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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剛滅了燈的蘇府再度變得燈火通明。
所有人都擠在蘇府大堂,大堂最中間放着一個擔架,一直下落未明的越家三少爺躺在那裡,臉色發白,昏迷着不省人事。
越家三少爺胸口有傷,傷得很重,傷口周圍的肉已經發炎,看上去情況很不好。
但那傷口粗糙,一看就不是刀傷,倒像是被什麼鈍器所傷。
大夫很快提着藥箱趕來,見大堂裡烏泱泱一大羣人,嚇了一跳,再看躺在地上臉色煞白,進氣多出氣少的人,更覺壓力巨大。
大夫抹了把汗,提步上前,正要幫越家三少爺把脈,越老五上前,小山似的擋在大夫面前:“慢着,我信不過這個大夫,不能讓他給我三哥看病!”
五大世家各家都有自己專長的產業,顧家是開醫館和賣藥材的,整個漓州城,最好的大夫就數他們家。
但現在越家三少爺還不知道是被誰傷的,直接用顧家的大夫,自然有很大的風險。
蘇老爺子站在旁邊,人被攪得精神不振,也沒別的想法,依着越老五的說法:“五爺既然信不過我顧家的人,那邊請五爺另請高明吧。”
越老五剛要讓人去請自家信得過的大夫,楚懷安抱着暖爐幽幽的開口:“本侯倒覺得由顧家這位大夫替越家三少爺診治再適合不過!”
下午喝了一副藥,發了一身汗,他現在感覺好多了,人精神了不少,說話也更加有了威儀。
“侯爺這是在光明正大的偏袒顧家!”
越老五不服氣,兩條濃密的眉毛擰在一起,頓時戾氣十足,越家那些家僕全都凝神,蠢蠢欲動。
楚懷安在京中都是個混不吝的,自然不怕這樣的場面,勾了勾脣繼續道:“既然現在蘇家大小姐的嫌疑最大,這麼多雙眼睛看着,想來蘇家的人也不敢耍什麼花招,若是越家三少爺在這個過程中出了什麼差錯,那便是蘇家全責!”
“侯爺此話怎講?”
蘇月蹙眉問,隱隱有些不安,楚懷安揚揚下巴,眼神斜睨:“本侯的意思是,若越家三少爺在蘇家出了什麼事,蘇家當以謀害罪論處!”
“這麼多人住在蘇家,侯爺怎麼能斷定兇手就是我們蘇家的人?”
蘇月以爲之前四大家族的人聯手欺負她一個弱女子,她明顯站在弱勢地位,楚懷安他們怎麼也會站在她這一邊,替她做主。
沒想到楚懷安竟然會這樣胡來,蘇月的語氣有點生氣。
“現在蘇家大小姐你的嫌疑最大,如果你想自證清白,唯一的辦法就是保護好越家三少爺,讓他甦醒過來替你作證,若是他死了,要麼是你自己心裡有鬼,給他償命也不冤枉,要麼是你府上的人保護不力,即便是被栽贓陷害,也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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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自己命不好?這是什麼話?天底下有這樣的道理嗎?
蘇月一雙美目怒瞪着楚懷安,越老五卻是朗笑出聲:“侯爺所言極是!就該如此!”
楚懷安這一番話說到了越老五心坎上,完全打消了他的顧慮,也不攔着那大夫了,主動讓開。
那大夫冷汗連連,沒想到三言兩語之間,蘇家大小姐的性命就落在了他肩上。
這越家三少爺若是個短命鬼,不治身亡,蘇家大小姐不就要枉死了?
大夫左思右想,越發覺得不敢下手,正猶豫着,被越老五踹了一腳:“愣着做什麼,還不快給我三哥治傷!”
“哎喲……”
大夫被踹得倒在地上,誇張的叫了一聲,蘇月偏頭看向楚凌熙,眼底含了水光:“王爺也認可方纔侯爺所說的話嗎?”
蘇月問完,楚懷安也偏頭看着楚凌熙,捎帶着橫了蘇梨一眼,只差在臉上寫幾個大字:你倆敢亂心軟拆老子臺試試!
楚凌熙和蘇梨都是吃過一回虧的人,這時候自然不會拉楚懷安的後腿。
“謹之所言是目前最好的辦法,本王認爲可行。”
楚凌熙說,斷了蘇月的期望,蘇月不死心又看向蘇梨。
“縣主大人也是如此想的?”
蘇月的聲音有些發顫,似乎難以置信,又對蘇梨很是失望,同爲女子,在看見她被這麼多人刁難指責,爲什麼不能站在她那邊?
蘇梨沒有迴避蘇月的目光,心緒平和的看着她的眼睛,若是蘇喚月站在這裡,無論發生什麼,蘇梨都是會站在蘇喚月那邊的,可惜她不是蘇喚月,只是眼睛很像而已。
“侯爺此言並未偏袒任何人,我自當認同。”
蘇梨回答,蘇月不知爲何突然激動起來,她撲向蘇梨,楚懷安眼疾手快的將蘇梨拉到自己身後,蘇月撲了個空,狼狽的跌倒在地。
她趴在地上扭頭看着蘇梨,那雙眼睛裡迸射出強烈的恨意:“縣主不是說我這雙眼睛像你的至親嗎?我看你當時的眼神似乎對那位至親感情深厚,爲何不能愛屋及烏替我說一句話?我兩位兄長已遇難身亡,父親又年事已高,若我再出了什麼事,誰爲他養老送終?”
她這指責來得莫名奇妙且毫無說服力,憑什麼只因爲這雙眼睛,蘇梨就要替她說話對她另眼相待?
“大小姐若是心中無愧,這案子自有水落石出的時候,況且這是在蘇府,還有這麼多府差看守着,只要大夫盡心醫治,越三少爺必然不會出什麼差池,大小姐這麼激動做什麼?”
蘇梨的語氣有些冷漠,蘇月眼底的恨意更深。
二姐是絕對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我的。
蘇梨這般想着,突然覺得那雙眼睛和蘇月格格不入起來,好像這雙眼睛根本就不該長在蘇月臉上。
這世上有人能揭人面皮,叫人改頭換面,會不會也有人能挖人器官,移植到他人身上?
這個念頭突兀的冒出腦海,蘇梨嚇得後退兩步,後背一陣發寒。
陸戟和楚凌熙就站在她和楚懷安身後,蘇梨這一退,便退到陸戟身邊,陸戟擡手壓住她的肩膀:“怎麼了?”
“沒事!”
蘇梨搖頭,再看蘇月那雙眼睛,卻再也無法直視,手腳都跟着發冷。
不會的!
二姐的屍首是被安珏偷走的,從潯州到蘅州,這兩個地方離漓州千里,怎麼都不可能和蘇月扯上關係!
蘇梨不停地安撫自己,心臟不受控制的泛起細密的刺痛,如有針扎。
就這麼一點時間,蘇月已平復了自己的情緒,站起來時,眼底沒了恨意,又恢復之前的冷靜從容:“縣主說得是,既然如此,那便按侯爺說的做吧,等越三爺醒來,一切自會真相大白。”
蘇月說得坦蕩,那坦蕩裡沒有絲毫擔憂,倒是底氣十足,好像篤定越家三少爺不會醒來,亦或者醒來以後也不會說出什麼對她不利的話。
楚懷安笑笑沒再與蘇月多費脣舌,讓大夫去給越家三少爺把脈。
越家三少爺傷了心室,又恰好是在要害處,拖了這幾日沒有及時就醫,現在的情況很是危急,大夫表示只能盡力而爲。
盡力而爲的意思便是救不救得活得看運氣。
這運氣既是越家三少爺的,也是蘇月的,越家三少爺若自己嗝兒屁了,蘇月也只有給他陪葬的份!
衆人對楚懷安的定奪無話可說,楚懷安索性也不讓人把越家三少爺挪走了,就放在這大堂,蘇家自然是要留人看管的,越家留了五個家僕在這裡,趙德調了二十個府差到這裡,除此之外,暗中還有楚凌熙的護衛看着。
就這戒嚴程度,哪怕有隻蒼蠅飛過,都能被人揪着翅膀查看個清清楚楚。
時間眨眼就到了亥時,楚懷安他們不必陪着在這兒熬夜,打了個哈欠,便先回了自己的房間。
分開時陸戟想和蘇梨說兩句話,看見楚懷安搭着蘇梨的肩膀很是親近,又咽了回去。
罷了,有些事已經輪不到他操心了。
楚懷安和蘇梨回了房間,剛關上門,兩隻手便被緊緊握住。
“手怎麼這麼涼?”
楚懷安問,從剛剛開始他就發現蘇梨的臉色不對,一副心緒不寧的樣子。
他本就發着熱,又一直捧着暖爐,掌心的溫度比尋常人高出許多,再碰到蘇梨發涼的手,自然覺得反常。
“是侯爺你的手太熱了。”
蘇梨回答,語氣漫不經心,還想着剛剛蘇月看她的眼神。
“從剛剛蘇家那個大小姐瞪你的時候你就這副模樣,你因爲我病了就看不出來了?”楚懷安戳破蘇梨的心思,蘇梨抿脣不說話。
楚懷安不由得把她的手握得更緊:“不久以後,我就是你的夫,夫妻之間最重要的就是坦誠,有什麼事,你不必瞞我,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站在你這邊!”
他說得極誠懇認真,輕易地打動了蘇梨。
蘇梨望着他,突然脆弱起來,脆弱得想哭。
“楚懷安,你手下的人真的沒有找到二姐的屍骨嗎?”
蘇梨問着,眼眶發紅,泛起水光,迷茫又無助。
楚懷安如今最見不得的就是她這幅模樣,忙把她按進懷裡安撫:“會找到的!我會幫你找到她的!”
上過戰場,他的肩膀似乎比以前寬厚了許多,胸膛也變得更加硬實,讓人產生信賴。
蘇梨伸手抓住他的衣襟:“蘇月的眼睛和二姐的眼睛非常的像,我剛剛腦海裡突然冒出一個非常可怕的念頭。”
說着話,蘇梨的手顫抖起來,整個人也跟着輕輕發顫。
她是真的被她自己那個念頭嚇到了。
“我剛剛在想,蘇月那雙眼睛,會不會……會不會是從二姐的屍骨上剜下來的!”
蘇梨說完抖得更厲害。
她也知道自己這個猜想來得突兀又莫名,但它冒出來以後,就不受控制的在她腦海裡深深紮根,讓她無法再直視蘇月。
萬一真的如她所想,她該如何面對二姐的在天之靈?
楚懷安也被蘇梨的猜想嚇了一跳。
這世上怎麼會有人會挖了死人的眼睛安在自己身上?不會覺得滲得慌嗎?
若是一般人聽見蘇梨剛剛那番話,一定會駁斥她胡思亂想,但楚懷安沒有,他了解蘇梨,她會如此害怕,一定是因爲有了某種強烈的預感。
那種預感也許來自血緣的羈絆,又或許是蘇喚月的亡靈難以安息給她的提醒。
她沒有任何依據,但這樣荒誕的念頭冒出來以後,讓她心悸。
“不會的。”
楚懷安抱着蘇梨安慰,不管她的直覺有多強烈,他都要堅定地否決,才能讓她鎮定下來。
“萬一是真的……”
“我會替你將他們千刀萬剮!”
他知道蘇喚月對她來說有多麼重要,也知道怎麼做才能解她的心頭之恨。
蘇梨的情緒好一會兒才穩定下來,楚懷安把她放到牀上,伸手要幫她脫衣服,蘇梨這才猛然反應過來今晚他們要共處一室。
蘇梨抓住自己的衣領,一臉戒備的看着楚懷安。
“你自己脫?”
“……”
這個時候再讓他轉過身去會不會顯得太矯情?
蘇梨擡手解了一顆盤扣,楚懷安就站在牀邊看着,氣氛陡然曖昧升溫。
蘇梨臉皮發熱,微微低頭避開他的目光脫了衣服,穿着中衣躺下蓋上被子。
她在軍中也不是沒與人同吃同睡過,和陸戟更算得上是朝夕相處,但那時候蘇梨都很坦然,不像和楚懷安在一起的時候,會臉紅心跳。
見她躺下,楚懷安也開始脫衣服,蘇梨明明沒有看他,餘光卻還是能看見他的動作。
他手上的凍瘡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解盤扣的手指尤爲修長好看,還帶着股子奇異的誘惑。
蘇梨不自在的翻身背對着他,反而將投射在牆上黑影的動作看得越發清楚。
“吹燈!”
蘇梨小聲提醒了一句,片刻後,楚懷安吹了燈。
屋裡霎時變得一片黑暗,蘇梨聽見他一步步走近牀邊,掀開被子上牀,然後寬闊的胸膛抵上她的背,強有力的手臂也橫在她腰上。
心臟猛撞了胸腔一下,蘇梨剛想推開,卻聽見他帶着鼻音的低喃:“安心睡吧,不管發生什麼,還有我在呢。”
“好。”
因爲他那句話,蘇梨很快放鬆下來,他發着熱,又血氣方剛,整個人暖烘烘的,很快讓蘇梨醞釀出睡意。
聽見她的呼吸漸漸平穩,楚懷安心下微鬆,正要鬆口氣,忽然聞到空氣裡有異樣的香甜味道。
是迷魂香!
楚懷安迅速捂住口鼻,卻還是慢了一步,已經吸了一口到肺腑,腦子不受控制的變得昏沉起來。
他勉力抵抗着不肯昏迷過去,隱約聽見有人撬開了門栓。
什麼人?
他想看看那人是誰,卻怎麼都睜不開眼睛。
阿梨!
拼盡全力咬了一下舌尖,神智勉強恢復一絲清明,努力睜開眼睛,眼前閃過一道銀光,然後是兵刃相擊的脆響。
扈赫戴着面具,右手拿着長劍堵在門口。
輕柔的月光灑下,將面具和劍身都鍍上一層清冷的殺戮。
他用完好的那隻眼睛看着闖進屋裡的人,脣角裂開一抹獰笑,笑意森然,如修羅如鬼魅。
闖進屋裡的人穿着一身漆黑的夜襲衣,以黑布蒙面,身量嬌小,夜襲衣緊緊包裹着身體,隱約可見凹凸的曲線,是個女子,但年齡並不是很大。
女子手裡拿着一把小巧的匕首,沒想到會突然殺出一個程咬金,眸子微微睜大,但也絲毫不懼,擡手朝扈赫甩了暗器,扈赫側身避開,用劍一挑,撕下自己的衣襬,下一刻,不知名的藥粉在空氣中瀰漫開來。
扈赫屏氣凝神,抓着衣襬一角迅速旋了起來,將那藥粉擋住納進衣襬裡,同時提劍在靠近斜旁邊一挑,便聽見噗的一聲,女子被他一劍挑中。
扈赫沒有猶豫,利落抽劍,折射着寒光的劍染上殷紅的血,女子捂着腰腹靠在門邊惡狠狠的瞪着扈赫,眼神陰冷又淒厲,像女鬼。
扈赫把衣襬丟到一邊,冷漠出聲:“雕蟲小技!”
他見識的經歷的遠比這些要多得多,這些手段在他看來完全上不得檯面。
這一劍傷得很深,女子許是預感到自己今晚不能活着離開這裡了,撕下布條將傷口纏住,復又向扈赫攻過去。
若是陸戟和楚懷安在這裡,也是還會看在她是女子的份上,稍微讓上那麼一兩招,扈赫卻是完全的不留情面,不僅沒有絲毫退讓,還招招都想置她於死地!
論力量論武功精湛度女子都遠遠不及扈赫,每次想用點什麼陰招,又都會被扈赫提前感知化解,女子很快被扈赫逼得沒了還手的餘地。
女子被扈赫一腳踹飛在地上爬不起來,扈赫舉劍飛撲過去,女子冷聲開口:“你不能殺我!”
聲音還有一分稚嫩。
與此同時,楚懷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顧炤,留個活口!”
女子聞聲眼底閃過一絲得意,然而那得意成了她在這世上留下的最後一個表情。
扈赫的劍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直接刺穿她的心臟,女子甚至聽見那劍身在自己胸腔攪動的聲響,無情又凌厲。
楚懷安跌跌撞撞的跑過去,只看見一具死屍。
“她剛剛已經沒有還手的餘地了,爲什麼不留下活口問話?”
楚懷安問,語氣稍有點急切,迷藥的藥效沒過,腦子還在犯暈。
扈赫斜睨了他一眼,眼睛發紅,像某種冷血動物,沒有絲毫感情,只有殺戮,是怪物是殺人狂魔。
楚懷安被他看得心底一涼,竟清醒了一點,撇開這女子的死活不談,轉而道:“你怎麼知道今晚會有人來這裡?周圍的護衛呢?”
“和你一樣。”
扈赫只說了這四個字就提劍離開,楚懷安原本還想問問他對於這個案子的看法,見他這會兒情緒不大對,也沒有硬跟過去,沒一會兒,有護衛跑了過來。
“屬下方纔不慎中了歹人的迷藥,沒能保護好侯爺,請侯爺恕罪!”
“無妨,以後警醒些。”楚懷安淡淡的說,並沒有要怪罪的意思,又看向地上那具屍體:“你們先把屍體檢查一遍,注意安全,屍體上可能藏着暗器,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再擡到大堂讓人辨認吧。”
“是!”
回到房間,屋裡那股子迷魂香的味道已經散盡,因爲藥物的關係,蘇梨睡得很熟,完全沒有醒來。
楚懷安上牀把她撈進懷裡,表情冷肅。
這幕後真兇,不去動越家三少爺,大半夜卻來對蘇梨下手,恐怕是又要把這一樁命案,栽到蘇梨身上,到時藉口說蘇梨已被江神懲戒,大家再不要提起這件事,惹江神不快,就能把這件事糊弄過去。
想到這個可能,楚懷安臉上浮起戾氣,不管這江神是人是鬼,他都一定要把他揪出來瞧瞧!
第二日一大早衆人被召集到了偏廳,偏廳裡還停着那個叫喜竹的丫鬟的屍體,如今又多了一具女屍。
那女屍穿着一身夜襲衣,衣服早就被血浸溼,蒙面的黑布被取下,露出一張素淨蒼白的臉,看上去年齡不過十二三,尚未及笄。
睡了一覺,楚懷安的風寒差不多都好了,今天精神更足,他沉着臉站在屋裡,表情嚴肅。
“昨夜這個女子欲圖謀害本侯,被當場斃命,你們有誰認識她的?”
楚凌熙和陸戟已聽說了昨夜的事,沒想到這些人會這麼大膽,臉色同樣肅穆。
衆人一片驚疑,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有人去謀害逍遙侯?他們瘋了嗎?
幾大世家的人左右看看,全都是一臉狐疑不解,楚懷安的眼神掃過在場每個人,不肯放過他們臉上任何一絲的表情變化。
正想着,有人低呼了一聲:“你們看她的小拇指!”
隨着這一聲低呼,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女子的手上。
女子的手很纖弱,經過一夜的停放,小拇指竟出現腐化,整根手指發黑脫落,露出一個整齊的黑色斷面,像被人齊根斬斷了那根手指。
“她是神女!”
王家大少爺吼了一聲,所有人聞聲全都往後退了一步,好像看見了非常不好的事。
楚懷安站着沒動,楚凌熙疑惑的開口:“什麼是神女?”
衆人互相看看,噤若寒蟬,楚凌熙皺眉:“把趙德叫來!”
趙德很快跑來,看見屋裡又多了具屍體,心裡叫苦不迭,忙伏身跪下。
“下官拜見……”
“不用多禮,本王想請教趙大人,在漓州城,什麼人會被稱作神女?”
“……”
趙德脣角抽了抽,偏頭瞅了眼屍體,看見那截腐壞的斷指以後,臉色也變了變。
昨天他把無臉屍的事都說了,擺明了是選擇站在朝廷這邊,今日自然不能再含含糊糊。
“回稟王爺,神女是指在長老身邊伺奉的少女,她們一般會由長老親自挑選,一般選的是十歲的幼女,選中的少女在經過長老作法以後,便送到長老身邊,伺候長老起居,待到及笄之時,會由長老再作法,稟告給江神,得江神點化飛昇。”
“飛昇?”
“對,飛昇以後神女便位列仙班,再不是凡人。”
呵,光是伺候長老就能飛昇,那長老如此勞苦功高,怎麼還是凡夫俗子?
“你們可有人親眼見過那些少女飛昇?”
一直旁聽的陸戟沉聲問。
衆人互相看看,都被問住了,倒是蘇家有年齡稍長一點的家僕開口道:“我見過,每次神女要飛昇,都會先被沉入江中,讓江神點化,點化之後,江面會涌上白霧,這便是神女飛昇了。”
“也就是說,你們只看見白霧,沒看見神女本人?”
陸戟的眉頭皺得更緊,這些人卻絲毫不覺得哪裡有問題,理直氣壯道:“神女既然已經是仙體,哪裡是我們能輕易見到的?”
“你們這是公然的草菅人命!”
楚凌熙聽不下去了,他從未聽說過將人沉江讓人飛昇的,這分明是在害人性命,偏偏整個漓州城的百姓都被愚弄洗腦,覺得這是一件很神聖讓人嚮往的事。
楚凌熙是真的生氣,當初他一力主張破除漓州用活人祭江一事,心裡還以爲自己替灕江百姓做了一件好事,也擔得起淮陽王這個名號,沒想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灕江城的真面目卻是這樣。
灕江河裡不知道有多少冤魂在日夜哭嚎,卻沒有一個人聽見。
“王爺,神女都是各家自願送到長老那裡去的,她們被沉江之時也都很坦然,沒有哭嚎掙扎,她們死後,自己的家人生活也全都變好了,這怎麼能是草菅人命?”
“就是!我若有女兒,也希望能讓長老選上,去伺奉長老呢!”
衆人反駁,臉上全是不以爲意。
富貴人家妻妾成羣,子嗣衆多,女兒自也嬌養如寶貝,在貧苦人家,女兒卻是拖累,長成後要嫁到別人家去的,而且若是女兒不爭氣,嫁得不好,還要平白搭進去一些嫁妝,久而久之,便形成了重男輕女的想法。
這些人當真沒有猜測過那神女是真的飛昇還是死了嗎?
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能用一個賠錢的女兒,換一家老小的榮華富貴,有什麼不值當的呢?
大不了背地裡多給她燒點紙錢,別讓她在底下受委屈不就好了嗎?
衆人心裡全都是這樣的想法,楚凌熙怒不可遏,趙德又道:“神女向來是代表長老的,怎會離奇死亡?是誰殺了神女?”
此言一出,衆人全都安靜下來,將目光投向楚懷安。
長老難道奉了江神的旨意,要除掉逍遙侯?
氣氛變得微妙,那王家少爺卻突然開口:“我記得侯爺與侯夫人是同住一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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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說了這一句話,沒再做過多的猜測,衆人卻一下子醍醐灌頂。
是了!
長老怎麼會突然想殺逍遙侯呢,分明是那逍遙侯夫人先對江神不敬,衝撞了江神纔會惹出如今這許多事端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