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斐此言一出,登時袁冠南,陳元厚等人便是一驚,可側耳一聽,除了隱隱風聲,卻哪有聽得有什麼別的動靜?
胡斐運功凝神,緩緩吐納運氣,仔細辨認,稍等了片刻,隨即高喊道:“外邊的朋友,請進來罷!”他聲音清越醇厚,在夜風中傳出老遠。
等了良久,也無人回答。大殿之內,衆人也不由有點疑惑,一個個看着胡斐。
胡斐走到門口,對着黑漆漆的樹林,望了一望,從腰間掏出飛刀,啪啪啪分成三次朝外打去。他這路飛刀之法,乃是趙半山親傳加上他胡家的獨門心法,堪稱天下無雙。
只聽噗噗幾聲,傳來飛鏢入肉之聲,衆人耳聞,心驚之餘不由得對胡斐大感佩服,這夜色漆黑如墨,敵人離得又遠,胡斐耳力居然也能聞聲辨位,將飛刀打得如此之遠,當真神乎其技。
胡斐不聲不響,卻暗中皺一下眉頭,他耳目伶俐,聽聞這點將臺上,至少有上百人,三五成羣的聚集在遠處,這些人氣息沉厚,遠非一般庸手可比,在更遠之處,更有大批人馬隊列等候。
令他尤爲提心的是,他這飛刀打出,刀刀見骨,那是何等疼痛,可這樹林之中,居然連一聲慘叫都沒有發出。
當下他略一停頓,便朗聲喊道:“究竟是誰如此鬼鬼祟祟,長白山雪山飛狐在此,再不回話,諸位可有人性命不保!”
門外繼續無人答應,卻隱隱有腳步之聲和刀劍相碰的聲音傳來。
趙老三不由的想到:“那門外之人藏在樹林之中,最近的也至少有百米開外,你亂撒飛刀,能打到就不錯了,又怎麼談得上殺人性命?”
片刻之後,胡斐見無人回答,解下背囊,只見裡面擺放這一排排的飛刀。
只見他兩手連揮,一陣眼花繚亂,一把把飛刀,破空之聲連綿不絕,齊向門外射去。
胡斐使得全是陽剛之力,那些飛刀勢道勁急呼呼帶風,猶若龍吟虎嘯。藉着點點星光,一道道白光閃耀。
當下趙老三不禁臉上駭然變色,心道即使這飛刀勁力凌厲至此,但即使在光天化日之下,向我襲來,恐怕也是難以抵擋。
胡斐認定這些人是敵非友,此次下手便不再手下容情,只聽盾牌刀劍被飛刀劈碎之聲接連響起,接着便是幾聲悶哼,數人栽倒在地。
外面有人重重的哼了一聲,道:“好一個雪山飛狐!”
說完之後,只聽幾下拍手之聲,便有人點燃燈火,登時將林子照的通明大亮。
大殿門口幾人藉着外面燈火,看見一行人身着夜行衣,都是統一打扮,身上都帶着各式兵刃,共約有百人之衆。
前面一人個頭甚高,氣度威嚴,一副唯我獨尊的氣勢,斜睨着眼睛,傲慢道:“你便是胡一刀的兒子胡斐?”
胡斐沉聲道:“不錯。”
那人哈哈一笑:“皇上要捉拿於你,三番五次找不到人影,想不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胡斐也揚聲說道:“閣下便是黑龍門的門主,禁衛軍中的驍騎營參領。海蘭弼罷。”
這人登時便吃了一驚,心道這小子卻怎麼一語道破了我的來歷?
連忙沉聲喝道:“你怎麼知道?”
胡斐笑道:“二十年前,你便已官居驍騎佐領,直到現在居然還只是一個小小的驍騎參領,這官不做也罷。”
其實海蘭弼有所不知,在二十年前,天下掌門人大會,胡斐就曾經見過海蘭弼數次出手,只不過當時胡斐被程靈素化妝一個黃鬍子的猥瑣財主,是以海蘭弼雖然知道胡斐在大會上鬧了一場,卻並沒見過胡斐真容。
胡斐望着外面隊伍,人馬雄壯,顯然是有備而來,當下心中不由得一沉。
轉念想到,汪銘衛大事未成,必然不能如此大張旗鼓的邀黑龍門前來。海蘭弼深夜到此,必定是有人偷偷走漏了風聲,傳了消息出去,這大殿人多混雜,其中必有內奸。
當下朝大殿內望去,見那被齊御風殺剩下的窮家幫人衆中間,有一人臉上喜形於色,竊竊偷笑。
胡斐看他兩眼,隨即指示齊御風道:“把那個人抓過來!”
那人本來正捂嘴偷笑,一聽此言登時慘然變色,抖如篩糠。
齊御風深呼一口氣,走到近前,便如同抓豬抓羊一般,將那個抓了起來。
他先前在這娘娘廟內連殺七人,武功何等神妙,加上又有袁冠南夫婦,陳元厚這樣的高手在場,是以誰也不敢輕易發難,居然就讓他輕輕鬆鬆的,便把這人拎到了大殿中央。
袁冠南輕踱方步,湊到近前,在他身邊一嗅,罵道:“果然一股鴿子屎味!”
胡斐守住大殿門口,大聲道:“把他的頭扔過來。”
齊御風長劍一轉,在空中轉了一圈,宛若孔雀開屏,瞬間將那人人頭割下,拎着辮子丟了過去。
衆人見之,不由得心中暗贊,心道這少年不但武功高強,便連砍頭都砍得如此瀟灑。
胡斐抓住那人頭,揚手激射,丟給了海蘭弼,道:“海大人,接好了!”
海蘭弼拿了個盾牌,隨手兜住,低頭一看之下,雖然頭臉撞得破破爛爛,卻依稀能看出那人正是他在窮家幫安排傳遞消息的臥底,不由得登時一驚。
見胡斐如此英武果決,海蘭弼不由得心中一悸,心道江湖傳聞,此人行事神出鬼沒,人所難測,當真也是個棘手人物。
他心有所想,登時靜下心來,思慮片刻,隨即喊道:“胡斐,只要今天你投降,說出那闖王寶藏的所在。我便能奏明大帥和聖上,饒你不死,他日榮華富貴,遠在我之上。”
胡斐笑道:“如若你投降,我便親傳你這世上最高明的武功,他日打遍天下無敵手如何?”
海蘭弼“哼”一聲,道:“莫要不思悔改,你且來看!”
說罷,啪啪拍兩下手掌,只見後面燈火又起,遠處黑壓壓站滿了士兵,都身上縛着火油,手裡拿着弓箭。
袁冠南等人掀開窗戶,偷眼向外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心道任憑你武功再高,這萬箭下來,也得在身上穿幾個透明窟窿,況且這些人還帶着火油,萬劍一發,這裡登時便成一片火海。
胡斐笑道:“海大人,我這廟裡還有你數十對你黑龍門忠心耿耿,寧死不屈之人,你也不顧了嗎?”
海蘭弼哪管得這許多,哈哈大笑道:“如若能殺死雪山飛狐,區區一個窮家幫算得了什麼,這些人爲了報效朝廷,盡忠而死,我他日必定奏明皇上,將他們風光大葬。”
“你且考慮清楚,半個時辰,你若不出,我也只好將烤好的火狐狸,獻給福大帥了!”
當下那被齊御風殺剩下的窮家幫幫衆,聽了這話,都覺得一瓢雪水潑在臉上,不由得都是驚恐至極。
其實換做往日,他們這些人或許還能有些用處,值得海蘭弼拉攏,但他得到信鴿密報,說鴛鴦刀在晚上在白花點將臺出世,生怕他人爭功,便急匆匆拉了隊伍來此。
這對鴛鴦刀,在乾隆皇帝還在當貝勒的時候,便已密派親信,到處尋覓。接位之後,更下了密旨,命天下十八省督撫着意查
訪。
後來這雙刀當年被川陝總督劉於義所得,想要獻給皇上,卻在半路途中,爲一羣豪客所劫,不知所蹤。
江湖中一直傳言,說鴛鴦刀中蘊藏着一個大秘密,得之可無敵於天下,“無敵於天下”這五個字,正是每個學武之人夢寐以求的最大願望,可如今海蘭弼年歲已高,卻只能想想罷了。
但一旦完成這皇帝多年的心願,將這對寶刀奉上,升官發財,那可是摸得見看得着的。
誰知他這彪人馬,剛設下埋伏,便聽聞那自稱雪山飛狐的也在裡面。
當下海蘭弼這一驚喜可不算小,那胡斐乃是闖王寶藏的關鍵人物。單憑擒住他一項功勞,自己所能換得官位便可超越這二十年的苦勞,比鴛鴦刀更爲難得。
此情此景,他焉能被幾個不像樣的奴才,便放棄這等天賜良機?
胡斐略一沉吟,當下回望陳元厚,趙老三兩人,點了點頭。
陳元厚得了暗示,當下與趙老三密探兩句,趙老三站出來道:“諸位兄弟,眼下黑龍門已團團將這裡圍住,那滿清韃子的話,大家也都聽到了,不知諸位有什麼想法?”
大殿之中衆人,登時議論紛紛,那方纔求汪銘衛放陳元厚的八袋長老拱手道:“韃子既然要趕盡殺絕,咱們自然以兩位長老和胡大俠馬首是瞻。”
其餘各人,也都紛紛響應,一個個精神抖擻,向胡斐行禮。
唯獨那被齊御風,胡斐殺剩下十幾人軟了腿腳,看着滿地屍體,縮在一旁。
大家圍攏成一團,又有人道:“可是如何應對,胡大俠可有什麼好主意?”
有人叫道:“咱們人人身有武功,原是不懼韃子,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何足道哉……”
正說到此處,他擡眼看陳元厚不住搖頭,後面的話,便說不出口來。
陳元厚道:“咱們江湖衆人,慣於單打獨鬥,比的若不是兵刃拳腳,便是內功暗器,外面有精兵列陣,更有百餘名高手,若無巧計,咱們打不過人家。”
衆人雖然對這陳元厚不那麼親近,但也知此人素來武功高強,能力超羣,當下俱沒了聲息,一雙雙眼睛,都望着那獨自守護大門的胡斐。
胡斐倚在門旁,死慮半天,擡頭忽然見袁冠南緊皺眉頭,原地打轉,似乎在想着什麼。
不由得開口問道:“袁兄弟,可有何良策?”
袁冠南道:“辦法倒有,但卻需要一武功高絕之人,外出送信。”
繼而轉頭對陳元厚,趙老三道:“實不相瞞,杜幫主,現下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