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報三室的緊急行動,路承周並沒有第一時間發覺。
畢竟,他的主職是巡官,平時得坐在辦公室,或在街上巡邏。
當然,路承周也能在其他地方待着,比如說大興日雜店。
但是,他總出現在大興日雜店,也不太好。
路承周是接到張廣林打來的電話,才知道可能出了什麼事。
等他騎車趕到大興日雜店,才知道這是金惕明傳出的消息。
情報三室突然行動,只有一個目標:軍統海沽站。
可是,奸細已經基本斷定是施錫純,周逢春和曾紫蓮,已經奪得先機,怎麼可能再給施錫純機會呢?
難道是曾紫蓮用假甄別的方案,這才驚動情報三室?
曾紫蓮和周逢春都是老軍統,他們的業務能力,路承周並不懷疑。
得知情報三室緊急行動,他覺得,只有這一種可能。
然而,路承周並不知道,周逢春突然改變了計劃。
真的是計劃趕不上變化,當路承周聽到消息,帶着王斯廣等巡捕,趕到袁慶元住處時,一切都結束了。
袁慶元的住處,算是路承周的轄區邊緣,他這個巡官去看一下情況,完全合情合理。
“巡座,好像死人了。”王斯廣眼尖,看到似乎有人倒在地上,連忙擋在路承周身前。
“走吧,去看看。”路承周沉吟着說。
雖然只看到地上躺着個人,但他已經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希望,死的是內奸施錫純。
路承周趕到的時候,偵緝股的人已經到了,溫秀峰正在那裡詢問一位受傷的男子。
“怎麼還有槍?”路承周看到了地上的子彈殼,蹙起了眉頭。
“這種案子,你們巡捕就不要插手了。”溫秀峰看到路承周,擺了擺手。
偷雞摸狗的案子,可以讓巡捕來。
但這種涉及到政治的槍擊案,就算是偵緝股,恐怕也不能插手。
這種事,一般要交給特務股。
“我纔不想插手呢?死的是什麼人?”路承周掏出煙,自己叼上一根後,遞了根給溫秀峰。
看到王斯廣眼巴巴的望着自己,路承周又扔了一根給他。
王斯廣眉開眼笑的接過,趕緊跑過來給路承周點上火。
“聽說是軍統的人,剛到海沽沒幾天就死了。”溫秀峰嘆了口氣。
“軍統的人?那得看看。”路承周又走到死者面前,他仔細看了看,自己不認識。
看到溫秀峰在詢問的傷者,路承周問:“這個人是誰?”
“姓施,據說是昌隆盛的人。”溫秀峰輕蔑的看了施錫純一眼,不屑一顧的說。
“昌隆盛的人?”路承周看了那人一眼,詫異的說。
憲兵分隊的人,他都認得,好像沒有姓施的,更加沒有這個人。
驀然,路承周想到,這個人不會是施錫純吧?
看到地上的陌生死者時,路承周希望是施錫純,可此人姓施,那地上的死者是誰?
路承周的心往下沉,如果這個人是施錫純,地上死的很有可能是周逢春。
施錫純看到路承周,一臉獻媚的朝着路承周笑了笑。
“不用我幫忙的話,那我可撤啦?”路承周沒有理會施錫純,這種人他是瞧不起的。
“既然來了,順便把那人擡回去吧。”溫秀峰指着地上的周逢春,說。
“這種事,怎麼能讓兄弟們幹呢。我們巡捕,還是不插手的好。”路承周不滿的說。
但嘴裡這麼說,路承周還是讓人在附近借了塊門板,將地上的死者擡了回去。
“巡座,要不要搜搜?”回去的路上,王斯廣突然請示路承周。
“當然啦,不能讓兄弟們吃虧。”路承周不以爲意的說。
這是巡捕的規矩之一,過手就想肥。
巡捕一個月才二十元,靠這點錢,養活自己都難,遑論要養活一家人了。
對此,路承周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當巡捕,只要不與地痞流氓勾結,向普通老百姓伸手,他都可能容忍。
但像阮健公那樣,跟盜竊合作,行敲詐勒索之事,他是做不出來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哪怕路承周名義上是爲日本人服務的漢奸特務,他也要守着這條底線。
就算日本人以後知道,也絕對不會輕看他。
快到康伯南道時,門板放了下來,幾名巡捕熟練的將周逢春上下搜了一遍。
很快,成果就擺到了路承周面前:一包沒拆開老刀牌香菸,一沓法幣,估摸着有近百元,一個小本子,還有一個精製的煤油打火機,以及腳上穿的皮鞋。
“不能讓偵緝股的人太看輕咱們,畢竟是人家的案子。煙和皮鞋拿回去,拿留兩元,剩下的兄弟們分了。本子和打火機,我拿去用。”路承周沉吟着說。
打火機本身沒什麼特別,路承周在意的是本子。
可是,只拿本子的話,又會讓其他人懷疑,畢竟,路承周是抽菸的。
“還有好幾十呢,今天大家得感謝巡座。”王斯廣輕聲笑着說。
“多謝巡座。”其他巡捕聽到路承周的話,心裡樂開了花。
路承周這樣說,他肯定不會伸手分錢了,就算王斯廣拿了大頭,他們每個月,領個十元八元,肯定沒問題的。
差不多半個月的薪水裡,能不高興麼。
到康伯南道後,找家貨棧借了輛平板車,將周逢春的屍首往上一扔,又在街上叫了個人力車伕,拉着去了警務處。
這種事情,他們還是不用教的。
康伯南道的人力車伕,以能爲他們做點事,而倍感榮幸。
路承周自然不會哪着回警務處,他先去了康伯南道20號。
去之前,他就仔細看了周逢春身上的本子,上面記錄了一些奇怪的數字和語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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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這是周逢春的記事本,用的是他自己專用的密碼。
當然,也有可能是新的密碼本。
但周逢春一死,這些都沒用了。
至於打火機,路承周將棉芯撤下,仔細看着裡面的結構,並沒有發現異常。
但是,到憲兵分隊後,他還是將這兩樣東西,如實交給了中山良一。
“中山隊長,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軍統一位重要人物身上的。”路承周得意的說。
他將剛纔的一幕,繪聲繪色的向中山良一彙報了。
“不錯,這是周逢春的東西。”中山良一點了點頭。
路承周能拿回這個本子和打火機,令他很滿意。
情報三室倒是出手了,但除了槍殺周逢春外,連施錫純都沒及時帶回來。
“周逢春?”路承周佯裝不知,詫異的問。
“這是周逢春剛上任的站長,你說的那位施姓中國人,正是陳樹公留在軍統的內線施錫純。但是,此次也暴露了。”中山良一嘆息着說。
一個死的周逢春,對他來說沒什麼用。
最重要的是,還讓曾紅跑掉了。
“內線暴露,換回一個軍統站長,還是值得的。”路承周微笑着說。
“可惜,讓曾紅跑掉了。”中山良一嘆了口氣,如果能抓住曾紅,行動纔算基本成功。
“經此一役,軍統恐怕是再也不敢派人來了。”路承周得意的說。
“他們來一個,我們抓一個,再來一個,我們殺一個。軍統多是貪生怕死之輩,再敢來海沽的人,還真不多。”中山良一點了點頭,這一點,他是認同的。
下午,路承周特意去了趟五十一號路,果然,他看到了曾紅留下的情報。
曾紅沒有詳細描述事情的經過,而且,她今天的字,非常潦草,顯然寫情報時,非常之匆忙。
路承周並不知道,曾紅其實也受傷了。
雖然只是擦傷,但受傷的部分在肋骨處,傳遞這條情報,她必須忍受巨大的痛苦。
在26號,路承周通過電臺,緊急向總部彙報了周逢春被殺之事。
路承周知道,總部收到這個消息,恐怕不會馬上回復。
正如路承周所料,毛善炎看到路承周的電報後,也是傻了眼。
派金連振去海沽,還沒上任就叛變了。
再派周逢春去海沽,剛上任就被殺了。
可是,軍統會因此而退縮嗎?
毛善炎上次準備了一份四人名單,周逢春死後,他還有三個備選。
然而,當他與剩下的這三人談話,準備派他們去海沽時,一人裝病,兩人連夜到他家送了一份厚禮。
所有人的用意只有一個:不去海沽,打死也不去海沽。
去海沽哪是當站長啊,簡直就是送死。
“戴先生,周逢春一死,沒人敢去海沽了。”毛善炎苦笑着說。
他並不是收了別人的禮,就替他們說話。
而是覺得,這些人就算派到海沽,也不會有任何作用。
“這幫軟蛋!”戴立一臉的痛恨,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手下,竟然會如此畏縮。
如果是在戰場上,他一定會親手槍斃這些人。
“我看,只能讓火焰暫時主持工作了。”毛善炎輕聲說。
“不是暫時主持,給他授少校銜,以副站長代理站長職務,主持海沽站全面工作。海沽站,暫時不派新站長。”戴立果斷地說。
自己派去的人,一死一投降,沒去的話,竟然嚇得不敢上任。
早知道如此,還不如早點讓路承周主持海沽站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