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曲二人回眸一看,卻見身後並無人蹤,曲非煙心中疑惑,便走進屋子裡,卻見一名上了年紀的女尼正好整以暇,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她。
曲非煙見這女尼慈眉善目,好生親切,不禁開口遲疑問道:“老人家,您……是誰?”
那女尼搖了搖手掌,示意她莫要太大聲,繼而小聲道:“貧尼是恆山定閒。”
曲非煙知道定閒師太乃是恆山派掌門,只不過一向不在江湖中多走動,是以名聲不彰,但論及武功智謀,只怕在恆山三定中也得排名第一。眼前此人,與定逸師太描述的定閒師太模樣,也十分相仿。
當即她不由得上前拉住她的手,笑道:“怎麼就您來了,定逸師太呢?她怎麼沒來,我好想念她啊。”
定閒師太慈愛地看着她笑道:“早聽師妹說你這小姑娘嘴甜,今日一見,果真如此。恆山派全派現在都在這洛陽城中啦,我聽得這邊又是吵鬧,又是打架,就先來看看,她們隨後就到。”
曲非煙聽得定閒師太說恆山派中人俱在洛陽,當即不由得一驚,說道:“洛陽離嵩山派門戶如此之近,師太怎能如此輕涉險地?”
定閒師太含着笑搖頭道:“不妨事,不妨事,這次並非我恆山派單獨而來,而是浙南水月庵、蘇州白衣庵、濟南妙相庵、老河口清淨庵五派聯袂而至,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江湖上的朋友。”她說起江湖上的朋友之時,嘴角也不禁莞爾。
曲非煙聞聽這武林一脈的尼姑竟然都聚集在了一起,心中不禁驚訝。心道這一次恆山派可當真是大手筆,想是上次被嵩山派驚擾過一次,險些滿門傾覆,此時也謹慎了起來。
恆山派創派祖師曉風師太,恩澤廣播於江湖。是以江湖上女尼的武功大多傳承於恆山,行事一直以恆山派馬首是瞻,雖然恆山後代並沒有再出過曉風師太那樣傑出的人物,但後世尼姑們也都感念曉風師太的恩德,與恆山派關係世代綿延友好,從無五嶽劍派那樣的種種糾葛。
曲非煙怕齊御風單獨面對青城派衆人。一個冷不防遭了暗算,急欲出門,當即直接問道:“師太,你方纔說他處置的不妥,到底哪裡不妥啊?”
定閒師太道:“眼下青城派依然算是武林正道,又與嵩山派交好。華山派大模大樣收容了這些人,豈不是憑空給自己立了個靶子,嵩山派豈能罷休?而且華山本就香火不旺,要看管這麼多人,得花多大心思?”
曲非煙笑道:“師太,你有所不知,現在我們華山派。也有八九十人啦。”
定閒微微一怔,不禁開口道:“華山派掌門眼下就在城外,他怎麼沒跟我說過?”
曲非煙微微驚愕,口中叫道:“令狐沖果真沒有死麼?”
定閒笑道:“非但沒死,而且養的肥頭大耳,白白胖胖,我們在恆山腳下相逢,便一路同行……”
曲非煙知道齊御風近日無時無刻,不在惦記着令狐沖的下落,當即不禁大聲叫道:“齊御風。我有好消息告訴你,你家掌門沒死,現在就在城外。”
門外齊御風臨近窗戶,眼睛望着眼前衆人,耳中聽這兩人言語。也聽得清清楚楚,當即心中喜道:“我聽見啦,請問師太,這些人如何處置?”
定閒道:“此地並非善地,你弄出這麼大動靜,想來嵩山派必然很快就會得知,宜早不宜遲,咱們趕緊出城。”
說罷從口袋裡掏出一沓細細的繩索,交給曲非煙,兩人並肩從屋中走出。
她本來怕餘滄海見了她之後無地自容,不想與他見面,但思來想去,覺得現下形勢實在太過危險,當即也顧不上許多。
餘滄海看見定閒師太現身,怪眼一翻,當即哼了一聲,也不多言。
齊御風從曲非煙手中取了那亮晶晶的繩索,便將餘滄海雙手綁縛在背上。
繼而他走到一旁,又接連綁了幾人,衆人見那猛虎與狐狸虎視眈眈,緊盯着幾人,不由得都心生氣餒,任憑他上下其手。
但他一連綁縛了幾人之後,卻有人心生疑惑,心道我吸了那毒粉,怎麼這麼半天藥力卻還沒發作,如此束手待斃,豈不是真的步入了絕路不成。
當即有幾人互相對視,使了個眼神,便要暴起逃走,誰知一人身形剛剛縱起,就只覺得眼前一花,聞得一股腥風,一隻虎爪猛然出現,拍向他的胸前,那人頓時如同離弦之箭,嘭一聲巨響,便被拍到了牆壁之上,頓時整個身軀四分五裂,殘肢滿地,血流成河,一時慘不忍睹。
青城派衆人當即都驚駭無比,不由得都嚇得面如土色,兩腿抖如篩糠,都心道方纔自己幸虧不是第一個起身。
齊御風也略微有些驚訝,他方纔暗暗戒備,已經看到了那幾個人的眼神,做好了準備,卻沒想到這個一直不聲不響的老虎居然動起來比他還快捷,而且這一掌下去,居然比上次打莫大先生那一掌威力還大,看來這龍象般若功,當真威力無窮,單以力道剛猛而論,似乎還勝過降龍十八掌一籌。
定閒師太更是吃了一驚,心道尋常老虎,掌力不過千斤之重,它這一撲,一拍,力道儼然比三五頭老虎還厲害,當真不知怎麼養的。
齊御風所綁縛衆人的繩索,乃是以極細極韌的白金絲編織而成,任憑你武功再高,也絕難扯斷,他將衆人串成一串,當即牽着繩頭,便要出門。
正當此時,突然聽得一聲破鑼般的喊聲道:“定閒師太,既然來了,就別忙着走哇?”
說話之間,只聽的腳步聲響,一行幾十人從院外走來,爲首一人。身材十分高大,身穿一身白衣,似俗非俗,似道非道,鬚眉極長。面相卻十分平凡。在他身後,三十多人魚貫而入。
定閒師太見這幹人等半數穿着嵩山派的服色,爲首幾人卻各穿本服,高矮僧俗,各不相同,當即不由得暗中一皺眉頭。心道嵩山派當真不可輕視,這麼快就趕到了這裡,她到底還是有些大意了。
那些人站定之後,立刻肅然無聲,分列兩旁,中間站着那白衣人和嵩山派的幾位老者。定閒師太認出那方纔發聲之人。乃是嵩山派的一個長老,喚作司馬談,武功倒是平常,不足爲懼,但那爲首白衣之人,面色冷峻,不論舉止、眼神、腳步、處處深藏不露。料來已練到了由實返虛,自真歸樸的境界,倒是棘手的緊。
定閒師太身後有大批援軍,又多經歷過風雨,見識不凡,當即也不太過緊張在意,便張口問道:“這位居士看着面生,不知是尊姓大名?”
那人看上去年紀也不算甚大,架子卻擺得十足,聽定閒師太一說。面無表情,只哼了一聲,那司馬談急忙上前介紹道:“這位乃是我嵩山派左掌門的義兄,名喚王召。他閉關在嶗山修習拳法已有三十年,此番出關。便是爲了這一次五嶽劍派的大會而來。”
定閒師太心中一驚,心道既然這人還是左冷禪的義兄,那年紀怎麼也得六旬開外,可是看上去頂多只有四十多歲,莫非他內功已達無上境界,達到了傳說中那種無相無我,見神不壞的境界了不成?
她心中不由得暗暗謹慎,便對着衆人點了點頭。
那王召氣勢非凡,一雙眼睛湛然若神,睥睨四望,點了點頭,繼而也不理定閒,只是直直地看着齊御風冷冷道:“龍戰於野,其血玄黃,你這小子,果然有點門道。”
齊御風登時一驚,心道自己擺出個架勢,他便能看出自己這一招的來歷,這武功見識,可當真不凡,當即身形一動,暗暗戒備。
那王召又道:“亢龍有悔,盈不可久。你這降龍十八掌雖然精妙,卻也並未練成,遇到真正高手,還是不堪一擊。”
齊御風心中又是一驚,心道這人對降龍十八掌來歷如此清楚,一身武功當真深不可測,只怕今天非得好一番惡戰不可。
他看看自己這邊,除了定閒師太,剩下的戰力之中,曲非煙、小雪球兒,絕非這等人的對手,若是想破解今日之局,莫非還是要跟這雪風聯手不成?
當即他將目光一掃,不由得看向老虎雪風,那王召眼神何等犀利,當即也淡淡向他眼神所望之處一掃,不由得也有些驚訝,動容道:“阿修羅神虎,極地青狐,世上當真有此異獸!”
定閒師太佛學精湛,卻也沒看出這幾隻畜生有什麼不同,當即不由得心道:“《法華經?提婆達多品》中曾經提到,這阿修羅乃天龍衆八部之一,天龍八部、人與非人,皆遙見彼龍女成
佛”。
佛經之中,阿修羅地位甚高,釋迦牟尼說法,說“四念處”,阿修羅王也說法,說“五念處”;釋迦牟尼說“三十七道品”,阿修羅王偏又多一品,說“三十八道品”,換而言之,超脫來看,阿修羅的境界似乎比佛祖都高上一層。
“這老虎看上去只不過威猛一些,何談得上阿修羅三個字?”
齊御風卻有些疑惑,心道:修羅王一平不是獅子化身麼?什麼時候變成老虎了,莫非它還會一路”修羅魔破拳“不成?
那神虎見王召看它,面色不善,也渾然不懼,猛然“嗷”一聲狂嘯,聲音洪亮之際,猶如晴天霹靂,震得在場之人每個人耳朵都嗡嗡直響,那嘯聲夾着夜空中的風聲,真如風雷怒吼一般。
衆人心中都爲之一震,心道這老虎果然不簡單,只有那頭青驢,先是被嚇得幾乎癱倒在地,但一經緩過氣來,不禁對老虎大爲不滿,撩起蹄子,便上前踢了老虎兩下。
雪風知道大敵當前,也不理青驢搔癢似的幾蹄子,只是瞪着一雙銅鈴般的金色眼睛,直瞪着王召。
齊御風心道,方生大師苦思不解,不知這左冷禪有何倚仗,想強行合併五嶽。看來這王召,便應該是他的倚仗之一了。
王召笑道:“好一隻畜生,當真不凡,這神虎可就是那個朱巴嘉措大師的遺物?”
齊御風不動聲色,搖頭道:“這老虎是我從小養大。跟旁人沒什麼關係。”
王召看他一眼,冷笑道:“這神虎只怕比你爺爺歲數還大,小朋友胡吹大氣,可別閃了舌頭。”
定閒師太不願在這細枝末節上浪費功夫,當即道:“王居士此來,所謂何事?”她眼望着餘滄海等人的方位。見他們雖然萎靡在地,臉上卻頗有得色,不由得心道,今天嵩山派一來,只怕是這些人都帶不走了。
王召大馬金刀向前走了幾步,氣勢昂然。口中道:“這些人是青城派的,你們憑什麼抓他們?”
齊御風插話道:“青城派爲禍江湖,無惡不作,人人當而誅之,我等替天行道,又有什麼過錯。”
王召哈哈一笑道:“咱們江湖中人,哪一位生平沒殺過人。沒犯過惡行?說什麼替天行道,都是些騙人的鬼話。”
齊御風冷笑道:“你聽說過《辟邪劍譜》沒有?”
王召笑聲一凝,當即瞪視齊御風兩眼,沉聲問道:“你說這個幹嘛?”
齊御風道:“青城派爲了奪取林家的《辟邪劍譜》,殺了多少人命?江湖上人人皆知,我今天對他們擒而不殺,算不算得上有好生之德。”
王召一聽他說兩者之間有這般深仇大恨,齊御風說的正氣無比,一對眸子凜然生威,當即不由得一陣語塞。不知如何搪塞過去好。
旁邊那司馬談突然道:“王兄,切莫中了這小子的計謀,那林家小子,我也曾在這洛陽城中見過,此時想來早被東方不敗一把火燒死了。他金劍白狐。必然就是那華山派新晉的少年高手齊御風。”
王召聽了這話,臉上皮肉抖動,嘿嘿了兩聲,臉上卻不見笑容,當即活動下手腳,口中冷冷道:“小子功夫不錯,騙人的伎倆也是不少。”
齊御風也不多話,當即從背囊中抽出一支箭羽,叫道:“林家的公子林平之,乃是我八拜之交,這枝銀羽箭,便是我們換帖的明證。我替我兄弟報仇雪恨,有何不可?”
衆人見他抽出那枝箭羽,泛着銀光,較一般箭羽短上不少,並非一般射箭之用,而是藏在袖中,當作暗器來使的短箭。
福威鏢局林家現在雖然已經衰微,但林震南的祖父林遠圖以一套七十二路“辟邪劍法”,一百單八式“翻天掌”,十八枝“銀羽箭”馳名中原,老一輩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當即嵩山派衆人,臉上不由得有些難看。
王召卻也絲毫不在意,聽到齊御風是華山派之人,當即單刀直入地問道:“你既然是華山派的,五嶽並派之舉,你從是不從?”
齊御風笑道:“你是五嶽劍派的盟主麼?我聽你這口氣,倒彷彿是武林至尊不成?在下在華山派乃是閒人,素來不理事。門中大事,該同我們掌門說去纔對。”
王召道:“五嶽劍派便如同一盤散沙,如果能歸併爲一個‘五嶽派’。那時人多勢衆,齊心合力,實可成爲武林中諸門派之冠,倒也不錯,如此一來,你們華山派的事,便是我們嵩山派的事,說什麼也不能讓貴派弟子吃虧,如若不然,嘿嘿……”
餘滄海方纔聽他之言,倒好似是護定了青城派,稍有寬心,但後來聽他之言,倒彷彿華山派如果同意合併五嶽門戶,他這青城派卻可當成棄子,送給華山派撒氣一般,當即不由得面如死灰,低嘆一聲。
齊御風笑笑,不做言語,王召便將目光轉向定閒師太,口中道:“師太,你是恆山派掌門,當得了家,做得了主,並派之舉,你以爲如何?”
定閒師太長眉毛一軒,搖頭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多行不義,必遭惡報。相煩居士奉告左掌門,若是左掌門一意孤行,恆山派從此便不再奉左掌門號令。敝派雖然都是孱弱女子,卻也決計不屈於強暴。左掌門並派之議,恆山派恕不奉命。”
王召“嘿”一聲笑道:“既然如此,久聞恆山華山兩派武學淵深,劍法高明,我姓王的,今日便以一雙肉掌來會會兩位的高招。”
定閒師太略一皺眉,便點了點頭,上前一步,她見這人身高膀闊,形相極是威武,說話中氣充沛,步履凝重,站在那裡如淵停嶽峙,儼然大宗匠的氣派,想來日後必定是嵩山派的第一號打手,當即也想試試他功力如何。
齊御風卻聽得這人要以一雙肉掌對抗劍法,心中不由得一驚,武學之道,綿延無盡,但練到絕頂境界,有沒有兵刃卻都是一樣,莫非這王召竟然已經練到了那般境界不成?
他雖看不出此人功力到底多深,但也知再高也高不過朱巴嘉措,當即道:“這位高人想要見識我兩派武學,又何必勞動師太大駕,待在下給他演幾招,也就夠了。”
說罷,他一連邁出七八步,橫在兩人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