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田中的聲音,鄧澤華心裡一震。
在義慶裡5號的時候,他就聽到過田中的聲音。
田中的話中,帶着嚴重的日本口音。
在義慶裡5號時,紀鳴皋被打得頭破血流,牙掉了幾顆,正是拜田中所賜。
鄧澤華萬萬沒想到,田中竟然會來殺自己,難道他不知道自己加入了憲兵分隊嗎?
田中手裡有刀,鄧澤華只有不斷後退,他伸手去摸腰間,卻摸了個空。
作爲巡警,鄧澤華下班後是不配槍的。
田中得理不饒人,將手中的刀一變角度,身體前傾,想將鄧澤華一刀擊斃。
“啪!”
正當情況萬分危急時,突然一聲槍響,田中頓時倒在了地上。
鄧澤華心裡一喜,田中倒下,開槍的必然會救自己。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倒在地上的田中,突然掏出槍,朝着外面開了兩槍。
田中不愧是從部隊出來的,戰鬥經驗很豐富,他一邊開槍還擊,一邊迅速朝着外面跑去。
鄧澤華想追出去,可他突然覺得全身使不出力,雙腿似乎不被自己控制。
鄧澤華大驚失色,自己只是肋間受了點傷,怎麼會這樣呢?
驀然,鄧澤華連手也舉不起來,他覺得全身都麻醉了,連嘴都開始哆嗦。
人如果無法控制自己,自然站立不穩,鄧澤華有如被砍斷的樹幹一下,直挺挺的倒後倒了下去。
令鄧澤華奇怪的是,倒到地上後,他竟然還是清醒的,只是卻不覺得痛,只覺得後腦勺發麻。
“怎麼樣?沒事吧?”過了一會,鄧澤華感覺有人扶起自己,耳邊也傳來關切的聲音。
然而,對方的相貌,他卻看不太清楚,只是覺得似曾相識。
“沒……沒事。”鄧澤華感覺自己的舌頭,似乎都不太受控制了。
“能站起來嗎?”
鄧澤華被扶了起來,可他的雙腿完全失雲了知覺,對方等他站好後,剛一鬆開,他的身子就往後倒。
“你到底傷哪了?”那人急道。
“我……你……”鄧澤華自己也很急,而且,他聽到這個關切的聲音後,更是大吃一驚,因爲他發現,這個聲音,怎麼那麼像路承周呢?
再從身形,跟路承周也有幾分像。
然而,依稀可以看清的相貌,卻讓鄧澤華很失望,與路承周完全不一樣。
“不好!”來的人確實是路承周,他檢查着鄧澤華的傷勢,沒有看到大的傷口。
而在鄧澤華的腰間,卻傳出一股惡臭。
路承周在雄鎮樓時受過訓練,這應該是中毒的跡象。
軍統行事,也喜歡在子彈和刀上淬毒,只要傷到對方,就能保證有死無生。
路承周將鄧澤華抱到外面,藉着光線看着鄧澤華的身體,發現他臉色蒼白,嘴脣發黑,身體越來越僵硬。
“我感覺……快不行了。”鄧澤華從對方的神情,知道自己很不妙。
其實,他自己也清楚,身體都不受控制了,能好到哪去呢?
“不要放棄,還有希望。”路承周揹着鄧澤華,朝自己的汽車方向猛跑。
剛纔槍聲,肯定會驚動附近的巡捕,不用多久,就會有人趕到。
“我不知道你是誰,我只知道,這是田中乾的。”鄧澤華趴在路承周耳邊,有氣無力地說。
“田中?這小鬼子不得好死。”路承周頭也不回地說。
“你……你是不是巡座?”鄧澤華突然問。
“我送你到維多利亞醫院。”路承周沒有回答,鄧澤華是巡長,自然有資格在維多利亞治療。
路承周在路上攔了一輛黃包車,隨手陶出兩張鈔票,緊急地說:“馬上送維多利亞醫院,這位是警務處的鄧澤華巡長,一切開銷都可記到工部局頭上。”
“好咧。”車伕一聽,拉的是巡捕,又給足了錢,撒開腳丫子就瘋狂地跑了起來,那速度一點也不亞於汽車。
路承周正要轉身走的時候,那車伕回頭喊了一句:“先生,你不跟着一起去麼?”
“我去給警務處報信,隨後就到。到醫院後,辛苦你揹他進去。”路承周揚了揚手,大聲說。
車伕聽到路承周肯定的回答,沒再懷疑,加快速度朝醫院跑去。
路承周也只能祈禱,鄧澤華能挺過來。
他找了部公用電話,給警務處打了電話,告訴他們鄧澤華受了傷,正被送到維多利亞醫院。
隨後,路承周纔回了案發現場。
明知道這是田中所爲,可他還是有很多謎團。
比如說,田中爲何要殺鄧澤華?
要知道,鄧澤華現在是自己人了。
田中沒有理由,也不應該殺鄧澤華啊,難道他瘋了?還是接到了命令?
路承周更相信最後一種情況,除非接到命令,否則田中不會幹這樣的事。
可是,酒井或者野崎,爲何要殺鄧澤華呢?
他們知道鄧澤華與地下黨聯繫了?
可鄧澤華與地下黨還沒有接上頭呢?
路承週迴到那條巷子時,確實來了兩名巡捕。
路承周馬上躲進黑暗裡,暗中注視着這兩名巡捕的行爲。
剛纔的槍聲雖然很響,但事後當事人都離開了現場。
鄧澤華受的傷,表面上並不重,如果刀上沒有淬毒的話,他應該能自行走回去。
鄧澤華和田中都開後,現場也就不算現場了。
再加上光線並不好,既沒有行兇者,也沒有受害者,巡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隨意轉了一圈後,自然也就離開了。
等他們離開後,路承周才走到原地。
此時的空氣中,似乎還有一股微不可察的火藥味。
路承周當時只開了一槍,雖然田中倒下了,但他不知道田中有沒有受傷。
田中回擊了幾槍,並沒有擊中路承周。
但是,這幾槍給田中創造了逃跑的機會。
田中選擇動手的地方,光線也不太好,路承周又沒手電筒,只能離開。
回到車上後,不死心的路承周,又開着車子,到了現場。
他將車速放得很慢,可依然沒有發現。
看了看時間,路承周將車子開回了憲兵分隊。
這個時候,路承周不好再回去,甚至他的車子,都不能繞着憲兵分隊轉。
一般人不會注意他的車牌,但憲兵分隊的人,個個都有可能知道他的車牌。
路承周乾脆將車停到附近的巷子裡,再步行過來。
他故意彎着腰,走路一瘸一拐的,加上牙套和假髮鬍鬚,就算是白天,也能騙過絕大部分人。
路承周看了看時間,田中如果受傷,他從案發地回來,並不多應該到憲兵分隊了。
要是田中自行去了醫院,今天晚上就碰不到他了。
路承週迴來,只是想碰碰運氣。
田中是領命而去,如果他的傷不重的話,肯定會很回來覆命。
暗殺這種事,田中肯定不會開車去,他最有可能是坐黃包車。
正當路承周懊悔,是不是自己來得太晚,田中已經回到憲兵分隊時,他突然看到,有一輛黃包車在靠近康伯南道20號。
路承周迅速將身體隱進黑暗中,他屏聲靜息,看着車上下來那人的身形。
那人一擡腳,路承周就斷定,必定是田中無疑。
“田中君?”路承周等人力車伕一走,馬上迎了出去,用日語輕聲說。
“是我。”田中下意識的應了一句,到了憲兵分隊門口,他以爲是野崎派來接應的。
“受傷了麼?”路承周用日語又問。
“中了一槍,還能堅持。”田中苦笑着說,他腹部中了一槍,不算很重,但也絕對不輕。
要不是想着回來覆命,他早就跑到醫院治傷了。
“得手了麼?”路承周又問。
“他受了傷,肯定得死。”田中得意地說。
雖然出了點意外,碰到了鄧澤華的同夥,甚至有可能是共黨,但他的任務總算完成了。
他的刀上淬了毒,只要破點皮,必死無疑。
“辛苦了,我扶你回去。”路承周低聲說。
“你是海田君麼?”田中此時覺得,路承周的聲音有些熟悉,但也很陌生。
“不錯。”路承周此時已經走到了田中身後,一個手刀,正好劈在他後頸。
田中剛剛完成任務回來,又到了憲兵分隊門口,對方說的又是日語,還知道他的姓名和任務,打死他也想不到,來的竟然是敵人。
路承周對自己的技巧很有信心,田中一倒,他迅速搜田中的身。
很快,路承周摸到了一把南部十四式手槍,和一把短匕首。
匕首上面閃着藍光,一看就不簡單。
而且,刀刃上,似乎還殘忍着一絲血跡。
如果猜得沒錯的話,應該是鄧澤華的血。
放到鼻孔下面一聞,路承周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這是軍統常用的毒藥,沒想到日本人也用這種毒藥。
除了這兩件武器外,就只有一點錢。
至於證明田中身份的東西,一樣也沒有。
田中的腹部確實中彈了,被他撕破衣服包了起來,此時又滲出了血跡。
路承周拿着刀,看着倒在地上的田中,突然手一揚,將匕首狠狠地插在他後背,整個刀刃沒入體內。
做完這一切後,又將田中的手槍和錢放回原處,迅速離開了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