親生氣,韓世拓心裡“格登”一下,就把袁訓昨天的話想起一句。

孝敬父母!

在韓世拓看來,孝敬父母就是老了動不得的時候,照管他們。但此時父母親都壯年,年紀不過四十出頭身子康健,父親無事還鑽個小巷子尋個小家碧玉小情人,母親三天兩頭吃齋唸佛,餓得前心貼肚皮的持齋,也一樣的有精神。在孝敬父母上,韓世拓是以並不在意,他念過的禮儀道理雖有,但早隨着他的舊事不堪提,全壓在心底最深處。

此時他想了起來,就多少翻出些曲禮出來,這就不能和母親再對着頂撞。

世子就停上一停,纔回母親的問話:“我還能說誰?母親想想,親戚們不管我,反而踩我。而新成的親戚,媳婦進門後纔有的他,他竟然肯管我,所以我在母親這兒爲媳婦告假,讓她專心忙我的事。再說媳婦站慣了,以後我當官帶她走,到任上也做小伏低的,這官太太可就難當的很。”

文章侯夫妻全讓兒子弄傻住。

以往韓世拓指責侯夫人的孃家不出力,有時候氣上來直接罵舅舅不是人。而文章侯呢,就跟着出出氣,一樣地把舅兄弟們罵上一通,侯夫人往往無招架之力。

她一個人怎麼是父子們的對手呢?

可今天文章侯準備出的氣,憋在肚子裡有待難產。

而侯夫人聽完兒子的話,固然爲他不再指責自己兄弟們而詫異,同時更詫異的是兒子一再的說他會出去當官,竟然像是有人對他打了包票,這事情已板上釘釘子一般。

她不再理會兒子的糊塗話——你媳婦對着我做小伏低是應當,到任上爲什麼還要伏低?——侯夫人訝然地問:“什麼叫新成的親戚?姑老爺本來就是親戚,”

文章侯是讓夫人的話提醒,他謹慎地問兒子:“你說的新親戚,是指太子府上的袁訓?”論起奸滑,文章侯多吃幾十年飯,在兒子面前想來是高的。他撫須,故意裝作不相信:“啊,他啊,你不要把他當成一尊神佛,我早打聽過了,他不過是太子的寵臣,沒有大作用。”

“嘩啦!”

高几椅子一起作響,韓世拓從椅子上跳起來,怒道:“他不是!”

這些閒話,是早幾年的事。自從說閒話的人讓袁訓打傷好幾個,都是斷胳臂斷腿的,太子又百分百的偏袒,早就沒有人敢提。

文章侯在兒子定親時,由他嘴裡聽出兒子對新認的妹夫很是在意。文章侯就又一次去打聽袁訓的根基。

能在太子府中穩穩當差的,要麼有能耐——如孔老實,冷捕頭;要麼有關係。太子需要籠絡他。

就這麼個人,卻是難打聽的。就是他當的什麼差,都打聽不出來。但滿京中王公貴族中問問,卻都知道太子府上有這樣一個人。

冷捕頭才真滑的似個鬼,他那一干子人怎麼會輕易告訴別人太子對袁訓的重視度。

袁訓在文章侯這班不得聖眷的人心中,就成了一根不噎人的刺。說不知道他,知道。說知道他,除了太子爲他辦親事最近大大有名以外,別的竟然全不瞭解。

文章侯在心裡已把袁訓這個親戚放下時,韓世拓又提了起來。他只試上一試,當兒子的就怒容滿面,看他此時站的那氣勢洶洶,就像是過來要打老爹?

“哇!”

文章侯夫人出其不意,嚇得一縮脖子,再嗔怪:“世拓你又發什麼瘋!”

韓世拓想想,蔫巴垂頭,又回原座位坐下。清清嗓子,對父母親道:“該說的我全都說了,我要當官的事,是姑祖父主動爲我操心,而新親,也是主動的爲我盤算過。”

侯夫人撇嘴,說的你媳婦跟鬧海哪吒似的,她一進門,這個也爲你主動,那個也主動?誰信你呢。

“當官呢,最近有路子,是個機遇。又有親戚們爲我上心,哎,我說母親,不是我說,我們家的舊親戚怎麼就不這樣呢?要人三求四求的,還把你轉到雲霧裡,沒害你踩一腳泥地都算是好的。”韓世拓最後還是把舅舅們指責出來,扯好衣裳,嬉皮笑臉欠身子一禮:“四妹夫叫我,有禮。父母親在上,兒子這廂有禮了。這個禮呢,不但是兒子的,還有媳婦的早請安,我也代她請了。媳婦昨天累了,爲我謀劃累得半夜沒睡。今早兒就不來了,等會分收息,廳堂上再見吧。”

把這一通混帳話說完,韓世拓大擺大搖的出去,從背後看,還真的有幾分馬上就當官的架勢。

文章侯夫妻面面相覷,等到韓世拓出去,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稀裡糊塗。

半晌,侯夫人先開口問丈夫:“你說,他說的話是真的嗎?”

“也許太子府上有幾分消息出來也不一定?”文章侯也心中作癢:“夫人吶,天下就那麼多個州縣,除去州縣,京裡也就那麼多個衙門,天下的官職數目是一定的,除了科舉出來的是朝廷委派以外,別的官職是搶得過的就當,搶不過的就不當。可這搶得過,也得拔個蘿蔔留出個坑才行。今年若真的有官職空出來,那我也想……”

侯夫人翻臉給他一頓罵:“你還和你兒子搶?這坑既然是有數的,你去爭,我兒子怎麼辦!不行!你搶來掙到錢,也是外面多幾根花花腸子,說起來家裡這些妾,全是白放着白養着!就說你去年才收的那個,天天我不願看到她!既然收了,又不歸家攏心的,不如打發了吧!豈有此理,家裡沒有嗎?還要往外面去!”

她絮絮叨叨罵了半天,直到外面有人來請:“老太太和幾房太太們全在廳堂上等呢。”文章侯夫人才住了罵,她在家裡唯一能罵的也就只有丈夫丫頭妾和家人,兒子罵不得,媳婦現在又不來侍候,走出房門,文章侯夫人的心,有如那陰沉沉天空一樣的鬱結。

誰家娶媳婦,不是侍候婆婆的呢?

豈有此理!

……

白雪皚皚,空落落的大院裡不掃雪,平淨的如玉壁。冬天豈能無梅,這附近就有數株梅花,紅黃白皆有,隨風而落,香滿院中不說,還胭脂落花襯上雪地,好似菱花鏡中貼菱花。

天色還早,文章侯夫人往廳堂上去的時候,也不過纔是早飯過時候。

寶珠在這個時候也早起來,請過早安,就奉婆婆之命回房寫年酒單子。

寫好了,她的婆婆要看,她的丈夫也要看過才行。

寫過節過年的請客單子,是新媳婦最快清楚家中親戚的一個途徑。

寶珠就對單子上看着,頭一個大年初一。初一沒有出門的,當家的人得在家裡候着來客人。閒人,如小二小王爺等,家裡不要他們待客,可以亂走亂跑。

而這一天往袁家亂跑的,竟然還有一個太子殿下。

這是袁夫人剛纔告訴寶珠的:“初一那天備下這幾樣東西,候着殿下來。”寶珠自然不敢想殿下是來拜年的。她回房想了半天,纔想通殿下在初一這天,進宮拜過,必定是要往各家慰問的。

隨便往這裡來一下,也是殿下的情意。

要說殿下的情意,寶珠就要想到廚房中的一堆子好菜。寶珠也要和南安侯有一樣的納悶,夫君是怎麼從太子殿下廚房裡弄出來的?

她伸頭往外面看,袁訓一大早就走了,說幾天沒見殿下,去看看可有吩咐。寶珠難免亂想,等下表兇回來,又帶回來什麼好吃的?

寶珠已經打趣過表兇:“在管殿下廚房?”袁訓大樂:“除了不分錢鬼兒,原來你還是個貪吃鬼兒?”寶珠一人身兼兩職,皺皺鼻子去辦年菜了。

想到這裡,寶珠“嗤”地一笑,再看初二。寶珠皺眉頭。這一天她是回祖母處的,她本想帶着她的婆婆一起過去,怕她一個人在家過冷清。這是寶珠早就計劃好的,問過表兇,表兇曬笑,臉上當時那笑讓人不敢恭維。

寶珠今天知道表兇爲什麼要笑,他笑的意思是母親另外有事。

輔國公世代鎮守邊城,現任輔國公轉文職也一樣是邊城爲官,京中並無宅第,那袁夫人這一天往哪裡去呢?

再或者接待什麼人?

寶珠好生不解,就只能遵從她婆婆早上對她的交待,其中有幾句是說初二的:“也許我出門去,也許我有客人,你備好年菜,就和丈夫去見老太太吧。”

寶珠就在初二上註上一筆,她要出門,而還要備好菜才行。就是菜是哪幾個,袁夫人也交待下來。

初三初四初五,請的是袁訓的同僚。

寶珠記下名字,明年送年禮,這些人不需要袁訓再作提醒。

而初五以後,寶珠才寫上祖母舅祖父阮家董家文章侯府……這些人全都是一天過來,這樣更熱鬧,主人也免得天天都忙碌。

初五送過年後再請至親親戚,不是關係不好,而是關係好,要考慮到別人家裡親戚多,姑表親姨表親等近親,要早早的去吃年酒才叫恭敬。

袁家是不介意的,他們家幾時請都錯得開,寶珠也是和袁訓商議過,又問過袁夫人,定在初五以後。

後面,又是袁訓的相識。一排十幾家,就快排出正月。

寶珠嘟嘟嘴,她不是不肯來往,而是這麼樣算下來,表兇又得半夜攻書才行。出了正月,離春闈可就沒有幾天。

這天天的喝年酒,書可怎麼看?

中間有空下來的幾天,又是去別人家。寶珠撫額頭嘆氣:“唉……你這書念得還真辛苦。”

“什麼辛苦?”簾子掀起,袁訓帶上一身風雪神采奕奕進來。風雪中的俊朗人,帶着遍身的梅香雪花,乍一進來,房中頓時清冷,讓人精神一振。

寶珠大喜,忙去看沙漏,見回來得早,開心上來,就要打趣他:“那麼早的去,又這麼早的回?難道殿下知道你最近不用心看書,打了你的手板兒?”

一個大紅東西拋到寶珠面前,“啪!”

袁訓笑道:“我沒見殿下,我是爲你拿這個去的。”說着就抖雪衣:“呆子,快來侍候。”他從外面來,披着的寶藍色暗紋雪衣只撣過,卻不解,只等着寶珠來侍候他。

有了媳婦,豈能不使喚?

這是表兇成親後的真實寫照。

紅花在門簾子外面聽動靜,小爺如今外面回來,換衣裳鞋子都不要紅花侍候。踩一腳雪水直進房中,纔不管地上落多少泥,反正也不要他擦。等奶奶侍候完他,再把髒衣裳送出來,紅花就去漿洗,房中端茶送水也不要她,自有奶奶承當。

這一對人有時候別人都有插不進去之感,紅花早就知趣,乖乖在外面候着。

寶珠就更有數,見那大紅東西是請帖,就先不看,過來給袁訓解衣裳,又取薰好的家常衣裳爲他換上,殷勤地道:“爲我?什麼人請我,帖子還要你去拿?難道是太子殿下府上讓吃年酒?”

“太子殿下的年酒有什麼好吃的,你要吃天天去。”袁訓坐下來,對着伏身爲自己換鞋的寶珠樂:“我這張帖子,準保你看了就樂出來。”

寶珠扮鬼臉,把髒鞋子衣裳拿出去交給紅花,再回來笑道:“我若是不樂,罰你把這屋裡的地擦一遍纔好。”

袁訓擠着眼睛笑纔要還話,外面有人嚷道:“來了來了,紅花會擦的。”紅花搶進來,手中握着擦地的布,蹲下去把地擦乾淨,再以最快的速度閃出。

這種掐着時候進來,當差要快,出門要快,紅花早就練出來。

寶珠和袁訓都忍不住笑,袁訓毫不吝惜他對紅花的滿意:“紅花兒越發的伶俐,”寶珠嫣然:“說起來這些年,沒有奶媽和紅花陪着,在遇到你以前,日子多寂寞。”袁訓就喜歡了:“有我,這就什麼都好了是不是?過去你寂寞,我也寂寞不是,我並沒有沒遇到你,就獨個兒去玩樂。”

寶珠抿脣笑:“這話我信你。”

成親後,表兇一早就去太子府上,半夜纔回,寶珠不能清楚他作什麼。但他最近在家攻書,從早到晚的在家,寶珠就完全明瞭袁訓的一天是怎麼過的。

他起早練功,從不間斷。早飯後唸書,除了見母親和寶珠歪纏以外,坐在書案前可以一步不動。

寶珠充當督課人,見到就心生喜歡,就敲打他:“你和小二打的那賭?”袁訓頭也不擡:“行行,你還擔心我?擔心小二纔是正經。”

此時表兇說沒有寶珠的時候,他也是寂寞的。寶珠完全相信他。以寶珠來看,偶然看書,對着落花細雨是悠然,這從早到晚的看書,每天枯燥的練功,是另一種寂寞。

寶珠就想到自己的寂寞,閨閣中看似輕閒,卻時有孤單。從早到晚的,刺繡,學做菜,爲以後到婆家去不讓人看輕。

這裡,有多少奶媽衛氏的心血和陪伴呢?

手已握住貼子的寶珠妙目流盼,把壓在心底一直想說的話尋機要說:“奶媽……”順手打帖子打開。

袁訓擡起面龐,打算聽寶珠說話,就見寶珠眸光才放到帖子上,就目瞪口呆,餘下的話全噎回去,她吃吃凝視請帖上的落款:“這這這……。”

妻子的驚訝,就是袁訓的得意。他搖搖肩頭,好一派得瑟模樣:“怎麼,不喜歡還是喜歡傻了?”

“喜歡!”寶珠翩躚蝴蝶般飛來,撲到袁訓懷裡仰面嘻嘻:“怎麼弄來的?你竟然這麼的有心,你這養老女婿呀,可真的是很中用呢。”

她手中握的帖子不是別人家的,正是寶珠相中人家兒子的常御史家。

起頭的受邀請人,寫的是袁訓夫婦,用了伉儷二字。

因袁訓沒有官職,常御史用了小友兩個字。

袁訓小友臺啓,臺啓這兩個字,已經是平輩身份,也是主人的尊重之意。

下面是請他們夫妻過府吃年酒,落款地址也清晰,可能是怕收貼人找不到,詳細標着玉車街常府。

寶珠握住貼子,好似握住紅娘。貼住夫君,好似貼住山石松海,無處不是穩妥的。寶珠就醉了,她醉心的把面頰依在袁訓衣襟上,嬌嬌地道:“現在就三姐一樁心事,她好生的嫁個像夫君一樣的人,家裡可是人人歡喜。”

“像我?你還哪裡去找第二個。”袁訓端下巴驕傲一下,現在輪到他調侃寶珠:“我說珠兒,我要是說這貼子不是我弄來的,是舅祖父弄來的讓我給你,你還這麼感謝我嗎?”

“是你拿回來,寶珠只感謝你。”寶珠嬌嗔責備:“又說糊塗話,最近書念多了竟然成了呆子。”那呆子就嘿嘿地笑,見寶珠謝過要離開,就摟住她,低下頭把面頰貼住寶珠小耳朵,輕聲道:“別走,大早上的我就走了,讓我再抱會兒。”

這麼抱着更不想放寶珠,抱上一會兒,袁訓就問:“你剛纔要對我說什麼,我們說說話吧。”寶珠原姿勢不動,伸臂摟住他結實的細腰,也就想起來,她紅顏欲滴:“我說奶媽,她把我帶這麼大,可憐這過年了,京裡一個親人也沒有,她還有一個兄弟,以前過年常去看她,給我帶乾果子鄉下的東西吃。討夫君的示下,她那兄弟能幹,接他一家子到京裡來吧,活計不會管他,他自己會找,只是讓他來吧,奶媽過年也能有個親戚走動,再者天子腳下的世面,也讓他見一見。”

她說得委婉,又小夫妻正在纏綿之中。可她的表兇還是想了起來,寶珠你的鋪子要人是不是?表兇雖不想這樣的想寶珠,可寶珠的鋪子要人是個事實,現在那裡擺着。

袁訓就壞壞地笑,把寶珠額頭上一敲,罵道:“我把你個沒良心的丫頭,這等忠心的老家人,你卻今天才想起來?”

敲得寶珠撫額頭怪他:“用了好大力氣,寶珠是肉做的,不是你耍的那兵器不會疼。”

“沒良心的丫頭!以後這話早早的來回我!報恩這等事,你要早早的做纔好!”袁訓吹鬍子瞪眼睛,一口一個“沒良心的丫頭!”

這丫頭真沒良心!

饒是給她弄了鋪子玩耍,她還敢一瞞再瞞。

冷捕頭那混蛋太混蛋了,袁訓由寶珠瞞下一間鋪子而想到也許還有別的,果然,託他一查,又查出來兩間。

那兩間鋪子空閒下來,寶珠不放心,紅花隔一段時間要去看看。古代人的鄰里關係,比現在要重。再來里正地保什麼的,也會過問這空鋪子誰買的,怎麼許久不開也不租,全無動靜。主人家來人看,鄰居們總要見上幾眼。

冷捕頭這老鼠洞也知道的人,又讓他查了個水落石出。

他自然把袁訓好一通嘲笑:“這是瞞着你的?不然你還託我。”袁訓不請他,他也不會亂說。但他還是逼着袁訓請了一頓好酒,才答應守口如瓶。

袁訓平白的又花錢,這帳就記到寶珠頭上。他把寶珠的手又打了幾下,故意犯壞,端起臉兒來:“嗯,奶媽對你忠心,她的家人早就應該接來。接來,也不算奴才,家裡人少,讓他們在家裡當差幫着順伯做事,也讓順伯歇息更好。”

寶珠大驚失色,在家裡當差,寶珠可怎麼辦?寶珠就攪盡腦汁,那黑眼珠子難免亂轉幾下,袁訓正暗暗好笑看她說什麼時,寶珠已纏上來,撒嬌道:“到了家裡來,不是奴才別人眼裡也當是奴才了。再說他鄉下種地的人,老實,當差並不機靈!萬一惹你生氣或罵或打或罰,這就不是接他過來團聚的好意。讓他外面自己找事去,你只幫忙把他在京中安置,還有他老實的沒出過門,路條什麼的,都不知道會不會開,你想法子好不好?”

袁訓險些沒笑出來,不機靈你還要他?

他繃緊面龐,端起腔調:“啊,在京裡安置倒也罷了,他原籍開路條這事情……”他沉吟着,寶珠眼巴巴地等着。

“他自己想辦法。”袁訓笑了出來:“我不能,我手伸不到那麼長。”

寶珠呢也只是說說,能成就成,不行就算知會一下接奶媽的家人。她默然在袁訓懷中坐着:“也是呢,那麼遠的,是難爲了你。這樣,讓他自己求人開吧。誰又是常出門的人呢,出來一回就知道了。”

袁訓大樂:“正是正是,他想往京裡來,就得自己想辦法。”表兇心中解氣,最好那人呆得見里正也不敢說話,而那裡正也看到他就煩,讓他開個半年開不出來,也好多看看寶珠着急模樣。

見沙漏上時辰到了,袁訓愛惜的把寶珠抱起,輕輕放下:“我要看書去,不然讓小二糗可不是好滋味兒。你乖乖當家去,年酒單子成了,年菜是什麼,一一寫來我和母親看,”再呲牙壞笑:“等我看完書,再來你這裡討情分!”

他眼睛發亮,不但是帖子的情分鋪子的情分,還有你欺負我不告訴我,再害我花錢請人吃酒的情分,一一的還來!

少哪一筆,那可不行。

明亮的眼眸,似春天的明媚,似夏日的荷香,又帶着秋天驕陽的意味,還有冬天那暖融融的日頭感。

寶珠咬住脣,又快化在這眸光裡。她暗怪自己不應該纏他,可一纏上去就又捨不得分開。就依依不捨的推了推袁訓:“去吧,我在這裡呢,你要什麼,只管告訴我。”

“我呀,”袁訓在寶珠面頰上狠親一口:“就要這個!好了,我看書了,再來糾纏我就打了。”他大步走開,寶珠在他身後不依:“不是你讓我說話,說話的嘛?”

寶珠整衣嘟嘴,每每到最後,全是怪寶珠。等你中了春闈,寶珠定然拉着你從前往後面數一數,看哪一天胡纏是寶珠起的頭?

見袁訓書案後坐下,寶珠跟去對面坐下,她剛纔就坐在那裡寫單子,現在還是打算去寫。執筆前,先把一旁戒尺拿起,在案上輕敲一下,扁嘴裝嚴厲:“老實!”

丟下戒尺,自己一笑,把筆重拿手上。

督課人寫着寫着,心思就飛到一旁。寶珠這樣的好,盼着常家也是一樣的好。而大姐掌珠呢,也同樣的好。

寶珠呆呆,大姐昨天讓明珠百般的諷刺,今天可會心情不好?

“啪!”一記輕敲在手上,寶珠吃痛回神:“啊?”

她的表兇虎着臉,在對面手握戒尺:“老實!”然後一笑丟下戒尺,又念起書來。寶珠衝他瞪眼睛,再對那戒尺瞪兩眼,但不再走神想掌珠,乖乖的寫些家務來。

……

讓寶珠惦念的掌珠,今天好的不能再好。

她睡到自然才醒,不過起早請安是家中養成的習慣,再自然醒也晚不到哪裡去。不慌不忙用過早飯,韓世拓的小廝小黃來請她去廳堂:“侯爺夫人往那裡去呢。”

掌珠就動身,她雖然不想趕在公婆後面到,可廳堂離侯夫人正房進,掌珠今天請假婆婆面前不站班兒,雖不想弄得事事招人側目,緊趕慢趕的也沒有趕上。

她進到廳堂裡,見四房老爺太太老太太孫氏,還有旁支的幾房親戚全都到了。

大家看掌珠的眼光,自然是疑惑的。

你怎麼最後一個過來?

這疑惑如潮水般,“唰!”轉向侯夫人,把侯夫人看得很是沒臉,才進門的媳婦竟然怠慢你?

四太太抓住縫兒就要說話,尖聲道:“喲,大嫂,世子媳婦今天沒對你請安不成?”

掌珠也臉上微微一紅。

而廳堂上親戚們議論起來:“啊?”

“不會吧?”

“南安侯府的親戚,怎麼會不懂規矩?”

亂勁兒中,老太太孫氏力挽狂瀾,輕咳兩聲止住衆人,息事寧人地對掌珠道:“你來晚了,坐下,我們就可以說話了。”

四太太又尖聲:“喲,原來可以這樣,”

韓世拓劈頭劈面打斷她:“四嬸兒,你天天往祖母面前請安,一天不落?”老太太孫氏默然念聲佛,大孫子最向着她。

四太太啞了嗓子,就對四老爺使個眼色。

太太們敢爭,與老爺們不無原因。四老爺是小兒子,也是老太太最疼的那一個。他開口,當着親戚們在,擺一下當叔叔的威風:“世拓,怎麼對你四嬸兒說話的,真是的,親戚們都在呢。”

韓世拓劈面又給他一句:“四叔,你不管你媳婦,倒要我管我媳婦嗎!”老太太孫氏嘴脣微動,又唸了一聲佛。真是的,小兒子治不住他媳婦,倒能管侄子嗎?

親戚們都知道世子爺是個混蛋,都當沒聽到。

四老爺卻震驚住!

以他以往和侄子爭風的經驗來看,他看出來了,世拓今天的底氣不同。他竟然帶着誰和他鬧,他就不依不饒的勢頭。

四老爺不服氣上來,你不就娶個媳婦,你狂什麼!

四老爺是小兒子,在花錢的混蛋程度上,和世子不分高下。不過世子是大家眼裡盯着的那根釘,往往最招人注目。

有點兒不對,世子就是最壞的那個。

韓世拓以前肯讓着四叔,就是一有不對,二三四房一起針對他,他不得不收斂。但今天,他還怕嗎?

他不但把他的寶貝叔叔頂回來,還傲視羣雄般把廳上衆人掃視一眼。這一眼掃得人人心中雪亮,世子又有得意事情。

他不得意,他不會這麼猖獗!

猖獗的世子蔑視過衆親戚後,起身對掌珠堆出笑:“早飯用得好嗎?”掌珠一本正經:“好,你呢?”

“我跟着母親用,吃飽了。”韓世拓帶着掌珠,夫妻大搖大擺入座。

四太太湊近二太太:“看,媳婦分明冷臉子,我們這不要臉的世子倒陪着笑。”看上去一個笑,一個正經,像極了世子爺巴結媳婦。

二太太也皺眉,真丟人!

一般家裡都是當丈夫的肅然,當妻子的陪笑。我們這世子成親成的,越發的成了小模樣,而世子媳婦倒成了一尊神!

她是個心思慎密的人,思索剛纔叔侄的一番對話,也覺得哪裡不對。世子以前是無法約束的,但卻可以牽制。而今天,竟然像是牽制不動,也約束不得了。

這是怎麼了?

二太太機敏的在廳堂上打量,先從婆婆看起,是老太太又許給他什麼?再看文章侯夫妻,是這一對夫妻又和兒子商議出什麼主意?

這一看,二太太有些了悟。

文章侯正和四老爺打眼風,讓他不要再和兒子鬥氣。

四老爺這小兒子,又是文章侯最小的弟弟。文章侯沒有兒子時,也極疼他。他心疼兒子,又心疼小弟,就暗示他不要再吵,你今天是吵不過世拓的。

他另有門路出門當官,你得罪他沒好處。

四老爺就不再悶氣,但是頻頻用眼色詢問兄長,出了什麼事?世子今天腰桿子硬氣!文章侯只對他點一點頭,再瞄瞄媳婦,四老爺就恍然大悟,心中嫉妒上來。

姑丈南安侯必然是單獨許給世拓什麼!

想想也是,和他再結親事的是世拓,世拓當然佔頭一份兒。

四老爺偃旗息鼓時,二太太也一下子明白!

她頓生不妙之感,姑老爺南安侯要是爲世拓撐腰的話,那這府裡的風向立即就要變化。她緊緊盯住老太太孫氏旁邊的帳本子,那是外省裡田莊子送上來的收益。

今天,將是怎麼分?

二太太手心沁出汗水,緊張得捏緊帕子。

錢,她可以不在乎分多分少。

她在乎的,是這個家裡的人全是混蛋。有點兒好處都往自己口袋裡摟,不管是哪一房,放鬆一瞬,就吃虧許多。

二太太用眸角餘光,則鎖住的是掌珠。

世子今天大硬氣,與他的媳婦不無關係。

那麼,新媳婦,你想在這個家裡佔住腳,是想在今天露臉嗎?

二太太竭力放鬆身子,微微有了一笑。來吧,你與我肯定不會是一幫的,早戰晚戰,必有一戰。

你要說什麼呢?

掌珠如她所想,心中也在不住盤算。四妹妹已當家,掌珠豈能不如她?還有昨天扎的那根刺,表妹囂張:“我們家不納妾!”

掌珠心中暗罵,你倒能看我的笑話?休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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