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鳳歌看着琥珀的神色,她又如何能不知道琥珀心中所想。於是淡笑着問:“現在你告訴我,你想不想要兒子?”
琥珀嚇了一跳,忙轉身跪在姚鳳歌跟前:“嫡子未立,奴婢不敢妄想。”
姚鳳歌只看着琥珀,依然微微的笑着,問:“你且別管嫡子嫡女什麼的,你只說你想不想要一個你自己的孩子。”
琥珀看着姚鳳歌半晌,方緩緩地俯身磕頭,說道:“奴才一切都聽奶奶的安排。”
“好。將來若你能有個一兒半女的,總也給月兒作個伴兒。”姚鳳歌的笑容裡帶了幾分苦澀。嫡子麼,她這輩子恐怕是不能想了。但就算是庶子,也不能讓別人佔了去。
第二日一早,姚鳳歌去給陸夫人請安的時候,便當着封氏和孫氏以及封岫雲的面給陸夫人深深福下去,彎着腰不起來。
“你這是做什麼?”陸夫人納悶的看着姚鳳歌。
“回太太。”姚鳳歌一臉的真誠懇切,“媳婦自從嫁給三爺,至今已經五年的時間。如今膝下只有月兒一個,實在是單薄。屋裡雖然有幾個妾侍,但如今都不得三爺的心。媳婦覺得冬梅很好,想替三爺討了放在屋裡,直接開了臉做姨娘。求太太答應。”
陸夫人聞言着實的驚訝,但也是真心的高興。
自從大長公主去了之後,陸夫人的精神着實的差了很多,十天總有四五天不舒服,請醫延藥的折騰了半年多也不見好,所以冬梅有孕的事情她也是昨晚才知道。
當時她還很生氣,不管怎麼說這事兒蘇玉祥不佔理,與母俾有私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若是姚鳳歌吃惱抖落出來,大家顏面上都不好看。況且姚家現在正是春風得意之時,定候府雖然皇親國戚,也不能小瞧了姚家。
如今見姚鳳歌能這,陸夫人豈有不高興的?於是笑道:“你能這樣賢惠,真是老三的福氣。不過大長公主的孝期未滿,這事兒也不能太張揚了。擺酒請客的就不用了,就讓冬梅過去吧,這幾日裡挑個日子給他們圓房。這丫頭服侍了我幾年,如今有了着落,我也放心了。”
姚鳳歌微笑着給陸夫人再福身行禮,感謝的話自然說的相當漂亮。
然後,冬梅被陸夫人叫出來,當着幾個兒媳婦的面賞下兩套首飾並一百二十兩銀子,便吩咐她跟着姚鳳歌去了祺祥院。
孫氏笑嘻嘻的打趣了冬梅兩句,隨後還叫人準備了兩匹錦緞兩對簪子,兩對玉鐲送了過去表示祝賀。
封氏則只是笑了笑,對冬梅說了兩句恭喜的話也就罷了。
從陸夫人房裡出來,封岫雲不解的問封氏:“姐姐這樣做是不是不妥?冬梅好歹也是太太身邊的人。”
封氏淡淡的笑了笑,說道:“太太都說了,大長公主孝期未滿,此事不宜張揚。”
“可是,這不過是自己家裡,我們這樣做……”封岫雲覺得封氏這樣做着實不妥,既得罪了太太,又沒給三房面子,而且將來跟冬梅也不好相處。
封氏不等封岫雲說完便打斷了她的話:“好了,這事就這樣吧,不要多說了。爺早起說北征大軍凱旋,幾位將軍都升了官,雖然我們有孝在身不宜多走動,但各府的賀禮卻不能少,這事正事兒,你幫我多花花心思吧。”
聽了這話,封岫雲的心情又沉了下去。
原本還以爲衛章不死也是個叛變呢,卻不料這人不但安全歸來,還加官進爵了。而且那姚燕語也水漲船高,晉封了三品醫官。封岫雲暗暗地咬牙,老天爺可真是夠偏心的!
說到祝賀,鎮國公府,誠王府,衛將軍府以及從封地來到京城居住在皇上新賜的宅子裡的蕭帝師家都是門庭若市。
衛章府上不但住着一個衛將軍,還有唐蕭逸,趙大風和葛海三個人,就連賀熙的府邸也跟衛將軍府毗鄰,可以說這一條街上住着大小五個將軍,應該是最熱鬧的。
只是衛章一回來便發了話,任何來道賀的同僚酒儘管敞開量喝,賀禮一律不收。衛將軍本人也不在府中應酬,甚至連唐蕭逸幾個人也都沒露面。有同僚問起,長矛只說幾位爺還有重要的軍務,不在城中。
於是這幾天各府門口也就數着衛將軍府這邊最冷清了。
事實上衛章也不完全是推脫,他的確不在府中。
當日封賞之後聖上宮中開宴,君臣同慶,至下午衆人散去時,衛章被皇上身邊的總管大太監懷恩給劫了回去。皇上單獨留衛章簡單詢問了姚燕語遇刺一事,之後又問起烈鷹衛的事情。
這次四十名烈鷹衛在這次戰役中折損四名,姚燕語遇刺那次三名重傷者只救活了一名,加上前一次,一共四人殞命。
皇上聽了也很是惋惜,不過惋惜之餘依然覺得烈鷹衛在這次戰役中發揮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因此又命令衛章,必須加緊擴大烈鷹衛的編織並加強訓練。不要以爲戰事已經過去了就掉以輕心。
因爲如此,別的主將們都有半月的休沐時間,衛將軍卻半日的空閒都沒有,領命後第二日便直奔軍營,安排趙大風和葛海二人展開新一輪的選拔。等安排完了軍務再回京城,已經是五日之後了。
回來的路上唐蕭逸一再嘆息命苦,並套用了姚御醫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咱們真是起的比雞早,吃的比貓少,累的跟狗一樣了!
衛章對這廝的抱怨也只是笑了笑,如今他滿心思都是姚燕語,對兄弟是一個字也欠奉了。
趁着這幾日的光景,韓明燦已經約了蘇玉蘅去過姚府給姚燕語祝賀,又把姚燕語接到了長公主府小住去了。衛將軍回城後去姚府找姚延意商議婚期的時候撲了個空,心裡頓時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關於婚期,本來衛章覺得越快越好,然五月已經過去一半兒,六月七月又實在炎熱難當,衛將軍怕姚姑娘的身子受不了,便欲在八月裡挑日子。於是便請了欽天監的一位五品銜的主事過來同姚延意一起商議查看,這位主事又說今年的九月十六是上上吉日。
姚延意便道,本來就是定的去年九月十六的婚期,如今因爲戰事後延了一年,姚燕語又受了傷,實在不宜過於勞累,不如就還定這日吧。
卻說姚燕語被韓明燦接到了長公主府,凝華長公主親自出面擺了一次宴席給她接風洗塵。
席間說起了姚燕語配製的治傷祛疤的藥膏,長公主笑着說道:“我恍惚聽下面人說藥膏賣的很好,已經走遍了大江南北。姚姑娘這次成婚,嫁妝又豐厚了許多。那衛顯鈞可真是好福氣。”
姚燕語紅了臉,起身道:“這都是長公主厚愛。”
凝華長公主笑道:“哪裡,我只不過擔了個名兒罷了,主要是你的藥膏效果好,還有你那兄長也的確是有法子。你們姚氏兄妹,果然都是難得的人才。”
姚燕語不敢居功,又說了些謙遜的話。
長公主擺擺手笑道:“你這孩子在本宮面前還是這麼拘謹。”
姚燕語忙答應着,凝華長公主又問了姚燕語的傷,又聽她說了些戰場上的事情。姚燕語怕長公主爲兩個兒子擔心,自然也撇過那些驚險的事情不說,只撿着一些有趣的說來聽。
韓明燦聽說有個仙女湖,便起了興致,說將來有機會一定要去看看。
……
當晚姚燕語在長公主府住下,韓明燦跟她並頭靠在牀上,笑嘻嘻的說道:“白日裡母親說你的嫁妝又豐厚了,可不只是那藥膏一項。現如今你那玻璃場也了不得,從穿衣鏡梳妝鏡到花瓶水杯茶具都有了。而且去年皇后娘娘請長公主,王妃,公主郡主們進宮賞雪,大家見了那玻璃窗子都一再稱奇,回去也都紛紛效仿,把各自花園子裡建起了專門賞雪用的玲瓏閣。你說說,這又是多大的一筆銀子?說起來,我都羨慕衛將軍了呢。”
姚燕語輕笑道:“這有什麼好羨慕的,你若是願意,從你的妝奩裡拿出點銀子來弄個場地,咱們再弄個分場。反正這銀子是賺不完的,不如大家一起賺?”
韓明燦笑道:“你少來了,現在你手裡攥着大把的銀子,還少我這個分一杯羹的人?”
“我這人懶,不喜歡那些數字賬目,時間久了下人們難免憊懶,所以想跟姐姐綁在一起,難道姐姐嫌我?還是怕將來做不好,把你的嫁妝都賠進去啊?”
韓明燦笑道:“既然你這樣想,那我們叫上蘅兒三個人一起?”
姚燕語輕輕搖頭,說道:“她還小,現在身不由己。不如等她出嫁了再說吧?”
“嗯,定候府那邊人多事雜,你的擔心是對的。”韓明燦贊同的點頭,然後又推了姚燕語一把,說道:“說起這事兒,我交給你的事情你到底辦了沒有?”
姚燕語忙道:“當然,姐姐的吩咐我豈敢不從?我已經問過他了,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既然這樣,咱們好好地合計一下。看選個什麼時候找個什麼藉口安排他們兩個見一見?”
“對,我們得安排他們兩個先見一見。不管怎樣,將來總是他們兩個過日子,別人看着再好也是沒用的。”
“這事兒還得叫上你家衛將軍才行。”
“叫不叫他,還不是勇毅候說了算?”
“那我明兒就跟哥哥去說。”
“好,就這麼定了。”
兩姐妹躺在牀上,一直商議到三更天方睡。
而此時衛將軍府的兩個人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惦記了。
一個在默默地想着找個什麼藉口去一趟鎮國公府把自家未婚妻約出來見一面;另一個則在想老大夫人曾經跟自己提及過的那件事情,她到底還記不記得呢?
時間緊迫啊!唐蕭逸躺在屋脊上吹着涼風看着星星,默默地嘆了口氣,這眼看着一年又要過去一半兒了,老大眼看着要抱兒子了,作爲得力下屬也不能太落後了啊!
五月底,鎮國公世子勇毅候韓熵戈在國公府城郊別院宴請至交好友,帖子發的不多,只有這次北征的主將們,另外還叫了定候府世子蘇玉平,自然還有蕭侯爺和安逸侯世子周承陽。另外還有豐宰相府的大公子豐少琛。
這些都是姻親,沒有外人。
女客也不多,以豐少穎以女主人的身份出面,加上韓明燦和韓家二房的兩個輸出的姑娘,還有豐家的兩個庶女,姚燕語,蘇玉蘅兩個自然是不能少的,另外還有安逸侯三女周悅琳。
蘇玉蘅跟周悅琳並不陌生,但也不熟悉。安逸侯教女以賢淑爲主,跟大長公主走的不是一個路子,所以蘇玉蘅和周悅琳不怎麼一起玩兒。
但今日在國公府別院相見,蘇玉蘅的心裡自然又多出一股別樣的滋味來。
姚燕語卻是第二次見周悅琳,上次北城門她去爲韓熵戉送別的時候倒是見了一眼,卻沒留下什麼印象。事實上那人周悅琳也只是跟韓熵戉說了兩句話,姚燕語當時一心爲衛章安危擔心,也不知道這是韓熵戉的未婚妻,根本沒多想。
今日也是因爲蘇玉蘅原本握着自己的手驀然緊了一下才忍不住多想,回頭又看豐少穎拉着周悅琳有說有笑,比對別人更熱情了幾分,再看蘇玉蘅略顯蒼白的臉色,才明白了其中的緣故。
“既然決定放下了,就不要多想了。你也不是那種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姚燕語低聲在蘇玉蘅耳邊說道。
蘇玉蘅輕輕點頭,理智上放下是一回事,但那畢竟是自己從懵懂時就喜歡的人,如今一旦割捨,也是說不出的痛。
鎮國公府這所別院是仿照江南園林的風格修建的,以水景爲主,曲水幽廊,亭臺樓閣無不精雕細琢,一步一景,處處透着風情水韻。
宴席分爲男女而設,女眷們在一處題曰“碧漪”的闊朗水榭之中,此水榭修建在水面之上,一道九曲小橋與岸邊連接,竟是四面環水。
水中紅蕖碧荷十分的旺盛,一支支一朵朵競相怒放,且又高出漢白玉欄杆的,遮住這邊的衣香鬢影。卻正是,鷗鳥羣嬉,不觸不驚;菡萏成列,若將若迎。
男人們的席面則設在岸邊一處題曰‘釣月’的水亭裡,和這邊的女眷離開得並不遠,但卻有水邊一叢碧綠的蘆葦,宛如一道天然屏障,隔開了視線。
這邊各府姑娘隨着豐少穎入座,那邊韓熵戈也同二弟韓熵戉,及二房的三弟韓熵戟三人招呼雲琨,衛章,蕭霖,蘇玉平,周承陽,賀熙,唐蕭逸以及雲琨帳下的兩名驍勇悍將分成兩桌,各自入座。
因爲都是年輕人,沒有幾個人喜歡聽戲,韓明燦便把家裡養的伶人叫了來,只吩咐他們乘船飄在水上,弄些管簫之樂助興。
一時珍饈佳餚一道道擺上來,佳釀開封,一杯杯斟滿。宴席即開,管絃之音隔着水面傳來,分外悅耳。
宴席開始,大家還比較拘謹。然幾杯酒下肚,衆人便漸漸地放開了。
蘇玉蘅只挽着姚燕語說話喝酒,周悅琳被豐少穎拉到身邊坐着說話,韓明玦韓明琅姐妹兩個陪着豐家的兩個姑娘說笑,韓明燦照顧左右,一會兒佈菜一會兒勸酒,忙的不亦樂乎。
那邊船上的樂聲奏的是《胡笳十八拍》,琴聲漾着水聲,更添了幾分清冽。
在座的幾位姑娘都羨慕姚燕語奉旨北上去給北征軍送藥的事情,還恍惚聽說她曾經受傷,便紛紛向她敬酒,表達自己的欽佩之情。
姚燕語推脫不過,喝了幾杯酒之後便覺得臉頰發熱,想出去走一走順便躲酒,因此拉了蘇玉蘅說道:“這裡太吵了,陪我去岸上走走。”
蘇玉蘅只得隨她起身,二人手牽手出了水榭。
外邊豔陽高照,姚燕語怕曬,便隨手掐了一片荷葉擋住陽光,蘇玉蘅卻伸手扯了一片蓮花瓣兒輕輕地嗅着蓮香。
二人並肩走過白玉欄杆圍砌的水上長廊行至岸上,便有丫鬟上前福身詢問二位姑娘有何需要。
姚燕語便道:“我多喝了幾杯,這會兒想找個清淨的地方洗洗臉。”
其中一個丫鬟福身笑道:“二位姑娘請給奴婢來。”
姚燕語便拉着蘇玉蘅的手隨着那丫鬟穿過一片紫荊從進了一處小軒裡。
裡面有小丫鬟預備着清水,巾帕,香皂,香膏及脂粉等物,姚燕語洗過臉後,又稍微擦了一點清涼的香膏便罷了,脂粉等物一律不用。
蘇玉蘅也洗過手,兩個人出了小軒卻不急着回去,只慢慢地在花叢間一邊走一邊聽着水上傳來的曲子,不知不覺間走進了一片芍藥從,蘇玉蘅便歡喜的拉着姚燕語在一放石凳上坐了歇息。
陣風吹過,芍藥花瓣層層疊疊的落下來,鋪了一地,也落了兩人一頭一肩。
蘇玉蘅擡手摺了一支芍藥在手,反覆捻着,忽然輕笑嘆道:“香清粉澹怨殘春,蝶翅蜂須戀蕊塵。何其無奈!”
姚燕語靠在蘇玉蘅的身上,眯着眼睛養神,聽了她這話,只微笑着勸道:“每個人的姻緣都是有定數的。你又何必自傷自憐?”
蘇玉蘅只是笑了一下,沒有回答。半晌,卻輕輕地哼起了一首曲子。
姚燕語對曲子沒什麼研究,只覺得她哼的好聽,又似曾相識,便安心的聽。只是蘇玉蘅哼了沒幾聲卻忽然停了下來。姚姑娘正聽得開心,因問:“怎麼停了?挺好聽的,若有歌詞,你該唱給我聽。”
問了半晌,卻不停見回答,於是姚姑娘不得已睜開眼睛,卻對上了一對幽深的眸子,再看旁邊的蘇玉蘅正擡手捂着嘴巴忍着笑看自己呢。於是臉上一紅,瞪了面前的某人一眼,哼道:“靜悄悄的過來,一點聲音也沒有,嚇人一跳很好玩嗎?”
衛將軍身後轉出一個白色的細長身影,正是新晉封的正五品宣武將軍唐蕭逸,唐將軍見姚燕語瞪自家老大,便翩然一笑,說道:“將軍說了,嫂子聽力過人,若不拿出點真功夫來,是會被發現的。”
“你們怎麼過來了?”姚燕語笑着問道。
衛將軍蹙着眉頭反問:“石頭上那麼涼,也不知道叫人拿個坐墊,你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知道嗎?”
“哎呀!”蘇玉蘅忙起身把姚燕語拉了起來,“是我粗心,一時忘了姐姐的身子受過傷,不能在這種陰涼地方久坐。”
姚燕語擺擺手,輕笑道:“哪兒那麼嬌貴?我又不是紙糊的。”
蘇玉衡看了一眼衛將軍冷肅的臉色,不覺有些忐忑,忙道:“姐姐還是不能大意了,不如我們趕緊的回去吧。”
衛章便道:“蘇姑娘請稍等,我找她有幾句話說。”
蘇玉衡回頭看了一眼姚燕語,調皮的笑了笑,說道:“那我先回去了,姐夫有什麼話儘管同姐姐說。”
“哎。”姚燕語忙道:“咱們也走出好遠來了,這七拐八拐的你別走迷了路,讓唐將軍送你回去吧。”
唐蕭逸忙欠身道:“謹遵嫂夫人吩咐。”
“嘴欠。”姚燕語瞪了他一眼,又叮囑:“好生送我妹妹回去,不許有半點差池。”
唐蕭逸忙應道:“是。”
蘇玉蘅完全不能理解爲什麼姚姐姐會讓一個陌生人送自己回去,於是詫異的轉頭看着她。
姚燕語看着蘇玉蘅的狐疑的大眼睛,輕笑着介紹:“唐蕭逸唐將軍,衛將軍的好兄弟。對了,你大哥跟他應該很熟。他們一起在西疆打過仗。”
“噢。”蘇玉蘅點點頭,又想說我記着來時的路呢,不會走迷了,不用人送了。
唐蕭逸已經溫文爾雅的上前來打招呼:“蘇姑娘,幸會。”
蘇姑娘自小受大長公主的教養,雖然嬌慣些,但卻從不會失了禮數,於是微微一福,微笑着同唐蕭逸打招呼:“唐將軍。”
唐蕭逸太喜歡這種明淨清純的姑娘了,當時心裡簡直樂壞了,但還是繃出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來,拱手道:“在下送姑娘回去。姑娘,請。”
“姐姐?”蘇玉蘅總覺得心裡有點慌,便不由自主的看姚燕語。
“你先去,我一會兒就回去了。韓姐姐若問,就說我馬上就來了。”姚燕語心裡生出一絲愧疚來,這丫頭平日裡挺潑辣的,怎麼這會兒跟個小白兔一樣。這倒是叫姚姑娘不心安了,總覺得自己在幫着大灰狼騙小紅帽似的。
衛章看着姚燕語追隨着蘇玉蘅的目光,不滿的皺眉:“看什麼?蕭逸是那麼不讓你放心的人嗎?”
姚姑娘側臉賞了他一個白眼,沒說話。
“喝多少酒?”衛章看着姚姑娘緋紅的臉,眉頭皺的更深,“自己身體怎麼樣沒數兒嗎?喝酒還不算,還坐在石凳上?”
姚燕語輕笑:“你來興師問罪啊?”
“真是不叫人省心。”衛章說着,伸手抓住了姚姑娘的手腕,“這裡陰涼,別站着了,走吧。”
“這麼熱的天氣,你嫌這裡陰涼?”姚燕語好笑的看着他,“你不怕我捂出痱子來啊?”
“你熱?”衛章皺眉看着她,一身玉色輕羅衫,雖然裡外總有個三四層,但都是盛夏時的裝扮,能有多熱?
“當然了。”姚姑娘拿了扇子使勁的扇了兩下,把耳邊的碎髮扇的飛揚起來。
衛將軍想了想這天氣到底有幾分熱到她夫人的可能性,最後還是皺着眉頭問:“你是不是不舒服?喝酒的緣故吧?”
“哎喲,你是被嚇傻了吧?”姚燕語好笑的問。還是將軍呢,不就是受了一次傷麼?
衛章一怔,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自嘲的哼道:“你知道就好。”本將軍就是被你嚇傻了!
“……”姚燕語扁了扁嘴,這傢伙還真是不饒人。
卻說唐蕭逸送蘇姑娘往碧漪水榭去的路上,蘇姑娘沉默不語,只是低着頭走路。
唐蕭逸卻大大方方的側着臉看她,忽然生出一個小小的壞心眼兒來,便引着她稍微偏了點方向,眼看着不知在想什麼的蘇姑娘就要撞到一株石榴樹上,方忽然伸手拉了她一把:“姑娘小心。”
“啊?!”蘇玉蘅猛一擡頭才發現自己差點撞到了樹上,於是嚇了一跳猛然收腳,腳下一個不穩又倒在唐蕭逸的身上。一時又羞又窘,原本伶牙俐齒的她也只是紅着臉說不出話來。
身爲始作俑者,唐將軍絲毫沒有愧疚感,但也沒敢多佔便宜,忙把蘇玉蘅扶正了,方笑問:“你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沒,沒想什麼。”蘇玉蘅驚慌而狼狽的搖頭。
事實上在今天之後蘇姑娘一再的鄙視自己,不就是個將軍嗎?自己見過的比他身份高地位重的人多了去了,就連衛將軍面前她都沒這麼緊張過,爲什麼當時就那麼不淡定呢!
“那邊。”唐蕭逸隨手指了個方向,當然,是錯的。
“哦。”蘇玉蘅點了點頭,朝着唐蕭逸指的方向拐了個彎兒。唐蕭逸跟在後面咧嘴大大的笑了一下,趕緊的快步跟了上去。
恰好水上傳來洞簫的聲音,竟然是《妝臺秋思》,蘇玉蘅一下子聽住了。
唐蕭逸也是一怔,待發現蘇玉蘅聽得入神,便微微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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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既終,蘇玉蘅輕聲嘆道:“漢恩自淺胡自深,人生樂在相知心。”
唐蕭逸頗爲意外的問:“蘇姑娘覺得昭君嫁給胡人是快樂的?”
蘇玉蘅輕笑道:“人們多從大義上去想她,但我覺得,她只是個女人,心恐怕沒有那麼大。她應該只願意同珍惜她,愛護她的人在一起。漢也好,胡也好,跟她其實沒多大的關係。”
“那文姬呢?”唐蕭逸又問。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罷了,世人都說文姬重大義,但我卻無法理解她能拋棄兒子的舉動。”蘇玉蘅輕聲嘆道,“一個女人,若是連自己的孩子都能割捨,那這世上還有什麼是她在乎的呢?”
唐蕭逸點頭嘆道:“說的不錯。”
蘇玉蘅這才驚覺自己跟一個陌生人說了太多的話,於是微微蹙眉,朝着唐蕭逸輕輕一福:“唐將軍,我出來的太久了,得回去了。”
“好,我送姑娘。”唐蕭逸這回沒再耍心眼兒,而是抄近路把蘇玉蘅送回碧漪水榭。
姚燕語早就回來了,蘇玉蘅進來看見她,先是一怔,繼而想到原是自己聽曲子入了神耽擱了時間,便在姚燕語身邊坐下來沒有說話。
看蘇玉蘅的臉色,姚燕語便覺得有門兒,於是湊過去低聲問:“你跑哪裡去了?再不回來我就叫人去找你了。”
蘇姑娘扁了扁嘴巴,哼道:“姐姐還說,那個唐將軍看上去挺伶俐的,卻是個路癡。差點把我給帶迷了路。”
姚燕語長大了嘴巴,一臉的驚訝:“不能吧?”像唐蕭逸這樣的戰術性人才怎麼可能不記地圖?
“哼。”蘇玉蘅小嘴巴撅的老高,沒有多說。
姚燕語偷偷地笑了,看來那一窩人都是一包壞心眼兒,就這清清純純的傻姑娘差點羊入狼口了。
哎!就這樣吧,反正唐蕭逸那廝膽敢對自己這傻妹妹不好的話,她還可以收拾他一下。若是嫁給別人的話,可真是不好收拾咯!
卻說釣月亭那邊,衛章自從過了午時便有些坐不住了,別人有說有笑,喝酒聊天,他坐在那裡不言不語,連韓熵戈朝他舉杯敬酒都沒聽見。滿心裡都記掛着姚燕語不能喝酒,不能勞累,不能不午睡等等諸多事宜,早就在那邊坐不住了,恨不得大家趕緊的吃完喝完,然後好讓他夫人早些去午睡。
唐蕭逸無奈的嘆了口氣,腳下悄悄地踢了衛章一下。衛章回頭看向韓熵戈:“嗯?”
“顯鈞!”韓熵戈手裡的酒杯又舉了舉,“想什麼呢你?排兵佈陣呢?喝酒。”
“哦。”衛章舉杯跟韓熵戈碰了一下,仰頭把酒喝了。
“哎!”雲琨在一旁重重的嘆了口氣,“咱們的衛大將軍出去了一下,把魂兒給丟了。”
衛章滿不在乎的看了雲琨一眼,沒搭理他。蘇玉平笑道:“顯鈞兄好像是有心事的樣子啊。”
雲琨重重的點點頭,笑道:“嗯,按說現在該是午睡的時間了,身上有傷的人可要注意修養。”
“顯鈞?這都半年了你身上的傷還沒好?”蕭霖故意驚訝的問,“姚姑娘那兒不是有最好的傷藥?”
衛將軍冷冷的剜了蕭侯爺一眼,擡手拿起酒杯朝着他一舉:“侯爺,敬你。”
“好啊。”蕭霖勇敢迎戰。
衛將軍連着敬了三杯,蕭侯爺有點吃不住,卻還不認輸:“哎我說,你是有什麼心虛的事兒啊一直灌我喝酒?不理你了。”
雲琨非常願意看衛將軍向蕭侯爺開戰,於是笑道:“不能喝就說不能喝,找那麼多借口乾嘛?今兒來不就是喝酒的嗎?”
蕭侯爺轉頭看了雲琨一眼,笑嘻嘻的說道:“喝酒是沒錯,但不能喝醉了。”
“沒關係,今兒大家敞開了喝。”韓熵戈微笑道,“我們不醉不歸。”
“那可不行。”蕭侯爺笑眯眯的拍了拍衛章的肩膀,好心的叮囑:“顯鈞,你也不能喝醉了啊,不然讓姚姑娘看見會不高興的。”
衛章很是淡定的看着蕭侯爺,半晌才說道:“我不會醉的,不過你若是怕韓姑娘看見不高興的話,我就饒了你。”
蕭霖指着衛章的鼻子,無奈的點了點,“好,算你酒量好。等你娶媳婦兒那天,看兄弟們怎麼整你。”
衛章滿不在乎的笑了笑:“好。”
唐蕭逸自然知道等他家老大娶媳婦的那天被灌酒的肯定是自己和後面的兄弟們,於是默默地嘆了口氣,問蕭霖:“侯爺的婚期可定了?”
蕭霖笑了笑,說道:“祖父已經讓欽天監給查日子了。”
衛將軍靈光一現,說道:“對了,我已經找過欽天監了,他們說今年的九月十六日是上上吉日。往前往後都沒有更好的日子了,不如你也定這日好了。”
“真的?”蕭侯爺有些心動,轉頭看向韓熵戈。
韓熵戈微笑道:“看日子是你們家的事情,反正嫁妝都是現成的。”
蕭霖一拍手,說道:“回去就跟祖父商量。”
這個話題雲琨不喜歡,於是自己悶了一杯酒起身出去了。韓熵戉看了一眼韓熵戈,韓熵戈笑了笑表示不用在意。韓熵戈知道,雲琨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他只是需要時間整理自己的心情罷了。
唐蕭逸舉杯敬蘇玉平,問世子爺這段時間在家都做什麼?蘇玉平因爲大長公主的孝而錯過了這場北征,心裡自然有些落寞,便很希望北征回來的人給他講講戰場上的事情,於是便同唐蕭逸聊到了一起。
豐少琛和周承陽早就湊到了一起,他們兩個文人在一起比較有話說,正在一邊喝酒一邊品評管絃之音,對這邊幾個武夫的談話好像完全沒有興趣。
韓熵戟年紀小,哥哥們的話他插不上嘴,便湊到豐少琛這邊來一起閒聊。
卻說雲琨離席之後,先跟着一個婆子去了淨房,洗手後出來便覺得頭有點暈,雖然他酒量很好,但也架不住喝的多。於是吩咐婆子退下,自己便隨意往那邊一棵開滿了花的石榴樹下走去。
此時五月裡,正是榴花似火的時候,那棵足有四五十年的石榴樹上開滿了花,如火如霞。
雲琨走到近前擡手摘了一朵半開的石榴花,微微苦笑着坐在了樹下的一塊青石上。
燦若隋珠耀重淵,灼若列宿出雲間。這灼灼其華的燦爛與明媚,簡直就是她的寫照。
猶記得那個小丫頭坐在自己的腿上吃石榴的情景,紅紅的石榴籽晶瑩剔透,分外誘人,丟幾顆盡她的嘴裡,酸的她精緻漂亮的眉眼都擠在一起,然後哇哇的叫着:哥哥好壞!哥哥討厭!
他會開心的笑着,伸手接住她奮力吐出來的石榴籽兒,且開心的接受她的小手對自己五官的蹂躪,捏鼻子,拽耳朵,甚至把自己的嘴巴捏扁……
不過是幾場秋風,幾番春雨,那個原本想要圈在懷裡一生一世的小丫頭就要嫁做他人婦了!
雲琨此時心裡的滋味,真是比石榴更酸。
“表哥?”韓明燦本來是遠遠地看着像是雲琨,生怕他喝醉了在此睡着方過來瞧一瞧,卻見他只是一臉沉思的樣子,並沒有醉意,於是走到他的面前,輕聲問:“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
“燦兒?”雲琨仰着臉看韓明燦,她站在陽光裡,五官揹着光線攏在暗影裡,不怎麼清洗,但身影的輪廓卻更加清晰起來,一如夢中的模樣,雲琨又低低的喚了一聲:“燦兒。”
韓明燦淡淡的笑了笑,問:“表哥,要不要叫人給你準備醒酒茶?”
雲琨笑着搖搖頭,擡手拍了拍身邊空位:“坐。哥跟你說幾句話。”
韓明燦回頭看了一眼跟過來的小丫鬟,點點頭,上前去坐在了雲琨身邊。
“剛纔在那邊宴席上,蕭侯爺說想把婚期定在九月十六。”雲琨看着手裡的那朵紅花,喃喃的說道。
“啊?”韓明燦一愣,那不是跟燕語一天嗎?
“燦兒,你真的喜歡蕭子潤麼?”
韓明燦淡笑着輕輕點頭,說道:“喜歡的。”
雲琨忽然擡手握住韓明燦的手,問:“那我呢?”
“你是我的哥哥啊。”韓明燦輕聲一笑道。
“一直以來,從小到大,你都只把我當成哥哥嗎?”
韓明燦斂了笑,沉默了片刻,方輕聲嘆道:“從小到大,以致終老,我都會把你當親兄長尊敬,和大哥,二哥,一樣。”
雲琨盯着韓明燦的臉,看了許久,才放開她的手,輕聲說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韓明燦緩緩地站起身來,勸道:“你也回去吧,他們待會兒找不到你,肯定會罰你酒的。”
雲琨微笑着點了點頭,卻依然坐在那裡不動。
韓明燦不再多說,從容的離開。
生命原本是一局布好的棋,其間有太多的禪理和玄機。那些沉溺在棋盤的人,不知道是該悲哀還是該歡喜,是該堅持還是該放棄。
曾經犯下的錯誤,是否來得及補救?
如果相愛也是一種罪惡,是否還值得原諒?
就算你傾盡天下,當做籌碼,也未必做得了那個贏者。
而我,該怎麼辦呢?
雲琨往後傾身靠在青石上,看着繁茂的石榴花在陽光下肆意的開着,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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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貌似有哲理的句子,碼出來好像很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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