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心顏帶着青桐離開歡喜院準備出府,經過錦瑟院的時候,聽到裡面吵吵鬧鬧的,隱約聽到二房陸心芸母親秦氏的哭聲。
秦氏哭得悲悲切切,“伯爺,您瞞着我和老爺將心芸嫁給一個那樣的人,事已至此,妾身無話可說,可今天是回門日,沈家就這樣送來一封書信,說家裡有重要客人,心芸要負責招待不便回來,過幾天再回來,這是什麼意思?沈家書香門第,不知道回門有多重要嗎?”
陸叢遠耐着性子道:“二弟妹,親家已經說得很明白,是有重要客人上門,以親家的身份,那重要客人不知有多尊貴,怎麼會比不上回門?你不要多想,回去仔細照顧心語子仁他們。”
秦氏道:“伯爺,如果真有重要客人回不來,妾身認了,那請伯爺您讓妾身去沈府見見心芸,妾身見過才能安心。”
陸叢遠斥責道:“胡鬧!親家今天在家裡招待重要客人,你無緣無故跑去做什麼,被人知道了還以爲心芸在親家家裡受了虐待,到時候親家名聲受損,你負責得起嗎?”
秦氏抽泣聲停了下,“伯爺,妾身定會小心…”
“行了!你一個婦道人家,這些事就別理了!”陸叢遠道:“過兩天心芸就回來了,就算年前忙回不來,這年初二總會來的,到時候你好好看個夠!先回去忙你的!”
秦氏還想說什麼,馬管家跌跌撞撞闖了進來,“老…老爺,孔家…派人來了!”
“孔家來人了?快請!”陸叢遠大喜過望。
馬管家支支吾吾道:“孔家來人說,是要和老爺商量結冥婚的事情…”
陸叢遠一怔,“結冥婚?”
馬管家轉達對方的話,“說是在孔大少爺頭七那天,將二小姐迎娶過去,讓二小姐與牌位成親…”
冥婚也好,陰親也罷,在這古代,結了親的兩家,仍是姻親,正常走動。
陸叢遠楞了兩息。
馬管家以爲陸叢遠是在猶豫如何拒絕,“老爺,您要是不想見的話,小的現在就去打發了。”
“不!”陸叢遠伸手製止,“別說冥婚了,就算是陰親,只要孔家願意,我都沒意見!”
馬管家生生打了個寒顫。
十八成婚之前,孔家一直沒發訃文,外面有許多人猜測孔庭宇沒有死,陸叢遠堅持要按約定,將陸心婉嫁過去,倒也符合道義!
但現在,孔家已經發了訃文,孔庭宇十八去世,二十五下葬,陸叢遠依然遵從孔家意願,讓陸心婉與牌位成親。
與牌位成親最多是寡婦,起碼還活着,可若是陰親,那是死人與死人成親啊!陸叢遠這話的意思,分明是說,哪怕孔家要陸心婉死,他也沒有半點意見!
陸心顏聽到此,嘲諷地笑了笑,“走吧,青桐。”
青桐摸摸身上的雞皮疙瘩,“小姐,這伯爺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吧?爲了前程,自己的親生女兒,居然眼也不眨地可以送她去死!接下來幾天,看來又要鬧翻了!”
陸叢遠涼薄的聲音從歡喜院裡傳出來,“馬管家,今日之事,不許透露半句出去,知道嗎?”
“是,老爺!”
陸叢遠威脅道:“還有你,二弟妹,就算二第那邊,也不許多說半句!如果讓我知道是你泄露的,中間出了什麼岔子,這輩子我都不會讓你見心芸一面!”
秦氏脣色蒼白,哆哆嗦嗦地應下了,“是,伯爺。”
對自己親生女兒都這麼狠,何況對堂侄女?秦氏只恨不得自己今天沒來過,沒見過陸叢遠這麼狠心的一面!
——
都察院天牢裡,陸心顏搬出郡主的身份,順利地進去了。
之前來過一次,這次倒是熟門熟路。
巧的是,聽說田斌所在的牢房,正好是上次關陸叢遠的那間。
還沒到,龍天行陰冷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田斌,你老實交待,你殺死孔庭宇,是何人在背後指使?”
接着一道虛弱的年輕的、還帶着兩分稚嫩的少年聲音道:“我已經說了,我就是路見不平,我根本不認識他,更沒想過殺他,就是我運氣不好,扔他的時候,剛好讓他撞到太陽穴…”
“看來你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來人,用刑!”
一陣噼裡啪啦後,慘烈地呼痛聲響起,田斌年少氣盛,忍不住罵道:“你他孃的,老子都說了是一人所爲,你爲何非要說背後有人指使?你到底覺得老子背後有誰?”
龍天行被罵了,也不惱,慢悠悠地道:“聽說你二叔田成,在安康伯府珠珠郡主手下賣命,珠珠郡主與三皇子表哥鎮國公府蕭世子訂了親,而你殺的人,是四皇子的表哥,你說沒人指使你,誰信?”
田斌年紀雖輕,但跟在他爹身邊見識不算少,聞言吐出一口鮮血,“我呸!搞了半天老子就是個替罪羊!你是想挑起三皇子與四皇子兩派的爭鬥是吧?老子偏不如你的意!有本事,你現在就打死老子啊!”
“龍爺我答應了孔尚書,二十五那天用你的血告慰他孫子在天之靈,所以龍爺我不會要你的命!可這世上,有比要人命更讓人痛苦的事情。”龍天行陰冷的聲音在這天牢裡迴盪,“比如劓刑(割鼻子)、刖刑(砍掉雙腳)、宮刑、臏刑(剔去膝蓋骨)等等,還有千刀萬剮,一刀一刀割下你的肉,又不會讓你死去…”
龍天行每說一樣刑罰,田斌相對應的部位跟着一縮,先是聳動鼻子,接着收攏雙腳,再來縮攏雙腿…
田斌大罵,“你這個陰險卑鄙的小人,還自稱江湖中人,江湖中可沒有你這種敗類!”
龍天行哈哈大笑,轉而陰狠道:“敢一再辱罵龍爺我,你倒是第一個,來人,給我先割了他的舌頭!”
“是,龍爺!”一旁的侍衛便無表情地拿出匕首,田斌又怒又怕,更是叫罵不絕。
下巴瞬間被人擒住,下頜骨一痛,雙脣被逼張開,那匕首伸入口中,寒氣懾得舌頭都發麻了…
“住手!”陸心顏大聲喝止。
“珠珠郡主,這可不是你來的地方?”龍天行陰陰一笑,對她的到來絲毫不感到意外。
看來陸心顏能順利進來,不光是她的身份,也是龍天行默許的。
“我這都察院的監牢,進來容易,出去可不容易!”
陸心顏道:“龍爺,我來的時候,同時讓人給宮中太后和長平公主送了信,說了下午進宮去拜訪她們!”
若到了點沒去,太后和武蓁一追查,便知她來了這都察院。
龍爺雙眼射出凌厲寒冷的光,“看來我一直以來小瞧了你!”
“我就當龍爺這話是讚美了!”陸心顏微微一笑,“龍爺這是要屈打成招嗎?”
“他殺了孔家大少爺,那麼多雙眼睛看到,何需屈打成招?”
“既然罪證確鑿,龍爺爲何還要對他用刑?”
“田斌身爲武林中天機閣閣主的獨生子,突然出現在京城,本身就不同尋常,又突然無緣無故打死孔庭宇,這中間若說沒什麼巧合,郡主你信嗎?”龍天行邪氣到陰冷的眸子掃向陸心顏。
陸心顏依然帶着淡定的淺笑,“我不信。”
龍天行似乎未料到她會如此回答,微楞,“既然連郡主都不信,那我用刑審查幕後主使,何來不妥?”
“同樣的話,我送給龍爺,田斌身爲天機閣閣主的獨生子,行蹤隱密,知他來京城者少之又少,爲何偏偏被他碰到孔庭宇欺負那賣唱女?而那賣唱女突然在第二天死了,這中間若說沒什麼巧合,龍爺您信嗎?”
龍天行面色一黑,“那賣唱女死了,你如何知曉?”
在不知曉田斌與陸心顏的關係前,龍天行下令讓人去找那對賣唱的祖孫,直到今天還沒消息。
陸心顏道:“那賣唱祖孫,在出事前兩天從外地來,認識的人很少,死了幾天無人知道,今早才被發現,此時這案子應該報到京城府尹那裡了,龍爺要是不信,可以派人查證!”
正說着,冷格走進來,在龍天行耳邊低語了幾句,龍天行面色更青了。
看來那賣唱祖孫出事的消息,冷格收到了。
“龍爺,這事分明是有人在背後設計,利用龍爺與我的舊怨,想借龍爺之手,挑起三皇子與四皇子兩派之間的仇恨,讓他人漁翁得利!”陸心顏淡淡問道:“龍爺您,甘願成爲別人手中的刀嗎?”
以龍天行不可一世的性子,當然不可能!這點,陸心顏毋庸置疑。
龍天行陰冷的眸子更加冷了,殺意一閃而過,不過很快,他突然狂妄地笑了起來,“郡主,你說得沒錯,我龍天行豈是甘願被人利用的人?所以,不管誰在背後設計,我都不會如他的願!”
“來人,速去京城府尹那裡,將賣唱祖孫死亡的案子接過來,徹查他們近半年來所有的行蹤,以及接觸過的一切可疑的人!”龍天行霸氣道:“龍爺我倒想瞧瞧,到底是誰在背後搞鬼,想利用我龍爺!”
陸心顏行禮道:“多謝龍爺!”
“多謝?”龍天行哈哈大笑,笑聲裡盡是張狂,“繼續用刑!”
陸心顏面色微變,“龍爺你這是何意?”
他看向陸心顏,寒光迸射,“小丫頭,你以爲你隨便說兩句,龍爺我就會倒戈?龍爺我不會成爲別人的刀,同樣的,亦不會成爲你的盾!這案子,該怎麼審,還是怎麼審!”
“龍爺,再沒有新的證據前,您這樣是濫用私刑!”
龍天行狂妄一笑,“來人,將郡主抓起來!”
“你敢!”陸心顏厲聲道。
“連皇上都不會過問我龍爺如何審案,你一個區區郡主,竟敢阻礙我審案,抓了你太后皇上都沒話說!”龍天行冷聲道:“郡主,你以爲我剛纔跟你說那麼多廢話是爲什麼,是爲了將你明正言順地抓起來!冷格,還不動手?”
冷格迅速朝陸心顏伸手,身後的青桐欲阻止,陸心顏伸手製止她,對着龍天行妍妍一笑,“龍爺,其實我剛纔是騙你的。”
龍天行冷笑着不出聲。
陸心顏道:“我下午不是要去見太后和長安公主,而是要去見乾孃!”
龍薪的份量,在龍天行心目中,比太后和長安公主重要多了!
龍天行果然陰着臉,“你以爲我會信你嗎?”
“不信龍爺可以試試啊!”陸心顏聳聳肩,“你對我有怨恨,一心想對付我替阿雪報仇,我既然來見你,豈會一點準備都沒有?我與府中丫鬟約好了時辰,若時辰一過我還沒回去,她會立馬通知乾孃,說我被你抓了!龍爺,你與乾孃自小一塊長大,自然明白乾娘收我爲義女的用意!乾孃沒了阿雪,你還想拂她的意,在她心口上再插上一刀嗎?”
龍天行雙眼猩紅,死死盯着她看了半晌,陸心顏始終含笑而對,不露一絲怯懦。
許久,龍天行伸同手,指向外面,“滾!立馬從我眼前消失!”
陸心顏轉過身,對着田斌抱歉道:“對不起,田斌,請再忍耐幾天,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
田斌第一次見到這麼美麗的女子,羞澀着開口,“多謝你郡主,這事與你無關,我一定不會將你牽扯進來。”
陸心顏向他頷首致謝後,向外面走去,身後響起龍天行憤怒至極的聲音,“用刑!”
之前淒厲的呼喊聲沒有響起,取而代之的是隱忍的悶哼聲,看來田斌爲了怕她擔心,忍着痛不叫出來。
陸心顏不忍回頭,快速走出天牢。
青桐氣憤道:“這個什麼龍爺,太不可理喻了!都說了是有人在背後設計,他還要對田斌用刑逼供!”
“都是我連累了他!”陸心顏眼裡發出堅定的光芒,“待這件事情了結後,我一定要讓那幕後之人付出代價!”
回到歡喜院,呂嬤嬤道:“小姐,半個時辰前伯爺來看過蕭世子。”
“哦,說了什麼?”陸心顏隨口問道。
“說讓蕭世子願意在這歡喜院住多久就住多久!”呂嬤嬤有幾分動氣。
哪有這樣的父親?就算是訂了婚,只要沒成婚,哪能讓個男人在自家女兒院子裡,愛住多久就住多久?還要臉不?
陸心顏淡淡一笑,沒有絲毫動怒,“很陸叢遠風格!那蕭世子怎麼說?”
“蕭世子倒沒說什麼,只說累了想休息,伯爺便走了。”
陸心顏點點頭,算這傢伙知道輕重,要是他敢與陸叢遠同流合污,看她不立馬讓他滾蛋!
“我去看看蕭世子!”
Wωω⊙ T Tκan⊙ ℃O
呂嬤嬤道:“少爺現在在屋裡跟蕭世子說話。”
“哥哥來了?來多久了?”陸心顏挑眉。
“一小會。”
“那我等會進去。”
陸心顏的屋子裡。
“大妹夫,我替珠珠多謝你的相救之恩。”陸子儀拱手道。
蕭逸宸連忙坐起身,拱手回禮,“大哥,珠珠是我未婚妻,保護她的安全,我責無旁貸!”
“不管如何,還是要謝謝你。”
“大哥這樣太見外了。”
陸子儀遂轉了話題,“你傷勢如何?”
“暫時沒大礙。”蕭逸宸道:“大哥請放心,我不會讓珠珠做寡婦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相信你沒事!”陸子儀躊躇了一下,“我今日來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蕭逸宸:“大哥請說!”
陸子儀斟酌道:“你爲救珠珠受了傷,又是在伯府門前受的傷,留在伯府養傷理所當然!不過你和珠珠雖然是未婚夫妻,但一日沒成婚,就得爲珠珠的名聲考慮!”
蕭逸宸道:“大哥這話說得沒錯,我會盡快養好傷離開,絕不讓人說珠珠閒話。”
“我沒有趕你走的意思!”陸子儀連忙擺手,“我的意思是,讓你搬到我院子裡去養傷,養個十天半月都沒有問題,你覺得如何?”
蕭逸宸:…
他就是爲了跟他的未婚妻培養感情才賴在這不走,要是去你那,還怎麼培養感情?
門口的陸心顏聽到這,忍不住噗嗤笑了,果然是親大哥!
“珠珠回來了?”陸子儀聽到笑聲,起身問道。
“是我,哥哥。”輕揚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接着房門打開,一抹纖細苗條的身影,揹着光走進來。
陸心顏眼角餘光看到牀上鬱卒不已的蕭逸宸,心裡更樂了,“哥哥,白芷說蕭世子明早可以下牀,蕭世子今早也說了,爲了我的名聲着想,他明早就走。不過一個晚上,就免得麻煩了。”
看在他受傷的份上,幫他解了這個圍吧!雖然陸心顏很想看蕭逸宸被迫遷到陸子儀院子裡的樣子。
“話是這麼說…”陸子儀猶豫道。
“哥哥,你不說我不說,沒人知道他在我院子裡養病。”陸心顏推着他出門外,“你不是下午有事要出去嗎?快去吧,別遲到了。”
陸子儀無法,“那我走了,你讓…青桐陪着你。”
意思是別與一個男人單獨共處一室,免得惹閒話,哪怕是你的未婚夫!
“知道了,哥哥,快走吧。”
親愛的妹妹爲了未婚夫,將他這個哥哥往外趕,爲啥覺得好心塞呢?
看着陸子儀的背影,陸心顏突然想起早上孔家要來結冥親的事情。
這事陸叢遠封了口,知道的人沒幾個,想必陸子儀也不知道。
“我要喝水!”身後響起某人悶悶的聲音。
“自己動手!”陸心顏轉身懶懶回了他一句。
“我是病人!”某人控訴。
陸心顏挑挑眉,“裝病的病人?”
蕭逸宸氣結,“誰裝病了?”
“沒裝病,就是裝作現在很嚴重而已。”陸心顏呵呵道:“我累了,先去休息會,你請便。”
她說完打個哈欠,朝外走去,蕭逸宸氣得磨牙,這個女人,明知道他受傷了,還不多點安慰他!
——
將軍府。
小董氏額頭上戴着白色抹額,在牀上躺了好幾天了,自從賜婚的聖旨送到將軍府後。
“夫人,該用膳了!”王嬤嬤提着膳盒推門進來。
小董氏任性地翻個身,“不吃,給我立馬端走!”
“夫人,您好幾天沒好好用膳了。”王嬤嬤道:“餓壞了,少爺會心疼的。”
不提李鈺還好,一提,小董氏更來氣了。
“那個小沒良心的,別在我面前提他!”
平時就小心肝小可愛小寶貝,生氣了就小沒良心、小白眼狼的,王嬤嬤早就見怪不怪了,神情淡定地將膳食端出來,“這是少爺知道您身體不舒服後,吩咐廚房特意爲您準備的,都是您愛吃的。”
小董氏看了看桌上那幾道菜,嚥了咽口水,“我都氣了好幾天了,他現在才讓廚房準備我喜歡吃的,連看也不來看我一眼,又去找那個老…宮錦了吧?”
王嬤嬤在心裡嘆氣,您這是何苦置氣呢?什麼時候有贏過孩子的爹孃?那麼不願意少爺娶宮四姑娘,可因爲少爺喜歡,連揹着他罵宮四姑娘賤人、老女人、小蹄子這樣的話都不捨得,就怕傷了少爺的心!
“夫人,奴婢可要爲少爺說句公道話,自打您躺牀上第一天起,少爺哪天不是來個三五次?是您不肯見少爺。”
小董氏哼了一聲,“我不許他進來見我,他就不進,我不許他娶宮錦,他怎麼沒這麼聽話?哼,分明就是有了媳婦忘了娘!”
“阿孃,兒子不會的,兒子會和阿錦一起好好孝順您的!”門外突然響起李鈺的聲音。
“你個臭小子,居然敢躲在門外偷聽我說話?”
李鈺笑嘻嘻地探出頭,“不然怎麼知道原來阿孃這麼想兒子?”
小董氏騰地坐起身,“你個小白眼狼,終於捨得現身了?過來,看我不打死你!”
李鈺歡喜地跑進來,跪在牀邊,頭往小董氏懷裡鑽,“阿孃,只要您能消氣,怎麼打都成!不過請您輕點打,兒子不怕疼,可兒子怕您手疼。”
看到這一切,王嬤嬤微笑着離開了,看來馬上就要忙活婚禮的事情囉~
小董氏揪着李鈺的耳朵,“多大的人了,還往娘懷裡鑽?要不要臉?”
“兒子再大,也是阿孃的兒子。”李鈺眨巴着眼睛,那孺慕的神情,讓小董氏瞬間想到了他小時候,小時候的李鈺多麼地粘她,每天阿孃阿孃叫個不停,離開半個時辰就會哭鼻子,沒想到一眨眼,就有自己主見了,要娶自己想娶的媳婦了。
小董氏心酸得紅了眼,“你偷偷留書出走,你知不知道阿孃有多擔心?聽說西南冷,阿孃親手幫你做了好幾件皮襖子,怕你分心出事,阿孃去了廣平侯府一次後再也沒去過,怕你難過傷心,你回來後,阿孃沒有找過她的麻煩!阿孃這麼爲你着想,可你呢,爲了娶她,不顧李家就你一顆獨苗苗,丟下阿孃跑去西南參軍,九死一生,你可知阿孃心裡有多痛?要是你沒了,讓阿孃怎麼活下去,讓阿孃死了怎麼面對你爹,面對李家的列祖列宗?”
說到最後小董氏傷心地哭出聲,李鈺跟着哭了,邊替她抹眼淚,邊道:“阿孃,對不起,兒子知道錯了,兒子以後一定聽阿孃的話,再也不讓阿孃擔心!”
“是你自己說以後聽阿孃的話,那你就別娶宮錦了,阿孃給你找個天下最美的女子回來做妻子,好不好?”
李鈺抽噎道:“阿孃,這話可是您說的,在兒子心目中,阿錦就是天下最美的女子,多謝阿孃成全!”
小董氏的眼淚說收就收,氣道:“你個臭小子,設套給阿孃鑽,你是不是我親生的?”
李鈺一抹淚,咧嘴笑道:“保證是您親生的!是阿孃先給兒子下套!”
小董氏一噎,“你什麼眼光?宮錦哪裡漂亮了?”
“兒子也不知道,就覺得這天下所有女子都沒有阿錦漂亮。”見小董氏翻個白眼,李鈺趕緊麻溜地加了一句,“在兒子心目中,阿孃第一美,阿錦第二美。”
小董氏噗嗤一聲,又迅速忍住笑,“少拍馬屁,再拍我也不會同意你娶她的!”
“阿孃,別這樣嘛,兒子跟阿錦都商量好了,以後最少給您生五個孫子,到時候您就專心替兒子養兒子,再替兒子的兒子養兒子,一直養下去,到時候子子孫孫多到整個將軍府都住不下,您還得頭疼攢銀子買宅子安置子孫的事情!”
聽着李鈺的話,小董氏不禁浮想聯翩,想着無數個小李鈺圍在她身邊,喊她祖母曾祖母曾曾祖母…
啊,多麼幸福美好的場景!
一個激靈,小董氏清醒過來,眼前哪有什麼小李鈺,只有一個爲了娶媳婦忤逆她的小沒良心李鈺!
“真不知羞!還沒成親呢,就學人家說什麼孫子不孫子的,呸!”嘴上雖這麼說,面上神情卻好多了。
李鈺機靈地端來飯菜,“阿孃,肚子餓了吧,這是兒子特意讓廚房做的,您先填飽肚子,等飽了有力氣了,再打罵兒子。”
“說得你娘我像個潑婦似的。”
食物的香氣鑽進鼻子裡,小董氏的肚子咕嚕響起來,她也不矯情了,拿起筷子吃起來,最後不忘道:“你再討好賣乖,我也不同意她進門!”
李鈺也不惱,笑眯眯地看着她吃完後,問道:“阿孃,今天這菜味道如何?”
“好吃,什麼時候換廚子了?”
“沒換。”李鈺高興道:“這菜是阿錦做的!”
小董氏手中的筷子,用力甩到李鈺頭上,“好啊,你們合夥起來欺負我!給我滾出去!”
李鈺連忙跪在地上,“阿孃,您別生氣…”
小董氏冷笑一聲,“我說今天怎麼這麼懂事,懂得進來安慰我了,原來是有人在背後指點!”
她手一指房門,“給我滾!我不想再看到你!”
“阿孃~”
“滾!”
見小董氏氣得渾身顫抖,李鈺只好起身走了。
小董氏躺回被窩裡,越想越氣,越想越傷心,竟不知不覺流下淚來:小沒良心的,讓你滾你滾了,讓你不要娶她,你爲什麼非要娶她?嗚嗚,太傷孃的心了~
——
第二天用過早膳後,蕭逸宸不情不願地走了,那哀怨的小眼神,看得陸心顏忍不住發笑。
“小混蛋,跟你家少爺說再見!”她抱着黑貓小混蛋,抓着貓爪子跟蕭逸宸拜拜。
蕭逸宸住在她房間這兩天,小混蛋被趕到了小荷屋裡。
如今重回女主人的懷抱,小混蛋早將它前主人拋在了腦後!
它將頭埋在陸心顏懷裡蹭啊蹭。
突然間,後脖子一緊,整個貓身懸空。
“喵嗚~”小混蛋扭頭一看,原來自己被某人兩隻手指頭夾住拎起來了。
它一看到那泛着殺氣的琉璃眸時,恐怖的記憶瞬間重回貓腦,討好地對着前主子叫了一聲,“喵嗚~”
“齊飛~”蕭逸宸懶洋洋地道:“世子府好像有老鼠了,將小混蛋帶回去,抓不到老鼠,讓它滾蛋!沒用的東西,我世子府不要!”
“喵嗚~”不要啊,美人主子救命!
“蕭世子,”陸心顏咳嗽一聲,“遺棄貓這種行爲不好的。”
蕭逸宸摸着下巴,或有所思,“說得是!要不就燉鍋貓肉湯來喝喝,我還沒吃過貓肉!”
“喵嗚~”嗚嗚,誰來救救它這隻可憐的貓~
陸心顏翻個白眼。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她相信,蕭逸宸一定不會那麼容易死的!
在他離開後沒多久,呂嬤嬤高興來報,“小姐,黎先生回來了。”
“快請!”幾個月沒見,終於回來了,陸心顏也很高興。
黎先生凌晨到的,梳洗後用了早膳過來,看起來精神弈弈,清爽得很。
“見過小姐!”
“黎先生不必客氣,快請坐!”
兩人這幾個月書信往來頗多,又合夥成功完成反收購計劃,將萬氏糧行收入囊中,雖沒見面,卻勝似天天見面,沒有絲毫生疏。
黎先生也不客套,直接坐下了,“小姐,我這幾個月來,分別去了…”
一個彙報,一個聆聽,雖然信中大部分的重要事情都提過,不過信的篇幅有限,當面再講一遍,又能發現很多問題。
這一聊,一直聊到下午,連中間用午膳的時候,也是一直在聊。
“對了,還沒恭喜小姐與蕭世子賜婚。”黎先生說這話的時候,不無感慨。
他走的時候,陸心顏還是廣平侯府世子夫人,這一回來,她已經成了鎮國公府世子的未婚妻!
短短几個月,從一個不受寵的侯府世子夫人,和離,封郡主,到現在成爲現在輔國將軍兼國公府世子的未婚妻,簡直是華麗大轉身,這等際遇,這世間怕是沒有第二人了。
“多謝黎先生,我先前跟您提的賬房的事情,有着落了嗎?葉姨那邊快瘋了!”
年前兩個月是所有商行最忙的時候,任誰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放走賬房,葉霜至今一直沒找到合適的賬房,快被那些賬本給逼瘋了!
“年前這賬房實在調不開。”黎先生想了想,“要不這樣,正好我回來閒着也是閒着,我親自去看看。”
陸心顏鬆口氣,“那就辛苦黎先生了。”
“小姐,蕭世子西南之徵,以八萬大敗瓦刺四十萬大軍,實在大快人心!我這次恰好從西南迴來,無意聽到一個消息,請小姐轉達蕭世子,讓他務必小心。”
陸心顏不由緊張起來,“什麼消息?”
“聽聞瓦刺西南戰敗後,貝赤哈滿門被處死,羊爾坦頂替了大將軍的位置,瓦刺大王派出大王子巫山、長公主巫舞和羊爾坦等,不日即將啓程前來我天武議和。羊爾坦此人行事陰險,睚眥必報,視人命如草菅,在瓦刺聲名並不好,我擔心他這次前來會對蕭世子不利!”
“我知道了。”陸心顏心一緊,若是蕭逸宸沒受傷還好說,現在受了傷,若那個什麼羊背地裡搞事,防不勝防,還真是得小心防範。
“另外還有一個消息,小姐聽聽就好了。向來兩國議和,沒有比聯姻更好的辦法,大王子巫山和長公主巫舞,或許此次前來的目的便是如此,大王子巫山還帶了瓦刺王后親手種的三生花作爲聘禮…”
“三生花?”陸心顏激動道:“你說三生花?武林傳說中的三大奇花之一的三生花?”
她如此激動,黎先生莫名其妙,“是的,聽說此花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不過傳聞一向誇大…”
後面說了什麼,陸心顏根本沒聽進去,只知道終於知道了三生花的下落。
這樣蕭逸宸有救了!
激動過後,陸心顏冷靜了一下,“聽說武林中不少人都在尋找三生花,但一直沒人知道它的下落,黎先生是如何知道的?”
她不是懷疑黎先生,而是這消息來得太突然,朱雀堂號稱現在武林中收集消息最快的門派都沒有任何線索,她不得不對事情的真實性產生懷疑。
黎先生道:“我在西南的時候,無意救了一個被瓦刺軍追殺的人,那人是西南一位小將領的兒子,長期以密探的身份在瓦刺活動,因爲無意被人發現身份而被追殺,因此對瓦刺的情況比較瞭解。作爲報答,他告訴了我這個秘密。三生花有沒有這種奇效他不知道,但在瓦刺知道王后會種三生花的人不多也不算少,他是在打探消息時無意得知的。”
天武與瓦刺敵對百年,兩邊消息互不相通,如果瓦刺有三生花,而天武武林中人不知情,這也正常。
陸心顏立馬寫了一封信,將三生花的消息,讓齊飛帶給蕭逸宸,“齊飛!”
齊飛拿着信,苦逼地想:以前少爺不在,他要充當信使,現在少爺回來了,婚也訂了,爲毛他還要充當信使?
孔尚書的把柄比想像中更難查到,朱雀堂那邊的消息,在這兩天內陸陸續續送過來,但能同孔尚書談條件放過田斌的把柄仍然沒有。
都察院牢房裡田斌的消息同時每半天傳一次,龍天行並沒有因爲陸心顏告訴他,他很可能被人利用而有所收斂,反而無所顧忌地變本加厲,田斌被折磨得數次昏過去,奄奄一息。
青桐幾人憤怒不已,卻不敢透露半點消息給田叔。
這晚,陸心顏正要睡下,外面突然傳來吵鬧聲。
“我要見郡主,求求你們,我要見郡主,我有話跟她說!”是小高氏的聲音。
呂嬤嬤道:“高姨娘,小姐已經歇下了,有什麼事您明天再來吧。”
小高氏哭道:“不,不行,我一定要現在見!等到明天,明天孔家的花轎一上門,一切都來不及了,嗚嗚…求求你了,讓我見郡主一面!”
冥婚的事情歡喜院的人都知道,呂嬤嬤猜想小高氏不知在哪聽了風聲,實在走投無路,只好求到陸心顏這裡。
“對不起,高姨娘,小姐忙了幾天,現在正在休息…”
呂嬤嬤正要拒絕,突聽屋裡陸心顏道:“呂嬤嬤,帶她進來吧。”
小高氏大喜過望,“謝謝郡主,謝謝郡主!”
呂嬤嬤進去點了燈,桔黃的燈光溢滿整間屋子,牀上的女子托腮而坐,三千青絲鋪滿背,燈火跳躍,眼波流轉間,那張絕美的小臉,透露出一種慵懶而張揚的魅惑神情,噬骨銷魂。
她似笑非笑地看向小高氏,輕揚的聲音在這夜裡帶着兩分沙啞,格外動聽,“高姨娘,你這半夜的,找我什麼事?”
高姨娘先是被她驚心動魄的美震懾住,聽她一問,立馬跪到地上,“郡主,求您救救心婉!陸叢遠和孔家那幫殺千刀的,竟然暗中商議要心婉嫁過去和牌位成親,甚至打算在孔庭宇七七四十九天後,將心婉活葬!郡主,我就這麼一個女兒,以前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求您看在子儀的份上,還有心婉與您有一半血緣關係的份上,幫幫心婉,給她一條活路!嗚嗚,我實在是沒辦法了,只要您肯救心婉,哪怕要我用命來償還我以前的罪過我也願意,求求您了,郡主!”
“血緣關係?陸心婉從沒當我是姐姐,我也從沒當她是妹妹,除了身體裡沒有選擇地流着一半一樣的血,我和她和你,與其說是親人,不如說是仇人更恰當!”陸心顏似笑非笑道:“高姨娘,換成是你,你會幫你的仇人渡過難關嗎?”
小高氏道:“郡主,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對,我對不起你娘和你,我不求你們的原諒,但如果你願意幫心婉,我願意告訴你一個秘密!”
“你告訴我,我就要聽嗎?我對你的秘密沒什麼興趣!”陸心顏半歪着頭打了個哈欠,不覺粗魯反而有種率真的美,“高姨娘,我讓呂嬤嬤放你進來,不是想幫你,是想讓你死心!痛打落水狗什麼的事情,我沒興趣,你走吧!”
“不,郡主!這個秘密你會感興趣的!”
陸心顏懶得理她,無趣地揮揮手,“呂嬤嬤,送客!”
小高氏大聲道:“郡主,如果這個秘密是關於你娘林如月的死因呢?”
陸心顏的手停在半空中,“你說什麼?”
“我知道你娘死的秘密,如果你願意幫心婉,我可以告訴你這個秘密…”
“高寧!你在這胡說八道什麼?”陸叢遠突然衝進來,憤怒地擡腳踢向小高氏,小高氏靈活地向邊上一閃,避開了。
青桐去洗漱了,星羅白着臉進來,“對不起,小姐,我剛纔在屋子裡,出來的時候伯爺已經衝進來了,我沒攔住…”
陸心顏打斷她,雙眸緊緊鎖着小高氏,“高姨娘,你說,我孃的死有什麼秘密?”
“高寧,你要是敢胡說,我立馬休了你!不,立馬殺了你!”陸叢遠的眼神吃人似地瞪着小高氏。
小高氏先是畏縮了一下,想到自己如今的處境,索性豁出去了,“郡主,你娘是被老爺用慢性毒藥毒死的!”
“什麼!?”
“高寧!”
“毒藥就是老爺藏在書房裡,被御林軍搜走的,兩包斷腸草的其中一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