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顏玉回了踏雪齋吃了早飯,又去知秋閣看了李氏,陪着李氏做完了鍼灸時間也差不多接近晌午了,她便匆匆的去了侯府的後院,老遠的就看見一些精壯的男子在搬運籮筐,一個個扛在肩頭,來往進出,步履匆忙,一旁已經來了不少丫鬟小廝侯着,只等管事的來了發話,才能開始搬運自己院裡的。
在大戶人家,未出閣的小姐是見不得那些府外的男人的,爲了避嫌,陸顏玉帶着冬梅去了不遠處的假山上待着,只等外人走了,再現身主持分炭的事,其實份例都是往年的份例,每個院子的主子沒有變化,一等僕婦的數額也是有限定的,都是按照往年的例來,陸顏玉說是來主持的,其實不過是站在這裡看着,沒了李氏在,恐怕有些手腳不乾淨的仗着不怕管事會亂來。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陸顏玉還待在假山處,可是卻聽見後院有了此起彼伏的吵鬧聲,而且聲音越來越大,陸顏玉聽着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於是便帶着冬梅趕了過去。
原來搬運炭火的工人都已經走了,有管事的站在高處在念每個院子應得的份例,才唸到春雨軒,就聽見底下有人起了異議。
根據冬梅說的,陸顏玉得知那個擼着袖子叉着腰的婆子姓連,是春雨軒的管事嬤嬤,只聽她態度極差,嘴裡不間斷的說道,“管事,你未免也太不把我們大房放在眼裡了,這府上有誰不知道再過一個月我們大少爺就要成親了,他娶得可是廉王爺府上大夫人的親外甥女,你敢不把這一份算上,等我稟告了老夫人,還不打斷你的狗腿。”
“就是就是,除了我們新奶奶的例。還有新奶奶帶來的丫鬟的例,一等僕婦怎麼也要有三五個,還有陪嫁丫鬟,府裡派去伺候的丫鬟,管事,你可算算我們大房到底應該領了多少炭火去,哼,這事辦的不好,看大夫人怎麼收拾你!”旁邊還有幫腔的,一個着紅衣綠褲的小女孩。牙尖嘴利的倒也是個不好惹的。
難爲管事一個男人被兩個女人前後夾住,指着鼻子咒罵,管事哪裡是她倆的對手。何況還有那麼多別的院子的丫鬟小廝在一邊等着瞧着,管事更加難堪,滿頭大汗,不知如何應對。
“祖奶奶,姑奶奶。”管事朝連嬤嬤和她的幫手各鞠了一躬。拿汗巾擦了擦頭上的汗說道,“求您二位了,今兒這炭都是有數的,黑炭還好說,多少能給您勻出來點兒,可這銀炭金貴。多少就這些,多給您點兒,別的主子那裡就少了。各位都是主子,我...我可是誰都惹不起啊!大家都是奴才,伺候主子不容易,您看在這份上,能不能高擡貴手。先把這些領回去,若是最後有了多餘的。我再親自給您送到春雨軒去,您看成嗎?”
連嬤嬤似乎並不爲所動,叉着腰站在那裡依舊不依不饒,“別跟老孃在這兒套什麼近乎,我就不吃你那一套,也不勞你再給我送一趟,今兒我就是得把我們春雨軒的炭都搬走不可,今兒你是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你若是惹怒了我,小心老孃找人來把你這些炭都給掀了,到時候看你怎麼辦,哼!”
紅衣丫頭也不甘示弱,跟着附和道,“快點兒給炭,我們大夫人在春雨軒裡等着呢,你磨蹭什麼吶,今兒就是老夫人來了,也是一樣會給的。”
“這...這...”管事是個明白人,現下如果給大房撕開了一個口子,別的院子都會找藉口來要更多的炭,到那時自己更加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眼見連嬤嬤就要上去撕扯管事,可旁裡站的那麼多人都像是在看戲似的,那麼多人,沒有一個肯站出來替管事說句話的,都是抱着看熱鬧的心態,或者說也在伺機爲自己撈好處,管事被說的耷拉着頭,無奈極了,無助極了。
正是晌午,陽光好的不得了,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當間的幾個當事人身上,誰都沒發現站在人羣外的陸顏玉,直到陸顏玉示意冬梅一眼,冬梅這才站到前面,一面用手扒拉着人,一面大聲嚷嚷着,“讓開讓開,三小姐來了,讓出條路來,都讓開!”
陸顏玉跟在冬梅後面,很快走到人前,管事一見陸顏玉來了像看見下凡的觀世音菩薩,兩隻眼睛瞬間明亮起來,快步走下高臺,朝陸顏玉恭敬的鞠了個躬,“三小姐,您可算來了,這...這邊兒我快控制不了了。”
連嬤嬤一見陸顏玉來了,眼神有些慌亂,想遮掩還沒遮掩過去,她用手肘捅了一下身邊的紅衣丫鬟,那丫鬟就往人堆兒外面扎,陸顏玉見了趕緊攔住她,“別走呀,二郎神這是派哮天犬迴天庭搬救兵嗎?”
陸顏玉這樣一說,人堆兒裡爆出了一陣竊笑,那些生怕事情鬧不大的人立馬堵住了出路,於是穿紅衣服的丫頭只得夾着肩膀站在那裡,她聽明白了陸顏玉在罵她是狗,低着頭不情願的回過身來。
“給三小姐請安,三小姐好。”連嬤嬤果然是個臉皮厚的人,臉色變得極快,立刻換了一副諂媚的表情,快步走了上來福身道。
陸顏玉笑了笑,回了一句,“喲,這是連嬤嬤呀,老遠的我還以爲是哪個主子站在這兒鳴不平吶,這會子既然我來了,那你就把你的冤屈重新說一遍,當着這麼些人的面我也好給你做個了斷不是。”
“瞧三小姐這話說的,奴...奴婢可沒有什麼不平事,剛纔...剛纔不過是跟管事鬧着玩吶,鬧着玩鬧着玩。”連嬤嬤不禁有些害怕,手腳都不知道放到什麼地方了,雖然這個三小姐年紀小,可闔府上下都知道她的厲害,昨兒不知道因爲什麼還把唐二麻子的媳婦兒給打了一頓攆出去了。
“是呀,三小姐,奴婢...奴婢們是鬧着玩的,三小姐別當真。”不知什麼時候躲到連嬤嬤身後的那個紅衣丫頭悄悄的露出了半個腦袋,也跟着附和道。
陸顏玉和聲悅色的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呀?”
“奴婢賤名紅穗。”她答得倒快。
“紅穗?”陸顏玉立刻收斂了笑容,上前一步指着她就問道,“我且問你,剛纔我跟連嬤嬤說話,什麼時候允許你插嘴了,你算什麼東西也敢打斷主子問話,這是誰教你的規矩?”陸顏玉一瞪眼,嚇得紅穗‘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什麼也不敢說,身子不停地打着哆嗦。
陸顏玉於是轉頭看向連嬤嬤,問道,“連嬤嬤,有幾個問題我不明白,還請你來給我說說清楚,第一,暫不說你們新奶奶還沒進門,即便是進了門,按例她能有幾個一等丫鬟呀?老夫人那裡才只有四個,大夫人和三夫人那裡各三個,我這踏雪齋裡有倆,怎麼你們新奶奶那裡還能有上三五個?第二,陪嫁丫鬟不說,可這府裡遣人去伺候的丫鬟本身就是府裡的人,炭都是提前就發好的,怎麼去了新奶奶那裡伺候,還要另算,新人什麼都要雙份嗎?這規矩是誰立的?我怎麼不知道。第三,你們隨隨便便就把老夫人拉出來當話底兒,還老夫人來了也會同意,你們拿老夫人壓誰呢,老夫人也是能被你們這些的奴才拿出來胡唚的嗎?還有,管事在咱們府裡的品階並不比你連嬤嬤的低,你憑什麼對他呼三喝四,呼來喚去的,在這兒胡鬧了這麼半天,耽誤的不僅僅是你自己的功夫,你可知道別的院子裡還有主子等着丫鬟下人們回去伺候呢,這筆時間賬咱們又該怎麼算?”
陸顏玉將連嬤嬤說過得話一筆一筆都給她算了個清楚,每說一個,連嬤嬤都嚇得哆嗦的愈發厲害,到最後直接愣在原地,腿腳不聽使喚的也是一下跪在地上,看來這兩人平時的人緣也不算多好,到了這個時候圍觀的人中偷偷捂嘴笑的不算少數,似乎都要看她倆會有什麼下場。
陸顏玉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兩人,淡淡的說道,“你倆放心,我不會打你們,只不過教訓還是要給的,你倆今年的炭沒了。”陸顏玉於是轉身對管事說道,“春雨軒少一份銀炭,一份黑炭,你且記下吧,而且現下先讓別的院子的丫鬟小廝來領,最後再輪到她們,如果大夫人來問,你就說是我說的。”陸顏玉心想,反正在張氏眼裡自己也不算什麼好人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惡人做到底吧。”如果還有藉機鬧事的,你一併記下回了我,我有的是法子治他們!”殺雞儆猴就是這個意思。
管事被陸顏玉這樣一支應,腰桿子立刻直了不少,人羣也安靜了下來,有些個躍躍欲試想要學連嬤嬤的人也通通放棄了,秩序井然的開始領炭。
陸顏玉待了一會兒,看沒什麼事了,這纔回了踏雪齋,回去的路上,冬梅問道,“小姐,你這樣做不怕得罪大夫人嗎?”
“怕什麼,你越是退縮她越是厲害,不給她點兒顏色看看,還真把我當軟柿子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