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一瞬間能平怨恨

這是坐在客廳上,除去袁訓寶珠和蕭戰在這裡,連淵夫妻、尚棟夫妻各帶着自家小姑娘也在。除此之外,袁家的孩子們全在這裡,還有一個不速之客,是蕭戰敢於胡攪蠻纏的靠山。

梁山老王爺他在這裡。

他不但在,他還正坐在筆墨紙硯前面,幫着執瑜執璞在寫軍令狀。

……

一早,執瑜執璞把軍令狀送來給袁訓,袁訓推給寶珠,對兒子們道:“你們還小,主要在家裡,家裡歸母親管,讓母親按個手印吧。”

寶珠就按上,然後說兒子們這個軍令狀寫得不整齊,幫着兒子們重新寫一張,原始人圖畫全都不用,行行是字,按兒子們的意思,玩大於一切,寫得清清楚楚,袁執瑜袁執璞拿上,追着父親簽名字。

袁訓自然不肯籤,父子們正鬧着,連淵和尚棟攜妻帶女過來,見到他先道:“我們送管家的來了。”寶珠忙迎出來,把親家母和兩個兒媳帶到廳上,袁訓就讓連淵尚棟看軍令狀:“這是你們的姑爺,你們籤個名字哄哄他也罷。”

連淵和尚棟正在笑,蕭戰跑來,說太后的話,他現在就把加福接走。說接走袁訓倒不見得反對,是小王爺揚言,從此這就不回來了。袁訓怎麼能依着他。

蕭戰一氣跑走,又進二回宮。太后把他哄騙出來,讓他再接第二回,機靈的蕭戰先回府把祖父帶上,當個幫手來幫他要加福。

小王爺在岳父膝前吵鬧:“太后讓接的,太后說以後不在這家裡,”老王爺幫孫子來的,吵鬧他是不幹的,他就重寫一份軍令狀。

袁訓和寶珠對着蕭戰笑,看着他蹦噠着小腳,本來就是黑乎乎小臉,這會兒更掛着墨汁似的黑,攪盡腦汁地尋話說時,那邊一陣歡呼,執瑜執璞也蹦噠,嚷着:“給我,先給我,”爭着從老王爺手中接過軍令狀。

梁山老王爺撫須呵呵,令兩個小子:“拿去給你的爹看,讓他好生的寫上名字。”袁訓哭笑不得:“您這就叫太閒了不好,這書辦您也幹上了。”老王爺衝着他樂:“老夫親手所寫,你倒還敢同我開玩笑?”大手一揮:“好好看看吧。”

執瑜執璞開開心心,一人握住紙張一邊,送到袁訓面前。

袁訓只看上兩行,就把笑容收起。而那邊,梁山老王爺笑容加深,笑聲更亮。袁侯爺從頭看到尾,想板起臉又礙着客人們在,那表情掛着難堪。

梁山老王爺樂開了懷,招手道:“孫子,”蕭戰奔回祖父膝前埋怨他:“寫這個無用,寫張接福姐兒的狀子來!”

他軍令狀也說不好,隨便用個“狀子”就打發。

老王爺笑道:“傻孫子,祖父就是爲你寫的。”蕭戰聽過,眼珠子骨碌碌轉幾轉,喜歡道:“真的嗎?”

下一句:“我看看去!”拔腿又跑回袁訓膝前。

老王爺在後面笑:“你認得個屁,還你看看!”

見軍令狀高,舉着的執瑜執璞只大一歲,卻都比蕭戰高。蕭戰有辦法,拽住岳父衣裳就往他腿上爬,袁訓伸手一帶,握住他衣襟把他揪到膝上,蕭戰小手擰着他肩膀衣裳,站穩住,裝模作樣對着軍令狀看幾眼,其實真的是他自家祖父說的,一個大字不識,但是小王爺從來氣勢足,哇哇一聲:“祖父寫的好!”

出其不意的,他又嗓門兒高,把袁訓嚇一跳,就見小女婿瞪眼過來。他在岳父腿上站着,這就瞪得很近,隨他爹他祖父的銅鈴大眼滾圓了,小嗓門高高扯起:“岳父快寫!”

小屁股上挨一記,袁訓笑罵:“看我打你!”寶珠在旁邊又要取笑:“老王爺親手寫的,侯爺你不籤嗎?”

梁山老王爺得意的昂着頭,袁訓好笑:“就是他寫的,我纔不能寫!”老王爺哈哈一聲:“老夫幾十年的老兵頭子,寫這個拿不住你,枉活幾十年。”

袁執瑜袁執璞這一對打小兒就愛當兵的兄弟聽在耳中,對梁山老王爺又羨慕又佩服。

想他自己說的,幾十年的老兵頭子?

又寫個軍令狀能拿住人?

兩兄弟暫時不攆袁訓,而是擡着軍令狀過去,不無討好:“真的這麼厲害?”

樑老王爺晃晃肩膀:“那是當然!”再看面前兩個活潑猴崽子似的小兄弟,撲哧一笑:“如今吶,只能你們面前稱霸王了!”

他們說說笑笑,連淵過來看上一遍,捂着嘴回座竊笑。尚棟過來看上一眼,回座低頭偷笑。

連夫人不明白,想爲小孩子寫的東西,能有多大分量?悄悄問連淵:“寫的不好嗎?”連淵忍住笑:“高!”

尚夫人也問尚棟,尚棟咧嘴:“小袁要是敢簽字按手印,從此這一輩子我服他!”尚夫人嗔怪:“難道寫的不好?”尚棟樂道:“是太好了,好的他不敢認承。”

說這幾句話的功夫,梁山老王爺喝一聲兩兄弟:“說故事有的是功夫,先讓你的爹把軍令狀立下!”

袁訓起身就要走,他身上還站着一個小王爺。小王爺剛纔是一隻手擰着岳父衣裳,怕自己摔倒,現在索性兩隻手全摟上去,和岳父這就臉對臉兒,蕭戰嘿嘿:“岳父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再繼續瞪眼:“答應我接加福走,我就下去。”這是打算死纏爛打的架勢。

這個牛皮小膏藥,袁訓微動嘴脣嘀咕着,外面來了救星。

“侯爺,有人送來信件。關爺看過,讓送給侯爺。”書房的小子出現在廳外。袁訓藉機把蕭戰放下地,蕭戰出身王府,有一點兒好,大人真的有事他就不纏,下地就坐到加福旁邊,加福和連稱心尚如意玩帕子,小王爺也玩起來。

袁訓出廳,廊下接信件,見上下款都沒有。打開來,見裡面一張紙箋,第一行兩個字,借據。下面數行字簡單明瞭:“今借到忠毅侯若干銀兩,限期一年歸還。”落款是個張,只這一個字,又寫上今年的日期。

張豪不寫全名,也是怕給袁訓惹麻煩,畢竟眼前是多事之秋,郡王是多事的根源。落一個結黨營私,這借據就成證據。

袁訓看過自然明白,就知道是張豪言而有信,自己說不要,他還要寫好送來。自言自語道:“這可不成,我不是想收錢纔會他。”背後又有兒子們在廳上裡喚着:“看完信就回來吧,”袁訓舉着信對兒子們回頭一笑:“有事情,我書房裡去。”

對連淵尚棟擠擠眼睛,和送信的小子出去。

在書房裡另取一個信封,封好,問問關安知道張豪下處,讓關安送走。袁訓並不回房,在書房裡坐着,沒一會兒,連淵尚棟過來,三個人相對大笑,連淵道:“我賭一百兩,賭小袁你不敢立那軍令狀!”

尚棟道:“我賭五百兩!”隨身帶的就有,把個銀票對着袁訓遞出。

袁訓一巴掌打飛,笑道:“我又不呆,立它爲何!老王爺寫的,那格式也足,條款也夠,內容呢,又嬉皮。什麼玩吃樂我以後全都不能管,他孫子接加福我也乾瞪眼看着,愛他家住幾天就住幾天,就差寫上今年就把加福娶過門,免得他的孫子見天兒往我家裡來,你說我要籤個名字在上面,孩子們好哄弄,我能哄弄住他嗎?”

三個人愈發大笑起來。

……

客廳上走了袁訓,連淵尚棟兩個人也走開,餘下的不是孩子就是女眷,梁山老王爺坐不下去,對蕭戰說祖孫進宮見太后,再討個話再來,把蕭戰哄走。

老王爺寫那軍令狀,還真的是讓袁訓猜中,對他孫子見天兒往袁家來見加福,總覺得太纏。帶着蕭戰坐馬上,出袁家門前那條街,老王爺問孫子:“你小子真沒出息,這個不隨我,也不隨你爹,這叫愛女色,以後別天天來找加福,有空多陪祖父。”

蕭戰反駁:“祖母說的,福姐兒是我的小媳婦,是我的!”梁山王讓頂的噎一下,佯怒道:“要小媳婦好辦,祖父回去給你找十七八個,”

蕭戰小臉兒一黑:“我就要福姐兒,母親說,只有福姐兒是我的!別的都不是!”

梁山王妃說這話的時候,是寶珠初進京,在當時的中宮殿中相見。當時連家、尚家小姑娘都在,還有香姐兒與蕭戰同歲,梁山王妃怕兒子認錯,指加福給他看,特意道:“福姐兒是你的小媳婦,別人可不是。”

這年,蕭戰和連稱心、尚如意都小,平時母親們相見,孩子們也見,但太小了,怕他們彼此鬧不清,又有一個香姐兒在,當時的世子妃就這樣說。

話就這樣印到蕭戰小心眼裡,加福又回到京中可以天天見,小王爺那時候小,不像現在和執瑜執璞也能玩個打仗什麼的,就天天要看小妹妹,加福又笑得蜜一般的甜,天生的愛笑,別說孩子見到,大人見到也喜歡,小王爺眼裡再也沒有別人,別人不是他的,他只要他的加福。

不管是什麼樣性格的孩子,從小烙印的,那叫習慣。加福是小王爺的,已經是他的習慣,不是袁訓刁難蕭戰就不去袁家,不是此時祖父給一堆小媳婦,蕭戰就會要。

小王爺回過祖父的話,把小臉兒就一嘟,蔫頭蔫腦的不和祖父說話。

梁山老王又好氣又好笑,他哄蕭戰進宮是假話,這時直接回府。小王爺在生氣,而且他見兩回太后都沒有用,也沒想再去見太后。

祖孫回府,蕭戰去見母親,老王妃看出孫子不喜歡,向老王爺問道:“我就知道他接不來加福,這孩子,他太喜歡加福。”

梁山老王爺滿腔鬱悶對老妻發作:“都是你們慣的,成何體統!以後上學唸書習武,也天天把個加福帶上不成?這離開加福已經吃不下飯睡不好覺,這纔多大!”

老王妃不以爲然的笑:“他們是未婚夫妻,他們玩得好,應該喜歡,倒發上脾氣了!等他上學習武去?到時候大了,又有老王爺您在家,看着他好好的學成大將軍,以後也是頂半邊天,能頂半邊天,就再也見不到人。”

這就想到自己,老王妃心酸上來。

想到自己一生不是等丈夫,就是等丈夫。再不然往邊城去夫妻相聚,晚晚燒香祈求有子。好容易有了,獨自守着兒子長大,能頂半邊天了,就送到軍中那生死無着的地方,再由媳婦開始等丈夫等丈夫。

說這段話的時候,開口是笑,閉上口時,面上皺紋簌簌,白髮跟着也抖動起來。

梁山老王后悔上來,老妻年青是出衆的美人兒,嫁給他都說是美人嫁英雄,誰又知道她大半生守着活寡,心裡該有多苦。

張張嘴想勸,又打上結似的,不知道勸什麼。就道:“我說孫子呢,你扯得太遠。”

老王妃輕輕嘆氣,把難過止住。她好容易盼到老王回來,想他一生征戰落一身傷病,一直憐惜。不是爲蕭戰說到這裡,並不願意和他生氣。

擠出一個笑容:“孫子還小,你就讓他玩吧。他能玩幾年?大倌兒走的時候纔多大?親都是先去再回來成的。十幾年一晃就過去,到時候你想和戰哥兒生氣,吃加福的醋,你也找不到他的人。”

老王聽着有趣,呵呵笑了:“我這是吃加福的醋?這真真是胡言亂語。”

“你這不是吃孫媳婦的醋又是什麼,小孩子們玩耍,要你跟在裡面亂插話?”老王妃打趣。梁山老王琢磨一下這話:“有意思,說得也有道理。我回來的路上想的是回家帶孫子,不想他成天不着家,我這不喜歡就生出來。”

老王妃笑道:“看看,我一眼就能看出來,你呀,退後吧,和加福爭你哪裡是對手?”老王爺見老妻這會兒是真的喜悅在玩笑,故意撫須更和她逗樂子:“老夫我是他祖父,那加福現在算什麼?”

“那加福是有名的福星,那加福會疊帕子花蝴蝶?你會不會?不會難怪你孫子不理你。”老王妃笑得呵呵有聲。

梁山老王爺更吹鬍子瞪眼的裝生氣:“豈有此理,把他叫來,我讓他知道知道,現在要多陪我,以後再多陪加福。”

老王妃一樂。

老王爺猜疑道:“你笑的有古怪,難道?”掛帥幾十年的兵頭子不是吹的,一愣神想到:“這這,這個孩子,纔回來,難道又往袁家去了?”

老王妃更笑個不停,梁山老王打發人去尋蕭戰,沒多久回話:“往袁家去了。”梁山老王爺直眉愣眼半天,放聲長笑:“幾輩子沒有情種,難道生一個情種出來?”

老王妃含笑,總有那情意脈脈意味。情意這事,並不限定年紀:“你呀,你難道不情種?”老王故意撇清:“老夫我嘛,出去從不想你。”老王妃不揭破他,自己個兒悠悠地有了微笑。

成親後,她在京中守着兒子,他在邊城常呆軍營。老王妃體貼他,讓他收一個貼身侍候針線的人。梁山老王爺總以怕猜忌爲名,不能再留下別的子嗣爲由,自然這話不是明說的,全以隱語在信中,把老王妃的話拒絕。

他若真的是貪歡的人,邊城也有這樣去處。但他沒有,總說軍紀要嚴明,爲帥者帶頭不眠花臥柳。

他們夫妻相見次數不多,只得一個兒子,最後認命,就守着這一個兒子,從沒有別的心思。

這是老的。

小的呢,大倌兒蕭觀王爺,打小兒認定鎮南王的次女,到議親的時候死不改口,逼的兩家不得不改長女而就次女。他現在軍中,過的也將是他爹一生的日子,洗衣裳的是兵,侍候飯食的是兵,端茶倒水的還是兵,眼中只有兵。

老王妃心頭慰貼,這不是一對情種是什麼?祖父和父親全是情種,生下蕭戰這小情種,這是家風使然,怨不得別人。

……

靖和郡王關在昭獄,張豪等人隨同進京,可以住到驛站裡。但驛站是官派的,怕受拘束,又怕有人說他們不讓拘束,驛站裡掛個名,要的有房間,在外面客棧也有房,假意說天晚不回去,驛站就是不關,要茶要水的也驚動人,時常的不去,驛站也不管他們。

他們爲方便照顧靖和郡王,住在離昭獄最近的客棧。

關安打聽他下處,是這位天天跑去叩頭,每晚他不走,關安雖然在書房裡住的地方不出來,但也不敢睡。

知已知彼不饑荒,關安早把他住在哪裡打聽清楚,本是爲以防萬一好尋他,這就方便送信過去。

張豪接下,見信封得嚴緊,就不當關安的面拆,關安並不坐,這就離開,張豪送走他,進房關緊門拆開,見信中盡皆紙碎片。

倒出來拼上幾片,就看出是自己寫給忠毅侯的借據。知道袁侯爺也言出有信,他是不要的意思。張豪把碎片丟棄,想這筆錢還是要給,此時無錢不用再說。

外面有人敲門:“老張,你走不走?”是約他同去看靖和郡王的將軍們。張豪答應着出來,他們都認得關安,就打聽忠毅侯的貼身跟班來是什麼事情?張豪還沒有見到靖和郡王,把昨夜的事情告訴他再討個回話,也就不肯亂告訴別人,胡亂搪塞幾句,一起出門往昭獄裡來。

……。

靖和郡王關的地方還不壞,都知道他有罪,但還沒有定罪以前,獄卒不敢得罪他。再說他是皇族,再說下在昭獄裡至小的也是官,眼看着明天就要死罪的人,轉天就赦免都說不好。

對他們,是隻要腦袋還在,獄卒就客氣。

有人來看視,只要不劫獄,隨便他們進。

張豪等人照例賞下銀子,帶着早飯進來。靖和郡王眼尖的見到張豪手上包着,麪皮一抽,收到張豪飛快的一個眼色,纔沒就問。

早飯用過,大家一一回話,一一退出,只剩張豪一個時,靖和郡王嘴脣哆嗦一下,嗓音顫着:“誰傷了你?”

靖和郡王有自知之明,他是外官,和京官們結交不多。縱然還有幾位有交情的,但見葛通紅着眼睛咬住他們不放,也先作觀望。

郡王們親族尋人就都先往宮裡去,就是一來找官員無用,這案子一定御審,由皇帝定罪。能尋到的人,離皇帝越近越好。二來官員們多數退避三舍。

除去這些有交情的退避開外,餘下的一多半兒不熟悉,政敵也有幾個在其中。不熟悉的人落井下石,這種事情也常有。

靖和郡王握住張豪的手,這對他們在軍中廝殺時來說,是不在心上的小傷。但身陷牢獄裡,可引起滔天的忿怨。

數十年保家衛國,有錯沒有?有!就是沒殺那三個人,做多的人錯多。因爲他做,纔會錯。

數十年血裡刀劍裡,有功沒有?有!打仗是玩命的事情,梁山王身爲主帥,衝鋒陷陣的時候不多,但郡王們相比下,參與混戰的機率高,幾十年裡沒少過危險。

心思想到這裡,接下來的可就全是怨恨滔滔。

想自己救了多少人,保護多少疆土,殺的人和救的人相比,壓根兒也不能提。靖和郡王暗恨,定我的罪可以,暗箭傷我的人不行!

不到生死關頭,不知道誰最忠心。張豪等人一路隨行,一路照顧,靖和郡王路上沒吃苦頭的押解京中。靖和郡王他自己就關過人,給過什麼滋味兒,他應該知道。

一瞬間,話向張豪問出來的時候,靖和郡王血紅了眼睛。早知道這般不念舊情,老子當初拔劍一怒,也反了……

心思瞬間能有萬變,他一面傷感,一面憤怒,一面仇恨時,張豪的話及時讓他平息。張豪咧嘴一笑,看上去還挺喜歡。

也是,他昨夜得見太子,得見葛通,現在還不敢說郡王性命得保,但和前幾天相比,眼前撥開雲霧見日頭,張豪歡喜地道:“是我自己剁下來的。”

靖和郡王的感傷憤怒仇恨頓時煙消,張張嘴,只有一個音:“啊?”

“我有要緊的話,咱們趕緊說話。”張豪抽出讓他捧着的手,回身檢查門關得緊,再興沖沖過來,只看他面上興沖沖,靖和郡王跟着有了笑容。

這笑容對他來說太難得。從他讓押解進京,他獨自一人時,從來不笑,他笑不出來。但有笑容只給忠心跟隨的將軍們,怕他們太過難過,而自己身爲郡王,笑不出來也得擠出來,以安他們的心。

擠的總不好看,但今天讓張豪帶動,由心而生好看不少。

張豪一五一十把昨天的話說完,把他見天兒去袁家叩頭的事隱瞞不說,靖和郡王也能猜到沒有非常手段,忠毅侯不會出面,對着張豪熱淚盈眶,卻見張豪跪下來。

靖和郡王低頭扶他,幾滴子眼淚再也不能控制,落到他和張豪手上,滾燙的,他自家心頭一跳,不是驚恐擔心的狂跳,是擊中心頭最柔軟處時,那顫動人心的跳動。

“有話起來說。”靖和郡王忍淚含悲,跟隨他上京的人爲他吃足苦頭,只爲葛通那個小畜生揪住自己不放手!在心裡把葛通恨到足,卻聽張豪道:“我答應把江左郡王的人馬全還給他,還有,那金子沒用完,還了他吧。”

忠誠的面龐滿是懇求,忠誠似燒紅的烙鐵,把靖和郡王暴風驟然似的怒火燙下去,再燙得平平。

靖和郡王長長一聲嘆氣,不是裝相,也不是嘆此時陷囹圄。他是油然的,讓張豪那緊包着,上有血跡的手指灰了心。

還有什麼憤怒,還有什麼怨恨?能保住性命,纔對得起他們。

仇恨憤怒往往讓人失去理智,什麼也不管,什麼也不去顧。但平復之時,親情友愛心灰意冷無可爭鬥盡情涌出。

真的衝冠一怒,博一個三尺血高噴也不在乎。肯放平靜,妻兒老小部將全在心中。

靖和郡王哆嗦着,他若讓葛通逼死,他的妻兒可怎麼辦?

他的世子是疼愛的那個,不是長子。雖也不是幼子,但依然少歷練少資格,如果沒有父親帶着,腦袋上還扣着父親貪財殺人的罪名,日子增加坎坷。

而自己一死,兵權他能不能到手,又不好說。

很多年青時不要親情的人,到老葉落歸根的也有,苦巴巴尋找繼承人的也有。是親情,本就是人心底不可割捨的東西,酒色財氣再壓得住,也總有浮上來的一天。

除去親情,還有友情。

它包括平等之友情,上下級的友情。如此時靖和郡王又想到的將軍們,是上司下屬的感情。對於靖和郡王來說,這感情不一般。這是幾十年裡同行同吃同住,都在軍中,不在一個帳篷裡也是你睡我纔開始睡,真的打起來郡王開不了小竈,這就同吃。

比家人還要親,甚至有的遠高過家人親情。

只要有一線可能,決不丟給別人。

勾踐尚能臥薪藏膽,蘇武寒苦北海牧羊,孫臏裝瘋賣傻保住命在,霸王一怒江邊喪生。靖和郡王把張豪用力抱起,流下兩行滾滾熱淚:“有勞!你去告訴他,我全數歸還!”

張豪用力點頭,也哭了:“先有命在再說別的。”

“再告訴太子殿下,我有功亦有罪,功若能抵罪,我難道不知道恩德?”

張豪用力點頭。

“去見忠毅侯,告訴他這人情我記下,我不會忘記。”

三句話說完,主僕心頭一酸,抱頭再次淚流。張豪哭了一會兒纔想到,帶着泣聲:“殿下要見您的先生們,”

一句話把靖和郡王提醒:“哎呀,不好!”

張豪嚇一跳:“怎麼了?”

靖和郡王皺眉:“沒想到能見到太子,”

“是啊,我們初進京時殿下還養在宮裡,他出府那天去送禮,他又退回。”張豪也是那倒黴讓退回禮物的人,因爲袁家的加壽姑娘過生日他沒有去。

加壽過生日在宮裡,外官們巴不上,想送也無門路。

柳廉柳仁當時還在,但嬪妃們都勒索不過來,也想不到外官身上去,也難給他們這門路。

張豪苦笑:“不收東西,又沒有往太子面前引見,誰還敢再去見他?要不是有袁侯爺,想破我腦袋我也不敢找他。”

靖和郡王所以扼腕嘆息:“這事情!”咬咬牙:“跟來的嚴洪先生他們說尋到門路,去三長公主魯駙馬家。俞東先生讓東安郡王府上的婁修帶去見右丞相馬浦,早知道能見太子殿下,倒不用見他們。”

“見的人多,多生枝節。”張豪皺眉:“不會還有林公孫吧?”

“有他。沒有他也就沒有這些主張出來。真難爲他,定邊郡王已經沒了,他還爲世子奔走。”靖和郡王感嘆過,心思回到自己的忠心將軍身上,對他苦笑:“你能尋到太子再好不過,直接面見皇上,皇上已經爲此事震怒!先生們又見駙馬又見丞相的,不過是想候着皇上哪天心情好,或是用什麼法子再勸皇上。但真這樣做,駙馬丞相遠不如太子殿下。現在只盼着先生們不要對着駙馬和丞相亂許你說過的話,他們和你一樣,一切心思爲着我。但是讓太子知道,要說不信他,惹得殿下不喜,這事反而要砸。”

對這個張豪倒不擔心,又是一咧嘴:“有忠毅侯在,不管先生們找過誰,只要現在按袁侯爺說的辦,那就無妨。”

靖和郡王深深看他一眼,袁侯爺在軍中呆好幾年,靖和郡王知道是個精明的年青人,不是輕易就攬事的人。再深深看一眼張豪的手,這就不用問,也能大約知道他是怎麼打動袁訓。

他擡手輕拍張豪肩頭,溫和而又關切:“去找先生們吧,讓他們聽你的。如果他們想不明白,就讓他們來見我。”

“是!多謝郡王。”張豪習慣性的一挺身子,大聲回答出來。

靖和郡王微微含笑:“是本王多謝你纔是。”張豪漲紅了臉,有幾分難爲情。很快他告辭出來,讓自己的兵去駙馬和丞相府外等着,見到自己的人出來,就帶他們來見自己。

……

掌珠坐在客廳上,對着帳本子盤算。二房三房四房重回家中,開支不用說一下子大起來。好在二老爺四老爺現在平順,不亂花錢,二太太三太太又不助長四太太,四太太一個人難折騰,比以前一家人住時,節省很多。

又受福王拖累,有些家人不告而別,掌珠現在沒精力尋他們,看看帳面上,也省些費用。

饒是這樣,還是覺得不夠。正暗想要拿寶珠給分的錢用嗎?和寶珠開的鋪子上分錢,掌珠是不算在家中收支裡面。

這樣並沒有錯,也能看出侯府的收息是多少,鋪子的收息是多少。在不足夠的時候補上一分兒也方便,但成掌珠心裡的遺憾。

家是她管着,要是能再添上些良田就好。但錢從哪裡來呢?掌珠正懊惱自己管家,生不出新田時,韓世拓從外面進來。

“看書累了嗎?”掌珠只擡頭看一眼,就繼續盤弄自己的。

韓世拓笑意盎然,走來先柔聲體貼當家的人:“錢夠用吧?”

家裡的男人們,就三老爺一個人在任上有進項,家裡並不要他的,給三太太一個人收着。

餘下的男人們,文章侯三兄弟和世子,都沒有進項。二老爺和三老爺的長子已成年,也一樣受福王連累沒有官做,都成了親,全在家裡等飯吃。

這重擔全壓在掌珠一個人身上,韓世拓每一回看到掌珠坐着這裡算帳,心中柔情萬種難以自禁。

掌珠對他的陌生感有一天減少,有一天增加,總覺得嫁他好幾年,這個人今年回京,時時都是新的。又有一天時,沒功夫接收他的柔情,如此時,顰着眉頭:“大約夠了吧。”

“不夠中秋衣裳不做,送節禮,四妹夫家要大大的一份兒,城外長輩們不減,別人家裡可減就減,禍事過去沒一年,哪有心思過節,親戚們都受災,都會體諒。”韓世拓幫着出主意。

掌珠白眼他:“你不當家你說話輕巧!頭一個,妹妹們能不做新衣裳?三叔房裡沒有要婚嫁的人,四叔房裡有一個,二叔房裡也有一個,別人都可以不打扮,不給姑娘們打扮,傳出去讓人笑話!”

韓世拓含笑:“是是。”

“再一個,你的四嬸她能不做新衣裳?”掌珠氣呼呼,用“你的四嬸”來表示四太太。韓世拓翻臉:“你只管告訴她,家裡的狗做衣裳,也不給她做!”

這是爲掌珠出氣的話,掌珠也真的撲哧一笑,有了開心。笑道:“你不怕她來吵,我還怕呢!”韓世拓一扭身子:“我找四叔去!”

見他真去,掌珠喝住他:“回來!”韓世拓停下步子,掌珠道:“你倒還敢去?你前腳找過四叔,她即刻就來會我。”

“怕她怎地!”韓世拓更氣上來。

掌珠冷笑:“你也看看我是誰,會怕她?我是同她纏不起!如今回到家裡,茶飯不要她上心,你的四嬸愈發的有空閒,她又管過家,知道我什麼時候忙,我不是怕她,是她每每在我忙的時候上來爭執,我已經合錯一回銀錢,再不想受她拖累第二回。”

韓世拓道:“這好辦!等你不忙的時候,我們找她去吵,把她吵暈頭,看她下回還敢?是了,我破費幾兩醫藥銀子,同她起勁兒的吵,吵到她看病吃藥睡下來同人吵不了,那時候我才稱心,我要打好酒,好好的慶賀。”

掌珠聽着,句句是勸她喜歡的話,慢慢的又不氣了,抿着脣笑:“看你外面學的好促狹,等人生病你吃酒?這也太損。”

“她不比我損嗎?我不但吃酒慶賀,還偏要在她窗戶底下吃,給她聞聞酒味道!”

掌珠更笑得吃吃,頰生紅暈,比平時更加豔麗。韓世拓見到,抱住就香上一香,掌珠輕推他:“大白天的,”

“大白天的倒不怕,祖母的藥裡不知道放的什麼,大白天的我也想你,”

掌珠輕啐:“別編排我家祖母!”

“求子的藥,有什麼不奇怪。只是我今天不能,”放開掌珠,韓世拓在腦袋上輕拍:“我找你有話說,全讓四嬸攪得忘記。”

四太太是潑辣,但今天她沒出面就幹件壞事,估計她自己知道都在奇怪。掌珠這樣暗想着笑,聽丈夫認真的道:“這不是皇上震怒,以我看郡王們凶多吉少。他們能坐着等死嗎?他們不生事就找人,不找人就生事,找人免不了有四妹夫。”

掌珠愕然大怒:“好好的又找他做什麼?”

“他是太后親戚!”

只這一句,掌珠啞口無言。

“他家有獸頭們。”韓世拓說得笑容滿面,獸頭們是他親戚不是。

掌珠微微一笑,再就還是憤怒:“又要打主意是不是?”

“我是這樣想的,所以我出門見幾個人,”

掌珠奇怪:“你去就是。”

韓世拓漲紅臉,支支吾吾:“是以前認識的,要是他們拉着我去玩…。你記得去救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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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花得良緣》作者夜纖雪

從助理花卉園藝師晉升成高級花卉園藝師,需要本科以上學歷,需要通過兩次資格認證考試,需要附加條件一大堆。

從花卉園藝師淪落成農家小花姑,只需要一個意外。

從八歲長到二十八歲,需要二十年的時間。

從二十八歲回到八歲,只需要生一場病。

一場風寒感冒,讓即將晉升爲高級花卉園藝師的許俏君,穿到了古代農家,成爲了一個善長種花的小花姑許俏兒。

鄉村的生活平淡而充實,種花賣花,賣花種花,周而復始。

冬去春來,花落花開,日月交替輪換,小花姑長大要嫁人,那就找個老實巴交的男人,成親生娃,繼續過種花賣花的紅火小日子吧。

第562章 ,祿二爺接雞毛第464章 ,皇后又中招第59章 ,行善與交易第473章 ,柳家臣服壽姑娘第422章 ,燒餅是債第589章 ,梁山王府裡爭功勞第217章 ,驚馬第266章 ,敲詐袁家親事的小王爺第369章 ,蒼十七的煩惱第229章 ,親情是要有的第649章 ,哇哇哇哇哇第268章 ,循循第619章 ,皇帝不同,時世不同第286章 ,產子第81章 ,欺負第537章 ,支持孩子們第561章 ,廝殺第238章 ,郡王亂點鴛鴦譜第625章 ,北冥有魚。第90章 ,討要第639章 ,元皓都懂的道理第705章 ,離開第700章 ,早有準備第212章 ,郡王妃的認可第201章 ,相對炫富第95章 ,不值一提第542章 ,一代賢后歸自己第404章 ,橫刀自刎第569章 ,給王爺立軍令狀、祿二爺第660章 ,二殿下相見第731章 ,鑽帳篷第184章 ,誰敢傷舅爺?第813章 ,趁機賺銀錢第28章 ,逞強第320章 ,重重有喜第772章 ,戰哥醉酒第447章 ,柳雲若大罵袁家第699章 ,幫人的事情總在意料中。第487章 ,蕭戰來幫忙第679章 ,尋訪故人的鎮南老王第639章 ,元皓都懂的道理第196章 ,有心解嫌隙第823章 ,占城第748章 ,鬥志燃起的柳雲若第180章 ,處處慈愛爲寶珠第128章 ,夫唱婦隨第111章 ,湯藥大補第328章 ,得意而回與失意人第646章 ,大功課第354章 ,血洗污名聲第284章 ,審案忽變第815章 ,傾國傾城第674章 ,爲人臣子的心結第637章 ,好表哥蕭戰第582章 ,威懾使臣第185章 ,輔國公還是好舅父第257章 ,蘇先逞威風第144章 ,籌劃第149章 ,回門第397章 ,加壽痛責柳義第19章 ,管家姑娘第487章 ,蕭戰來幫忙第504章 ,沈沐麟拜先生第697章 ,遇災第133章 ,成親(三)第537章 ,支持孩子們第390章 ,鎮宅四寶第830章 ,國舅的兒子也敢來第259章 ,關安的來歷第704章 ,搭橋第601章 ,還我三十七件好東西第163章 ,進宮第313章 ,公幹第648章 ,哎呀呀的抱怨第797章 ,聖旨下第492章 ,一網打盡全壞人第203章 ,認栽的人第184章 ,誰敢傷舅爺?第208章 ,掛念寶珠的親人第497章 ,第649章 ,哇哇哇哇哇第640章 ,張大學士認錯第222章 ,恩師也狡猾第620章 ,齊王沾染的孩子氣第677章 ,齊王殿下做生意第766章 ,各回各家第796章 ,戰哥最討人喜歡第473章 ,柳家臣服壽姑娘第772章 ,戰哥醉酒第485章 ,步步錯來步步錯第679章 ,尋訪故人的鎮南老王第605章 ,梁山老王和太子如願第486章 ,太子皇后怒風波第639章 ,元皓都懂的道理第596章 ,殷勤真相第652章 ,齊王解心病第261章 ,顯擺的袁二爺第840章 ,全家去看小討喜第708章 ,到蘇州第593章 ,魏行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