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誰在利用誰,尤未可知,可冥冥中一切自有定數,自會來臨。
轉眼又過了幾日,南帝等人卻依舊沒有要走的意思,倒是王如是極快熟悉了北宋,常常進宮來打着和親商議上繳貢品的理由來尋宋肖,可這還不夠,看完他,再來瞧瞧琉素。
這種事務,自有內務府管理,哪裡需要公主前來商討。宋肖見沒見琉素不知,不過琉素倒是敞開大門,笑臉迎接。
就好比現在,琉素這裡都快成青樓的館子了,誰人都來。楚琉月現在身爲敏德公主自然可以出入皇宮內外,她收起任性,倒是以禮侍奉琉素。
是的,侍奉。
只因她不想嫁。
而楚凌昊自己都自身難保,更甭說管她了。宋肖那裡更不用提,連想都不用想,說不定就連一句不可能都不會施捨給她,所以沒辦法的楚琉月,整日打着看望妹妹的理由,進宮來。琉素雖然由着她去,但架不住整日的軟磨硬泡,虛假笑臉,光是看着就膩煩。
而此刻,除了一個性子大改的楚琉月,還有一位王如是。真是三個女子一臺戲,唱不出什麼好唱的來。琉素低頭呷着茶,對於一左一右兩名女子的鶯鶯燕燕的笑,恍若未聞。
她在想,如果以後宋肖納了妾,也該是這幅場面吧?閒來無事到主母這來坐坐,笑裡藏針的不軟不硬的言談幾句,說說天氣兒好不好,誰家婆子的兒子又出去尋溫暖,講講昨兒宋肖留宿在誰那,顯擺傲慢的笑談幾句。
她想,她真是閒的糊塗了,如果不是離開的日子未定,她此刻一定去領略幽州的大好山河之江山,萬里山脈之翠綠鬆峰,波濤洶涌之河水了。
這人只要一閒下來,就會變得慵懶,就連脾氣都變得分外溫和,就如此刻。王如是話裡話外不外乎都在說什麼宋肖快要娶她,她就快要過門。直到聽見她說了句:“閒來無事,我那九弟竟去尋了你們二皇子,出去打獵去了。”琉素這才擡眸看了她一眼。
王如是彷彿恰巧看來,眼神對眼神,似乎毫無波瀾,琉素忽然擱下茶杯,笑道:“不知南宋公主在北宋一切可還習慣?”王如是襝衽爲禮,道:“謝縣主記掛,一切安好。”琉素起身,笑道:“你這是作何,我可擔不起。”
王如是笑着不語,眉梢眼角略顯狂傲,但聽琉素說:“可這種日子,大抵是以後享受不到的了。”她笑的過分溫柔,王如是皺眉,暗自揣摩琉素的意思。就聽琉素到:“自古和親的下場,不外乎一個死字。我們放任公主出入皇宮,在中宮爲非作歹,不是動不了你,而是想讓你死的悄無聲息,不知不覺。”
這是琉素第一次打開天窗說亮話,委實讓在場的兩人都是一驚。其實這話不假,如果王如是恪守本分,老實的待在驛館中,不問世事,還不至於拿此話說她。可這個女子太自以爲是,太不知天高地厚,想要在太歲頭上動土,委實叫人膩煩。
琉素見她似乎受到了驚嚇,笑了笑,定定的瞧着她,說:“一個敵國奸細,你覺得我們會留你嗎?我這也不是嚇唬公主,你在後宮多年,不知道深宮險惡,人心險惡嗎?更兼南帝一走,您要是突染惡疾,這樣子的事,發生的可不少。”
王如是怎樣也沒料到琉素敢如此同她說話,只能一直盯着她,似乎都能在她身上剜出兩個血窟窿似的。琉素斜睨面無人色的她,又笑:“拖個一年半載,還有誰能說些什麼?”王如是大驚,面色死灰,終於發覺自己做的太過了。可她的性子,豈能屈與人下?擠出一絲冷笑,說:“你不過一個縣主!”
琉素笑:“莫不是南帝沒得到宋肖頒佈天下聖旨的消息?”王如是再無話可說,身子晃了晃,卻強撐着狠狠瞧了眼琉素轉身離去。只餘面色更是難堪的楚琉月。楚琉月起身,腳步趔趄微晃,突然騰地跪下,淚眼婆娑:“幫我。”
琉素冷笑:“大姐身份貴重,更是和親公主,我一個縣主,無法幫。”
“你能!”她發瘋般吼道。
琉素越發冷笑:“我曾說過,大姐如若不想嫁,那便說服五姐,讓她替你。”
這次楚琉月不再怒罵,垂着頭盯着地板,不知在想些什麼,她突然蹌踉起身,轉身奔出去。順着來時之路,也不去理會宮道兩側跪伏的丫鬟,一路匆匆上馬車,冷冽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卻能叫人發寒:“去安王府。”
正是花開柳綠,垂柳依依的好時候,可楚琉月臉上的表情卻像是殘冬臘月裡最爲寒冷的那一淬雪,直凍到人的骨子裡,生寒生疼。
楚琉月不耐通報,直接衝進安王府,安王府內的侍衛哪裡見過如此野蠻之女子,又因楚琉月身份特殊,不敢過多阻攔,無奈讓楚琉月鑽了空子,衝了進去。管家老遠就瞧着,連忙躬身諂媚笑着而來,“敏德公主怎麼來了?王爺此刻正在沐浴,不如公主先等等。”
楚琉月像風一般,竟然跑了起來,直接衝進正廳,這一變故,驚得管家瞪圓眼睛,顧不得其他,匆匆攆上,邊跑邊道:“哎呦!公主萬萬不可!王爺正在沐浴啊!您稍等等……”話還未了,但見楚琉月已經衝進院子……提裙,踹門,關門,一氣呵成。管家一怔,看了看旁側,人人面面相覷,被這女子的行爲驚得呆住。
這可還是當年冠蓋滿京華的北宋第一才女?
怎麼看怎麼不像。
楚琉月一衝進寢室便聽見屏障內撩水之聲,怒氣衝頭的她,哪裡還顧得上這些,並未放慢腳步,便奔進浴室中。前一秒剛剛邁進,後一秒她就被人抵在牆壁上,牆壁是冷的,卻又是溼的,那是熱水騰昇霧氣所凝固的一層水霧。可他的吻卻是熾熱的,鋪天蓋地而來,掠奪她的呼吸,男子出浴周遭散發的香味吞噬着她的神智,她的身子漸漸軟下來,卻被人禁錮住腰身,就聽他說:“怎麼,誰惹你生氣了?”
宋平煜的語氣輕佻,食指挑着她的下巴,見她杏眸中渡起一層水氣,波光流動,瀲灩旖旎。他笑得更是譏誚,那抹嘲諷中卻是分外冷酷殘忍,楚琉月突然“啪”的一聲,甩了他一掌,沉聲道:“宋平煜!”
宋平煜吃着一掌,臉頰火辣辣的疼,他的笑意卻越發加深,過分的冷冽,極近殘忍,“怎麼,不是你主動獻身的時候了?”
楚琉月彷彿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只覺得分外模糊,“你果然卑鄙!”她靠着牆壁,因天氣逐次熱起來,只穿了菲薄紗裙,此刻溼漉漉的牆壁上的水汽浸溼她的後背,只覺得渾身粘稠,濡濡的發着膩。宋平煜一步步逼近,“啪”的也甩了她一掌,這掌摑的力度極大,她身子一晃,直接側倒在地,她擡頭,就見他睥睨於她,“怎麼,過河拆橋?不願意了?”
楚琉月腦子嗡嗡響着,就像夏日中在帳子外嗡嗡叫響的蚊子一樣,她猛然突出一口血來,五臟六腑都收縮的生疼,他還是在笑,彷彿再看一個玩物,她簡直髮覺發出的聲音根本不是自己的,“下流!無恥!”
她想,她受盡寵愛,自小循規蹈矩,怎麼會發出這樣尖銳嘶啞的聲音,那一定不是自己的,一定不是。她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場夢,可他卻嗤笑了聲,撕起她散落的發,生生把她拉回現實,告訴自己這是場噩夢!宋平煜忽然大笑一聲,“當初是你自己主動獻身於我,不想嫁給南宋那個老不死的,如今想要過河拆橋,來找本王興師問罪,我看,你還沒有這個本事!”
最後一句話,他簡直是發瘋般的撕扯聲,如錦帛斷裂發出“撕拉”的聲音一樣,他竟然把她灌在水中,用這種方法想讓她服從!臣服!楚琉月雙手掙扎,幾乎是夠到什麼就撕扯什麼。水中的她,吃足了水,胃裡胸腔中生疼生疼,她似乎就要死去,窒息的溺水而亡,他卻還不放過她,又加一把力,她整個頭都在水中,這是他剛纔的洗澡水,楚琉月只覺得一陣陣噁心作嘔,可她不要死,她不能死!
漸漸的,神智開始模糊,她已經分不清到底灌了多少水,也分不清今夕何夕,身在何處。他終於大發慈悲放過她,她開始猛烈的嘔吐,嗆得滿臉潮紅,狼狽之中似乎有人在撫摸她溼漉漉的髮絲,她卻再也沒有力氣掙扎。她靠在從前最愛,此刻最厭惡人的懷抱中,連一絲笑的力氣都發不出,只是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氣。
這叫人倒胃的空氣。
宋平煜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攬她入懷,說:“別怕。”楚琉月覺得可悲,眼中都嗆進了水,酸澀刺痛,她想揉揉眼睛,可她像是失了魂,什麼都做不了。
別怕?她是不怕了,她從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落到如此地步,也從沒想到,那一天她找上宋平煜對他說:“你娶我吧。”
從小母親就說,聘則妻,奔則妾,她被逼迫的毫無退路,竟然連臉面都不要了。爲了不去伺候南帝那老男人,她找上宋平煜,她知道的,只有宋平煜看重她的背景勢力,所以他一定會娶她。可她卻忘了,得不到的纔是最好的。
她這樣不顧尊嚴的奔向他,終究會落個現在這樣的下場。
她竟然還妄想同他發脾氣?果然是癡人說夢。她努力讓自己發出聲音,低聲下氣,就像剛纔同楚琉素說話一樣,低眉順耳:“你娶我吧。”
聲音雖然沙啞撕裂,卻分外柔和,像是被打斷腿的兔子,再也不能逃跑。換來的不過是他的放肆大笑,那種笑彷彿得到天下一般,格外刺耳,分外刁鑽。
她緩緩闔眸。
不過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