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隨手救下的李默一最終還是賴在了張府住下,後來過去上課的林秋禾才知道李默一還參加了之前的秋試,因爲不擅長策論所以名落孫山。然而偶爾聽他念幾首自己閒暇時做的詩,林秋禾覺得他還是有些真才實學的。
只不過,也許他的長處並不在於策論。
這天林秋禾過來借書,只見齊林一個人在書房中看書,微微一愣問道:“李公子呢?”之前她來過幾次,每次可是都看到李默一如同尾巴一樣跟在齊林的身後跟他鬥嘴的,怎麼今天不見了蹤影?
齊林一頓,放下書道:“他去哪裡都好,只要不再打擾我看書就好了。師父上次說等過了萬壽節就要考校一下這些天我們學習的進度,這幾天他在我都沒有時間好好溫書。”
他說着難得語氣中帶上了一絲不滿和發惱,林秋禾見狀笑着道:“我把這些天的筆記整理了一份,師兄要看嗎?”
齊林長長舒了一口氣,然後才苦笑着道:“當然要看,師妹,還是你最好了。像李師兄那樣的人……”
“師弟,先生好像並沒有教過我們背後說人壞話吧?”李默一的腦袋突然從書房的窗戶外面露出來,對着齊林眨了下眼睛,然後才轉頭一本正經地對着林秋禾點頭問好。
“林姑娘好。”他說着繞過窗戶進書房,“師弟啊,說起來你也快滿十五歲了吧?不會到現在還沒有去過教坊司吧?改天師兄帶你去開開眼界,我跟你說,教坊司現在正在排練萬壽節的獻舞,領頭的那個舞女漂亮得……真的如同仙子下凡一般……”
他一臉的迷戀,嘖嘖了幾聲從書架上找出了一本書就蓋在臉上窩在椅子中睡了。
齊林無奈地忍下翻白眼的衝動,走過去推了李默一一下,“李師兄,睡覺就回房裡去,師父回來看到你在書房睡覺會生氣的。”見李默一沒有反應,他又繼續道:“若是你惹師父生氣,我也就沒有理由留你住下來了。”
李默一立刻坐了起來,蓋在臉上的書直接往下滑落,他反應迅速抓住了書,笑着道:“你說的對,在這兒睡也不舒服。那我就回房睡了,你可要努力,從小你的課業就落後其他人……”
“知道了,你快去休息吧。”齊林把李默一退出書房,然後收拾起他之前抽出的書轉頭看向林秋禾無奈地笑道:“沒辦法,李師兄就是這種放蕩不羈的性子。當年教我們的先生曾經說過,若是他性子不是這麼不羈,也許三年前的秋試就能夠金榜題名了。”齊林說着無奈地嘆了口氣,把書架收拾好,然後才幫林秋禾找她要借看的書。
“後天就是萬壽節了,據說當天早上會在城外舉行閱兵式,向各國的使節展現本朝的兵力。”齊林興奮地說:“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閱兵式呢,那天我跟師父請了假,到時候一起去看。”
林秋禾有些心動,而齊林接着道:“晉王殿下之前提了,說是給我兩個上城牆居高臨下觀看的名額。師妹,不用說這其中一個就是給你留的。你若是不答應,只怕師兄我可沒有這麼大的面子。”
林秋禾聞言笑了下,“師兄你越來越會貧嘴了,不過我也想看閱兵式,因此師兄你不用這那麼多借口,到時候我來這邊跟你會合就是了。”
齊林點頭,把林秋禾要的書遞過去,“不過這兩天師妹若是有空,可要記得過來跟我一起溫習。免得萬壽節之後考校成績太差,被師父責罵。”
對於這點林秋禾自然是點頭稱是的。
轉眼就到了萬壽節,一大早林秋禾起身吃了早膳就帶着青黛和紅線去張府。齊林也早早就準備好了,兩個人一起上馬車,一駛入主街道就聽到外面到處都是喧鬧的聲音。馬車走走停停,比平時多用了一倍的時間才抵達觀看閱兵式的東城牆。
下面已經聚集了不少的人,沒有辦法上城牆的人都早早的排着隊出城,而這邊林秋禾剛剛下馬車就看到了守在城牆下面的黑澤。
黑澤也早就注意到了張府的馬車,見林秋禾和齊林下車連忙就迎了過來。
“齊公子,林姑娘,王爺忙着閱兵式的事物,特意讓屬下過來接兩位上城牆。”他說着就示意兩個人跟上,過去跟看守入口的侍衛低聲說了幾句話,就拿到兩個出入的牌子遞給他們,“因爲人員複雜,城牆之上不時會有人檢查,還請兩位收好這個證明身份的牌子。”
他說着帶兩個人上了城牆,上面幾乎可以說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每個士兵都目光直視前面,手中緊緊握着長槍或者是腰間的刀。林秋禾上去之後低頭看着那青石鋪就的城牆,看着歲月在上面留下的痕跡,不由地有些感概。
她這也算是站在貴賓席上看閱兵式吧?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勾起了脣角,加快腳步跟着齊林向前走,“前面就是自由觀看區,再往前一點就是各國的使節團以及朝中大臣。”黑澤沉聲介紹,並沒有指出皇帝和各國的使節在什麼位置,只是回頭指了一個方向,“閱兵式從那邊開始,開始是步兵,然後是重甲兵,接着是水軍,最後是騎兵。之後還有各種攻城利器的展示,和實戰表演。”
“多謝你了,黑澤。”林秋禾見過黑澤幾次,並沒有因爲他面無表情的樣子下到,而這時候他們這邊也開始匯聚人,她看了看左右道:“這種日子你定然很忙,我和師兄會照顧好自己的,你忙去吧。”
黑澤遲疑了一下才道:“那好,林姑娘若是有什麼事情就找那邊的士兵報上名字說找我就可以了。”
林秋禾點了下頭,目送他離開,這次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朝前走了兩步站在垛口處,手輕輕地撫摸上了冰涼的青石看向遠方升起的太陽灑落人間的陽光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這一刻身後那些人們噪雜的交談聲彷彿越來越遠,身邊的人似乎都跟她再也沒有一絲的關係,而她目光所及是寬闊的官道,是蔥鬱的樹林,是這全天下的山川河流。
她不知道她究竟這麼站了多久,也不知道是否有人跟她一樣看着城牆之下的景色想到了這許久,直到一聲嘹亮的鐘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嗡……”空氣中似乎還回蕩着那鐘聲的響聲,然後一聲嘹亮的號聲劃破天際:“集——合——!”
“集合……集合……集合……”聲音一道道傳下來,一瞬間城牆之上的人全部都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轉頭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而在他們目力所及的地方一千五百名士兵正在快速隨着號聲集合,一排三十人,共計五十排的士兵在短短十息間集合完畢,然後領頭的士兵快速從城牆所有人的視線中跑過去,停到一個位置站立。
他身穿着黑色的制式軍衣,胸前和背後都有皮甲護身,腰間有刀手中持長槍立在腳邊。
“京都步兵虎營一千五百人集結完畢,請陛下下令。”
蒼勁有力的聲音在城牆之下響起,這一刻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然後就聽到一個清冷而有力的聲音響起。
“振元十一年首次閱兵式,開始!”
步兵虎營的將士縱橫隊伍整齊地從南方動作整齊劃一的走了過來,黑色的軍衣帶着一股肅殺之氣,而那腳步聲更是如同猜在了每個人的心頭一般,那種壓迫感隨着軍隊的靠近而加重,不少人都捂住了心口,而當隊伍走到正中的時候猛然停下,然後所有人手持長槍立在腳邊,只聽到領隊的那人大聲呼喝。
“殺!”
“殺!殺!殺!殺!殺!殺!……”所有的士兵雙手緊握長槍朝着前方刺出。
無數的“殺”在空氣中迴盪,而一千五百名將士帶來的巨大的壓迫力果然嚇得一些人發出了驚叫聲,那些使節團的人甚至有些直接腳軟跌倒在地上的。不過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有心情去嘲笑他們了,所有的人在最初的壓抑和刺激過後都拼命地往前站,帶着驕傲和對使節團的鄙視看着下面他們保家衛國的將士。
“收!”
令行禁止,城牆下面的士兵猛然收勢,然後“嗡”的一聲金屬碰撞的聲音,長槍被他們死死扎入了地面。零頭的將領抽出腰刀,往前用力一揮,似乎斬斷了前面的萬千阻礙一般。
“開!”
“開!開!開!開!……”
閱兵式的開場就成功的在人們的心理留下了深深的震撼,接着的重甲兵和水兵更是一步一步更加深入地刺激着在場的所有人,使節團的人早已經臉色慘白了,然而這時候再也沒有人關注他們。
接下來就是本朝最爲驕傲的騎兵,曾經有着三百騎兵掃燕州的美談,更有着輕雲十二騎的傳說,整個大盛朝的人都是聽着騎兵的故事長大的,在他們的心中大盛朝騎兵戰無不勝。
林秋禾雖然沒有聽過那些騎兵的故事,然而她知道,這次的騎兵是寧卿一手訓練出來的,若是他不在這城牆之上,定然是騎兵領隊的將領。
鐘聲響起,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看向南方,然而這一次沒有什麼號聲,而是清脆的馬蹄鐵落在石板上的響聲,一匹渾身雪白的白馬和他身上同樣一身銀色盔甲的騎士出現在了衆人的視線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下一秒幾乎如同夏日奔雷一般的響聲驟然在人們的耳朵邊炸響。
那一刻人們如同看到了萬馬奔騰的盛狀!
黑馬黑衣黑甲,而領頭一身白色盔甲的寧卿就如同最耀眼的箭頭一般,帶着衝破天際的勢頭如同閃電一般從衆人眼前劃過,下一秒他猛然掉頭而身後緊緊跟隨在十幾米之後的馬隊瞬間如同被分流了一般往兩邊分開,他往回奔馳,而身後的馬隊也跟着他掉頭重新會合在一起再一次帶着雷點般的奔馳聲回到了人們的視線中,最終停留在了預定的位置上。
“下馬!”
他一聲令下,身後的士兵整齊劃一,帶着盔甲摩擦的聲音從馬上下落,單膝跪下。
“誓死保衛國土,誓死保衛國民,寸土不讓,寸土必爭!揚我盛朝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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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兵式前半段完美的落下了帷幕,林秋禾站在城牆上許久,就如同其他人一樣回味着之前看到的一切,一直都沒有回過神。雖然這個設想是她提出來的,有些細節也是她透露給寧卿的,但是她從來沒有想到,他會以這種完美的模式把閱兵式呈現在她眼前,呈現在整個天下眼中。
林秋禾相信,這次閱兵式必然會給前來觀看的人留下終身難忘的回憶,以及一次心靈上的洗禮。
“秋禾。”一個聲音在她耳邊輕輕響起,林秋禾茫然地回頭看過去,在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時纔回過神,“你……”她開口,這才感覺到因爲激動連聲音都是顫抖的。
“跟我來。”寧卿低聲說,趁着周圍的人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拉着她的胳膊就越過人羣,朝着一旁在往日供守衛城牆的士兵休息的城樓走去。
林秋禾遲疑了一下,不過看守衛在外面的侍衛看着她過去連眼都沒有眨一下,這纔跟着走了進去。
兩人一進去,身後的門就被關上了。林秋禾差點就想要回頭看了,還好及時忍住,只是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抓住了寧卿的衣衫。
屋中人不多,只有兩個人,全部是林秋禾之前見過的。
一個是攝政王,一個是當年皇上寧邵哲。
除此之外,只有一個站在陰影中的太監充當背景板。
她眨了下眼睛,藉着身形的掩飾偷偷戳了下寧卿的後腰——這是上演哪出呢?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真心寫得我熱血沸騰~~~~~滾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