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杏雨便又被託着進了閣子,淚水早已爬滿她的臉頰,嬤嬤們像是扔小雞一樣,把她隨地一拋,杏雨跪爬到老夫人面前,聲音打怵地道,"老夫人饒命,都是奴婢,都是奴婢覺得小姐不重用奴婢,奴婢起了歹心,都是奴婢的過錯……"
聞言,楚琉素眉梢一挑,她竟然沒有說出背後的大夫人麼?
老夫人眼睛一眯,冷聲道,"既然這樣,那貴妃印怎麼會出現在怡風閣?"
一語中的,老夫人這話讓杏雨腦子瞬間呆滯,她以爲自己不說出背後之人,把事情攬到自己身上便能矇混過關,卻不知老夫人向來精明的很。
"奴婢……奴婢……"支支吾吾半天,卻是什麼也道不出來。
老夫人淡淡掃了一眼大夫人,事已至此,怎麼看不出這乃大夫人給楚琉素設的一個局,她冷哼一聲,"李嬤嬤,發賣出去!"
大夫人面不改色,對這視而不見,只因杏雨本身就是一個可以隨意拋棄的螻蟻!
楚琉素眉心一動,起身對着老夫人深深叩頭,"祖母,琉素只想在這府中安安心心的生活下去,能有我的一席之地,可是我沒料到就連一個丫頭也敢污衊主子,琉素別的不求,只求祖母能給琉素一個公道,能讓我以後在這侯府正大光明的活下去!"
擲地有聲,字字金聲,在座的人全都深深皺起了眉,心思各異地打量着她。
老夫人看着楚琉素淡淡一笑,深知這孩子是想要靠她的保護,所以,她一直沉默,只是定定的看着她,並不說話。
楚琉素也一直垂着頭,她敢這般挑明瞭說,只因她敢說她非常瞭解老夫人正直的性子,老夫人寧願聽些難入耳的真話,也不願道些虛僞的假話。
況且她的真話並不難聽,只是說出了她的想法,只是想保命而已。
此刻已經有人把杏雨拖了出去,從剛纔到現在她至此沒有在說出一句話,就連求饒也沒有,只是眼底透着濃濃的絕望……窯子並不是誰都能活下來的。
屋內的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滯,好似又恢復到之前的嚴肅,張媽媽也只是靜靜的站在一旁,並不去幫楚琉素求恩。
楚琉月深色莫測地凝着楚琉素,隨後她淡淡的看了一眼大夫人,眉梢微動,從剛纔的情況來看,也深知此計功敗垂成。
良久,老夫人突然道了句,"韓氏,你給琉素斟茶道歉!"
一句話出,屋內的整個氣氛都爲之一凝。
楚琉凝面色大變,猛然起身,指着楚琉素怒罵道,"她算個什麼玩意?也配讓母親給她道歉?!"
大夫人不可置信地望着老夫人,她說什麼?讓她給賤人的孩子道歉?不!不可能!
一句出乎意料的話,卻真真實實的存在,老夫人淡淡的瞥這大夫人,有的只是淡漠。大夫人面色已經難堪到極點,面色紅了又白,顯然在極力隱忍着什麼,隨後,她垂下眸子,被她掐的發白的蔥指顫抖的拿起桌上的茶杯,每走一步,都顯得如此艱難,一切憤恨,一切怒火,都在吞噬着她的心臟,她咬牙開口,"琉素,是母親冤枉了你!"
大夫人說的切齒痛恨,楚琉素怎會聽不出來,她微微一笑,好像看到了那曾經一切嘲笑的語言,一切鄙夷,一切唾罵,但是這些,都在大夫人低頭時給全數消失殆盡,大夫人,莫要生氣的太早,畢竟這只是個開始!
"母親,琉素從來都沒有怪過你們!"
我只是想把你們拆骨扒皮而已!
大夫人臉色漲紅,不甘之色盡顯其中,忽然,她只感覺一道視線落在她的身上,順着感覺望去,只見楚琉月正在冷冷地看着她,眼中透着濃濃的失望之色。
楚琉素脣邊舒展開一抹淺意盈盈地笑容,頃刻光芒巨顯,好像萬世之中她孑然一身的獨自盛開,好像天邊那一抹最絢麗彩霞凝聚在她身上,瑰麗的色彩似是那無邊無垠天空之上那捲藍的雲捲雲舒,細看之下,那樣的驚心動魄。
大夫人到底是個知進退,懂得隱忍的人,她能走到今天這一步,靠的不只是手段,隱忍纔是她最拿手的!
"以後都不要無事生非了,想要侯府平平安安的,你們都少點動作。"老夫人看到這一幕淡淡一笑,接着道,"林嬤嬤,去把鑰匙拿來吧。"
聞言,衆人皆是疑惑,只有大夫人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夫人,嘴脣動了動,終究是什麼也沒有道出來。
直到林嬤嬤再次返回,她們也沒想明白老夫人到底是何意思,包括楚琉素在內,皆是疑惑。
隨着鑰匙一起的還有一張清單,老夫人接過來淡淡掃了一眼,笑着道,"京都內的幾處房產,還有幾擡嫁妝,都是你生母留下來的,我老婆子留着沒用,你也已經及笄了,就是大人了,這便交給你自己保管吧。"
聞言,大夫人驚呼一聲,手中像是不小心一樣,頃刻之間,茶杯碎落滿地,"老太太,這怕是不妥吧!我身爲楚琉素的母親這些東西是不是都應該交給我纔是?"
就連楚凌昊也深深皺起了眉,沉聲道,"當年秦氏嫁過來,這些東西早該屬於侯府了,老太太現在給個孩子算是什麼事?"
"哼!"老夫人眉頭一橫,"屬於你?這些年你貪圖的嫁妝還少麼?"她不是不知道這些年大夫人的所作所爲,就是在她眼皮底下她也有不少小動作,只不過當時楚琉素不在府中,她也就由着她去了。
"老太太,你這是沒把我這個主母放在眼裡!"大夫人冷然一聲,"她算個什麼東西,也配得到這些!"
楚琉素心中冷笑,並未去理會大夫人,只是對老夫人淺聲道,"謝過祖母,祖母對琉素的寵愛,琉素一定銘記在心!"她知道,老夫人這算是真正把她放在心上了。
"老太太!"大夫人揚聲怒道,猛然擡起頭來,卻聽見張媽媽忽然幽幽地道,"這些都是夫人的嫁妝,還望大夫人莫要忘了這一點,且再說夫人當年乃是北宋唯一的女將軍。論身份,她乃一品,但你卻只是一個二品誥命!論出身,夫人乃是秦將軍府嫡出長女,乃是正一品,雖說你是韓國公府嫡出次女,但你們韓國公府只是從一品!在座的,除了老夫人,怕是難以找出一個比夫人地位更高的人!大夫人,這嫁妝歸還給夫人的孩子,怕是沒有什麼不妥吧!"
這個秘密,乃至有大夫人楚凌昊等人才知曉,衆人皆是一驚,如果秦氏沒有下堂的話,那麼她的身份豈不是——
唐氏微微垂下頭,這裡面就她身份最爲卑微,乃是青樓出身——楚琉瑩也沒了剛纔的囂張氣焰,暗地裡發恨地盯着楚琉素,像是能在她身上燒出一個洞一樣。
大夫人氣得渾身打顫,"好!好!好一個能說會道的賤奴,果然她身邊的都沒個好東西,福嬤嬤,給我打,給我打死這個以下犯上的賤奴!"大夫人遽然一聲怒喝,指尖差點就要點到張媽媽的臉上了。
張媽媽不屑的勾脣一笑,她的身份極爲特殊,就算是罰,也只能是宮中的人!
"韓氏,你忘了你是什麼身份了麼?前腳你的好孩子纔剛剛犯下大錯,現在倒想着栽贓別人不說,就連宮裡下來的人你也敢私自動手如果照這樣下去,這侯府你豈不是要撐破了天!"老夫人冷哼道。
楚琉凝見事情又扯到她的身上來,冷冷地盯着楚琉素,眼裡閃爍着算計的冷光。
大夫人看着老夫人怒火中燒,心中恨得牙癢癢,目光如鉤地掠過楚琉素接過鑰匙的動作,恨不得此刻上去扒了她的皮,把她手中的東西佔爲己有,那可是多少財產,她想了多少年纔得到了一點鳳毛麟角,可是現在又全部回到賤人手中,叫她如何不恨!
楚琉素接過手中的東西,一串串沉澱的鑰匙串聯在一起,像是在心頭託着一塊沉重的石頭,託着母親對她的愛,託着那些來不及說出的話,託着這些年的守護——
她的眼角含着幾滴盈亮地淚水,存在眼尾,像那風中飄蕩的殘花一般,美麗而孤零,隨着她對老夫人叩頭的動作,眼淚灑落在金絲軟毯上,暈染出層層漣漪,隨之消失不見。
事情演變至此,讓衆人皆是不能接受,大夫人緩緩坐回椅子,猛然想起了什麼,眼神似箭地穿過楚琉素的身子,忽的擡頭,對上她那雙明亮的黑眸——
眸中帶笑,似是清泉般波光瀲灩,只是,卻獨獨她自己看到了那眼神裡的不屑和輕蔑,和那不達眼底的笑意,她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人不是略施小計便能讓她死無葬身之地的人,反而她心思深沉,不露山水,表面的溫順恭敬,讓人無處可挑,可是背地裡卻是個帶着利爪的老虎,只等待着合適的機會,來反咬自己一口!
大夫人飲了一口早已冷卻的清茶,重重的放下茶杯,此刻正聽老夫人淡淡地道,"張媽媽,既然你以前伺候的是秦氏,那麼之後你便去照顧琉素吧!"
這是老夫人給楚琉素的最後一層保障,宮裡的人分配給個庶女,這可是能與郡主相提並論!照此之後,就是老夫人不在,別人想要動她也要掂量掂量了!
張媽媽笑着應了下來,儘管爲人處世穩重多年的她此刻臉上也是忍不住的笑意。
"老太太,那這件事——"楚凌昊咳嗽一聲,最關心的並不是一個庶女的死活,而是他在朝堂上該如何面對聖上。
"明日開始,五小姐送去山上吧——至於大夫人去祠堂面壁三天!"老夫人緩緩開口,奠定了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