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老太太恢復了往日的姿態,順理了思路,爭鋒相對地道,"就算是你要休妻,也要爭奪韓國公府的同意,更何況,北宋向來沒有開啓休妻之先例,你若要休,也要上報給皇上或攝政王,可不是你一人說了算的。寧國侯,這兩點你可有做到其中一項?"
楚凌昊微微眯眼,看出了謝老太太的不依不饒,冷笑道,"這是本侯的家事,謝老太太過多參與只怕是不妥吧?"他一頓,沉聲道,"嫁出去的女兒等於潑出去的水,我就算要休妻,我就算要處死她,你們韓國公府也要認!"他的眼神極爲寒冷,本身就爲國公一家的到來極爲不悅,現在更是要插手他的事情,論一個男人的自尊心,他不惱怒就不算男人。
就在這時,二姨娘忽然站出來,幽幽地道,"韓氏謀害子嗣,下毒陷害崔老夫人,還要私動家法就欲打斷綰邑縣主的腿。這三點,哪一點說出去都是要處死的大罪,謝老太太可千萬不要再給你孫女找什麼藉口,來掩蓋韓氏所犯下的罪名!"她細長的眼睛,帶着嘲諷,自是願意在韓氏倒臺後插上一腳。
韓國公府三人一驚,知曉韓氏心狠手辣的性子,驚訝的卻是這種事她竟然被人發現抓住了把柄。
"再說了,崔老太太和老爺已然是給了韓氏機會,沒有在她生死不明中把她送到國公府已經算是大恩,謝老太太你不會不懂得這裡面的道理。"三姨娘接話,怒氣消散的她,面色姿態恢復到往常的柔和。
謝老太太怎會不明白,如若這三點發生在她韓國公府,早已被她大卸八塊。可這犯錯之人是她的孫女,她可不會拿出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一套說辭。
這時就聽南氏突然道,"妹妹的所作所爲是應該被萬人唾罵,可寧國侯也該記得一日夫妻百日恩這句話,凡事莫要做的太絕,到底是聯姻,擡頭不見低頭還見呢。最絕的,您把妹妹禁足便好,何苦要鬧成這樣?"她有着兩條細長的柳葉眉和一雙臥蠶眼,說起話來,眉眼一動,很是好看。
可明裡暗裡卻是指楚凌昊狠心絕情,不顧夫妻情分。楚琉素看着她,腹誹着,到底是內宅女子,三言兩語就把本身天大的事挑撥成楚凌昊無情無義之人。
楚琉素眉梢一挑,其實南氏說的也對,楚凌昊本身骨子裡就流着殘忍的血。
三姨娘見狀,拂了拂袖口,脣畔漸漸渡出一絲譏誚,道,"這位妹妹說話怎的這樣笑裡藏刀?把我們侯府說的裡外不對,怎的?韓氏做錯了事,我們還要大度原諒或是不計前嫌?"她的碧玉翠簪在陽光的折射下發出耀眼的純粹之色,一如她眉眼彎彎,讓人無處挑刺。
南氏當即一笑,臥蠶跟隨着很是好看,可心中卻是恨上了這位三姨娘。
閣子中脣舌交戰,雙方旗鼓相當,各有各的說法。楚琉素冷眼瞧着這場面,眼神卻是時不時的落在牀榻上的大夫人。
她到底死沒死?
而躺在牀榻上的大夫人可是心中驚懼的厲害,生怕楚琉素那個眼尖的,瞧出端倪。上次楚琉素機智的發現了大夫人面色的異常,她的白,不似生病的白,而像是被人施了脂粉的白。楚琉素看過醫術,但畢竟沒受過專業的指導,也是心存疑惑。
大夫人感受到這探究的眼神,手心中都冒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可越是掩飾她的心臟跳動的便越發厲害,就差跳到嗓子眼了,恐懼之中的她卻發覺這眼神越來越冷。
大夫人手指微微顫抖了一下,隱藏在錦被中讓人無可察覺。她猜測,難不成楚琉素髮現了?
不得不說大夫人的直覺很準確,因爲除了楚琉素她是猜想不到還有何人會用這種冰寒的眼神望她。
楚琉素微微眯起眼,這種感覺越來越怪異,可這怪異的現象她又無從解釋。
就在這時,突然聽見楚凌昊冷哼一聲,就是這聲打斷了楚琉素剛剛有點苗頭的思緒。她淡淡覷了眼楚凌昊,不單單是她,所有人都被這唐突的聲音而一愣。
"怎麼?你們韓國公府今日是不是就非要討個說法纔是?如若本侯就是不給呢?"他面色已經從寒冷變爲了陰冷,沉着聲音說道,早已失了耐心。
謝老太太的臉色早就被氣得如白紙一樣白,一陣陣說辭早已嗆得她啞口無言。她微微沉思,楚凌昊何時竟然變得連她也敢頂撞了?
還是說,他一直在隱忍着?爲的就是這樣一天?
當年要把韓柔擡爲正妻一事,除去那時楚凌昊與韓柔的感情極好外,就是來自韓國公府的壓力了。
謝老太太忽的冷冷一笑,"今日之事你們根本拿不出說法來,也罷,老身我奉陪到底,這幾日就在這住下了!"
韓禹與南氏快速交換了個眼神,韓禹當即道,"我跟南氏,定是要陪着奶奶一起的!"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是驚愕的不行,這傳出去像什麼話!單是老太太一人倒也罷了,可這韓禹跟他媳婦兒算是怎麼一回事?而且這理由也讓人非常不服氣!更何況,還帶點牽強。
二夫人卻是極爲聰明地開了口,"也好,想必謝老太太早已累了,妾身這便騰出院子來,給您收拾,好讓您安心住下。"
二夫人內裡想的卻不是如此,與其在這大吵大鬧,搞得面紅脖子粗的,不如等明日再議。再說了,就是等以後謝老太太想吵,也要看看有沒有人跟她吵。
謝老太太高昂的仰起頭,從下午到日落,他們鬧了這麼長時間,她可是連一口水都沒有喝!不累纔怪!
楚凌昊的怒氣微微平息,崔老夫人淡淡看了一眼二夫人,微帶點暖意,這女子不禁掌家管理的井井有條,人情世故更是拿捏的極爲準確。
二夫人瞧見老夫人滿意的眼神,不躁不驕地一笑。
謝老太太拄着柺杖,冷哼一聲,最後看了眼依舊面色慘白的大夫人,走出院子。
一場興師問罪到此算是結束。自此之後的事誰都不好說,就算是想要討個說法,這以後只怕也是不易。
等到所有人都走出閣子之後,楚琉素卻還立在原地,斜睨大夫人。方纔她被楚凌昊打斷了思緒,現在再想找出點勢頭,只怕更加難以思尋。
大夫人卻不這樣想,楚琉素的眼神如剜刀一般,劃過她全身每一個部位,皮開肉綻的感覺,叫她手心直冒冷汗。
楚琉素卻是心不在焉,沒能發覺什麼,繼而走了出去。
二夫人安頓好謝老太太一家,置辦了許多物件送去,明面的東西做得無可挑剔,叫人找不出一絲刺來念叨。
山水錦繡屏障後,層層帳幔中,楚琉素本想睡下,卻忽然醒來,她心頭的怪異越來越奇怪,如若是成爲活死人,她的身上還會瘦嗎?
這些時日裡,也沒有見大夫進進出出,莫不是就放任大夫人這樣不吃不喝下去?
楚琉素忽然想了一個法子,來證實大夫人到底有沒有死去。
她挑開簾幔,赤足下了牀榻,踩在攢金線蘇繡軟毯上,擡高了聲音,"張媽媽,進來。"
今夜守夜之人正好是張媽媽,楚琉素交給她倒也放心。
須臾不過,屋門被張媽媽推開,她小步而來,"小姐,怎麼了?"她問。
楚琉素披髮往前走,繼而站在窗櫺下,看着夜色如墨之上,冒出的繁星,她眯了眯眼,"你說大夫人到底能不能醒過來?"
月下的楚琉素宛若一株靜放的曇花,轉瞬即逝。
張媽媽壓低頭,道,"看樣子是不行了,就算大夫人能隱忍,可這幾個月來,難不成能事事隱忍?"
楚琉素忽然笑了,"你說的不假,難不成能事事隱忍?去查查吧,總歸讓我放心些。"
如若大夫人真的活下來,那麼這個敵人可就是在暗處的了,如果要是出了什麼事,那可是防不勝防。
張媽媽疑惑,心中所想的嘴上便快速脫口而出,"小姐,怎麼查……"
楚琉素撫了撫鬢角的髮絲,眼波流轉在窗外,"大夫人是活人,總歸要如廁,要吃飯,如若不想被人發現,深夜纔是動手的好時機。"
張媽媽恍然大悟,"老奴明白!"
楚琉素不再作聲,走回牀榻,重新覆上棉被,闔了眸子。
張媽媽也悄然退了出去。
楚琉素再次睜開眼,這種事情她總是不敢交予絲竹去做,可能是因爲時日尚短,底細未清,總是不敢大用她。
楚琉素覆着木蓮花暗紋錦被旋了個身,腦中思路混雜,理不清順序,索性就這樣睡下,明日在想倒也不晚。
可睡着的她,卻不知,大夫人早已醒來多時。可謂是她在明,敵在暗。
翌日,楚琉素還在熟睡中,張媽媽就快步而來,叫醒了她。
睡眼朦朧的她,懶懶地起身,揉了揉眼睛,問,"怎麼了?可是大夫人一事?"昨晚就是想着這事入睡,醒來第一句話問的是這個倒也不奇怪。
張媽媽面色凝重,擰眉道,"大夫人一事老奴還沒有任何發現,但是昨夜裡皇宮中聽說鬧了一夜。"
"怎麼說?"楚琉素聲音沙啞的問,"宋平煜求娶大姐一事?還是說……北宋與南宋撤兵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