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秋華揉了揉發暈的頭,緊接着面色大變,“奴婢和秋霜陪着小姐,從皇后娘娘那裡出來沒多久,突然後頸一痛,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她左右望望,見到荒涼一片的森林,倒抽口氣,“這是哪裡?小姐和秋霜呢?奴婢怎麼會在這裡?”
陸心顏道:“秋華,皇后娘娘找四姑什麼事?”
秋華道:“奴婢不是十分清楚,好像是皇后娘娘看上了小姐頭上的釵,問小姐可否借出來,她讓內務府照着制一支,說是要送給長平公主!至於還有沒有別的事情,奴婢就不知道了。”
皇后與宮錦說話的時候,秋華和秋霜都是在外面候着,只隱隱約約聽到了這些,不過按待的時間來算,秋華覺得大概也就是這些了。
陸心顏道:“秋華,現在四姑和秋霜不知去哪了,我懷疑和皇后娘娘有關,但這事不能驚動任何人,你是和我們一起去找四姑,還是先回去休息?”
秋華再次抽口氣,然後立馬答道:“奴婢和珠珠小姐一起,去找小姐和秋霜!”
多一個人多一分力量,僅管秋華同陸心顏一樣手無縛雞之力,但這個時候陸心顏已經想不上這麼多了。
四人每人分開約七八米左右的距離,仔細搜尋,並且每隔十息便出聲喊一下,確保所有人都安全無恙。
越往森林裡走,隱約傳來野獸的聲音,陸心顏擔心遇上被隆德帝等人追趕的野獸,獸性大發之下會傷了人,便將三人喚到一起,這樣一來,安全是有了,不過速度就更慢了些。
眼看太陽快到半空中,越往森林深處,野獸低沉的吼聲越來越清晰,可是到現在爲止,仍然沒有一點線索,陸心顏心裡越發焦急起來。
四姑啊四姑,李鈺就要回來了,你一定要堅持住,可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出事啊!她在心裡默默唸道。
“小姐!我聞到血腥味!”青桐突然道,因爲習武的關係,她的鼻子比常人靈敏些。
她這一說,白芷站定細細聞了聞,“小姐,我也聞到了。”
兩人手指同時指向同一方向,陸心顏心裡一緊,“快!快過去看看!”
幾人順着血腥味傳來的方向跑去,在一個山洞口,看見一抹雪青色的苗條身影。
四姑早上穿着什麼顏色的衣裳來的?陸心顏慌亂之中,腦子一片空白,竟然一時想不起來。
雪青色身影背對着陸心顏幾人,突然擡高右手,露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
щщщ▲ ttκá n▲ c○ “四姑,小心!”陸心顏下意識尖叫出聲。
宮錦不可能有匕首!那人一定不是宮錦!
她喊出聲的同時,青桐已縱身一躍至那人背後,一腳踢向那抹雪青色。
“哎喲!”那人猝不及防,痛呼出聲,隨即大罵:“哪個不長眼的敢踢本宮?活得不耐煩了?”
那聲音異常熟悉,待她轉過身,整張憤怒的臉露在衆人面前時,陸心顏一楞,赫然是武婉。
而在武婉前方,穿着丁香色衣裙的宮錦正倒在地上,衣衫凌亂、渾身是泥,面上全是鮮血,很明顯像從某高處摔下來,勾爛了衣裳,沾滿了泥土。
陸心顏心口一滯,整個人差點摔倒,秋華雙眼含淚,捂住嘴看着地上的宮錦,哽咽喊道:“小姐?”
武婉見是陸心顏,恨恨看了她一眼,下巴一揚,“既然你們來了,宮錦交給你們了,本宮有事先走了。”
“傷了人就想走?沒那麼容易!”陸心顏凌厲的眼神掃過武婉,“青桐,抓住她!白芷,快替四姑看看!”
不等她吩咐,白芷已快步上前,仔細檢查宮錦的情況。
武婉尖叫出聲,“陸心顏,你敢!本宮要是少了一條汗毛,定會稟告父皇,讓他抄了你安康伯府全家!”
陸心顏冷冷道:“長平公主,我勸你識趣點,乖乖閉上嘴!這附近沒有人,沒人知道我們來過這裡,如果我現在將你殺人滅口就地掩埋,誰能奈我何?”
武婉面色一白,死死瞪着陸心顏,卻不敢再出聲,任由青桐反扣住她雙手在身後,心裡則想着,陸心顏,等離開這裡,本宮再同你算這筆帳!
白芷快速檢查一番後,道:“小姐,四姑娘暫時沒有生命危險!我猜她可能是從某處摔下去,臉上被地上的利石劃到,至於身上有沒有傷,需要回去進一步檢查!”
武婉叫道:“宮錦的事跟本宮一點關係都沒有,本宮恰好經過此處而已!既然人沒死,快點放了本宮!”
“跟你有沒有關係,你說了不算!”陸心顏道:“青桐,點了她的穴,讓她呆在這裡,回去後確定四姑傷勢情況後再說!”
“喂!陸心顏!這事真的跟我沒關係!”武婉大叫道。
“沒關係?那你剛纔舉着匕首幹什麼?”陸心顏指着地上,方纔青桐踢開武婉時,武婉掉下的匕首。
“我…我經過這裡,聞到血腥味心裡害怕,拿出匕首來防身不行嗎?”武婉眼珠子轉動。
“堂堂天武最尊貴的長平公主,請問您爲何會獨身一人,在這沒有人煙的森林裡晃盪?”陸心顏諷刺道:“尋寶?還是會情人?”
諷刺的語氣激得武婉更怒,“本宮堂堂天武長平公主,需要向你解釋?”
“你可以不解釋,那我只好認定是你想殺害四姑,恰好被我發現阻止!”陸心顏冷聲道:“到時候四姑有任何不測,我都要你血債血償!”
“陸心顏!你敢!你…”武婉後面還想說什麼,卻沒能出聲,因爲青桐已經在此時點了她的穴道,讓她動彈不得,也說不了話。
陸心顏冷哼一聲,“白芷,在這附近灑點藥,以防野獸跑進來!”
“是,小姐。”
陸心顏又轉向武婉,眼裡是從未有過的狠厲,“長平公主,你最好祈禱四姑沒事,否則我會讓你成爲這林中野獸的美味大餐!”
武婉有話說不出,只能狠狠瞪着她。
“青桐白芷秋華,我們走。”
“珠珠小姐,還有秋霜…”秋華欲言又止。
“對不起秋華,我必須先確定四姑安全無事後,才能再來找秋霜。”陸心顏不想捨棄任何一個人,但關鍵時刻,她必須做選擇的時候,她只能選擇宮錦爲上。
“是奴婢讓您爲難了。”秋華低下頭,她是奴婢,奴婢的命就是賤命,“快走吧,珠珠小姐,免得耽擱了小姐的傷勢。”
陸心顏深深看她一眼,“秋華,我向你保證,一定找到秋霜,如果她出了事,不管是誰傷害地她,我一定替她報仇!”
“謝謝你珠珠小姐!”秋華顫抖着嘴脣,作爲一個奴婢,有這句話,夠了。
幾人避着人,瞞着封氏,悄悄回了小院。
青桐打來熱水,陸心顏脫掉宮錦的衣裳,拿起毛巾,仔細替她擦拭。
宮錦身上傷痕無數,顯然是從某高處滾下去的時候,被地上的尖石樹枝劃傷的。
輕輕擦拭的時候,宮錦因爲疼痛,昏迷中痛呼了好幾聲。
陸心顏聽得眼眶發酸。
白芷邊動手檢查宮錦四肢,看看是否有骨折之處,邊道:“小姐,你不必擔心,這些傷看着多,又嚇人,不算嚴重,休養幾天就好了。”
陸心顏這才定了些心神。
身上檢查完,白芷鬆口氣,“萬幸,沒有骨折,只是小擦傷。”
陸心顏卻沒法輕鬆,她看向宮錦的頭部,那裡,纔是最嚇人的地方。
萬一撞到了腦子,或是戳到眼睛、耳朵…
她搖搖頭,強迫自己不要亂想,拿着毛巾的手,卻顫抖個不停。
白芷見狀,從陸心顏手裡拿過毛巾,“小姐,我來吧。”
她是大夫,小時候學醫的時候,見過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病人。
陸心顏沒有堅持,她擔心自己控制不好力度,反而傷了宮錦。
宮錦面上不只有血跡血塊,也有很多污泥,白芷一直清洗了三盆水,纔將宮錦面上洗乾淨。
這一洗乾淨露出真容後,陸心顏幾人狠狠倒吸口涼氣。
宮錦額頭、下巴、鼻子、左臉上都有小許擦傷,雙眼周圍有些小傷,不過看來眼睛無事。
讓幾人齊齊抽氣的,是宮錦的右臉上,一條手指長的傷痕,從顴骨處一直劃到嘴角邊,極深,深得連肉都翻了出來,即便好了,也會留下一條難看的疤痕。
“小姐!”秋華第一個受不住,捂着脣嗚嗚痛哭起來。
“不許哭!”陸心顏咬着脣,低聲吼道:“你想將祖母吵來嗎?”
雖然瞞不住,但瞞得了一時是一時,最起碼不能在她自己心神激盪的時候,被封氏知道這件事!
還有是誰傷的宮錦,是皇后還是武婉,爲什麼要傷?她要先查清楚!
秋華緊緊閉上嘴,將抽噎聲關在喉嚨裡。
“秋華,你在這裡守着,如果祖母來了,你就說我和四姑出去散步了,無論如何不能讓她進來,知道嗎?”陸心顏叮囑道:“我去找武婉問個明白,順便將秋霜帶回來!在我沒回來之前,絕對不能讓任何人進這間屋子,你能做到嗎?”
秋華含淚點點頭,“奴婢一定做到!”
幾人替宮錦上了藥後,留下秋華,悄悄離開了。
山洞裡,動彈不得的武婉,又氣又怕,野獸的嘶吼聲近在咫尺,把她全身汗毛都嚇得豎起來了。
陸心顏來到的時候,武婉差點感激涕零。
青桐解開了武婉的啞穴,讓她能自由說話,但身形依然無法移動,令武婉想瞪陸心顏又不敢。
陸心顏淡淡道:“長平公主,四姑出事了。”
武婉切了一聲,“她出事關本宮什麼事,又不是本宮害的她!”
“那是誰害的?”
武婉翻個白眼,“本宮怎麼會知道?”
“你不知道,那我只能當是你害的。”陸心顏冷冷道:“方纔我說了,四姑若出了事,我要你血債血償!”
眼看着青桐眯着眼走近她,武婉急道:“陸心顏,你不能不講道理!本宮來此的時候,宮錦已經躺在那裡了!”
“不好意思,我沒看見!我只看見你拿着匕首要取四姑的性命!”陸心顏冷笑。
武婉辯解,“取宮錦的性命?你開什麼玩笑?本宮與她素無仇怨,取她的性命,對本宮有什麼好處?”
陸心顏道:“這得問公主你了,你對我一向有成見,之前在皇宮多次想害我,但次次害我不成反被禁足,你心中定會對我怨恨更深!但偏偏又奈我不何,所以將這股怨氣發泄到四姑身上!”
“本宮是討厭你,討厭得恨不得立刻殺了你!但皇祖母與宮老夫人交好,宮錦是宮老夫人唯一的女兒,若她出了事,被皇祖母知道,定不會輕饒本宮!上次本宮在宮中不管如何針對你,可曾算計過宮老夫人和宮錦半分?”
陸心顏一怔,想想武婉說的話,確實如此!武婉次次害她,出手便是殺招,但從未算計到封氏和宮錦頭上,“人心難測,上一次沒有,不代表你這一次沒有!或者你是想利用四姑誘我出來傷害我!”
武婉道:“那本宮更沒理由傷害宮錦了!本宮要是想利用她誘你出來,直接讓人抓住她,取她身上一物交給你,並威脅只許你一人親自過來,否則本宮便殺了宮錦,逼你不得不獨自前來!本宮討厭的人是你,不是宮錦,只要你來了,本宮便可肆無忌憚地對付你,何必親自來到這鬼地方,搞這麼多事情出來?”
陸心顏沉默了。
先前看到武婉拿着匕首對着宮錦,恰好宮錦又受傷,加上她對武婉印象極差,直接將此事與武婉掛上鉤,失去了應有的判斷,現在武婉這麼一說,陸心顏定下心來仔細一想,發現這中間確實疑點重重。
而最關鍵的一點,如同武婉所說,她與宮錦無仇無怨,無利益糾紛,沒有對付宮錦的理由…
等等,利益糾紛?
陸心顏腦子裡電火石花,先前一直沒解開的迷團,這一刻,突然有了清晰的答案。
她眼神銳利地看向武婉,“請問長平公主,爲何會出現在這附近?”
武婉眸光一閃,“本宮已經說了,無意間經過此地。”
“無意間?一個人?”陸心顏輕輕揚眉,擺明不信。
武婉翻翻眼珠子,“一個人有什麼奇怪,本宮在宮裡被禁足了兩個月,天天被人看着,難得有機會自由自在,故意擺脫身邊人,一個人偷偷跑了出來不行嗎?”
“偷偷跑出來我信,但無意經過此地,我不信!”陸心顏緩緩道:“你是知道這裡會發生什麼,特意趕來的吧?”
武婉面色變了變,極力維持鎮定,“本宮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是嗎?”陸心顏緩緩一笑,笑得武婉頭皮發麻,“是不是皇后娘娘跟你說過些什麼?”
武婉的呼吸在那刻瞬間急促起來,她拼命想掩飾自己的失態,奈何陸心顏問得太突然太直接,一語中的,根本讓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陸心顏勾脣笑了笑,“看來我猜對了。”她吩咐青桐,“青桐,放了她。”
“小姐!”就這麼輕易放了武婉?青桐有點不甘心。
“先去找秋霜!”陸心顏道。
武婉的眼裡,陰狠一閃而過。
陸心顏瞟了一眼武婉,似笑非笑地警告道:“相信以公主的聰明,這裡發生的事情,定不會往外說吧?畢竟說了也沒用,沒有證據,誰能相信我曾經威脅過你?當然,更重要的是,這件事爲什麼會發生,又是怎樣發生,傳了出去,到底對誰有影響,我相信公主比我更明白這其中的輕重。”
武婉咬了咬脣,沒有說話,青桐不情願地解開她的穴道。
武婉走後,陸心顏三人在宮錦出事的附近找了大半個時辰,終於在快黃昏的時候,找到了同樣昏迷不醒的秋霜。
除了在冷風中昏迷的時間過長,身體被凍得有些僵外,其他一切都好。
宮錦秋華秋霜三人都沒事,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
封氏從睡夢中醒來,望望被晚霞染成銀紅的窗棱,提高音量喚了聲,“紅巾!”喊完後覺得嗓子乾乾的。
宮羽二十二要入二皇子府,雖然只是個貴妾,但畢竟入的是皇家的門,該準備的東西,還是得好好準備。
本來是由雲氏操勞的,雲氏有了身孕,封氏便讓孫嬤嬤和紅綃協助雲氏,這次來雲霄山莊,帶的是紅巾和香珠。
“老夫人,您醒了?”紅巾從外面走進來,帶着一陣冷風。
封氏不禁打了個寒顫,心口處更加悶得慌。
紅巾趕緊幫她披多件衣裳,“老夫人,奴婢給您倒杯水。”
“錦兒回來了嗎?”封氏攏緊衣裳問道。
“奴婢沒瞧見四姑娘,不過瞧見了四姑娘身邊的秋華姐姐,她說四姑娘被珠珠小姐拉去玩了。”紅巾端着熱茶走過來,“老夫人,有點燙,小心些喝。”
封氏接過茶盞,雙手捧住,掌心慢慢溫熱起來,她低頭飲了一小口,待嗓子滋潤後,望望窗外的天色,此時夕陽又沉了些,“都這個時辰了,你去瞧瞧,兩人回來了沒?”
“是,老夫人。”紅巾道:“奴婢先伺候您起來。”
封氏道:“不用了,你去看看錦兒和珠珠回來沒,讓香珠來。”
“是,老夫人。”
香珠伺候封氏穿戴好後,紅巾回來了,“老夫人,秋華姐姐說四姑娘和珠珠小姐還沒回來。”
封氏皺皺眉,“這個時候該去給太后請安了,兩個都不是不知清重的人,怎麼會還沒回來?”
她心裡不知爲何產生的心慌,此時更加讓人煩躁,封氏站起身,“我出去看看。”
秋華此時正在陸心顏屋子前焦急地走來走去,屋子裡宮錦一直沒醒,她按照白芷臨走前的吩咐,隔兩刻鐘便探探宮錦的額頭,再喂點水。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可半個時辰前,宮錦全身開始發燙,秋華用冷毛巾敷了又敷,溫度持續不下。
秋華不知如何是好,陸心顏幾人又遲遲不回,也不知有沒有發生意外,偏偏封氏那邊還派人來詢問陸心顏與宮錦的去處,方纔紅巾來問,秋華勉強打起笑臉應付了過去,可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持多久。
“秋華,你怎麼一人在這走來走去,發生了什麼事嗎?”封氏見到秋華這般模樣,心裡的疑惑和不安更加深了。
秋華渾身一僵,真是不想哪出來哪出!她趕緊上前行禮,“老夫人,這外面有些涼,奴婢走動走動是想暖和一下。”
這話聽着沒大錯,但封氏就覺得哪裡不對勁,“這次出門總共就帶了兩人,錦兒爲何只帶着秋霜,將你一人留下?”
封氏問完,才發覺哪裡不對勁了。
以往宮錦去哪裡,要帶都是帶秋華,這次卻無緣無故將秋華留下,帶着秋霜離開,分明是有事情!
“老夫人,小姐的心思,奴婢…”秋華正要解釋,封氏猛地提高音量,“秋華,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秋華一個激靈,楞了幾息,急忙道:“老夫人,沒事發生,真的沒事!”
越是否定越可疑,秋華故作無事的樣子騙得過年輕的紅巾,卻騙不過久經世故的封氏。
封氏不再說話,直接往陸心顏房裡走去,秋華飛快衝到門口,伸開雙臂擋着,情急之下實在找不到理由,“老夫人!您…您不能進去!”
“大膽!”封氏冷臉一喝,“紅巾,香珠,將她拉開!”
紅巾香珠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被動地聽從封氏的吩咐,上前道了句秋華姐姐對不住,便一人拉住秋華一隻胳膊,將她拉開。
秋華一手抓着門框,一邊垂死掙扎,一邊帶着哭腔道:“老夫人,這是珠珠小姐交待的,您不要爲難奴婢!”
珠珠交待的?那一定是出事了!封氏身形晃了幾晃,捂住怦怦亂跑的心,走近門邊,伸手推開門。
“祖母!”
封氏放在門上的手停頓住,她驚訝地轉身,見到陸心顏含笑而來,步履匆忙卻不紊亂,髮絲凌亂,呼吸急促,面上神情卻堅定異常。
不知爲何,見到這樣的陸心顏,封氏的心定了些,“珠珠,你回來了?錦兒呢?”
她望向被青桐扶着彷彿睡着了秋霜,心又吊了起來,“秋霜怎麼啦?怎麼不見錦兒?”
“祖母。”陸心顏握住封氏那隻準備推門的手,定定望入她眼睛深處,“祖母,您相信珠珠嗎?”
封氏的心跳得更快了,“祖母當然相信你,不過…”
陸心顏打斷她,“祖母,如果您相信我,現在就先去給太后請安,什麼事也別問好嗎?等晚些時候,我會如實告訴您的。”
封氏張了張嘴,終是如陸心顏所願,什麼也沒再問,“紅巾,香珠,扶我去太后那裡。”
三人離開後,秋華終於忍不住哭起來,“珠珠小姐,小姐…小姐渾身燙得好厲害…”
“白芷,快進去瞧瞧!”
冬天氣溫低,傷口會感染的機率要小很多,但並不是完全沒有,在這個沒有抗生素的年代,感染帶來的死亡率極高!
白芷替宮錦把了脈,開了副藥讓秋華去煎藥,又替宮錦施了針後,宮錦慢慢退了熱。
後來喝了半碗藥,出了身汗,身上已經完全不熱了。
陸心顏這才放下心來。
半夜的時候,宮錦突然醒了,呼痛的聲音,驚醒了在牀邊打盹的陸心顏,她驚喜道:“四姑?你醒了?青桐,快將粥端上來!”
秋霜受了凍,亦昏睡着,陸心顏讓秋華去照顧她,讓身體不好的白芷休息,自己則和青桐照顧宮錦。
粥一直用熱水溫着,預備着宮錦醒來後,能馬上有東西填肚子。
“珠珠?你怎麼會在這裡?”宮錦剛說兩句,突然發覺全身都痛,特別是右臉,“我這是怎麼啦?”
她邊說邊不由自主伸手,摸向自己劇痛的右臉,陸心顏連忙按住她的手,“四姑,你的臉上受了點小傷,白芷幫你上了藥,要過兩天才好,現在不能碰。”
宮錦對陸心顏的話深信不疑,眼珠子轉動左右瞧了瞧,又問:“這裡好像不是我的房間,秋華秋霜呢,怎麼不見她們的人?”
陸心顏沒有直接回答她,反問道:“四姑,先前的事情,你不記得了嗎?”
“先前的事情?”宮錦皺眉想了想,即便輕輕皺眉,也扯到臉上傷口,痛得她抽口氣,“我記得和秋霜秋華離開皇后娘娘那後,打算回來陪阿孃,走了不遠…然後什麼都不記得了。”
她忍不住再次皺眉,“珠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陸心顏道:“四姑,我和青桐白芷,在後山發現你從一處山坡上摔下來,渾身是傷。”
“後山山坡?我怎麼會去了那裡?”宮錦大感驚訝。
陸心顏沒有回答她的話,面色卻突然凝重起來,“四姑,我問你個問題,你一定要如實答我。”
宮錦跟着緊張起來,“你說,我一定如實答你。”
陸心顏問:“你是不是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堅持與李鈺走下去?”
宮錦面色一白,“是不是李鈺受了重傷?或是殘廢了?只要他還活着,我…”
“不是!”陸心顏搖搖頭,“他沒有受傷!相反,四姑受傷這件事情,與李鈺有關!”
宮錦更加驚訝了,“與李鈺有關?珠珠這話何解?”
“四姑,如今朝堂上除大皇子外,有三位皇子都有機會成爲太子人選,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二皇子一派以皇后葛太師爲首,百官推崇,三皇子一派以蕭貴妃鎮國公府爲首,千軍擁護,四皇子一派,以孫淑妃孔尚書爲首,萬民愛戴。鎮國公府自鎮國公病重臥牀以來,建樹不多,蕭世子雖然文武雙全,智謀無雙,然而近三年來幾乎消聲匿跡,因此這三派中,以三皇子一派最弱。
但這次西南一行,蕭世子立下奇功,在軍中威望大漲,連帶着三皇子的地位跟着水漲船高。此消彼長,三皇子的地位漲了,則代表二皇子四皇子的地位會下降,這兩派定會想辦法將三皇子的長勢壓下去。最好的辦法,一是挑軍方的錯,二是拉攏軍方的某些人。西南之危剛解,皇上龍心大悅的當頭,誰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挑錯,惹皇上的嫌,所以最好的辦法,便是拉攏。”
她看一眼宮錦,“李家同蕭家一樣,同樣世代從軍,代代出將軍,先前所有人都不看好李家唯一的傳人李鈺,連帶李家在軍中威望漸弱。如今西南之戰,李鈺立下頭功,李家在軍中的威望,是除了鎮國公府外,最強勢的一派。如果我是二皇子或三皇子一派的人,定會選擇在這個時候拉攏李家,而最好的辦法,便是聯姻。廣平侯府表面看來是劃入二皇子一派,但馮姨娘的事情滿城皆知,廣平侯府與舞陽侯府的情義,只剩下祖母和蔡老夫人兩人相識多年的私交,因此若二皇子一派想用聯姻來拉攏李家,最佳人選絕不會是你。”
宮錦神情漸漸凝重起來,沉默半晌,問道:“那會是誰?”
“三公主長平公主武婉!”陸心顏道:“也不排除葛太師的長孫女,即葛夫人的長女,即將十四歲的葛紫彤!不過兩相比較之下,我認爲三公主的可能性更大,因爲李鈺尚了公主成爲駙馬後便不能參政,對二皇子一派來說最爲有利,既可以用李家在軍中的威望攏絡軍隊,又不必擔心李家會叛變。至於四皇子一派,最有可能的便是孔太師的嫡孫女,孔二小姐孔羽兮。”
孔家還有一位庶出的大小姐。
先前蕭逸宸送來的信上,二三四三個字,陸心顏想了幾日,也沒想明白,直到下午在山上,武婉反過來質問,她傷害宮錦於她有何好處時,陸心顏那時候突然明白了。
蕭逸宸信上的二三四之意,不只代表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也代表孔二小姐、三公主、四姑。
皇后派人將宮錦擄走,企圖製造宮錦意外毀容、甚至身亡的事故。
若宮錦死了,李鈺自然不用娶她,若宮錦只是毀了容,先不說宮錦願不願嫁,李家斷不會讓李鈺娶一個毀了容見不得人的女子回來作當家主母!
只要讓李鈺娶不了宮錦,這樣一來,武婉下嫁的機會大大增加!
而武婉大約是明白了皇后的想法,所以這兩天一直待在皇后身邊,哪也不去,在知道皇后動手後,支開下人,獨自一人去山上,不是要害宮錦,而是要救宮錦,因爲武婉對蕭逸宸心有所屬,絕不願意嫁給李鈺!只要宮錦活着,到時候李鈺御前求親,隆德帝看在他立了奇功的份上,有很大機會會同意,這樣一來,便能斷了皇后的念想。
“長平公主不是喜歡蕭世子嗎?”這可是衆所周知的事情。
陸心顏道:“皇后不會允許她嫁的,萬一將來二皇子和三皇子爭儲位,長平公主便會夾在中間,左右爲難。於公於私,皇后心中的附馬人選,定是能爲二皇子帶來助力的家族。”
宮錦沉默不語,顯然已經認同了陸心顏的話,也明白了自己爲何會無故出現後山並受傷的緣由。
陸心顏接着道:“四姑,李鈺在蘭英山莊當衆表明要娶你,這事早已全城皆知,雖然未必人人當真,但隨着李鈺立了頭功之後身份的變化,有心人自會慎重對待此事!四姑,你若堅持與李鈺走下去,你要有心理準備,面對接下來的無數兇險。李鈺立功這件事,不光是你們幸福的開始,更是你危險的開始。”
宮錦堅定道:“我願意!珠珠,我願意!無論如何,我還是那句話,只要他不負我,我便不負他!”
陸心顏吐出一口氣,微笑道:“無論四姑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我手上有些人,趁現在侯府正在買人,我將人送進來,保護四姑你的安全。”不只是你,還有祖母一家人。
廣平侯府自江氏去世,馮姨娘之事曝光,清理了一批人走。
雲氏沒來之前,宮錦暫管中饋,因爲李鈺參軍一事,再加上只是代管,買人回來的事便想等着雲氏來了再決定,後來雲氏來了,她生在鄉下,習慣了自己動手,宮禮幾人亦是如此,因此府中便一直沒進人,前幾天陸心顏去的時候見到人少跟封氏提了提,封氏已經讓孫嬤嬤去辦了,正好趁此機會將人送進去。
“謝謝你,珠珠。”宮錦感激道。
“四姑,你受傷的事情,我還沒告訴祖母,怕她承受不住,但這事瞞不了,明早我會親自去跟她說明,但真實的原因,我不會告訴祖母。”陸心顏望着宮錦,宮錦道:“我明白,我是一時好奇去後山走了走,結果不小心從山上摔下來受了傷,沒什麼事過幾天就好了。”
用完粥,說了這一會話後,宮錦已現疲憊,陸心顏道:“四姑,你先好好休息,早日養足精神。”
宮錦點點頭,“你也早點去休息。”
她現在睡的是陸心顏的房間,陸心顏便起身去宮錦房間休息。
青桐陪着她離開,走了一半路,青桐忍不住問:“小姐,白芷說四姑娘臉上的傷,即便好了也會留下難看的疤痕,很難復原,您爲何不告訴她?還騙她說過幾天就好?”
陸心顏道:“疤痕只是暫時的,無論如何,我會想辦法醫好她臉上的傷,讓她開開心心嫁給李鈺!”
第二天早上,還沒去向太后請安前,陸心顏先去見了封氏。
昨天陸心顏讓封氏不要問,先等着,封氏沒問,但嘴上沒問,心裡更加擔心,整晚沒睡好,度日如年,今早氣色差了許多。
陸心顏裝作不知,將與宮錦一起編好的謊話同封氏說了,饒是如此,封氏亦嚇得面色大白,“錦兒,錦兒現在沒事吧?我…我要去看她!”
“祖母,四姑昨天半夜醒了,吃了粥繼續睡下,我來的時候去看過,睡得很香。”陸心顏攔住封氏,“四姑受了些輕傷,需要休息,您還是先讓她休息休息,等從太后那回來後,我陪您一起去看她。”
她的神情十分正常,真的是一切已經過去的雨過天睛。
封氏吊着的心,頓時安定不少,“好,祖母聽你的,先去太后那請安。”
陸心顏輕鬆地轉移話題,“祖母,今日由我來替您妝扮如何?”
封氏笑道:“能得你巧手妝扮,祖母自然求之不得。”
兩人邊說笑,邊梳頭化妝,一派其樂融融。
等到差不多完成時,紅巾從門外跌跌撞撞進來,“老…老夫人,珠珠小姐,不好了,皇上…皇上出事了!”
皇上出事了?
陸心顏和封氏面上的笑容收起,“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