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龍天行與梳雲大婚的日子。
一大清早,龍府裡便熱鬧起來。
望着紅彤彤的龍府,管家滿懷欣慰。
府裡要進女主人了,他的工作總算保住了。
明兒開始,這府裡他要重新規劃規劃了。
哪裡做產房,哪裡做未來的小公子小小姐的院子...
請幾個奶孃丫鬟小廝...
對了,“你們幾個,以後進了龍院伺候,不該生的心思,通通給我收起來!要是惹了事連累了我,我讓你們全家都不好過!”
以前龍院沒有丫鬟伺候,現在梳雲姑娘要嫁進來了,不可能還是以前幾個小廝伺候着。
在徵尋龍天行的意見後,管家開始挑選進龍院的丫鬟人選。
不能長得太好看,更不能長得寒磣...
不過說實話,龍府裡要挑出長得寒磣的人,還真的挺難的。
不能有不該有的心思,不能腦子笨,不能手腳慢...
總之就是,樣子要過得去,腦子靈活,手腳利索,有眼力見,忠心...
關鍵,還要安份守己,不會整天想着爬牀!
光是挑這樣幾個丫鬟,管事的就操盡了心。
不過最後,總算不辱使命。
龍院裡同樣被裝扮得格外喜慶,大紅喜字,紅綢花,入眼皆是耀眼燦爛的紅。
以往沉悶華麗的龍院,因爲這些紅,生動活潑而有生機。
龍天行站在人高的鏡子前,瞧了好久。
那鏡子不同常見的銅鏡,光滑清晰,竟是將人照得分毫不差,清清楚楚,連臉上的汗毛都能看得清。
“冷格,爺今天看起來怎麼樣?”
他一身貴氣的新郎倌服,上面精美的圖案,用的是足金的線繡成。即便沒有陽光照耀,亦是流金溢彩,晃得人睜不開眼。
冷漠俊美的容顏,被這紅一襯,帶着幾分喜氣洋洋之色。
豔麗的鳳眼裡黑幽幽的瞳仁,迸射出歡喜滿足的光芒。
那滿身的陰戾,在這紅色的映襯下,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像個普通的、即將抱得美人歸的男子。
不然怎麼會問出這麼傻氣的問題?冷格心裡想,爺什麼時候在乎過別人的眼光?
冷格絞盡腦汁,吐出三個字,“很喜慶。”
龍天行眉毛一挑,很明顯並不滿意,“就這樣?”
“芝蘭玉樹、風流倜儻、俊美無儔、舉世無雙...足智多謀、智勇雙全...”
冷格之前怕拍到馬腿上,畢竟問這種問題的龍天行他是第一次見。
後面則是將他生平所有會的讚美的詞,通通說了一遍。
沒辦法,他冷格是習武的,又不是教書先生,隨便就能出口成章。
光這些詞,已經是他畢生所學了。
冷格說完,偷偷瞄了一眼龍天行,見他眉眼開朗,似是極爲享用。
他心裡突的一下,難不成以後他得多習一樣拍馬屁的本領?
“爺,該去接新娘子了。”
外面傳來管事愉快的聲音。
“走。”龍天行最後理了理衣裳,擡腳向外走去。
可不能誤了吉時!
冷格暗吐一口氣,他真擔心龍天行又突然問什麼奇奇怪怪,超出他能力範圍之外的問題。
鎮國公府悅心院裡,同樣熱熱鬧鬧。
梳雲一身鳳冠霞帔,上面的圖案同樣是用足金的線繡成。
因爲時間緊,嫁衣是龍天行讓京城最高級的繡娘趕製的,梳雲只像徵性的在上面繡了兩針。
她本就生得美貌,經過陸心顏的巧手裝扮後,更是光彩照人豔若桃李。
“沒想到你竟然在我前面出嫁。”掠月感慨道。
八月初十的婚禮被毀,田叔再讓人擇吉日,得到十一月下旬。
按掠月的意思是,反正嫁衣她也穿過了,一切禮節也都走完了,就差最後的拜堂儀式。私下簡簡單單拜個堂就成了,但田叔不同意。
“田公子是個好的。”梳雲道:“你好好待他,以後你會幸福一輩子的。”
“龍爺也不錯,真沒想到,他會爲了你做到這一步。”
南山半山腰的事情,似乎發生在昨日,那時龍天行是天一樣的存在,而她們只是隨便可以碾死的小螞蟻。
轉眼梳雲竟與龍天行平起平坐,結爲夫婦。
梳雲微微一笑,“我也沒想到。”
那笑容嫵媚,襯着一身紅衣越顯多情,掠月見她眼眶微溼,安慰道:“龍府與鎮國公府也不遠,以後想來時常都可以來。”
能時常回來,跟天天在一起,畢竟是兩個概念。
眼看氣氛傷感,星羅突然道:“我有件好奇的事情。”
“什麼事?”屋子裡青桐幾人齊齊望向她。
“等會你們誰打頭陣?”
梳雲今日的伴娘是白芷、青桐、掠月、小荷。
按天武規矩,新郎倌上門總得想辦法攔一攔,以示新娘子的貴重。
之前宮錦、陸心顏出嫁皆如此。
可輪到梳雲嘛...
四個伴娘你看我我看你,小荷道:“青桐姐姐,你功夫最好,你先。”
青桐咳嗽一聲,“功夫最好自然得壓陣,白芷有藥,最先比較好,不行就直接灑藥。”
白芷道:“掠月跟梳雲最好,不如掠月第一個。”
掠月:“小荷年紀最小,第一個比較恰當。”
四人推來推去,竟是誰也不願意第一個。
梳雲忍不住失笑,“龍爺會吃人不成?看你們一個兩個的,別丟小姐的臉!”
小荷吐吐舌頭,“龍爺不吃人,可他比吃人的人還可怕!”
“就是就是。”青桐深表認同。
“梳雲,也就你有膽子跟他在一起。”掠月道:“不信換個人試試,包準早嚇得魂都沒了。”
白芷認同地點點頭,她是大夫,身份超脫,向來對強權沒什麼感覺。可若是對上龍天行,她第一個念頭便是躲開,有多遠躲多遠。
星羅撇嘴,“龍爺是龍爺,伴郎是伴郎,瞧你們的慫樣。”
“伴郎是誰不重要,關鍵新郎倌是龍爺啊!”青桐道:“星羅你說得這麼輕鬆,要不我的伴娘位置讓給你。”
星羅連忙擺手,“別,我還想多活幾天!”
小荷落井下石,“星羅姐姐,瞧你比我們還慫,還好意思說我們?”
星羅嘿嘿笑着轉移話題,“你們說龍爺的四個伴郎是誰?”
上月龍天行要娶陸心顏身邊的丫鬟梳雲一事一傳開,像在平靜的湖面扔下一顆巨石,整個京城的人都沸騰了。
龍天行的原配去世已有十年,剛開始幾年,龍天行的幾個哥哥嫂嫂,可是爲他操碎了心,想爲他再續娶一個。
可龍天行根本不鳥,該怎麼浪蕩還是怎麼浪蕩。時間一長,所有人便都死了心,以爲龍天行大概就會這樣風流一輩子了。
雖然沒有嫡子,好歹還有幾個庶子,總算不會斷了他這一支的香火。
所以當龍天行突然要娶親時,不管是京城還是福北,皆震驚不已。
於是不少好事之人開始扒梳雲的身份,能讓龍天行看上眼的女人,怎會是尋常之輩?
可結果扒來扒去,只扒出梳雲原名凌曉芸,是罪臣之女,青樓出身。
亦有人說她是前青州通判祝非的庶女,被嫡母趕出祝家,最後流落青樓。
不管是哪種說法,總之龍天行要娶的新夫人梳雲,是個實實在在出身低賤的女子。
這讓不少人暗暗抽氣,龍爺果然是龍爺,口味可真是不一般。
不過好在龍天行向來行事我行我素,桀驁不馴,沒人敢對他指指點點。
落實了梳雲的身份後,這龍天行的伴郎人選便變得很微妙。
龍天行身份高貴,找來的伴郎身份自然低不到哪去。可梳雲只是個丫鬟,她的伴娘自然也是丫鬟。
你讓幾個貴公子,去跟一羣丫鬟們比試,實在有失他們的身份。
可若找一般人,又失了龍天行的臉面。
再說龍天行認識的人,能有一般人嗎?
“管他找誰來,反正我是不敢攔的。”小荷道:“梳雲姐姐,別怪我,要怪就怪龍爺太可怕。”
“小荷說得沒錯,我們也不敢。”
青桐白芷掠月紛紛表態。
梳雲無語,“真是丟小姐的臉。”
這時外面傳來噼裡啪啦的鞭炮聲,呂嬤嬤在外面喊道:“新郎倌來了!”
接着便是驚喜地尖叫聲,“哇,銀子,快搶!”
一個熟悉的聲音大喊,“新郎倌灑銀子啦!快來搶啊!”
小荷一聽銀子,立馬往外衝,“我要去搶銀子!”
以前她對銀子概念不強,自打決定與小猴子明年成親後,意識到兩人成家需要很多銀子,突然像開了竅似的,一下子變成了財迷。
梳雲看着蠢蠢欲動的青桐幾人,道:“都去搶吧。”
以龍天行大方的性子,他要灑銀子,自然不是小數目。
“那我們去了,馬上回來陪你。”
白來的銀子誰不喜歡,連對銀子最沒感覺的白芷都被吸引,更別提其他人了。
幾個人一窩蜂跑出新房,去撿銀子了。
屋子裡只剩下梳雲一人。
梳雲臉上喜悅的笑容,一點點散去,眼底的哀愁漸漸濃烈。
其實從一開始,那哀愁就藏在眼底,只是所有人都被她臉上幸福的笑容吸引,無人注意到。
她不捨地撫摸着身上繁複華麗的嫁衣,喃喃道:“總算是如願以償過。”
龍天行讓人從鎮國公府外開始灑銀子,本來守在大門處的人,一看有銀子搶,瘋了似去搶銀子。
於是龍天行順利地進入府中,然後用同樣的辦法,一路灑銀子,所有障礙一下子就清空了。
等到了悅心院門口,青桐幾個覺得不能那麼沒義氣,大着膽子擋在門口。
等開口說話時,還是很沒底氣,“龍...龍爺,要想接走新娘子,得拿出誠心來。”
龍天行優雅地掏出一疊銀票,“這誠心夠不夠?”
青桐幾個瞪大眼,身後幾個伴郎嚴玉郎、公孫墨白,還有兩個眼生的,亦是同等表情。
臥槽,還有這種操作!?
眼看幾雙手不由自主伸向那疊鈔票,掠月咳嗽一聲,將幾人神魂拉回,“我去問問梳雲意見。”
被拉來充數的伴郎之一嚴玉郎默默記下這等操作,想着明年迎娶武蓁時可以派上用場。
要是有腦子清醒的在此,定會笑話他。
首先第一,他有龍天行的財力嗎?沒有。
第二,武蓁是郡主,她的伴娘能是一般人?那些人會在意區區幾十百兩的銀子?不會。
所以嚴玉郎記了也是白記。
被拉來充數的伴郎之二公孫墨白,一雙桃花眼灼灼地鎖定白芷。
今日梳雲大婚,她穿了身桃紅色,抹了胭脂和口脂,那出塵的氣質裡,便多了幾分難得的嬌豔之色。
公孫墨白覺得自己快瘋了。
他知道自己應該放棄白芷,可不知怎的,哪怕只能看着她守着她,他竟然覺得這樣就心滿意足了。
冷格在旁躍躍欲試,十分期待青桐幾個出點難題,最好是動手那種,他就可以上場與那個缺根筋的丫頭過過招了。
“你瞪着我幹嘛?”青桐直接懟回去。
冷格:扎心,我哪是在瞪你?明明是用火辣辣的眼神在看你!
這時突然傳來掠月的驚呼,“梳雲不見了!”
這一下所有人都沒別的心思了,紛紛衝向悅心院裡面。
陸心顏一早起來幫梳雲妝扮好後,便回房去睡回籠覺。
剛纔被外面的鞭炮鑼鼓聲驚醒,剛剛梳好妝準備出門,便聽到掠月這一聲尖叫,連忙走出來。
蕭逸宸怕她被人撞到,迅速護在她身旁。
梳雲的房門被打得開開的,裡面除了整整齊齊疊好,放在牀上的鳳冠霞帔,空無一人。
龍天行的臉瞬間陰下來,掠月顫抖着遞上來一封信,“奴婢...奴婢在桌上發現的。”
信封外寫着龍爺親啓,掠月沒敢打開看。
龍天行接過信,極其粗魯地撕開。
信上寫着:爺,對不住了哦,梳雲走了。要問梳云爲什麼走?因爲梳雲膽怯了。爺您是天之驕子,梳雲只是地上的野雞。能得爺的真心,梳雲感激不盡。可梳雲福薄,怕受不起這樣的富貴。以前爺問梳雲萬一您變心了梳雲怎麼辦?梳雲仔細想了想,其實真沒辦法。所以梳雲覺得,與其天天擔驚受怕,擔心您哪天會變心,不如在您還沒變心的時候,先離開您,這樣以後梳雲便不會受傷了。爺,請原諒梳雲的自私。梳雲敬上。
屋裡的溫度急劇下降,空氣中飄着讓人沉悶的氣息,似乎暴風雨即將來臨。
看熱鬧的下人們,紛紛噤若寒蟬,只恨不得自己沒有來過。
驀的,冷格腰身的劍,被人猛地拔出。
憤怒的龍天行,揮舞着長劍,以毀天滅地之勢,將屋內的桌子一劈爲二。
而後是椅子,梳妝檯,牀...
不過一眨眼,梳雲屋子裡,已一片狼藉。
“找!給爺馬上找出來!”
龍天行雙眼猩紅,面上殺意凜冽,“爺要親手殺了她!”
他龍天行第一次對一個女人付出真心,可換來的,居然是她的臨陣逃脫!
是真的臨陣逃脫,還是其實她心裡根本沒有他這個人?
這一想,龍天行身上的戾氣越濃,整個人陰森森的,那一身喜慶的紅衣,亦變得詭譎陰冷。
“是不是你們跟她合謀,將她藏起來了?”他劍尖直指青桐幾人,“說!”
“沒有!龍爺,梳雲...”
“出來!”龍天行根本不聽,一聲怒吼,“爺數三聲,要是你不出來,每隔半刻鐘,爺便殺一個人!”
“一!”
“二!”
“三!”
一道紅光如血影,直直朝掠月當胸刺去。
掠月幾乎嚇傻,青桐眼疾手快地將她往邊上一拉。
然而那劍如附骨之蛆,一個轉彎,向兩人齊齊刺來。
那劍勢之凜冽,讓人心驚肉跳。
公孫墨白幾人反應過來,連忙上前阻攔。
龍天行的功夫本不弱,盛怒之下功力大漲,公孫墨白幾個竟是有些吃力。
悅心院裡很快被毀得七七八八。
蕭逸宸將陸心顏護在身後,雙眼緊緊盯着龍天行,怕他對陸心顏突然發難。
眼看那劍就要傷到青桐,陸心顏大吼一聲,“龍天行!你發什麼瘋?梳雲對你的心,你感覺不到嗎?她不見了,你爲什麼不想想,她是不是被人脅迫了!?”
打鬥戛然而止。
龍天行執劍而立,整個人戾氣叢生。
“找!掘地三尺,也要將她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