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衆叛親離
擠兌風波還沒過去。
京城小民,凡是和朱家錢莊有牽扯的,全都人心惶惶。
“朱家要垮了吧。”
這是所有人的想法和擔憂
“我手上有五十兩的朱家錢莊通兌銀票,賣四十兩,要嗎?”
“不要。”
夜幕降臨,無數手裡捏着朱家錢莊銀票的人,都在尋求出路。
當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朱家錢莊的時候,一位李姓商人,帶着夥計來到朱家商鋪拉貨。
他常年給朱家供貨,還參股朱家的海貿。
如今眼看錢將打水漂,能挽回回一點是一點。
“快快快,快將這些貨全都拉走。”
“不能拉貨。這都是我們朱家的貨。”
“放你孃的狗屁,這些都是我們李家商行的貨。”
“我們朱家會結賬。”
“結個屁的賬,指望你們結賬,不如指望我自己快一點。都搬走,一件不留。”
京城某個宅院,夥計急匆匆來到主人家面前,“啓稟老爺,李家老爺正帶着人到朱家商鋪搬貨。”
“此事當真?”
“千真萬確。小的親眼所見。”
被稱之爲老爺地中年男人,神色凝重。
今日他和衆人一起前往承恩伯府朱家討要說法。
仔細回想承恩伯的態度,看來朱家是沒錢了。
中年男人當機立斷,“召集人手,連夜上朱家商鋪搬貨。凡是我們的貨,不管有沒有結賬,統統搬走,一件不留。”
“小的明白。”
這個晚上,許多商戶徹夜未眠,他們都在幹一件事,他們在組織人手搬貨。
朱家名下的商鋪,有一家算一家,被搬空了一家又一家。
昔日貨物堆滿倉庫的商鋪,轉眼間變得空蕩蕩。
朱家的夥計,想要阻攔,卻無力阻攔。
等到天明,朱家名下的商鋪,已經被搬空得七七八八。
徐仙之一大早醒來,下面的人稟報,昨晚上那些人就跟螞蟻搬家似得,一趟又一趟。
幸虧京城最近太平,沒有戒嚴。否則這些商戶休想半夜出來活動。
徐仙之將嘴裡的漱口水吐出來,“只要沒有打砸搶,就不用管他們。”
“朱家名下的商鋪都快被搬空了。”
徐仙之嘿嘿一笑,“搬空就搬空,關我們屁事。記住,我們繡衣衛只管京城治安,又不是他們朱家的打手,沒義務替他們朱家看守貨物。”
“卑職明白。”
“去吧!叫小的們都打起精神來,今兒朱家錢莊還得擠兌。”
等到天大亮,市集熱鬧起來,人們發現往日早早開門的朱家商鋪,今兒像是商量好的,全都大門緊閉。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朱家商鋪裡面的貨物都被搬空啦!”
轟!
這一聲嘶吼,彷彿火藥爆炸的信號。
原本對朱家還有一點信心的人,全都涌到了朱家錢莊門口,拍打着大門,叫囂着兌現。
朱家錢莊鐵將軍把門,微絲不動。
太陽都曬屁股了,錢莊還沒開門。
很顯然,今兒朱家錢莊決定裝死求生,說什麼也不會開門。
“朱家欺人太甚。我們上伯爵府討說法。”
“對,上伯爵府討說法。就算是勳貴,也不能欺壓良民,斷了我們生路。”
“我們不僅要上伯爵府討說法,還要報官。朱家騙小民錢財,逼得人家破人亡,就問朝廷管不管?”
“報官,報官。”
京城的小民同其他地方的小民相比,最大的特點,他們有見識,他們沒那麼怕官。
三品老爺?
呸!
在京城地界算個屁。
皇室宗親老子也見過不少。
一個伯爵府,把人逼得沒活路了,照樣幹他孃的。
一路人前往伯爵府,一路人前往官府。
這兩個隊伍,人越來越多。
有的是切身利益相關,指望着朱家在壓力下,兌換大家手中的存根銀票。
有的是純粹看熱鬧。
也有少量人,屬於渾水摸魚帶節奏,要將事情往大了鬧。
最好驚動天子,讓天子出手收拾朱家。
朱家做了京城首富這麼多年,得罪的人可不少。
如今朱家走背運,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機會落井下石,從朱家身上咬下一塊肉。
朱家的合作商和朱家親友,時刻關注着外面的動靜。
得知京城小民組團報官,組團去衝擊伯爵府,大家都一個想法:朱家完蛋啦!
還愣着幹什麼,繼續搬空朱家的商鋪,旗下所有商行。
不管是不是自己的貨物,先搬走再說。
一時間,朱家簡直是衆叛親離。
成百上千的小民衝擊伯爵府。
他們和上次的流民可不一樣。
上次衝擊伯爵府的流民有組織,有紀律,有策略。基本上只是恐嚇,並沒有對朱家造成實質上的傷害。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
這些小民無組織無紀律,只想着攫取利益。
他們暴躁,衝動。
他們所造成的傷害,遠遠大於有組織的暴動。
他們齊心協力,翻牆的翻牆,爬窗的爬窗……
他們用各種手段衝擊伯爵府。
他們打翻伯爵府的護衛小廝,敞開大門,迎接所有人。
無數人衝進伯爵府,像是蝗蟲過境。
徐仙之親自帶人趕到。
一看現場,我靠!
這下嚴重了。
“驅散人羣。把裡面作亂的人統統抓起來再說。”
上百繡衣衛出動,拿着棍棒刀槍驅散人羣,關門抓人。
幸虧繡衣衛來得及時,這些暴民只造成了朱家財物損失,傷了幾個護衛小廝,並沒有傷害到內院女眷。
徐仙之偷偷擦了下額頭上的冷汗,慶幸自己來得及時。
MMP,朱家今年一定是犯太歲。
接連兩次被人衝擊,到底是犯了多大衆怒啊。
“大人,人都抓起來了,怎麼處置?”
徐仙之繃着一張臉,“全部丟進大牢,不用動刑。先等等宮裡是什麼說法。”
“卑職明白。全都押走。”
上百個人被繩子捆成一串,被押到繡衣衛大牢看管起來。
徐仙之整了整衣領,朝站在屋檐下的承恩伯朱辭走去。
“伯爺,您受驚了。”
承恩伯朱辭臉色潮紅,紅得明顯不正常。
“伯爺,你可要保重身體啊。”徐仙之關心地說道。
承恩伯朱辭輕咳一聲,“老夫還死不了。”
徐仙之笑了笑,“伯爺真會說笑。今兒的事情,事關重大,下官會如實往宮裡稟報。陛下很可能會召見伯爺,伯爺早做準備吧。”
“爲何那些人衝擊伯爵府的時候,你們繡衣衛不在?爲何那些人剛衝進伯爵府,你們繡衣衛恰好趕來?徐大人,你可真會掐時機。”
徐仙之板着臉,“伯爺是是懷疑下官故意放縱小民衝擊伯爵府嗎?”
承恩伯朱辭冷哼一聲,“是不是,你心裡頭最清楚。”
徐仙之呵呵一笑,“伯爺懷疑下官,下官無話可說。倒是伯爺,你們朱家錢莊連個通知都沒有,突然關門歇業,引起京城小民恐慌,這個罪名伯爺趕緊想想該怎麼承擔吧。”
“你……”
“你什麼你。收隊,走人。”
徐仙之繃着一張臉,極爲不耐煩,帶着人直接走了。
留下一地狼藉給朱家人。
這承恩伯的幾個兒子走出來,同樣是站在屋檐下。
衆人都是一陣後怕。
“父親,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江南的海貨趕緊出手。”
“錢莊那邊必須儘快想辦法平息。”
“伯爺,大事不好啊。鋪子裡的貨物被那些合作商全都搬空了。”
“什麼?這麼大的事情爲何到現在才稟報?”承恩伯朱辭大驚失色。
沒了貨物,朱家的商鋪還怎麼經驗,還怎麼賺錢,怎麼讓資金流動起來。
管事委屈,“昨晚上就稟報過一次,當時大老爺說此事他會解決。”
承恩伯朱辭猛地扭頭,目光兇狠地朝大兒子看去。
朱大老爺很坦然,“昨晚上管事稟報此事的時候,天色已晚,父親身體要緊,就沒讓人打攪。今兒發生了太多時間,兒子也就沒來得急稟報此事。”
“商鋪被搬空,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能瞞着。”
“不瞞着又能如何?父親難道有辦法阻攔那些商戶嗎?他們搬空了貨物,我們朱家也就有了正當理由不歸還海貿本金。”
“你,你打的是這個主意?”
朱大老爺理直氣壯地說道:“事到如今,能減少一部分損失都是好的。鋪子貨物沒了,但是鋪子還在,朱家的根基還在。等度過這個難關,總有一天我們朱家能重整旗鼓。”
“你簡直荒唐。這麼大的事情,你爲何不和老夫商量?”
朱大老爺卻說道:“父親可知道那些合作商一共集資了多少資金?將近兩百萬兩。這麼多錢,還不起。舍點貨物,叫他們沒理由上門要債,我們朱家也能趁機喘口氣。”
承恩伯朱辭咬牙切齒,“不要再說了。”
“父親,事已至此,不如想想怎麼利用市井小民衝擊伯爵府,爲伯爵府謀求一點好處。”
“你以爲好處是那麼容易謀取的嗎?你簡直幼稚。”
“是不是幼稚,試過才知道。”
朱家父子理念不同,直接翻了臉。
……
另一邊,告狀的小民,直接告到了大理寺。
要求大理寺給大家一個公道。
大理寺接到狀紙,興奮啊!
他們就喜歡爲民請命的大案子,又能刷功績,還能刷名望。
這案子,大理寺接了。
並承諾一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繡衣衛和大理寺,兩個衙門都在使力。這件事情很快就擺在了天子的案頭。
因江淑儀生下鬼胎,這段時間,天子心情極爲壓抑低沉,隨時都有可能爆發。
看見承恩伯府鬧出這麼大的亂子,天子積壓的怒火再也壓不住。
“找死嗎?”
這是天子說的第一句話,將大殿內伺候的人全都嚇得噤若寒蟬。
“畢竟老了!”
這是天子說的第二句話。
陳大昌心頭微動,天子是準備對承恩伯出手了嗎?
不過承恩伯畢竟老了,或許天子念在血緣關係上,不會要承恩伯的性命。
天子將文案丟在一邊,“傳朕旨意,嚴查朱家錢莊。朕要知道,朱家到底放了多少銀票在外面?涉及多少小民家庭?”
陳大昌躬身領命,“老奴遵旨。”
他走出大殿,陰了多日,今日總算放晴。
一個小黃門來到他面前,“啓稟公公,李德妃派人聯繫申常侍。”
陳大昌笑了起來,“李德妃這是迫不及待想要復寵嗎?”
“公公,要阻攔嗎?”
“不用攔着。沒了江淑儀,陛下身邊總得有個知情知趣的人。”
“可是……”
陳大昌目光掃過小黃門的面頰,小黃門心頭一跳,怕得不行,剛說了個“可是”,餘下的話全都嚥了下去。
“小的明白,小的聽公公的。”
陳大昌冷哼一聲。
因江淑儀的緣故,陛下又想起了李德妃。這個時候攔着李德妃承寵,等於是和天子作對。
他傻嗎?
除非有第二個江淑儀,能夠滿足陛下。
然而宮裡美人這麼多,真正能取代江淑儀的人,卻沒一個。
可惜了!
江淑儀本有實力同李德妃爭一爭高下,結果自己肚皮不爭氣。生什麼不好,偏生了個鬼胎,令陛下厭惡至極。
……
白仲急匆匆回到王府。
“啓稟夫人,朱家正在偷偷變賣產業。”
顧玖長出一口氣,佈局了這麼久,朱家終於走到了變賣產業這一步。
“是京城的產業嗎?”
“是外地產業。”
顧玖笑了笑,“看來朱家還想保存實力。再添一把柴,逼朱家變賣京城的產業。”
白仲領命。
想了想,他又說道:“夫人,朱家錢莊估計是沒錢了。”
“沒錢就沒錢,不用管朱家錢莊。”
“夫人的意思是,不收購朱家錢莊?”
顧玖點頭,“對,我們不必收購朱家錢莊。沒錢的朱家錢莊就是個空殼子,買下來沒有用。其他的諸如糧鋪,礦山,田莊,這些統統買下。朱家很多鋪子,都位於寸土寸金的黃金位置,單買鋪子也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小的明白了,小的這就去操辦。”
白仲離去。
顧玖又叫許有四,“拿着我的拜帖,送給戶部尚書。問問他,京倉陳糧賣不賣?”
朱家自身難保,無力消化京倉陳糧。
陳糧不出庫,新糧就進不了庫。
新糧進不了京倉,戶部就得挨批鬥,被其他幾個部堂衙門聯合攻擊。
但是整個京城,能夠一口氣吃下價值幾十萬兩糧食的糧商,除朱家外沒有第二家。
估計戶部這會也在爲滿倉的陳糧頭痛。
把糧食給兵部?
兵部不掏錢,憑什麼白白給兵部。
真當戶部的糧食是天上掉下來的嗎?
兵部一年那麼多預算,糧食已經包含在預算裡面。想要多餘的糧食,拿錢買。
除非發生戰爭,否則戶部絕不可能白給糧食給兵部。
而且每年出售剩餘陳糧所得收入,也是戶部的一個固定進項。
戶部官員能不能按時領取薪俸,冬天能不能過上有油水的日子,全靠出售陳糧。
這部分利益,戶部上下,說什麼也不可能白送出去。
就如兵部的軍械庫,吏部任命天下官員的權利,刑部掌握刑罰生死的權利,禮部掌握科舉的權利,工部掌握一切營造修建的權利,這都是各個衙門的自留地,誰都別想染指。
天子來了也不好使。
即便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天子是歷朝歷代少有的乾綱獨斷,權柄滔天的皇帝,也休想讓六部衙門將自家自留地讓出來。
這就是權利構架,強勢如天子,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
天子絕不會輕易動各衙門的自留地,最多動一動衙門裡面的人。
許有四拿着顧玖的拜帖來到戶部,靠着顧喻,順利將拜帖送到戶部尚書手中。
戶部尚書看着拜帖上的內容,只覺牙齒痠痛。
“詔夫人是打算敲竹槓嗎?”
“大人說笑了。我家夫人一心爲公,主動替戶部解決大難題。不過要是京倉的陳糧已經解決了,就當小的今日沒來過。”
戶部尚書哼了一聲,“你家夫人什麼時候生?”
“快了,就這幾天吧。”
“等她生了孩子,坐完月子老夫再找她談。”
“來得及嗎?”
“大不了讓下面收糧的人慢一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