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國公和龍四直說到凌晨,還沒有說完。很多的話,如袁夫人、如袁訓、如孩子們,哪怕說上三天三夜父子們也不盡興。
老國公把鐘點兒想起來的時候,一看,駭然的笑:“天都要亮了,你大遠的路回來,和你說到這般時候,倒是我不體貼你了。”催着兒子去睡。
龍四垂手笑道:“是我打擾了父親,我這就走了。”
“回來,”老國公又招手叫他,面上凝重出來:“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聊的忘記。這會兒又想起來,不說實在睡不着。”
龍四就又回到牀前,見到老國公陰晴不定的臉色,過上一會兒,嗓音如耳語般。
“對你姐丈打仗我心裡有底氣,但有時候也不踏實。我讓跟我的老家將,還身強力壯的那幾個,在你姐丈說二次大捷的時候,出去打聽消息。”
龍四睜圓眼睛,把呼吸屏住,他感覺出來父親一定發現了什麼。
“梁山王說退兵,餘府尹找我討說法,我沒有告訴他。梁山王的大軍分成數隊,往邊城的方向走了五、七天後,掉轉頭不知去向。家將扮成商人還要跟上去,方圓幾百裡的長度,讓巡邏兵攔的死死,說商旅也不許通過。”老國公輕輕吐氣。
龍四一字一句地道:“他沒有退兵!”
“佯退的人裡,唯獨沒有你姐丈的旗幟。”老國公閉一閉眸子,胸膛輕輕地起伏着。
“這是醞釀大戰役!”龍四沉思片刻,就斬釘截鐵的說出來。
老國公輕聲地道:“如今城裡都在罵梁山王,你心中有數,不要泄露出去。”
父子心照不宣的交換一個眼神,老國公伸出大手,龍四伸出手,狠狠的握上一握,齊齊的低聲道:“早日大捷!”
風雨來前雷先動,梁山王一再的彈劾陳留郡王,好似九天動雷聲。惹得邊城處處是罵聲,恰好證明他們瞞住該應該瞞住的人。
動用這般大的聲勢,結果也會是大結局。老國公透過月色看到了,龍四透過微星也看到了。
“本朝的新局面。”老國公油然地說着,龍四也暗自在道,這是真的嗎?
如果是真的,姐丈的第一名將名聲,將不再是死了前人得名聲,而是穩穩的展露在天下人面前。
願姐丈,早早功成!龍四禱告着。
……
御書房裡安靜的好像一江春水,哪怕外面暴雨成陣,輕絹細紗的帷幔上輕俏的顏色,人在殿室裡,好似還在春光明媚中。
不知從哪裡出來的一爐好香,更是把這春光添上花色。如果沒有各懷心思的臣子們,皇帝應該是愜意的。
但這會兒的皇帝,坐在御書案的後面,手指翻動着一個奏章,眉頭竭力地往一處擠着,表面上怎麼看怎麼不痛快。
哪怕他心裡悠然地想,哦,工部尚書丁前倒有幾分能耐,竟然把這個也查出來了,但他的神色上面,還要表示着膽大妄爲的惱怒。
一面出神,皇帝一面把奏章翻過來翻過去,用面上的茫然,和手指上的勤快,讓人看上去他對這奏章很在意。其實他心裡煩的是,這雨幾時是個頭?今年是個災年啊。
梁山王要是再打不贏,皇帝也覺得觸黴頭。
微擡一下眼眸,就可以見到梁山老王在不遠處恭立。而在老王的下首,站着地位不如他的工部尚書丁前,戶部尚書陸中修,禮部侍郎黃躍等人。
從手下的奏章來看,這是工部尚書丁前遞上來的,丁前出現這裡就情有可原。
奏章上寫的是軍需的事情,戶部支應錢糧,丁前查出問題,知會陸中修在這裡,也不過分。但禮部侍郎黃躍他爲什麼要在這裡呢?
皇帝看向另一個奏章,這是黃躍剛剛遞上來的,皇帝看了看,就叫他一起進來。
當皇帝的人,最不喜歡大臣們結黨營私,他們一小撮商議完,你也上諫,我也上諫,皇帝要是糊塗的,想想這幾個人都不認可一件事情,糊塗皇帝也就讓他們糊弄住,跟着他們的指揮走。
自古以來,並不是所有的皇帝都說一不二,有的大臣們手腕玩的好,他要朝堂上是什麼樣,就能做到是什麼樣。
稍次一等的,擾亂皇帝主見一件兩件的,也不在話下。
有主見的皇帝,且帝權在手的,自然非常反感。但真的有主見,也就知道,做不到阻止大臣們私會,只能是帝權威嚴,皇帝不受左右,有能臣輔佐,這樣的人也就不敢異動。
因此皇帝剛剛正在看丁前送上來的奏章,會見跟丁前一起來的陸中修,和讓丁前、陸中修拖來的梁山老王。
梁山老王肯定是讓二位尚書拖來的,不然他心知肚明,他纔不會過來。
皇帝正對付軍需上離不開的二尚書,這一個管帳篷弓箭兵器修繕城池等,是他管轄職責的其中。另一個在戶部管糧草。黃躍進宮遞上奏章,禮部的這侍郎管的是與外國往來之事務,送上好幾個什麼呢?
外國使臣的公文。
裡面寫的什麼呢?
對泱泱大國發兵攻打小國家,聯想到他們的國家,深表不安。
這種打了東邊鄰居,西邊鄰居嫌你橫,自古就有。春秋戰國時,你打東邊鄰居,西邊鄰居怕你吃完東家吃西家,聯手打你的也有。
有時候,東西鄰居一聯手,中間那家老實安生,把兵收回去。黃躍遞這個奏章上來,意思不言自明,就是皇帝沒有密報,也由這個奏章看出來,黃侍郎乃是主和一派。
皇帝索性把他一起叫進來,讓這些主和派們,梁山老王除外的他們見見面,有話讓他們一塊兒說,也方便他們互補,也省皇帝精力,免得一個一個的見也是件累人事情。
這就皇帝心裡想着災年怎麼辦,下意識地巴着梁山王大捷,有些戰利品好歹也是件喜事情,眼睛卻放到老王身上。
丁前和陸中修都注意到,同時眸子裡有什麼閃動着,關切而又期盼的對老王暗使眼色。
那意思,該你出馬了,千萬別忘記,忠毅侯把軍需不明不白的弄走,只會給他的姐丈陳留郡王,纔不是幫你兒子。
而他的姐丈陳留郡王軍需上得力,大捷了再大捷,再捷了更大捷,你梁山王府獨霸軍中的地位在本朝麼,就將會受到動搖。
這話在二位尚書親自登門邀請老王進宮來的時候,已經說得口沫紛飛。老王就是不記得祖宗姓啥也記得他們的話。但二尚書對老王有潛意識上的不放心,不顧皇帝在上,想盡法子歪嘴角斜眼睛。
皇帝心想這真有趣,他樂得看個熱鬧,就裝看不見。繼續翻動着奏章,上面的字總在眼前。
對着這些犀利的,將會讓忠毅侯吃不了兜着走,皇帝要是大義滅親,即刻就下旨把他拿到詔獄裡的字句,皇帝很悠然。
自從他登基以後,還沒有拿過一個外戚下監獄。歐陽家這等,肯定不算。
皇帝尋思下,表弟進詔獄,那是什麼感覺?再一想,這計策是表弟自己出的,功勞他還沒有到手,先碰一鼻子灰不說,再詔獄裡住幾天,這就叫請君入甕吧?
很不厚道的,皇帝等着梁山老王先說話,或者是別的人先說話。說的差不多,聖旨下,詔獄大門對錶弟大開特開。
老王先說話了,他今天又收了一筆禮,不說話不像話,而且從表面上看,這貪軍需的事情,對他的獨子不利,他不說話不是個傻子?
“請皇上嚴辦忠毅侯!這數以萬計的軍需不知去向,而外省各地軍需中轉庫房裡,要求滿滿當當的,不是別人,正是忠毅侯就任兵部以後所下的公文。當時就是老臣也以爲忠毅侯帶過兵,知道一旦打起來,軍需運送的難。現在想上一想,他這是爲私,爲別人謀便利!請皇上嚴懲不怠!”
梁山老王跪了下來。
跟隨在他後面,工部尚書丁前、戶部尚書陸中修和禮部侍郎黃躍一起跪下來。
陸中修叩頭道:“皇上,忠毅侯瞞天過海,手段實在是高。仗着他是外戚,全然辜負太后的疼愛和皇上的信任。這要不是丁前發現這件事情,皇上您還讓他矇在鼓裡呢。”
這最後一句最厲害不過,忠毅侯他竟然敢欺瞞皇上。
皇帝冷冷臉兒,問一聲丁前:“你是怎麼看出他這大陰謀?”
丁前揣摩一下,皇帝只能是生氣的,添油加醋道:“歷年外省的軍需倉庫,存留只佔三分之一。漢武帝窮兵黷武,勞民傷財,身後一直爲人爭議。忠毅侯打破常規,積蓄外省軍需,臣早就看出不對,只是苦於沒有證據,一直只存疑心。陳留郡王數次大捷,臣以往外省補充軍需爲名,暗派專人調查以前所送軍需,這才發現在沒有公文支用的情況下,倉庫十有九空,臣雖沒有證據是忠毅侯所爲,但這般大的倉鼠,除去忠毅侯又有誰敢?特奏請皇上,請皇上明查。”
梁山老王臉對着地,有了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他跟皇帝想的一樣,你小袁弄的鬼,黑鍋自己先背一背。
老王裝模作樣讓激怒,跟他們到宮裡來告狀,就是丁前和陸中修給他事先看了奏章。
丁前說完這番話,老王心思也轉到詔獄上,但飛快一想,小袁這東西進了詔獄,加福就整個兒歸了王府,老王緊跟在丁前後面叩頭再添一把柴火:“請皇上拿下忠毅侯交專人審問。”
老王很是出力,侍郎黃躍更不能閒着。他也快要泣淚有加:“四方小國,一直都順應我朝。梁山王受忠毅侯挑唆挑起戰役,四方不寧,四方不安吶。”
老王啼笑皆非,狠剜了黃躍一眼,我兒子纔不是受人挑唆的人。奈何黃侍郎垂首於地,他沒有看到。
皇帝也啼笑皆非,慢慢地問道:“梁山王真沒有主見。”黃躍飛快地改口:“回皇上,本朝綱紀,是兵部當家。”皇帝好笑:“原來如此。”皇帝心想,你不說我當這幾年的皇帝,我像是還不知道?
由他們的回奏裡,一個忠毅侯爲陳留郡王籌劃爭奪兵權的大陰謀,這就除了證據還不太足,當事人口供沒有以外,半隱半露的浮出水面。
這個罪名要是定下來,不僅僅是忠毅侯下詔獄審問,按本朝的律法,不砍他的腦袋,他也得在詔獄裡長蹲一段時間。
梁山老王是知道袁訓不會有事,他指的沒有事,是離砍腦袋還遠。就眼前這幾個人盯着緊緊的,不下詔獄這事情可就不好說。
陸中修、丁前和黃躍,都隱隱激動的不能自己。
在黃躍的心裡,千頭萬緒泄洪似的出來,讓他由太后從此臉面受損想到袁家的孩子們跟着遭殃,他要的,跟陸中修和丁前大不一樣。就是陸中修和丁前,也只以爲黃侍郎是老臣之一,對他的心思一無所知。
這就都等着皇帝下聖旨,今天定不下來忠毅侯的罪名,但審問是必然的事情。
書房裡原本安寧的威嚴,忽然變成鼓盪的風波。即將倒黴的不是一般的寵臣,他是太后的侄子,十分疼愛的人。又是前太子黨中的三近臣之一。這一巴掌,將結結實實打在太后和皇帝臉上。
後果也可能是太后和皇帝大怒,把忠毅侯狠狠懲治,也可能是惹怒太后,丁前等人要遭殃。
陸中修是爲官職而拼,丁前是爲女人,都有說得過去的理由。這兩個也最惴惴,在心裡把過路神佛全祈禱一遍,傾聽着或捕捉到皇帝的第一個怒聲。
皇帝必然是怒的,因爲這是他的人。
皇帝也不能不怒,他給予忠毅侯極高的權力。
而在發落郡王的時候,沒有株連他們族人,總能看出皇帝不是個遷怒的人。
陸中修和丁前等人敢扳忠毅侯,這也是一條理由。
一條條的排除,一條條的總結,最後剩下的,只有發落忠毅侯。
就在皇帝緩緩的起身,張張嘴就要說話時,他的貼身太監小跑着進來,滿面汗水夾雜着滿面喜色:“回皇上,太上皇太后起駕出宮,往忠毅侯府去了。”
“啊?”陸中修不顧君前失儀,張大了嘴擡起了頭。
“啊?”丁前跟他一樣,張大了嘴擡起了頭。
黃躍更是面白如紙,惱怒氣憤地脫口一句話:“忠毅侯早有防備。”
梁山老王忍住笑,心想這御書房裡有太后的人,不然怎麼在這節骨眼兒上去袁家。
皇帝不會跟梁山老王一樣的想法,但也錯愕,片刻後纔回太監:“太上皇和太后爲什麼去袁家?”太監笑逐顏開:“忠毅侯夫人有了。”
大臣們身子沒有掩飾的晃了一晃。
這個消息,比梁山老王現在出面證明忠毅侯無罪還要讓大臣們受驚嚇。
陸中修狠狠地收回吃驚,用力過猛,把自己舌頭重重咬上一下,疼的他眼淚直流。
丁前眼前一黑,有絕望之感,要不是黃躍伸手扶住他,他就一頭栽在這裡。
黃躍前心後心涼到極點,那臉色更白雪似的像個鬼。
他們一起想着,原來,忠毅侯夫人不僅會當袁二爺,她還會有喜。忠毅侯暫停官職以後,原來在做這件事情。
無端地把袁訓閒來詩酒晚來對月的好日子抹掉,陸中修三個人實在是沮喪已極。
皇帝接下來的處置,他們都想得出來。
“這事,先擱一擱吧,不能傷太后之心。”新到的消息,讓皇帝沉吟着說出來。
陸中修三個人在心裡哀嘆,果然是這樣。
“丁前,你行文到刑部,朕命刑部暗查此事。”
丁前在心裡哀嘆,果然是這樣,忠毅侯就這樣水火難進嗎?
“黃躍,本朝出兵,四方小國就有不安。蘇赫進到京都的時候,四方小國有沒有譴責他們?這會兒他們倒不安了,當時他們在哪裡!朕沒讓他們一同出兵已是客氣!”皇帝又把黃躍發作一通。
黃躍伏在地上不敢擡頭。
不管是他還是另外二位尚書,都知道太后有多重視袁家的子嗣,這在全國都不是秘密。
而忠毅侯夫人,她是什麼精怪投胎,她生個六個還沒夠嗎?居然又懷上了。這一懷上不要緊,生生地把別人計劃給打亂。
而老王在旁邊看了個笑話。
……
梁山老王妃歡歡喜喜,她跟兒媳日常做伴,喚着她道:“換衣裳來,我跟你去道喜。”
梁山王妃低笑着湊到她耳邊:“婆婆請聽我說,咱們兩家不和呢,公公讓工部丁尚書,戶部陸尚書請出去,聽說是去宮裡和親家侯爺打御前官司,咱們不能去。”
興高采烈的老王妃頓時蔫了,然後氣得不行,唸叨着:“辦的好事情!約束完孩子們不能趁心,這又約束到我們身上了。”
梁山王妃怕公婆又要生氣,忙勸道:“婆婆幾十年裡,難道還不知道打仗會出奇兵,誰叫婆婆您嫁的是三軍統帥的公公,您的兒子又是三軍統帥呢?”
老王妃更沒精打采,唉聲嘆氣道:“不用你說,我這會兒想得起來。也罷,咱們就不去了,但孩子們難道不去嗎?加福怎麼忍得住,還有我的好孫子,我最知禮的乖孫子,”
“我在這裡!”蕭戰從房門外,先伸個腦袋進來,對着祖母和母親瞄瞄:“什麼情況?祖母在想我跟加福嗎?”
加福跟在他後面,兩個孩子滿面堆笑,不無討好的進來。
一對小人兒,男孩子粗壯像塊風吹雨打都不動的大石頭,女孩子粉妝玉琢,玉雪可愛。
老王妃哎呀一聲就喜歡了,讓蕭戰和加福到懷裡來,一左一右的摟着他們:“我的乖乖,你們做完功課了?”
“做完了,可以出去玩嗎?”加福笑靨如花。
老王妃千依百順,連聲說着:“可以可以。”
“可以出府玩嗎?”加福踮起腳尖,親了親老王妃。
老王妃笑容滿面:“可以。”
“那,可以玩到爹爹母親那裡去嗎?”加福帶上幾分小心。
老王妃和王妃放聲大笑,蕭戰哪有不幫腔的:“聽說岳母接來了小七,我們要去接小七,不然以後小七不喜歡我們,怎麼辦?”
“去吧。”老王妃和王妃齊聲地說出來,老王妃更是當着孩子們的面,對王妃道:“多多的備下禮物,老王跟親家府上在生氣,你我啊,是那城門失火跟着氣不順的池魚,咱們就不去了,讓孩子們把東西帶去。”
王妃自然說是,叫進管事的進來,讓他們開庫房取上好滋補身子的東西,給小王爺小王妃等下帶走。
老王妃和孩子們在旁邊等着,等王妃說完,老王妃叫住人:“先不要走,有幾句話兒,我再說一回。”
房裡房外的丫頭,和管事的人恭恭敬敬欠着身子。
老王妃板起臉:“不管王爺跟郡王、跟侯爺怎麼折騰,我們家裡的話不許外傳!一旦有人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都知道的,我可是不客氣的。”
大家都答應着,管事的人退出去,加福和蕭戰興奮起來,爭着一邊一個去香老王妃,香出來她滿面的口水,又去香梁山王妃。
蕭戰的奉承話從來不要錢似的,出來的不費事兒。他慣用的話:“祖母最好,母親最好。”
說得梁山老王妃和王妃樂的不行,蕭戰在心裡把這話揣好,準備等下見到岳父母再用上一回。
那就改成“岳父最好,岳母最好”。
東西取來,小王爺小王妃辭別長輩們往外面出來。老王妃不錯眼睛的看着小身影,直到看不見時,心花怒放地對兒媳道:“忠毅侯夫人能生這麼些孩子,加福以後也錯不了。”
梁山王府一直一脈單傳,忠毅侯夫人又懷上第七個,老王妃不能遏制的喜歡在這個想像裡。
梁山王妃也有鬆口氣之感,看着袁家那麼孩子們熱熱鬧鬧,王妃也是羨慕的。附合着婆婆:“就是這樣,您以後的曾孫不會少。”
老王妃滿面紅光都出來,坐在那裡想着以後,不說話時是喜悅的,說話的時候也字字帶着喜悅。
有的雖然是寶珠,但定下她的孩子,梁山王府也就跟着歡喜不盡。
王府二門外面,蕭戰和加福登車,往侯府裡來。
進街口的時候,加福問蕭戰:“戰哥兒,咱們是回來拜客的,還鑽狗洞嗎?”
蕭戰想想:“還是鑽吧,避嫌疑要避到底。”
加福喜歡了:“我也這樣想。”
蕭戰搖頭晃腦:“我知道。”
角門外面下車,雖說着避嫌疑,但空馬車照例進去停放,在這裡就不管什麼嫌疑不嫌疑。奶媽等人簇擁着蕭戰加福到狗洞旁邊,蕭戰緊緊腰帶:“哈哈,我是大狗,我要鑽了。”
“我是小狗,我也要鑽了。”加福樂哈哈。
玩心作怪的他們,不鑽也能回家去,但都喜歡一前一後的鑽,這就頭一低,一一的進了去。
街口上,加壽和太子一行人到來。車簾子打開,加壽站在車上伸長頭頸,清楚看到隔着侍候的人圍着,蕭戰和加福一下子沒了身影。
奶媽等人再散開,往角門裡進來,加壽嚇得張大嘴:“三妹去了哪裡,他們把戰哥兒丟進牆的嗎?”
太子也沒看懂,從馬上下來:“我們過去看看。”
一個抹得乾乾淨淨的小洞,內壁看得出來修整過,在堅固的外牆上。
太子奇怪了,甚至親手扶了扶,往前後張望下,這離角門不遠,洞也不小,不會沒有人見到纔是。
“這是誰挖的洞,真是大膽。”他這樣地道。
加壽嗅一嗅,有一絲百合香的味道。加壽點着小腦袋:“我明白了,這是母親薰的香,爹爹沒功夫想着呢,這裡,”加壽格格一聲笑,身子一低往裡就鑽。
腰上一緊,太子手快地把她攔腰抱住,在她小腦袋按一下:“你又淘氣了,這隻怕是個狗洞,也是能鑽的?看,先弄你一身雨水。”
加壽掙扎着哈哈直樂:“是啊,這是給戰哥兒準備的狗洞,”太子聽完,聯想到最近侯府跟王府的風聲,頓足失笑:“我知道了,這的確是給戰哥兒開的新門戶。”
他還是不放手,加壽笑嘻嘻小腳回踢踢太子衣角,嘴裡叫着:“太子哥哥放手,讓我偵查偵查。”
“真應該讓你的先生們看看你這模樣,”太子放開手,加壽很快鑽過去,在另一頭哈哈大笑:“太子哥哥,你是過不來的,壽姐兒不等你了,我先去見母親。”
彎下身子的太子只見到五彩斑斕的小裙角一閃,加壽回到家更是童心氾濫,拔腿就開跑。
把個太子急得:“哎,你也沒有人跟着,沒有人打傘,慢點兒,”
這洞是蕭戰挖的,是小王爺身子粗壯,長他三歲的加壽才能鑽得過來,太子殿下第一個鑽以前只怕要先安撫下心態,第二個他是少年,他鑽不過去。
太子殿下也拔腿開跑,奔着角門過來。
跟他的人也急了:“殿下別跑,”太子對他擠擠眼:“拿壽姐兒去,她丟下我自己就去了。”
殿下的面上,也是一片的玩樂。
寶珠的正房裡,這會兒人可是不少。“寶珠啊…。寶珠啊,”太后和袁夫人、安老太太,嘴裡沒有一句話不是帶上寶珠。
寶珠遵懿旨,在房裡躺着。袁訓卻和太上皇在側間。
太上皇正在責備他:“雖說你這是計策,但今天我們不來,你怎麼辦?太后以前從不插手皇帝御書房,爲了你,專門有個人打聽着,幸好你妻子有了,不然你今天就要給太后面上抹一把子黑,詔獄裡是好進的嗎?”
袁訓不慌不忙回話:“這是太上皇執政時留下的大好局面,國庫充盈,咱們打得起。又兵精將齊,咱們打得動。不然哪能有這收復國仇的好事情?我也不敢想這樣的主張。”
太上皇一笑:“算你會恭維。”把袁訓放過去,他回到太后身邊坐下,聽着女眷們說喜慶的話。
加壽來見父親,大眼睛裡有着不依:“爹爹,壽姐兒幾時出手呢?太子哥哥對我說,剛剛有人很厲害的彈劾您呢。”
袁訓同女兒咬耳朵:“等有人驚動壽姐兒的時候,你再出手。你呀,還是那句話,要沉得氣,不要急。”
加壽鼓起小腮幫子,慢吞吞地道:“好吧,我還只看着大弟二弟、戰哥兒搶功精和三妹熱鬧吧。”
袁訓在女兒腦袋上撫一把,柔聲道:“乖哦。”陪女兒一同去看寶珠。
……
消息很快在官場上傳遍,刑部裡,魯豫想也不想的往後院子裡走去,這裡有個暫時關押人的地方,常都御史呆在這裡有好幾天。
尚書張良陵看在眼中,恰好柳至在面前,張尚書淡淡道:“魯駙馬是什麼時候投靠的忠毅侯?”
柳至在表面上還是跟魯豫不好,嘲笑地道:“也許是幫着別人殺人去的。”
“哼哼,光天化日之下,這是衙門裡,他倒敢。”張良陵就不再提。
雨水在地面上打出一個一個跳動的水窪,狹小的窗戶裡,常都御史面有憂愁。
他輕嘆:“今年不好,雨水失調。”
魯豫沒聽見他說話,把他臉上的愁容看得半點兒不少。門上有鐵鎖,魯豫沒有鑰匙。常都御史自從拿進來,由尚書張良陵獨自審問,就是柳至也沒插手,魯豫過來,沒本事放人,只是通個消息。
“恭喜常大人,您就要回家了。”魯豫壓低嗓音。
常都御史眉頭輕擡,反問道:“梁山王的奏章到了?”
在他的身後,是乾淨的單身牢房。一張木板牀,不算寬敞,睡一個人綽綽有餘。一張舊木桌子,上面還給他一本書解悶,一個油燈每晚都添滿燈油。
常都御史在這裡待遇是什麼樣,只有他和張良陵知道。
魯豫不時的過來安慰於他,常都御史跟他沒有交情。讓“拿”進來以後,心中明亮,這場針對忠毅侯計策出錯的風波大有文章,常都御史也不認爲是袁訓讓魯豫前來,就一直權且聽着。
還有謹慎沒有消除,常都御史在魯豫的話裡驚喜涌動,他認爲只有梁山王大捷的奏章到京裡,纔會把他放出去。這就謹慎的反問:“是梁山王有了消息嗎?”
魯豫懵住,梁山老王正同忠毅侯過不去呢,梁山王有信來,難道老子在京裡爲兒子打羣架,兒子一一要賠不是?
魯豫皺眉:“他最好沒有公文來纔好,我恭喜您,是忠毅侯夫人有喜,太上皇和太后現在袁家。”
常都御史也沒有想到還有這樣一條出路,他怔忡着聽完,掩面失笑。直笑到直不起身子,還是覺得天下之大,無路沒有。
這事情好笑的,還有這種解法。
魯豫陪他笑上幾聲,不敢在這裡久呆,裝着後院子裡散一回步,往前面去了。
這個時候的都察院裡,嚴御史滿面不安。讓他找來商議的宗御史竊笑着,還要裝出來慎重的模樣:“老嚴啊,明哲保身吧,忠毅侯夫人肚子太爭氣,我看咱們這一回失手。”
嚴御史死死的不敢相信,口吻裡卻是黯然的無法癒合:“怎麼還能這樣?怎麼還能……”
太后本來礙於國法,很生氣忠毅侯和陳留郡王勾結,是個不管他的姿態。但忠毅侯夫人又有了,太后是沒有反抗之力的讓瓦解冰霜。
嚴御史他是這樣想,心裡抽抽的痛上來。
在他們房間的對面,是兩個最好的公事房,一個這裡的最高上司左都御史,隔壁是副手右都御史。
眼看着這兩個房間要離嚴御史暫時遠去,雖然他們還有機會,但這中間的起伏,今天算是忠毅侯一記回煽打的響亮。
本朝皇帝至孝,太后又上了年紀,不能把她想成公正清明的人,再說她一直是按慈愛袁國舅有後的面容兒示人,在對待忠毅侯的事情上有偏心,這是本朝公認。
只要太后繼續疼愛忠毅侯,有她老人家在一天,皇帝也只能讓上幾分。
望着那心心念唸的雕花門,門內半舊,由前任用下來的大案几,嚴御史傷心出來憤慨滿懷。
可能是添他還不能難過,又有幾個人闖進他的眼簾。
嚴御史一看到這幾個人,有魂飛天外之感,木着臉輕輕道:“完了,他居然出來了。”
宗御史一看到這幾個人,實在忍俊不禁,背過嚴御史無聲的咧了咧嘴。宗御史也在想,你們完了,他總算出來了。
三個中年人護送一個老人,一邊各一個攙扶着,有一個走在前面打着傘,後面是幾個家人打着傘,這個老人骨瘦如柴,衰老如老樹沒有新枝。
前南安侯鍾大人,前都御史鍾大人,如今的老侯親身到來。
嚴御史眼睜睜的看着左都御史出來迎接,雜役送茶,裡面說不上幾句,老侯冒雨前來,力氣不支,依就坐着。左都御史出來,在廊下吩咐:“備轎進宮。”
大雨本就茫茫,嚴御史的眼前就更茫然,心口也就疼的更厲害。上個年紀的人,伏案過多,當御史的人跟人計較太多,有心疾並不奇怪。宗御史知道他的病根兒,怕他出事,守在這裡。
後面的不是有心看到,也就看了一個全套。
午飯是雜役送來,嚴御史剛恢復些許兒精神,端起碗來吃上一口,見幾個人一起進來。
傘下面,左都御史的旁邊,是在刑部關押的右都御史,常大人常守用。
“砰!”
碗從嚴御史手中摔到桌上,離桌不高,碗沒有碎。但隨着飯掉落出來,嚴御史的身子一歪,雙目緊閉,往後面就倒下去。
“快請太醫,嚴大人心疾犯了。”
喊聲中,常都御史往這裡望過來。隔着雨視線受損,但他偏偏一清二楚的能看到,嚴大人那沒有血色的面容上,濃濃的失落和失望。
常都御史略一躊躇,就冒雨過來,讓雨水打溼的面上滿是關切,一邊走一邊問:“他隨身帶的可以藥酒,不然倒熱茶來喝上一口,”走近了以後,把嚴御史扶在手中,用是個人也能聽出來的體貼輕聲喚着他:“老嚴,醒過來,你可讓我擔心了。”
南安老侯眯起眼,雨聲不斷,他聽不清常大人的話,眼神不清,也看不清常大人的舉動,但知道常大人這動作沒有錯,老侯成竹在胸的微微笑了。
……
“怎麼還能這樣解,怎麼還能!”酒樓上,丁前和陸中修相約吃午飯,其實是找個地方說話,丁前憤怒的砸了一個碗,又摔了一個盤子。
陸中修竭力地按住他,讓他清醒:“還沒完呢,咱們的計策還沒有結束,軍需挪用這事情,它是自己跑出來的,這事情還得查下去,這是忠毅侯的大漏洞!”
……
遠山迷濛,夜色緩緩的上來。黑暗中,幾處火光晃動之下,兩隊人馬相聚在一起。
“大哥,這是最後一批軍需,我和莊大人奉命押到。”從邊城來的方向,容長臉兒俊秀,是陳留郡王的兄弟蕭二爺,蕭瞻峻。
和他相對的,黑色盔甲在夜裡好行路,容長臉兒俊秀,正是最近風頭上的本朝第一名將,陳留郡王。
陳留郡王接過蕭瞻峻手中的軍需單子,先不看,對另一個人,本省的監查御史,南安老侯的門生,莊若宰大人相對見禮。
“莊大人吶,”陳留郡王嘴角有一絲譏笑:“您也來了?這要是讓人知道您押送這批軍需,我這仗沒打完的時候,可沒有人跟你對帳去,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莊若宰知道郡王的諷刺不是針對他,肅然一挺身子,他從來沒有這樣振奮過:“郡王請放心,這仗主要是郡王在打,皇上密旨,一應軍需先供應郡王,下官麼,我是不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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