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天行身爲龍太師的老來子,輩份極高,與封氏同輩。
以前龍家鼎盛,廣平侯府沒資格與之來往。
後來龍家隱退,兩家沒機會來往。
向來無瓜葛的人,突然跑來宣讀聖旨,陸心顏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她可不會天真地認爲,皇上和太后敢選他來宣讀聖旨。
就不握龍天行跑到人家家裡,盛氣凌人又懶洋洋地將聖旨往別人身上一扔,“自己看!”
生生把人氣成內傷,還得笑臉相迎。
但不管怎樣,來都來了,身份又這麼矜貴,也只能小心伺候着。
封氏顯然也沒料到龍天行會應下來,微楞之後哈哈笑道:“龍大人願意留下來,真是讓我廣平侯府蓬蓽生輝!老身這裡都是女眷,不方便招呼龍大人,珠珠,你帶龍大人去男客那邊,讓元成軒兒和逸宸好好招待。”
“是,祖母。”
陸心顏朝龍天行微微頷首,“龍爺,請。”
“有勞郡主。”龍天行漫不經心地道。
陸心顏感覺得出,他極不願意跟她說出‘有勞’這兩個字。
之所以說,大概還是看在封氏這個壽星的面子上吧。
男客們都在前院,由宮元成宮軒帶頭招呼。
陸心顏將龍天行帶到二門處後,道:“龍爺,我身爲女眷,就不進去了。您請。”
龍天行從鼻孔裡哼出一聲,冷漠又氣勢十足地走了。
陸心顏:看來龍爺還是那個龍爺,依然囂張!
她摸摸鼻子,衝龍天行的背影做個鬼臉,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看到宮軒從不遠處走過來。
神情慌亂,氣色萎靡,耷拉着腦袋,整個人很是憔悴。
“宮二叔。”陸心顏遠遠地喊了一聲。
宮軒也不知是沒聽到,還是沒在意,對陸心顏的呼喊毫無反應。
“宮二叔。”陸心顏又喊了一聲。
宮軒這才受驚嚇似地擡起頭,看到是陸心顏,勉強定定神,讓自己看來若無其事的樣子。
他扯開嘴角,“是珠珠啊,你怎麼來這裡來了?”
“我替祖母送龍爺過來。”
待宮軒走進些後,陸心顏發現他氣色比想像中更差,雙眼無神且眼下黑青,不由關心問道:“您沒事吧,要不我等會讓白芷替您瞧瞧?”
“沒事沒事。”宮軒連忙擺手,“近來天氣炎熱,晚上睡不好,所以氣色差了些。珠珠你去幫阿孃招呼客人,我也去招呼客人了。”
“那您慢走。”
宮軒拱拱手,不待陸心顏離開,已經轉身走進前院。
陸心顏瞧他那樣,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什麼。
她一邊在心裡猜測着原由,一邊轉身往封氏院子裡走去。
沒走一會,眼光瞟到陸子儀來了。
看方向應該是剛從福壽院那邊過來。
因爲陸心顏的關係,封氏對陸子儀也很有好感,這次壽辰,順便請了他來。
陸心顏見到陸子儀很是高興,正要高喊“哥哥。”
突然一道靚紅色的身影,從旁邊躥出,躥到陸子儀面前,拉住他的袖子。
陸心顏不由瞪大眼。
若她沒眼花的話,那道身影是個女子,而且還是很眼熟的那種。
“陸哥哥,你答應我件事好不好?”
那女子一開口,陸心顏更驚訝了。
原來居然是嚴卿若。
她怎麼會在這裡?祖母好像沒有請嚴家的人?難道嚴家也不請自來?不太像嚴家的風格啊!
“嚴小姐,你…你先鬆開手,被人看到對你不好。”
“你先答應我,我就鬆手。”
陸子儀又窘又無奈道:“你先鬆手,我聽聽看是什麼事情,若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答應你。”
嚴卿若聽到他這麼說,既高興又激動,“陸哥哥,你能做到的,你一定能做到!”
“嚴小姐請說。”
“陸哥哥,你能不能上我家去提親?”
噗!陸心顏一口口水差點噴出。
這這這,這兩人怎麼回事!?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她怎麼不知道!?
陸子儀臉上飛紅,“嚴小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可私下談論?再者嚴小姐身份高貴,我自知配不起,請嚴小姐慎言!被人聽了去,我是男子無所謂,嚴小姐你會名節受損,令家族蒙羞的。”
“我不管!我就要嫁給你!”嚴卿若任性地喊道:“我纔不要進宮選什麼三皇子妃,我就要做你的夫人!”
“嚴小姐,我們身份不配。”
“什麼配不配的?我不在乎你在乎什麼?”
“嚴小姐,結親不是兩個人的事情,是兩個家族的事情。”陸子儀撫額,“你不要這麼孩子氣。”
嚴卿若被一再拒絕,面子掛不住,嗚嗚哭起來,“我哪有孩子氣,我都十五了!嗚嗚,陸哥哥,你是不是嫌我醜?我已經儘量往好看里長了。”
她這一哭,陸子儀頓時慌了神,“嚴小姐,你長得很好看,真的!我絕對沒有嫌你醜!”
“你不嫌我,那你去我家提親!”嚴卿若抽噎道:“前天我娘跟我說,這次三皇子選妃的名單中有我,讓我這兩個月在家裡好好磨磨性子。我說我不要進宮去,她就將我關起來,不讓我出來。我今天是偷偷跑出來的,回去後阿孃不知會怎樣罰我,你就不心疼我受罰嗎?我阿孃對我好凶的,她不只關我,還會打我,虐待我,還會餓我肚子…”
陸心顏剛開始聽着還有些同情,後來見嚴卿若越編越離譜,忍不住笑出聲。
這丫頭,說謊也該有個度。
這話要是被嚴夫人聽到了,才真會扒了她的皮。
陸心顏這一笑,將陸子儀和嚴卿若的眼光吸引了過來。
“珠珠。”陸子儀侷促不安地喊了一聲,被親妹妹瞧見這樣的情景,他恨不得躲起來。
反觀嚴卿若,先是楞了一會,接着眼角含淚地跑過來,拉着她的袖子撒嬌,“珠珠姐,你跟陸哥哥說,讓他娶我嘛。”
陸心顏:…
額,這個大膽的丫頭。
要不是認識她這麼久,聽到這話還以爲她跟她一樣是穿越來的。
陸心顏從沒將嚴卿若和陸子儀想到一塊。
在她心中,嚴卿若就是個孩子。
從小爹孃兄長嬌寵着長大,不識愁滋味、無憂無慮的小公主。
沒想到,有天這孩子跟她說,要做她嫂子。
陸心顏是現代人,她不在意門當戶對。
可現在她在古代,深知陸子儀與嚴卿若之間的差距有多大。
陸子儀對外是親生爹孃早逝的伯府養子。
對內是陸叢遠婚前與小高氏苟且見不得光的長子。
雖然在陸心顏的支持下,他現在是伯府當家人。
可因爲身世問題,他沒有世子身份,說難聽點就是個伯府管家,什麼都不是。
嚴夫人怎麼可能同意將自己的寶貝女兒,嫁給陸子儀?
“卿若,我知道你不在意身份,我也不在意,但你要明白,你母親和你家裡人不會同意的。”
嚴卿若本來想讓陸心顏當說客,結果反被說。
她委屈地道:“珠珠姐,你怎麼都不幫我?我真的不想嫁給三皇子,要嫁我就嫁給陸哥哥,跟你做姑嫂,這樣以後陸哥哥也不敢欺負我。”
陸心顏:…妹妹呀,你是自己想嫁,還是因爲我想嫁?
“卿若,你雖然在三皇子妃候選名單內,但三皇子未必一定會選你的。”
從現在的情勢來看,要想活下去,將來必須是武昇繼承皇位。
陸心顏實在無法想像嚴卿若母儀天下的樣子。
她會這樣想,別人肯定也會這麼想,所以她真心覺得嚴卿若的擔心有些多餘。
“對哦!陸姐姐,你去跟三皇子說,叫他不要選我,千萬不要選我!”嚴卿若雙眼一亮。
“我會讓蕭世子跟三皇子暗示一下。”
“但我還是要嫁陸哥哥。”
“…你現在還小,等明年再說行不行?”陸心顏婉轉道:“你偷偷跑出來,你娘肯定急壞了!這樣,我讓人送你回去,就說你是因爲想我所以偷偷出來見我了,讓你娘不要責罰你。”
嚴卿若也知現在不可能討論出個結果來,順着陸心顏的臺階下,“那陸哥哥,你等我一年好不好?這一年你不要說親哦!”
陸子儀:…
他咳嗽兩聲掩飾不自在,“嚴小姐,我先告退了。”
說完轉身逃也似地走了。
“陸哥哥!”嚴卿若不滿他的敷衍,在他後面大喊道:“你不說我就當你答應了,你不能反悔哦!”
陸子儀腳下一個踉蹌,走得更快了。
“珠珠姐~”
陸心顏捏捏她鼓起的臉頰,“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會盡量在中間周旋的,好不好?”
先不說陸子儀是否願意,就算他願意,除非他能馬上封侯晉爵,否則基本不太可能。
但現在她也只能先這樣說了。
“謝謝珠珠姐!”嚴卿若拉着她的手搖晃,“珠珠姐,我的終生幸福就靠你了。”
陸心顏頓覺壓力山大,只希望嚴卿若小孩子心性,過段時間就忘了。
“我讓人送你回去。”
“好的,珠珠姐。”
兩人離開後沒多久,不遠處的假山後,一道天藍色的身影,跟着離開了。
搞定了嚴卿若,陸心顏回到福壽院。
裡面正傳出一片恭喜聲,以及小董氏激動不已的笑聲。
她走進去,只見宮錦坐在封氏旁邊,一臉喜慶和紅暈。
雖然有了孕,不過只有三個多月,還未開始孕胖。
“這是有何大喜事?”陸心顏好奇道。
有夫人嘴快道:“郡主,剛剛鄉君替李少夫人把脈,說是懷了雙生呢。”
“真的?!”陸心顏瞪大眼,“四姑好厲害。”
“是李右郎將厲害。”有夫人湊趣道。
宮錦被打趣得越發臉紅。
小董氏見狀,連忙道:“好了啊,不許拿我寶貝媳婦兒打趣,不然我可饒不了你們。”
“是是是,李夫人,我們不說了,不說了。”
“李少夫人可真是嫁對了人家,我還沒見過這麼護着兒媳婦的婆婆。”
李鈺本就與蕭逸宸交好,現在又加上宮錦與陸心顏的關係,在外人看來,將軍府鐵定是站在鎮國公府這邊的。
所以言談中,不乏討好的意味。
不過陸心顏知道,小董氏現在是不知道公孫墨白與武轅的關係,如果知道了,將軍府會如何抉擇還真難說。
李老將軍肯定願意選擇鎮國公府,但他老了,很快將軍府就是李鈺當家。
從親情上來說,李鈺與公孫墨白纔是真的親人。
就算李鈺不選擇,但小董氏一定會選擇自己的姐姐與侄兒。
她年少守寡,辛苦將李鈺養大成人,單憑這份苦勞,將軍府中的人,就無法忽視她的意願。
“四姑,恭喜你。”
“郡主,你可要加把勁。”
“對啊郡主,可不能落後李少夫人太多。”
一羣人正說笑着,孫嬤嬤帶着丫鬟送來糕點。
“這是咱們夫人爲了老夫人壽辰,特意做的家鄉小吃豬油糕,各位夫人小姐請嚐嚐。”
封氏笑道:“大家別看這名字不好聽,味道還真不錯。”
“老夫人這麼說,那我們都試試了。”
各位夫人小姐們紛紛用筷子夾起一塊放到嘴邊,“嗯,味道真不錯。”
糯軟潤溼,油而不膩,中間厚厚的一層花生磨成的醬,香甜可口。
“親家,阿錦,珠珠,你們也試試。”
宮錦因爲懷孕的關係,胃口比以前好很多,一看到潔白晶瑩的珠油糕,眼睛都直了。
倒是陸心顏,不知怎的一陣反胃。
勉強夾了一塊放到嘴邊,那獨特的豬油香味刺得她極爲難受。
張嘴還沒咬,先哇地一聲乾嘔。
隨着她這一聲乾嘔,屋子裡的人全部靜下來,個個保持着剛纔的姿勢,如時間靜止。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陸心顏尷尬道:“可能早上吃錯東西了,胃有些難受。”
半晌,有人小心試探着道:“郡主這,怕不是有了吧?”
有了?陸心顏腦海裡一片空白。
封氏激動地看着她,“快快,白芷,給珠珠瞧瞧。”
陸心顏失魂似地任由白芷搭上她的手腕。
不一會,耳邊傳來飄渺的聲音,“小姐,恭喜你,你有身孕了。”
“恭喜恭喜,這是雙喜臨門啊。”
“是三喜,不,四喜臨門!”
“對對,四喜臨門!”
那些聲音好近,又好遠,那些笑聲、恭喜聲,好真實,又好虛幻。
陸心顏似陷入一片迷障中,周邊的一切都像隔着一層厚厚的白霧。
腦海裡只有四個字飄來飄去:她懷孕了!
“白芷,你沒把錯吧?珠珠真的有了嗎?”封氏不敢置信道。
白芷笑道:“老夫人,我剛纔把了三次,小姐真的有了!”
“珠珠,恭喜你。”得到了保證,封氏立馬笑得合不攏嘴,抓着陸心顏的手恭喜。
在她壽辰這日,先是聽到宮錦懷的是雙生,再聽到陸心顏懷孕的消息,她簡直感覺此生無憾了。
不過手下的珠珠好像有點不對勁。
呆呆的,不言不語,對周圍的一切,一點反應也沒有。
“珠珠,你這是怎麼啦?你別嚇祖母!”
這一喜一驚的,封氏有點承受不住。
白芷忙道:“老夫人別擔心,小姐怕是高興壞了,一時沒反應過來。”
陸心顏剛聽到這個消息,其實更多的是受到了驚嚇。
她想過自己可能會有孩子,同時也擔心過這具身體會不會懷不上孩子。
但她沒想過,會這麼快就有孩子。
她不由將手放到小腹,想到那裡有個小生命開始萌芽,不由覺得好神奇。
手心下只覺一片溫熱,什麼也感覺不到。
那裡面,真的開始有個小生命了嗎?
“珠珠,珠珠?”
封氏又擔心地喚了幾聲,陸心顏才終於回過神來。
“祖母,白芷說我有孕了,我不是在做夢吧?”她傻傻地問。
封氏見她終於出聲,放心下來,哈哈笑道:“祖母也覺得像在做夢,不過祖母告訴你,真的,是真的!快,孫嬤嬤,去告訴逸宸這個好消息。他們蕭家有後了,他一定很高興!”
孫嬤嬤笑道:“老夫人,奴婢覺得這個消息,還是珠珠小姐親自告訴姑爺的好!”
“對對對,你說得對,這種事情,還是由珠珠親自去說!瞧我這腦子!”封氏一拍額頭,又道:“今兒我壽辰,大家就當賣個面子,珠珠有孕這事,先不要說出去,等過了三個月,你們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民間向來有懷孕三個月不能亂說的說法。
“知道了老夫人,我們一定先保守秘密。”
私下會不會說沒人管得着,但不要大肆宣揚就好了。
原來這一切是真的啊!
陸心顏不知爲何,鼻子有些發酸。
“傻孩子,這是喜事,別哭別哭。”封氏將她摟到懷裡,柔聲道:“是不是想起你娘了?過幾天去給你娘上柱香,親口告訴她這個好消息,她地下有知,肯定會爲你高興的。”
“嗯。”陸心顏重重點頭,鼻間的酸意卻止也止不住。
那些夫人們見狀,便迅速轉移話題,說些開心有趣的事情。
半個多時辰後,陸心顏的心情,終於慢慢平靜下來。
——
梳雲的雙腳,用了白芷特別調製的藥後,三天前已經可以下地走路了。
腳底新長的肌膚嬌嫩,呂嬤嬤又特意爲她制了一雙塞了棉絮的鞋,方便她練習走路。
舒服倒是舒服了,可是現在天氣太熱,多穿一會就全是汗,很不舒服。
所以今天出來,梳雲穿的是普通的鞋子。
因爲不能長時間站立,去廚房幫忙的時候,呂嬤嬤安排了她最輕鬆的活:坐着擇菜洗菜。
雲氏最後統計出來,來的客人比原定的四桌,又多了四桌,整個翻了一倍。
好在陸心顏反應快及時提醒,雲氏這邊立馬安排人重新採購食材,同時加派人手到廚房幫忙。
加上呂嬤嬤等人的加入,最後總算是忙而不亂地將午膳應付過去了。
客人們用完膳,廚房這邊的人也開始分批用膳,並開始準備晚膳。
呂嬤嬤知道梳雲的身體狀況,便向廚房管事申請,讓梳雲先去休息休息。
本來就是半個客人來義務幫忙,還帶傷幫忙,管事不敢怠慢,忙讓丫鬟帶梳雲去客房休息。
出了廚房沒多久,梳雲便讓丫鬟先忙去了,“我以前也是這府裡的丫鬟,熟悉得很,你不用管我了。廚房裡人手不夠,你回去吧。”
丫鬟是新來的,不過從方纔管事幾人的對話中,知道梳雲是珠珠郡主身邊的人,想着廚房確實忙不過來,便讓梳雲小心些,自己返回去了。
梳雲看着府中熟悉的風景,一路走着走着,不知不覺走到了石榴院。
石榴院本來是府中寓意最好的院子,因爲陸心顏與宮田予和離,現在反而變得很尷尬。
也不好讓誰住進來,便一直空着。
然後派人定期打掃。
裡面早沒了以前陸心顏在時的繁華精彩,雖然景緻依舊,卻空空如也,那些千秋躺椅太陽傘,通通都沒有了。
只有中間一顆石榴樹,以及靠近鎮國公世子府的那顆棗樹,同以前一樣。
棗樹上碩果累累,因爲沒人摘,壓得樹都低了頭。
地上更是掉了一地。
有被風雨吹下來的,有被鳥兒啄下來的。
梳雲心想,小荷那丫頭愛吃,不如摘些下來帶回去給她吃。
她們本來是來廣平侯府舊地重遊的,不過突然客人增加,被臨時派去廚房幫忙。
照這情形看來,今天她們是沒機會來這石榴院了。
梳雲走到棗樹下,棗樹被滿樹的棗兒壓得極低,伸手可摘。
她先摘了一個,用袖子擦了擦,放到嘴裡一咬。
哇,好甜好脆!
難怪小荷那丫頭愛吃!
去年她和掠月被買來的時候,這棗樹上的棗已經快沒了。
因爲新來,也不好意思和小荷搶,所以根本沒嘗着味。
現在發覺這麼好吃,不由生出多摘點的念頭。
然後回去後,讓小姐派人來,將這滿樹的棗子全摘了帶回去。
她興沖沖地將裙子撩起,兜了滿滿一兜。
“梳雲姑娘,你在這裡幹什麼?”
後面突然傳來的男聲,嚇了正摘棗子摘得高興的梳雲一跳。
她扭過頭,“大公子,您怎麼來這來了?”
來人是宮田予。
現在宮田予不再是世子,是大公子。
“我陪客人吃酒吃得有些撐,隨便散步消消食,不知不覺走到這了。在外面隱約看到有人,便進來瞧瞧,沒想到是梳雲姑娘你。”
宮田予其實是特意來這裡的,他知道陸心顏帶着以前的丫鬟來這裡重遊,抱着想看一眼知道她過得好的心情。
棗樹在東北角,經過院門外,根本不可能看到裡面有人。
梳雲也不說破,拿了一個棗遞給宮田予,“大公子,要不要試試?又甜又脆。”
宮田予也意識到自己的藉口有些牽強,便順着梳雲的話,走到她跟前接過大棗。
拿出帕子擦了擦,咬一口,“真甜!”
“好吃吧?”梳雲道:“奴婢摘了一兜,準備帶回鎮國公府。”
帶回鎮國公府,應該會給陸心顏吃吧?既然見不到她,就摘點棗子,當幫她做點事吧。
“你們院裡人多,這麼一點可不夠吃。”宮田予道:“我幫你摘點。”
他說完也學着梳雲兜起袍角,往裡面放棗子。
不一會便裝滿了。
梳雲笑道:“謝謝大公子。”
以前離開的時候梳雲沒覺得宮田予有什麼變化,這次再見,發覺他沉穩了很多。
不像以前那麼…貪圖美色,看她的眼神有絲驚豔,但很清明。
“好了,走吧。”
兩人便向石榴院外走去。
走出後沒多久,梳雲腳底不小心踩到一個石子。
本來剛纔走得久,腳底就有些難受。
現在更是不得了,痛得她直抽,然後整個人一歪,向邊上倒去。
宮田予手疾眼快地騰出一隻手,扶住她的胳膊。
“梳雲姑娘,小心!”
梳雲站定後,驚魂未定。
“謝謝大公子,要不是你,奴婢可就摔倒了。”
她面上帶着真誠的笑意,嫵媚動人,宮田予有些不敢直視,“舉手之勞。”
“你們在幹什麼?”一道陰冷淡漠如來自極寒之地的聲音響起。
梳雲整個人汗毛豎起,一擡頭看到不遠處黑金華服的男人。
雙手環胸,懶散隨意地倚在一塊石頭邊上,也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那黑衣上的暗金陽光下光芒閃耀,刺得人眼花繚亂。
強大的氣場,讓人呼吸紊亂。
“見過龍爺。”宮田予連忙行禮。
這可是尊大佛,誰也不敢得罪,也得罪不起!
梳雲垂下頭,手緊緊抓着裙角,微一矮身,“見過龍爺。”
同時整個人不由自主向宮田予身後躲了躲。
聽到她的稱呼,看到她下意識的動作,龍天行涼薄的脣勾起一邊,看起來十分邪佞。
只聽他漫不經心地道:“冷格,剛剛他哪隻手碰的,砍了哪隻手,當給老夫人面子。”
“是,龍爺。”
宮田予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梳雲已是面色大變。
她不由分說擋在宮田予面前,大聲道:“龍爺,剛纔梳雲不小心踩到石子,差點摔倒,大公子只是扶了梳雲一把!”
宮田予這才反應過來,嚇得手一抖,棗子跐溜跐溜地全滾開了。
有幾個滾到龍天行腳下,龍天行垂眸瞧了瞧,彎腰撿起來一個。
冷格遞上一塊邊上繡着金線的白手絹,龍天行接過,纖長的手指微動,仔細而緩慢地擦了擦那棗。
然後放到嘴裡咬了一口,“果然很甜。”
他動作極其優雅尊貴,彷彿吃的不是從地上撿的棗,而是珍貴的山珍海味。
“龍…龍爺要是喜歡,在下去給您…您多摘點。”
宮田予雙腿打顫,那個男人的氣場實在太可怕了。
像一頭叢林中蟄伏的猛獸,感覺隨時會在下一刻撲上來,狠狠咬斷他的脖子。
他現在只想快點離開。
“看你們剛纔摘棗,摘得挺高興的。”
龍天行一邊慢條斯理地吃着棗,一邊用那泛着寒光的凌厲鳳眼,不經意地掃過兩人。
宮田予突然想起,梳雲曾經當過龍天行的姨娘。
同爲男人,他明白男人極其可怕的佔有慾。
哪怕這個女人已經不喜歡了,也不想讓別的人染指。
剛纔他同梳雲一起摘棗,又扶了她一把,怕是被誤會了。
宮田予連忙跳到一邊,與梳雲拉開距離,“不不不,龍爺誤會了,在下摘這棗子是送給兩位妹妹吃的,只是恰好碰到了梳雲姑娘,絕不是您想的那樣。”
梳雲:…明明說好是幫她摘的,怎麼變成送給妹妹了?
“哦,是嗎?那你的意思是說,爺看錯了?”
“是的,龍爺,您看錯了,真的看錯了,沒有摘得挺高興,就是各摘各的!”
爲了保住小命,宮田予迫不及待地撇清關係。
龍天行脣角不由勾起,勾勒出一抹靡麗豔絕、讓周邊所有景緻黯然失色的笑容。
宮田予鬆口氣,龍爺笑了,想必沒事了。
梳雲卻如臨大敵。
因爲她知道,龍天行笑的時候,比不笑的時候更可怕。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男人涼薄絕情的聲音很快響起,“冷格,這世上敢說爺錯了的人,這位大公子是第幾個?”
“回龍爺,第十個。”
“前面那九個,現在都如何了?”
“第一個被做成人彘,扔在茅房;第二個五馬分屍,做了花肥;第三個廢了子孫根,扔到小倌館;第四個想懸樑自盡,被發現後,挑斷其手筋腳筋,割了舌頭,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第五個帶了百人來跟龍爺硬拼,最後所有人全部被砍成肉醬,餵了野狗…”
冷格還沒說完,宮田予已嚇得整個人倒在地上顫抖不已,痛哭着求饒:“龍爺,在下錯了,是在下的錯!龍爺,求您看在祖母壽辰的份上,放在下一條生路!”
“啊,爺差點忘了,今天封老夫人壽辰。先父在世時,曾對封老夫人讚譽有加,看在先父份上,爺也該給個面子。”
“謝謝龍爺,謝謝龍爺!”宮田予以爲逃過大劫,感激得連連磕頭。
“冷格,看在封老夫人面子上,割了他的舌頭,挖去一隻眼。”
“是,龍爺!”
宮田予如遭雷劈,失了魂地坐在地上。
身旁一道身影飛快掠過,有棗子打到他頭上,他卻渾然不覺。
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他要變成殘廢了!
龍天行話音一落,梳雲飛快地鬆開抓着裙角的手,朝龍天行跑去。
任那棗子灑了一地。
然後如藤蔓一般,雙手雙腳纏住他,“不行!你不能動他!他是無辜的!”
冷格站在一旁,雙手環胸抱着劍,眼觀鼻,鼻觀心:動手的是他,攔住龍爺有什麼用?
“鬆手,髒死了!”某人嫌棄道。
“不鬆!你不放他走,我不鬆!”她不但不鬆,還將整張臉埋在他胸前。
看着那毛茸茸的頭頂,龍天行咬牙,“你敢違背爺的命令護着他!?信不信爺連你一併拔了舌挖了眼!”
梳雲渾身一抖,她很怕死,可比起死來,她覺得殘廢了醜了,比死還要可怕一百倍!
龍天行瞧在眼裡,微冷的鳳眸裡,閃過一絲嘲諷:就這麼點膽子,也敢替人出頭?真是不自量力!
“哎喲~”懷中突然響起一聲呻/吟,然後一雙明媚的大眼,可憐兮兮地看着他,“剛纔跑過來的時候,踩到石子,腳疼~”
“又想對爺使苦肉計?”龍天行一邊不屑地道,一邊卻伸手將她橫抱起來。
“哪有?龍爺您誤會了,您知道的,梳雲腳底本就有傷。”
梳雲邊說,邊朝地上的宮田予使眼色。
龍天行冷哼一聲,沒說什麼,看着回過神的宮田予,飛一般地從他眼前跑掉。
見人走了,梳雲鬆口氣,“龍爺,梳雲現在的腳不痛了,麻煩您放梳雲下來。”
這個女人真是可惡,每次利用完就一腳踹開他,將他龍天行當成什麼?
“若爺不放,你能怎麼着?”
“龍爺,您不放,想一直抱着梳雲嗎?”梳雲暗含挑釁地道。
“爺剛纔突然發現,”龍天行冷漠俊美的臉上,突然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手沿着她的腰線下滑至豐/腴處,極其曖昧地捏了捏,聲音低沉道:“爺對你的身體,好像還有點興趣!”
這是什麼意思?光天化日之下,他想幹什麼?
這爺的性子,可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主!
梳雲渾身緊繃,眼珠子轉了轉,突然大聲喊道:“來人啊!龍爺強搶民女啦!來人啦!”
“閉嘴!”龍天行面色一黑。
“來人啊!龍爺強搶民女啦!…”
喊聲戛然而止,龍天行看了眼懷中被他點了睡穴的梳雲,咬牙切齒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