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齊王沾染的孩子氣

念姐兒眼神懵懂,樑妃以爲話還沒有說開,打算更進一步地說說:“凝念,你是個賢惠的好孩子,你有太后的品格兒…。”

“我來說吧。”齊王見母妃收勢不住,只能他出聲打斷。

樑妃善解人意地笑盈盈:“那我回去,你們慢慢的說。這事情兩個人說最好,”

還是未婚夫妻,念姐兒飛紅面龐,堅持地道:“請娘娘也聽聽。”樑妃就留下來。

齊王沒來由的也漲紅臉,下意識對着門和窗戶都瞄了瞄。確定真的沒有人會偷聽,才用做賊似的低嗓音小聲道:“我沒病!”

兩雙清靈的眸子中一點兒信任也沒有,樑妃顰眉頭反問:“沒病,睡了這麼久?”念姐兒憋住氣:“沒病,卻由着皇上時時的念着你,官員們每天來看你?”

樑妃是出於當母親的關懷,念姐兒卻有指責的意思。令得齊王不顧平時修養,暴躁的回念姐兒:“這還不是全怪你!”

樑妃對念姐兒有點兒掛顏色,但這位也是太后的侄孫,樑妃訕訕地勸兒子:“有話好說。”

一個認爲跟太后攀親並不就叫好的心思浮上心頭,野草似的四處佈滿。

比如不讓納妾,在別人王府上都有妾,太子府中還有四個當幌子的,齊王卻因爲那一年姬妾一古腦兒讓拿,一直再沒有以“妾”之名存在府中的人,樑妃也是擔心過會有人笑話齊王怕妻子。

對念姐兒的眼光更添不滿,樑妃心想難道不怕別人笑話你嫉妒成性?

娘娘對這事的認識只想到這裡,她也只能想到這裡,因爲齊王焦躁中斥責了念姐兒,現出又懊惱又後悔的神色,實話本來還想藏掖幾句,這就爲了對念姐兒解釋而一吐爲快。

他還是鼓着眼睛瞪着念姐兒,還是又氣又惱,但話是這樣的:“全怪你,太子殿下離京我不能打聽,這也罷了。爲什麼忠毅侯離京,你也不對我說!”

念姐兒還是糊塗,又樑妃在,來自殿下的冤枉指責,念姐兒總得辯白,帶笑回話:“殿下現在不是知道了?舅舅是五月里加喜滿月後離京,現在全京裡的人都知道了。”

齊王瞅着她一動不動,烏黑的眸子似含嗔又含幽怨。

這種眼光,只能讓念姐兒更不明白,更想歪到另一條路上,她試探地問:“莫非?是羨慕太子殿下玩得好?”

念姐兒本就是得到太后疼愛的侄孫,在表弟妹們離開後,和母親陳留郡王更是太后的心尖子。她能看到給太后的信,也能看到給外祖母袁夫人的信,對於舅舅一行在路上的玩鬧也心懷羨慕。

這樣想齊王,也有念姐兒的道理。

樑妃輕吐一口氣,對兒子道:“這一點兒我卻沒有想到,是啊,你莫不是也想去嗎?”樑妃欲言又止,下一句話沒有說出來,難道又和太子爭上了?

皇子爭嗣並不奇怪,但太后在願意的情況下,可以一手遮天。先不說太子是嫡子這話,只說加壽讓壓制,太后就一定不會答應。樑妃早就看明白這事情不成不說,再論一論外戚,老樑尚書告老以後,樑家最出名的一個人,就是樑二混子大人。

二混大人自己混還來不及,哪還有心思分出來爭太子位。齊王的這心思讓樑妃又一回猜錯,跟錯認爲想納妾不一樣,樑妃心頭怦然跳動,纖纖手指把袖子揉緊。

齊王是哭笑不得:“太子離京,十一皇弟雖然就要出宮也還年幼,看來看去,父皇面前就只有我是成年的,我倒是想玩,卻不能跟太子同時出京是不是?”

這樣一說,念姐兒也擔心上來,心也捏成一小團,以爲殿下你趁太子不在,你想怎麼樣?

齊王下一句話把樑妃和念姐兒心思全打翻。齊王還是瞪向念姐兒,還在生氣:“全怪你,要不是我裝病,大婚的時候沒有福祿壽送你進門,你覺得挺好嗎?”

“你卻是這個心思!”

“你是裝病!”

樑妃和念姐兒齊齊出聲。

齊王哼上一聲:“你自己想想吧,瑞慶姑母成親,加壽去了加祿去了加福去了。你家娶公主,也去了。到我成親,她們在哪裡?倒是有加喜了,加喜能扶你衣裳,送你而且摔跤嗎?”

念姐兒腦海裡出現把小襁褓的加喜往地上放,隨後出現太后的怒容……念姐兒搖搖頭,還是算了吧,不氣太后天下太平。

樑妃擰眉不展,她聽到一半就明白兒子,喃喃道:“想的也是,福祿壽是吉兆頭,你是當下的皇長子,成親沒有福祿壽在,也難怪你不高興。”

齊王聽過很高興,本來就不似病人的容顏上,因爲得到理解,多出一層神采。

對着念姐兒又樂上了:“全怪你吧,他們離京我不當時知道,你卻是早知道!你不說,我就沒能攔下他們,等咱們大婚以後再離京。”

這個人異想天開的,念姐兒掩飾不住鄙夷:“我說了,舅舅就能等嗎?舅舅帶着加壽在海邊兒玩的正好。請舅舅在大婚以後再離開,寒冬臘月的,海邊兒今年可就玩不成。”

說時沒有想到,說到這裡想到自己把“大婚”掛在嘴上,念姐兒憤憤然瞪一眼齊王,認定全是他的話害的自己跟着攔不住這言語,扭臉兒向着一邊去生氣。

齊王耍橫的道:“我不管,他們明年不能去玩海邊嗎?”齊王在這個時候,才真的是嫉妒加羨慕:“我雖然病了,也有幾分消息在。趕海?哼!我還沒有去過!我也沒有見過!”

念姐兒讓他絮叨的煩上來,再一想這個人裝病,哄的自己每天來看他,爲他病好花盡心思。念姐兒就小聲泄憤:“早知道你沒病,而且不想大婚,我也跟去了。”

殿下不痛快,念姐兒想自己更不痛快。在舅舅決定離京的時候,念姐兒也是埋怨今年大婚。如果不是大婚,她也可以跟着去了,跟元皓一起去和大魚打架。

齊王殿下辦出這不靠譜的事情出來,讓念姐兒也想的很不靠譜。看一看樑妃還在沉思加壽不在,兒子大婚體面是差了,念姐兒小聲和依靠口型對齊王商議:“不然,請繼續裝病到明年,我追上舅舅還可以玩半年。”

齊王小聲回她:“不然,我繼續裝病到明年,我和你一起去追。”

念姐兒對天一個白眼兒,心想這事情怎麼可能呢?她內心對沒跟去的懊惱,這就全數讓殿下挖掘出來,令得念姐兒垂下面龐,表面上看好似面向殿下懺悔,其實呢在內心對殿下不滿。

早知道你還會裝病,我也去了……

樑妃終於走出心思時,輕輕嘆息:“是啊,加壽姐妹們不在?”福祿壽在衆人眼光裡,代表的並不僅僅是名字,這種認識樑妃也有。

宮外還有人認爲加喜來的不好,沒給家裡添喜反而忠毅侯免官。但宮裡看法卻是早就改變。

包括樑妃在內,都認爲皇帝還在生忠毅侯的氣,但對於沒幾年也就要大婚,從此一步不能出京的加壽來說,全國性遊歷是一件大喜事。

樑妃陷入糾結,左想怕兒子大婚沒有加壽在,是少了幾分光彩。右想怕兒子大婚沒有加壽在,影響到他一生的平順和安康。

“怎麼辦呢?裝病不是事兒,但沒有加壽姐妹在就大婚,好像也不是上好事情?”樑妃憂愁。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表面賢惠,背後也有幾分小利爪的念姐兒,在和齊王打眼風。

殿下請慢慢病着,我也去了。念姐兒還是希冀。

找個人扮我,我也去。齊王也不拉下。

都知道這想法不可能成真,但小夫妻們“眉來眼去”,看上去聊的不錯。

直到門外有人回話:“殿下請用藥。”侍候的人送來熱氣騰騰的藥。念姐兒忍無可忍的拿帕子掩面,輕輕地笑了出來。樑妃也撲哧一笑,齊王卻是沒好氣,怎麼又喝藥了?

……

江強陷入從來沒有過的煩惱之中,成天繃緊面容,跟打上漿子的衣料差不多,平展展就差把五官也抹平。

每天的回報,是他增添新心煩的根源。

“報!讓推倒的衙門今天接待百姓五百七十一名,現在去說的是臨地一衆官員們的罪證。”

本以爲鐵桶似的地方,因一場不可能出現的暴亂而倒塌,讓江強百思不得其解,一直想不出他錯在哪裡。

自從延寧郡王去世以後,從他的父親到他,在稅收上謹慎的上繳。

他們謹慎的寫進去三畝新開海田,再幹涸五畝舊田地。今年有雨水,那就稅收少寫。到明年風調雨順,再加上少少。

做賬冊的人也水平了得,幾十年裡硬是沒讓戶部看出蹊蹺。如果不是葛通異想天開……

有時候江強蠻恨葛通。

葛通狀告東安郡王枉殺霍君弈,靖和郡王吞併江左郡王的部將同時,提供一份來自平陽縣主保存良久的江左郡王封地圖,還有一份難得可貴的,幾十年前的江左郡王封地稅收賬冊副本。

這兩樣東西是促成皇帝重新盤點逝去郡王封地的主要原因,也讓江強手忙腳亂一陣子。

白卜來到並不長久,也能拿到延寧郡王舊封地圖,就與江強大肆尋找,而讓白卜鑽到空子,提了白卜一個醒兒有關,白卜本爲牽制江強不扣他東西,費盡心思弄到手。

白卜本來不知道外面還有這個東西,江強鑽地洞似的找,白卜跟後面找,他運氣好,他到手了。

延寧郡王的子嗣你爭我鬥,房頭凋零,東西流失。江家父子以爲王嗣不起就行,也沒有想到還有一個葛通敢爭外祖父的王爵,更沒有想到數代梁山王不大幹涉水軍,這一任梁山王會派個白卜過來。因此大意幾十年。

將軍調動很正常,江強處也有將軍往梁山王軍中。但江家早在有霸佔這一處的時候,就監視梁山王動向。梁山王蕭觀入軍中的時候,隨身帶兩個人,一個叫王千金,是混混出身,後來不知去向。另一個就是這白卜。

江強認爲這是梁山王派出心腹,王爺心思還用多想嗎?只能是對江家起了疑心。

他應該做的是掩蓋再掩蓋,但又有本地監查御史許平,本來從不干涉江強的所作所爲。但縣衙讓砸,百姓們暴動,雖然不算大起義,許平也不能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再幫江強,反而前來逼迫。

就像此時……“報!許大人求見。”

說是求見,不等人去請,許平隨後就進來。氣色灰暗的許平喧賓奪主擺一擺手,江強無奈的跟着示意,侍候的人走出去,這裡只剩下兩個人。

不等許平開口,反正他要說什麼江強猜得到,也耳朵聽出繭子。江強先乾嚥一口唾沫道:“有消息嗎?”

“你要聽什麼消息!”許平有苦大仇深,江強怎麼看怎麼滑稽,心想你收我錢的時候,可不是這表情。

沉聲道:“怎麼處置暴動的人?打砸縣衙,哪怕爹孃是皇親也是死罪!這是鼓動造反!”

“如果你認爲你應該聽,我可以告訴你。”許平嗓音暗啞:“聖旨已到省城,省裡大人們這幾天就過來,不是一個省,是鄰近三省大人們全過來,據說新縣令早就到了。”

有火光在江強眸子裡一閃:“新縣令微服私訪?”

“應該是吧,我讓你害慘了!早幾年我就提醒你,不要把本地百姓逼得太苦。你們守着大海,一網下去就全是吃的,比種田成年面朝黃土背朝天好得多。怎麼一上街,還都是窮得冬天沒厚衣裳的人!”許平知道自己前程就到結束,對回京的害怕,讓他打不起一絲精神。

江強冷笑:“你這是不想管我了?你忘記收我錢的時候了?”

“罷罷,我不跟你吵,你反倒要跟我吵。現在有功夫,坐下來該吃點吃點,該喝點喝點吧,”許平長長的嘆息,好似夕陽西下最後一抹不願淪入黑暗中的餘暉。

許平放棄似的語氣,跟前幾回來不一樣。令得江強心頭一震,走上一步問道:“你話什麼意思?你又從京裡收到什麼消息?”

“是……”許平還沒有來得及說,外面又有人回話:“鍾將軍到!田將軍到!楊將軍到!”最後一個報的是:“陳留郡王帳下葛通將軍到!”

江強從頭到腳一陣寒冷,還沒有散開,就見到這些名爲“先通報”的人,不等他說有請,實際是用“闖”的,也一一進了來。

許平更有大勢已去之感,面上蒼白退後一步。

鍾將軍,來自鎮南王帳下。就是他在衙門讓砸之前,率領鎮南王在京外最遠的軍隊,往這邊挪了挪地方。在衙門讓砸以後,索性長驅直入,以“保護”爲名,把軍隊駐紮到江強與海灘之間,形成阻撓江強避去海上的陣勢。

田將軍來自鄰近省,楊將軍來自另一個鄰近省,分別駐軍在江強的一左一右。

三位將軍對江強形成半包圍之勢,跟他們走到這房裡的站位差不多。

他們三個是江強最近見過面,叫得出來名字。那最後一個神采如空中之鷹,眸光如深邃幽谷的青年,只能是幾年前狀告二郡王的葛通將軍,前太子黨之一。

不管是葛通把東安、靖和郡王揪住不放,還是他讓長子改姓,入霍君弈名下,因爲與江強利益有扯不斷的關係,江強擔心延寧郡王的外嫁女兒們也來上這一出,一直關注在視線裡。

江強一直想見他,卻沒有想到是在這種時候。電光火石般,江強對從沒有謀面的梁山王有了懼怕。

葛通這一心謀求江左郡王爵位的人,對自己這一心謀求延寧郡王封地的家將,必然恨之入骨。

葛通並不是梁山王心腹,但梁山王派他前來,用人得當之極。不給葛能一星半點的好處,葛通爲正郡王家風,也不會對自己客氣。

頹廢之色在江強心中起來,而此時葛通笑容滿面,眸光卻如電,到了江強面前。

大聲宣稱:“奉王爺命,特請江強將軍前往大同議事!即日起程,不得有誤!”

他的一隻手,按在佩劍上。

江強並不怕和葛通動手,但暴動來得太快,軍隊逼近太快,他帶不走自己的家人,和積存的金銀珠寶。

沒有軍隊沒有金銀,江強知道就是去當海盜都不行。片刻的猶豫以後,他黯然隨葛通離開。

在他身影出這房門以後,驚恐的許平往後就倒,重重摔在地上。雙目緊閉,已是暈厥。

江強府門外,葛通對着海邊想了想。他不知道袁訓在這裡,卻知道上官風二人在這裡。

有心前去相見,只是帶走江強更重要。葛通遺憾的撫一撫馬頭,低聲道:“故人相見,哪有這麼容易。走吧,咱們回營去。”

……

午後的海風悠然的吹着,日光把石頭照得溫暖,坐在上面看孩子們戲耍,不失爲賞心樂事。

潮汐每天不同,今天是什麼日子袁訓不記得,但恰好孩子們午睡醒來,潮水剛剛退去。

軍營佔地的海灘上,東西無人去撿。孩子們可就樂了,小桶晃動在手裡,在沙灘上跑來跑去笑聲一刻不停。

如果耳邊沒有一隻姓白名卜的蒼蠅,袁訓也覺得日子挺好。只可惜白卜一會兒也不放過他,只要袁訓回軍營,就跟後面煩着他。

“兄弟我揭不開鍋了,侯爺你發發慈悲吧。”

袁訓掏耳朵。

“兄弟我……”

“將軍!”遠處有人喊上一聲,白卜嘻嘻:“兄弟我等會兒再來。不過當着人,我斗膽還是你哥哥。”

袁訓掩耳朵。

在白卜走開後,深吸一口海風,侯爺悠然:“這日子才叫好,管你是哥哥還是兄弟,你今天讓我閒一天吧。”

元皓跑來:“舅舅,看看元皓又有這些好東西。”拎起滿滿的小桶,冷不防的,一隻小螃蟹溜出桶外,落到沙地上。

“給我回來,晚上我要吃你呢!”元皓掄起竹夾子,追着螃蟹走開。

小桶沉重,元皓提着卻不顯費力。但袁訓還是追上話:“放下桶不跑得快嗎?”

“舅母說跑太快會摔跤,壽姐姐說正好練氣力,祿姐姐說……小螃蟹,你給我回來!站住!大膽!放肆!你居然不聽話!”元皓一氣跑開。

“姨丈,”韓正經跑來,送上滿滿的小桶:“看我有這些好東西,晚上請姨媽煮出來,給姨丈下酒。”

袁訓摸摸他的小腦袋:“你玩的好,還去玩吧。”

得這樣一句話,韓正經就很開心,拖着小桶就要走,小六叫着:“表弟表弟,蘇似玉找到一個大珠貝。”

追螃蟹的元皓先答應:“等我來瞧。”

韓正經急了,他是送小桶東西給姨媽好呢,還是先看大珠貝。但見到元皓一路跑,一路小桶裡東西往下掉一地,韓正經也不管了,把小桶就地一放,更快的跑過去:“給我看一眼。”

用力不穩,小桶一歪倒在地上。裡面裝的小魚撲騰騰跳出來,螃蟹趁機大逃亡,海帶紫菜在海風吹拂下,滑出去好幾步。

地上頓時跟擺攤賣東西似的,處處是東西。

袁訓笑起來:“這海撿的,又丟了一地。”

日光迎面吹來,袁訓愜意的也想過去看看熱鬧時。“哈哈哈哈……”腦後一陣亂笑聲,白卜直衝回來。

袁訓皺眉教訓他:“你怎麼不前面多呆會兒?”白卜沒聽到這嫌棄似的,抱住袁訓手臂晃動,快活的像個孩子:“王爺處來人,把江強帶走了。”

“要說請走!還沒定他罪名,你少亂說話!仔細起了譁變,你打算收拾是怎麼着?”袁訓此時的勁頭,是尚書威風。

白卜改口:“請走請走,把江將軍威風八面的請走,嘿嘿,只是他走的急,我的軍餉往哪裡去要?”

袁訓這會兒真的體諒到白卜有難處,他撲哧一樂:“這倒也是,江強走的匆忙,按照慣例,軍餉軍需由他的人代管。江強在,還顧幾分大臉面,他這一走,他的人心裡不痛快,你是王爺中軍出來的人,更要扣你的纔是。”

“是啊是啊,你明白就好。”白卜先是得到理解的快意,再就小心翼翼詢問:“對江強的事情,你知道的卻清楚?”

袁訓虎起臉:“我當過尚書!”

白卜軟了一半,連聲道:“是是,”忽然異想天開:“本地管軍需的人興許不知道你丟官……”

“你以爲京裡不發公文?”袁訓一拂袖子:“省省吧,老實回去呆着。苦不過這幾個月,挺住!”

他對着孩子們走去,孩子們也歡聲叫他:“快來快來。”

白卜原地僵住,對着那瀟灑身影苦笑:“挺住?手中沒錢怎麼挺?我能從海里打魚填飽全軍人的肚子,我能拿魚修帳篷嗎?挺住,你說得真輕巧啊。”

白將軍又一次失望,抱着腦袋回帳篷。蕭戰等在這裡,見到他迎上去:“今天怎麼樣?”

“挺住!”白卜揪頭盔。

蕭戰陪他一起苦惱:“怎麼挺呢?”

……

颱風來得猝不及防,頭一天還天氣明媚,第二天幾乎要把帳篷颳走。據白卜說這還只是颱風初期,換成中期,小些的船隻讓吹走是常事。

元皓表示了對二蛋子家不能打魚的擔心,得到祖父老王和梁山老王的誇獎。

那句話又出來:“咱們這樣家的孩子,心裡就是要懷天下事情。”但最後呢:“小子,唸書當官纔是濟世救人的唯一法子。當然你當個貪官可不行。你現在掛念一個人,也不是家裡門風。走吧,換衣裳,咱們去看新官就任,看他怎麼審這附近的大小漁霸。”

寶珠帶着梅英和紅花在單獨的帳篷裡,這是白卜單獨搭建,給寶珠一行當小廚房。

孩子們一個一個進去,再一個一個出來。出來的時候,背上多一個小包袱,裡面是點心和果子。

腰間多一個小水袋,有他們兩個拳頭大小。是自己路上喝的水。

袁訓漸漸要求孩子們以軍人行伍方式的出行,自己吃喝自己帶。孩子們沒有怨言,反而認爲自己是大人,一個一個很得意。

太子殿下也拒絕張大學士,他的東西他自己背。見加壽同樣妝束出來,太子伸出手:“我代你背吧。”

加壽很開心,但是道:“我自己背。”

太子看一看岳父,他揹着一個大些的包袱,卻有兩個水袋在身上,岳父背的,從來有岳母一份兒。

加壽會意,對太子道:“這多好玩兒啊,等到回京去,想背也不成,還是自己揹着。”

太子想想也是,握住加壽手,把加壽送上車。

最後一個出來的是小紅花,鼻子翹得老高,把個包袱也當成捨不得的好東西,也不讓禇大路背,快快樂樂的上車。

各人的馬旁,袁訓等人走過去。

胖兄弟和蕭戰在自己馬前挺起胸膛,乖巧加福現在屬於一半是父母的好寶貝,一半是祖父的好孩子。她從沒有試過在臺風中騎馬,一定要騎。袁訓不想和梁山老王吵到昏天黑地的話,只能答應。

因爲加福也上馬,太子也要騎馬。張大學士擔心殿下,也不顧身體陪着。其實大家都擔心張大學士支持不住,並不擔心年輕力壯的殿下。

“上馬!”袁訓一聲令下,所有人飛身上馬,只除了兩個人。

一個是袁訓,另一個是梁山老王。

袁訓疑惑的看向老王,梁山老王對他橫眉怒目,走去加福馬前,帶住加福馬繮,給了加福一個笑容,風把他的鬍鬚吹得擋住一半面容,但擋不住老王的說話聲:“加福你不要怕,馬是祖父牽着,不會亂跑。”

打一聲唿哨,老王的馬自動的走到加福馬後面。

加福對梁山老王笑眯眯:“多謝祖父。”

袁訓又一次有敗給梁山老王之感,不過侯爺屢戰屢敗也不稀奇。袁訓對車裡招手:“姐姐不要父親牽馬,小六你出來,你是男孩子,應該在風雨裡呆着。”

小六一跳下車,到父親面前卻不着急上馬,大聲道:“讓蘇似玉也出來行嗎?”

蘇似玉當不得這一聲,跳下車到小六身後。

“誰叫我討的是蘇似玉呢?我要是討了元皓,就得帶上他。”小六對父親解釋。

他是這麼說說,元皓在車裡樂了:“那討元皓吧,把我帶上。”撅屁股往車下去,讓表姐們捉手捉腳逮住。韓正經抵住他胖身子:“回去!”把元皓擋住。

風陣陣吹來,小六和蘇似玉都要倒似的退後一步,但互相抱住後,利用兩個小胖子的力量,又回來一步。

擡一擡頭,挑戰似的看向袁訓。

袁訓微笑:“馬上風比地上大,怕不怕?”

“不怕,蘇似玉會怕,不過有我在,她就不怕。”小六回的飛快。蘇似玉氣結,一時無話可回。

袁訓不再多問,輪流抱他們上馬。風如戰鼓聲襲來,小六大叫:“蘇似玉你抱緊我,咱們倆個纔不會摔。”

蘇似玉大叫:“我坐你前面,你抱我吧!”

小六身後一暖,忽然背後風止,一道堅實身影上了馬。小六大樂:“蘇似玉,你靠着我,小心,別壓壞你背上的點心,爹爹在我們後面呢,有爹爹在,不怕這大風。”

寶珠和孩子們一起在車簾外看,對兒子這話不由嫣然。

蘇似玉費點兒功夫,把包袱繫到前面,跟小六緊緊貼坐。小六應該還不知道什麼是感動,但他面上一下子有了感動神色。

抱着懷裡的蘇似玉,往後依着袁訓的他,仰面對父親笑:“爹爹,咱們說過的,上路上你就可以多多的陪我是不是?在家裡你總是陪着姐姐和哥哥,等回家去,你只怕陪加喜,我可怎麼辦呢?蘇似玉一定會哭的。”

蘇似玉又氣結,一個字沒回出來。

袁訓摟緊小兒子小夫妻,手指輕輕摩挲小六的小肩頭,柔聲道:“當然,咱們說好的不是嗎?上路去,只多陪你。”

說猶未落,一陣大風過來,讓還不及喜歡的小六再次大叫:“爹爹退後,蘇似玉退後,看我擋着!”

蘇似玉這一回總算有話回,叫道:“你坐在中間,你擋的是什麼!”小六氣結。

薄薄的大披風過來,把蘇似玉遮到披風裡,小六鬆口氣:“蘇似玉你不用埋怨了,這回你也擋住了。”

蘇似玉怒道:“這要多謝公公,你別叫的好似要謝你。”小六神氣活現:“爹爹難道不是我的嗎?”隨後氣餒:“還是你的,誰叫我討了蘇似玉呢?”

蘇似玉覺得這話說的不錯,乾脆不理他。

“好了,咱們上路了。”袁訓笑着說過,頭一個帶馬。餘下的都跟上,而小六也不再叫來叫去時,就只剩下一個聲音。

“誰討元皓去騎馬?爲什麼不討元皓?”元皓在車裡孤軍奮戰。

表姐們讓他不要說了:“六表哥是男孩子,元皓也是男孩子,不能討你。”

元皓不管,元皓繼續表達他的不滿:“快來討元皓吧。”

鎮南老王騎馬護在車旁,也方便和孫子親近。不由得颱風沒吹倒他,笑先倒了他。

勒住馬繮穩住身子,老王又接住一嘴的風沙。

吐一口出來,老王纔不敢再笑。

“討元皓,討元皓!……”這話持續到半路上,吃果子的時候,元皓小嘴兒才讓堵上。

……

今天的集市上與往日不同,認一認,那天參與砸縣衙的人,後面幾天凌洲勸他們逃開,今天也在這裡。

爲首的幾個大漢對凌洲和上官風道:“凌大哥上官大哥,聽說新縣令今天到任,你們放心,兄弟們陪着你們。如果來的還是狗官,兄弟們跟他們拼了,一樣把他們打跑!”

凌洲和上官風面上有尷尬,我們是狗官嗎?他們應該解釋下,但面對討論的人,硬是沒張開嘴。

帶人暴動的是他們,現在站出來說我們是官員,只怕沒有人信。

凌洲和上官風只原地呆住,等着三省的大人們到來。

有人來通風報信的時候,先開來的是黑壓壓的士兵。白卜也在其中,很快把道路佔據。這個時候,一長排的官轎曳曳而來。如果在衙門前面下轎,應該是擺得走不動人。

遠遠的,官員們下了轎,整齊的官袍產生威懾感,暴動的人們把凌洲和上官風圍得更緊。

袁訓一行還在那日觀望的酒樓上站定,面對下面人人的防備不由得好笑。

太子故意指給張大學士看,想讓大學士開開心:“您看等下必然好玩兒,”

張大學士愁眉不展,只顧着四下裡看:“殿下,這樓未必結實,起風呢。”

他面對袁訓時,就滿腔怒火。是你讓殿下站上來,樓榻了怎麼辦?

鎮南老王都勸他:“夫子,你不曾問過掌櫃的嗎?這樓是他家三代以上蓋的,常在海邊從來沒倒過,可見經過多少大臺風。你放心吧,倒不了。”

張大學士更憂愁:“萬一今天不行了呢?”大家一笑,都不去管他。

……

樓下,大人們來到衙門前,擡眼一看,或詫異或驚愕或不敢相信,最後找一找人堆裡的凌洲和上官風,不認識他們的人就不尋找。都有了好笑。

這還是衙門嗎?

大門已沒了,外牆倒了三分之二。公堂還在,孤零零在風裡,水火棍全斷成兩截,橫在公案前面。

明鏡高懸匾額,鏡字一個大洞,懸字上糊着扔上去的爛泥。還好“明”字在,高,也似還在雲端。

本省的大人心想好傢伙,這跟過皇上的人就是膽子撐破天,換成別人來,憑樑大人再怎麼黑,也不敢砸衙門是不是?看到這裡,他諷刺地道:“幸好,有明在,還能斷案。”

凌洲和上官風對着幹笑:“呵呵呵呵呵呵……”

兩個人不回話,還指望着故意不收拾的這頹廢勁兒,能讓哪位大人動下惻隱之心,借點兒銀子把衙門修修。

卻見大人們看了一遍以後,笑得更像只看笑話來的。隻字不提衙門的破舊,反而還是誇上一通。

“還有水火棍?如今一把斷成兩把,明年制水火棍,這裡可以免了。”

“這公堂屋頂上還有洞,夏天涼快,冬天可以賞雪。妙啊。”

凌洲和上官風抓腦袋揉額頭,恨不能一個字也聽不到。本省大人高舉聖旨,高聲宣道:“聖旨下,此處人等皆可聽聞。跪下!”

太子袁訓等人在酒樓上跪下,官員們跪下,有部分百姓也跪下,餘下的人四下看看,也跪下來。

“原全城縣令樑思福,書辦…。貪贓枉法,着就地審問,量刑以正清明!着戶部正三品前左侍郎凌洲,爲全城七品縣令,主審本案!着都察院正四品前僉都御史上官風,爲全城正八品縣丞,協審本案!欽此。”

唸完,本省大人和跟來的官員們全是一臉壞笑,本省大人在臺風裡悠然如沐春風,對跪着的一片百姓中道:“凌大人,上官大人,二位請接旨吧。”

擁戴凌洲和上官風的人瞪大眼睛,看着這兩個帶他們砸衙門的青年苦笑走出來,再看看破爛不堪的衙門,瞬間由害怕心思全數轉到衙門上面。

這裡面真的還能住人?

砸了自己衙門?

街上的人全數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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