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承周原本想在診所對面等足半個小時的,但才十來分鐘,“吳之仁”就出來了。
這次,“張奉新”倒警覺了,走了一段路後,才攔了輛車。
在康伯南道仁安裡的路口,“張奉新”終於下了車。
路承周以爲,“吳之仁”就住在這裡。
沒想到,“吳之仁”停在路邊,看了看四周後,又瞥了一眼身後,沒有發現異常後,才走進了仁安裡。
剛開始,路承周還以爲自己被發現了,但看“吳之仁”的反應,應該沒有看到自己。
路承周離“吳之仁”有好幾十米,此時的康伯南道上還有不少行人,“吳之仁”根本沒有注意到他。
但在“吳之仁”回頭時,路承周還是用手捂着嘴,低頭裝作咳嗽,然後背過頭,在另一側吐了口啖。
等“吳之仁”走進仁安裡裡,路承周連忙也讓車伕停車。
如果說之前的“吳之仁”,只是讓路承周覺得好奇的話,那現在,他對“吳之仁”已經很有興趣了。
從咖啡館出來時,“吳之仁”的表現很正常。
然而,從王氏診所出來後,突然就變得詭異。
爲了不讓“吳之仁”發現自己,路承周沒有緊緊貼上去。
等路承周走進仁安裡時,“吳之仁”已經失去了蹤影。
但路承周並沒有灰心,“吳之仁”是在外面路口下車的,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就住在這附近。
路承周確實很年輕,但並不表示他就幼稚。
不管“吳之仁”有什麼目的,他的真正身份又是什麼,他都要一探究竟。
第二天,路承周去查了一下仁安裡的住戶資料,很快他就發現了廣發旅館。
老闆張奉新,不就是吳之仁麼?
路承周心裡很詫異,但臉上不動聲色。
張奉新也好,吳之仁也罷,都只是一個符號。他真正在意的,是張奉新接近自己的用意。
如果張奉新用假名,是不想讓自己報恩,或者有什麼心理負擔的話,那他會很感激。
可是,昨天晚上張奉新的表現,似乎不是一個旅館老闆的正常舉動吧?
下班之後,路承周去了趟華界。
說到這裡,要介紹一下海沽的各國租界。
1860年,英國率先在海沽設立租界,隨後法國、美國、德國、日本、沙俄、意大利、奧匈帝國和比利時先後在海沽劃定租界。
至20世紀初葉,海沽竟然有九國租界,總面積23000餘畝,相當於老城區面積的8倍多,這在世界各國都是絕無僅有的。
美國學者羅芙芸用“超殖民地”的概念,來形容近代海沽這一“中國所有通商口岸中擁有外國租界最多”的城市,以揭示“多種殖民主義分割一個城市空間時所產生的潛在內涵”。
當然,現在海沽僅存英、法、意、日這個租界。
其中英租界的面積最大,人口也最多,治安也最好。
租界相對華界,簡直就是另外一個世界。
但對路承周而言,他覺得華界更加親切。畢竟,這纔是他生長的地方。
進入華界後,路承周先去了廣善大街治安裡自己家裡。
自從母親病故後,他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回來了。
這是一棟單獨帶院子的樓房,也是他父母留他最後的遺產。
路承周摸黑進入房子,熟練的將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換上一件灰大褂,腳上的皮鞋也換成布鞋。
出門的時候,從口袋裡摸出副平方眼鏡,又用手將頭髮撥到另一邊。
這樣簡單的擺弄之後,路承周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這些技巧,有些是在海沽警察教練所學的,有些是路承周自己琢磨出來的。
當然,還有一些,是別人教的。
有些事情,看似平常,其實裡面藏着很大的學問。
離開治安裡後,路承周步行了一段時間,拐到廣善大街一個路口後,他才叫了一輛膠皮車。
在唐山道26號海沽公安局附近下車後,路承周又順着唐山道走了幾百米。
在一條里弄附近,他走進了一家不知名的小茶館。
在茶館二樓,路承周見到了自己的上線,也是自己的入黨介紹人:李向學。
李向學身材瘦高,戴着一副眼鏡,喜歡不時用手扶一扶,但藏在鏡片後的眼睛,卻不時閃爍着睿智的光芒。
1929年,受省委直接領導的特科人員李向學,打入海沽市公安局當預審科主任科員,專門對革命同志做營救工作。
因爲李向學審訊經驗豐富,理論知道也強,海沽警察教練所特意聘請他兼任教師,教授審訊和心理學等課程。
路承周在海沽警察教練所,受李向學的影響,接觸了**。
早在1932年,就加入了中國**,宣誓嚴守秘密,服從紀律,犧牲個人,階級鬥爭,努力革命,永不叛黨。
此時的路承周,已經是一位有着兩年黨齡的**員,他願意爲**奮鬥終身,隨時準備爲黨和人民犧牲一切
“李教師,一直借錢給我的‘吳之仁’,真名張奉新,是康伯南道仁安裡廣發旅館的老闆。”路承周見到李向學說,馬上低聲說了張奉新用化名的事。
“你調查了他?”李向學詫異的說。
但仔細一想,他又釋然。自從入黨後,路承周對身邊的事情非常敏感。
或者說,路承周很警覺。
這是一個地下工作者應該具有的素質,這讓他很欣慰。
路承周雖然只有二十出頭,但膽大心思,機警沉着、思維敏捷。
這樣的性格,很合適擔任做地下工作。
在警察教練所,路承周不但接受了警察的各項技能訓練,李向學也悉心向他傳授地下工作之經驗。
路承周在中學時代,積極參加各種抗日救國學生運動。
然而,李向學要求路承周,今後儘量遠離這些活動。
現在的路承周,肩負着特殊使命。
他這個巡長,要爲黨做更多的工作。
爲此,路承周與原來鐵一中的同學,還有一些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都疏遠了關係。
這些同學和朋友,對路承周的舉動很是不解,甚至與他鬧了矛盾。
特別是路承周到英租界當了巡長後,有人甚至當面罵他,是不是要當洋人的奴才、走狗,還準備當一輩子?
早在路承周秘密加入中國**,成爲一名地下黨工作者後,他就知道,自己必然要承受很多的誤解和委屈。
不管如何,他都無怨無悔。
從舉起拳頭,在黨旗面前發誓的那一刻起,他就暗下決心,將自己的一切都貢獻給了黨,貢獻給了革命。
從事地下工作之事,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兒。
沒有組織的允許,關於地下情報工作的事情,生要爛在肚子裡,死要帶進棺材裡。
“也沒費什麼神。”路承周笑了笑,他並不知道張奉新的真正身份。
自己可是警察教練所出來的,如果連這點事都辦不好,還是回去重新學習算了。
“你跟蹤他,沒被發現?”李向學扶了扶眼鏡,看了路承週一眼,隨口問。
李向學也沒有往深處想,張奉新用化名幫助路承周,又不怎麼收利息,或者是因爲看到路承周可憐,或許是不想讓路承周有太大的心理負擔。
“沒有,但有一個奇怪的現象,張奉新既然是廣發旅館的老闆,從王氏診所回去時,爲何不直接在廣發旅館下車,而要提前下車呢?”路承週一臉疑惑的說。
張奉新從王氏診所出來時,沒有馬上叫車,可以解釋爲,當時附近沒有車子。
但是,他回去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了,不直接坐到廣發旅館,實在有些奇怪。
要知道,從康伯南道仁安裡的口子,走到廣發旅館,還有一百來米呢。
“提前下車?你將當時的情況,詳細說一遍。”李向學原本對張奉新並沒在意,可聽到路承周的介紹,突然心裡一動。
路承周越介紹,李向學越覺得這個張奉新有問題。
剛開始,他覺得張奉新用化名與路承周接觸,只是不想讓路承周知道他的身份。
現在看來,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
“李教師,張奉新是不是有什麼問題?”路承周見李向學如此凝重,心裡也是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
“張奉新有沒有問題,暫時還不得而知。但你一定要提高警惕,此人與你接近,居心叵測。”李向學緩緩的說。
在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他不能妄下結論。
此時的李向學,並沒有確定張奉新的身份。
他只是覺得,張奉新借錢給路承周,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張奉新當然不可能無緣無故接觸路承周,作爲一名軍統人員,張奉新處心積慮的接觸路承周,只有一個目的:讓路承周爲軍統所用。
路承周是個很理想的發展對象,父母雙亡,還沒有成家,沒有家庭拖累。
又剛參加工作,學生時代也參加過幾次抵抗運動,說明他有愛國心。
而且,路承周受過警察訓練,已經掌握基本的特工技能。
路承周在海沽警察教練所的各科成績都很優秀,包括射擊和格鬥。
一般的特務機關,如果需要從警務處發展成員,第一個都會想到路承周。
要知道,張奉新還在海沽警察教練所,就注意到了路承周,可見他是早有預謀的。
“我會注意的。”路承周鄭重其事的說,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
“還有件事,北方局聯絡局的一位領導同志,最近要到英租界。”李向學沉吟着說。
“我的任務是什麼?”路承週一聽,興奮的問。
他就像一個渴望戰鬥的戰士,聽到衝鋒的號角一樣,渾身的血液都開始劇烈燃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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