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揍我?”齊御風莫名其妙嘟囔了一句,隨即略一思索,便展開笑容道,“是不是他想跟我切磋一下?”
“哼。”霍婧竹並不正面回答,但不情願的哼唧一聲,卻也代表了齊御風正猜對了她的意思。
一邊陳淑艾卻神思不屬,彷彿沒有聽見齊御風和霍婧竹的對話,緊忙說道:“要是那個江董看中了你,以後你就在ch集團工作吧,什麼都比不過一份好工作。”
齊御風啼笑皆非:“媽,我大一還沒過一半呢,現在就想着工作的事情了?”
陳淑艾正色道:“職業纔是一輩子最重要的事情,你也不能一輩子舞槍弄棒的,做個閒漢,以後體體面面到這樣的大公司上班,我和你爸不也安心?”
齊御風故意挑撥,便轉頭對着齊若成笑道:“爸,你覺得我將來考公務員還是去ch?”
誰知齊若成居然一臉正經道:“公務員得先當二十年孫子,才能當上大爺,咱們市裡來了ch的人,你問問自市委書記以下,誰敢不好好接待,這事就聽你媽的,等見到江董,看看人傢什麼意思。”
齊御風心中鬱悶,心說這倆人怎麼一聽說這個公司,怎麼這麼high,八字還沒有一撇呢,就彷彿志在必得了似的。
他一想到工作,不禁又皺了皺眉頭,心道自己這一身武功蓋世無敵,作爲一個處於食物鏈的頂端的男人,居然還要朝五晚九的上班?
當真是豈有此理!
當年沙魯遊戲一戰,孫悟空從容赴死,拒絕復活,寧可呆在陰間修煉也不還陽,爲什麼?
還不是老婆逼迫他上班?
不過倘若是不工作,那麼此生就作爲一個寄生蟲,好像也不太妙,可是若是學以致用。自己又不屑參加什麼搏擊比賽,或者給人看家護院,難道只能去拆遷辦應聘,或者當個打手之類?
正自他陷入了思考之中的時候,突然楊威轉頭對着詹麗雪問道:“我聽說ch公司現在是世界上最有錢的公司,可能已經持有近三千億美元的現金,超過一百多個國家的gdp。可你們卻沒有上市,這是爲什麼?”
詹麗雪轉頭看着楊威,笑了一笑道:“這個問題,江董曾經說過,什麼上市、融資這些鬼名堂,我對這些是懵的。我只知道帶領大家做最好的產品,我只幹我會的。”
楊威若有所思,不禁點了點頭。
而齊御風聽到這話,卻不禁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覺得對於未來有些茫然無措……
當夜,齊家四口住進齊御風所租住的房子,吃過晚飯。齊御風獨自在院子中遛彎。
他茫茫漫遊,不知何往,此時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情緒,難以釋懷,一時之間,諸般事端,在心頭紛至沓來:“我只幹我會幹的……可是我一生苦練武藝,練到現在。又怎樣呢?現在國家安寧,天下太平,已經,慢慢步入法制社會,空有屠龍之技,卻難以一展雄才,縱然有惡人當道。卻也有郝景和尚彩霞這樣的好人除惡,我對於社會的貢獻,恐怕還沒有一名普通的工人爲多,我到底求的是什麼?”
“學武是爲了打人殺人。難道我過去十九年全都錯了,我勤勤懇懇地苦學苦練,到頭來既無權力,也無財富。早知如此,我一點武藝不會反而更好。如不學武,那麼做什麼呢?我這個人活在世上,到底是爲什麼?以後數十年中,該當怎樣?“
”難道就此庸庸碌碌,平凡的度過一生?“
他翻來覆去地想着,越想越糊塗。這些日子心中產生的疑惑,一件件浮上了心頭。
”範卓他們練武殺人,爲的是財,卻並非正道;而梅仁興以槍炮逼迫我認罪,爲的是權力,更讓人可恥。但是這些人的目標,卻也未必是錯的,難道人生在世,就是爲了權錢二字?“
他沿着花園繞來繞去,遠視深深暮靄,不禁嘆一口氣,伸手右手,緩緩使一招無極拳中的”風流雲散“,練起功來。
他拳中空明,隨性而至,這無極拳使得便緩慢異常,糊里糊塗,氣象萬千,一拳一腳之中,充滿了遲滯猶疑之意。
但見他練了一遍,又是一遍,翻來覆去,縱橫開闔之際,每次拳招卻各有不同,但招數越來越慢,慢慢吞吞,如破車老犁,形同而意不同,氣似而神不似,變化之妙,又是另具一功。
他修煉獨孤九劍有成,對拳法也有裨益,許多博大精深之處,不經思索,便能與創拳之人心意相通,情致合一,此時心中疑惑,沮喪拂鬱,便硬生生將這一套如風飄雪舞、快愈閃電的俊逸拳法使得如鴨型拳般古拙可笑。
他練拳只爲了更好思索道理,並無他意,但一經身體體會到了這種感覺,便不自覺的心神俱醉,沉浸在武功之中,陷入了物我兩忘的境界。
他反覆演展,足足打了一個時辰,待看見月涌中天,心中一暢,便不由得停了下來。
“無論尚彩霞滔天的權勢,還是江小獵富可敵國的財富,似乎都並不能讓我心動,我要的不是這個。”他神思清明,仰天遙望明月,堅定的搖了搖頭。
可是片刻之際,他舊思一去,新念又生,不禁又苦惱道:“可是我要的是什麼呢?我這一生,究竟應該如何度過,難道就真的如父母所說,找個好工作,陪着非煙恩愛一生?”
他想到胡斐一生,性情豪邁,俠骨柔情,雖然前半生並沒有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但此後積極奔走,爲驅除韃虜甘灑熱血,快意恩仇,那是何等的豪邁;而令狐沖爲了恢復華山派的威儀,也是鞠躬盡瘁、勞碌一生,其中不乏慷慨悲歌的故事,也算尋求到了人生的意義。
那麼自己呢?這世界承平已久,科技昌明,就算是武功再高,也敵不過導彈激光。還真的需要華山派嗎?
如果將來不能帶給父母妻子幸福,不能遵循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理念,練了武藝又有何用?
他想起胡斐當年的教導::學劍不能奉天行道,善德仁勇,守德仗義,又有何用?”
一時心中不禁啞然,現在的世界和平。似乎也不是正義與武力所能維護得了的了。大家早已經學乖,這年頭誰再談起守德仁義之類不着調的屁話,一準被認爲瘋子。
似乎所有人都在世俗的博弈當中學到了現實的真理,似乎每個人都知道正義其實是被利益所左右的,似乎人都越來越聰明瞭,每個人都能世事洞明。人情練達。……
他一時悵然若失,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感覺,總之是失落無比,突然想起周星馳《功夫》中中那個拿着一本破書的老乞丐和小男孩,“你是個武學奇才,拯救世界和平的重任,就落在你身上了”。在看着那部電影的時候。他也曾經爲此堅定着心念,認爲自己是個武學奇才,將來註定除暴安良,維護着“地球正義”。
那是一段純粹理想主義的時光……
他每天焦急的等待放學,回家苦練新學到的武功,並被父親打得屁滾尿流。那一刻總有一種豪氣在心間,認爲將來必定能成爲天下第一的劍客,可是現在。卻似乎覺得有些瘋癲發傻了。
記起小時候練劍時候的失敗,那一刻手臂血流如注,自己卻興高采烈,那些時光屬於他內心最爲寶貴的回憶,即使今日武功超羣,也會在他心靈的縫隙,不經意的鑽出來。撓他的癢。
他當時認爲這些傷疤,是成長必要的痛苦,那些苦累傷痛也是男子漢的勳章,可是這般執著的對武道苦苦追求。真的正確嗎?
這個世界,武術要麼變成了權勢的附庸,要麼淪爲了商業運作的怪物,人生在世,幾乎只爲了權錢奔走,難道說武術已經註定被這個時代淘汰,在這個時代成爲了徹底的虛無?
他自迴歸之後,屢次見到奇人奇事,其中尚彩霞平淡之中的威風煞氣,最爲讓他心驚;而範卓兄妹的醜態百出、喪心病狂,也令他心中鬱悶,難道學武,只是爲了錢嗎?難道真的是三千年讀史,不外功名利祿?
此時回思過往,心中不禁有些失落,當理想碰撞現實,那種豪氣干雲的英雄主義,真的已經被淘汰了麼?
他略一運氣,真氣沿着經脈流遍全身,頓時身上因爲練武和廝殺而留下的傷痕,都隱約可疑感受得到。
他撫摸這那些傷疤,心中不禁又覺得疼痛,禁不住幻想起屢次受傷時那一刻的痛苦:
手臂的傷小時候練劍自己砍傷的;
肩膀的傷確是南少林逆徒莊必範所刺;
小腹這一劍,倘若再入三分,自己腸子便得流出來了,這是崑崙派一心道人所傷;
而身上最重的傷,卻還是險些死在東方不敗手下的那一刻……不過,她現在應該又叫會任盈盈了。
他想到這些英雄人物,不禁神色又變得容光煥發、生氣勃勃,豪氣十足。那種因爲克服了恐懼,贏得了勝利而帶來的自豪感充斥胸臆。
就算再難的事情也已經經歷過了,卻又怎麼能輕易放棄自己從小到大,無法磨滅的夢想。縱然這個時代或許已經容不下真正的武者,但不去試一試,闖一闖,誰又知道天下又有多大?
”願得一戰驚天下,從此不負身後名!我能打敗這些敵人,此生已足以驕傲。雖然未必有權力讓人戰戰兢兢,有財富讓人豔羨嫉妒,可是經歷一場又一場,痛快淋漓的戰鬥,卻已經足慰平生。”
當即他微微一笑,回頭道:”方纔的拳法,你都看明白了?“
齊若成面色複雜的從陰影中走出來,喟嘆一聲道:”父子連心,我知道你在想着什麼,可是孩子,你知不知道,你的出現,就已經對現代人是一種極大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