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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戟在喊了那一聲以後並沒有醒過來,整個人又陷入了沉睡。
顧炤迅速抓着他的手把脈,渾身的溫度驟降。
蘇梨直覺不好,抓起陸戟的另一隻手查探,瞳孔微縮:“沒有脈象了!”說完又探了探陸戟的鼻息。
呼吸還有!
蘇梨想起顧炤之前說的話,後背一陣陣發涼。
陸戟在夢裡難道被人殺了?誰動的手?
三人思索片刻,一起跑到陸湛的房間。
陸湛已經成年,和陸戟年輕時有九分像,正安安靜靜的躺在牀上,沒有要醒轉的意思。
不是陸湛。
蘇梨有些失望,心裡的擔憂更甚,沒有脈搏只有鼻息的人還能活嗎?
低沉壓迫的氣氛在無形中流轉,楚懷安落後一步趕來,沉穩的對顧炤開口:“你現在試試看能不能出城,去金雲寺把主持請來,我和阿梨進宮去看看。”
楚凌昭是帝王,不管他這一生殺了多少人,身爲九五之尊,一般邪祟應該還是不敢隨意侵擾的。
楚懷安說完要帶着蘇梨進宮,顧炤問出今晚第二個問題:“你們知道這件事是誰搞的鬼嗎?”
他做了昭冤使多年,直覺委實驚人,楚懷安也不想瞞他:“這次若是出了什麼事,我和阿梨會負責!”
他沒明說這事和楚謙有關,但顧炤很快猜到了其中的關係。
畢竟楚謙回京以後,先是太子吐血,後又被楚凌昭各種補償,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怎麼看他都有推脫不了的關係。
得了答案,顧炤沒多說什麼,躍上院牆,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楚懷安攬着蘇梨朝宮裡奔去,他們沒有溝通,但彼此心裡都明白,整個京都數十萬的百姓,他們兩個人說要負責是很簡單,但這個責要怎麼負,又要負擔多久,誰也說不清楚。
與此同時,幻境之中,陸戟眼前的景象消失,議政殿出現在他眼前。
議政殿裡燈火通明,一個紅衣少年姿態狂妄的坐在龍椅之上,殿裡密密麻麻擠滿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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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沒有穿着朝服,而是穿着普通百姓的服飾,懵懵懂懂的排着隊一個個走到少年面前跪下。
少年會擡手在那些人額頭上點一下。
只一下,那些人就會變成一縷白光,自指尖進入少年的身體。
少年的模樣和楚凌昭有四五分相似,眉心有一個殷紅的佛印,妖魅異常。
陸戟沒見過楚謙把面具取下來的樣子,一時沒認出他來,只覺得身體不受控制的往殿裡走去。
陸戟想看看自己身後還有沒有人跟着進來,腦袋卻不能偏轉。
“已經走過的路,有什麼好再回頭看的呢?”
少年幽幽的說,眨眼間,陸戟已到了少年的面前。
離得近了,陸戟可以看得更清楚,少年的皮膚之下,有若隱若現的紅磷在浮動,那紅磷之中,似有無數人痛苦的哀嚎,甚至還有血肉被絞碎的聲音。
那聲音聽得陸戟頭皮發麻,他掀眸,筆直的看着少年,望進少年的眼睛裡。
“到了這裡竟然還有自己的神智?”
少年訝然,像是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下一刻,眉頭微皺,眸底閃過一抹冷幽的白光。
“不自量力!”
少年冷哼一聲,擡手一揮,陸戟輕飄飄的懸空,飄到一個柱子上,眼睜睜的看着少年將不斷涌入殿中的人吸收到自己的身體裡。
隨着吸收的人變多,少年眉心的佛印發出的紅光越強。
不知道過了多久,少年輕輕擡手,朝門外做了個驅逐的動作,殿裡像是多了一個無形的屏障,那些人就被堵在殿外不動了。
少年咬破指尖,在虛空中畫了個圈,殷紅的血珠便拉出一條細小的紅線,當紅線首尾相連,楚凌熙和蘇喚月便出現在圈裡。
那紅圈像面鏡子,將楚凌熙和蘇喚月所處的場景投射出來。
投影裡,蘇喚月做婦人打扮,肚子很大,滿臉痛苦的被楚凌熙抱進一個房間,然後穩婆跟着進去,把楚凌熙趕了出來。
蘇喚月痛得大叫,楚凌熙焦急的站在門口轉來轉去。
“求神明保佑,我願折壽十年,換吾妻平安!”
楚凌熙沒有把話說出口,但所思所想皆清晰無比的傳達到了殿中。
少年像真正的神明,在聽到了楚凌熙的祈禱之後,彈了一指,將一滴血彈進紅圈之中,下一刻,產房裡傳出小孩兒哇哇的大哭。
楚凌熙一喜,提步想要衝進產房,卻被一個無形的屏障擋住。
“她已經死了,你還要執迷不悟多久?”
少年開口,清潤的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傳到楚凌熙耳中,楚凌熙微微睜大眼睛,扭頭四下環顧,卻沒發現說話的是什麼人。
穩婆歡喜的用襁褓抱着孩子出來,孩子極小,皮膚粉嫩嫩皺巴巴,還沒舒展開來,看不出像誰,楚凌熙的心軟得一塌糊塗。
“恭喜殿下,賀喜殿下,夫人生了個小千金!”
穩婆道喜,隔着屏障,那聲音聽得不是很真切,楚凌熙的目光不能從孩子身上移開,少年的聲音再度響起:“她早就死了,屍體都腐化成白骨了,你還分不清什麼是現實什麼事假象嗎?”
“閉嘴!”
楚凌熙怒喝,胸口涌上尖銳的心痛。
從發現自己重生,他一直害怕這只是假象,害怕不知道什麼時候,這些假象就會破碎,要他回到沒有她的現實,但他沒想到真相會在這個時候襲來。
他剛做了父親,剛和蘇喚月一起孕育了他們的孩子,可有人拉着他說,這一切都是假的,逼着他認清蘇喚月已經死了多年的事實!
這太殘忍了!
在這種時候,他怎麼能就這樣輕易地接受?
“殿下,夫人醒了,殿下要進去看看夫人嗎?”
穩婆試探着問,楚凌熙跨出一步,迫切的想看看蘇喚月,那屏障將他彈得跌坐在地上,穩婆好似沒有看見,仍站在那裡道:“夫人可累壞了,身子正虛着呢,殿下過去陪夫人說說話,夫人一定會很開心的,殿下和夫人感情這樣好,可真是羨煞旁人呢!”
穩婆絮絮叨叨的說,每一句都像是淬了毒的刀,一下下戳在楚凌熙心頭。
他想見蘇喚月,跟她說句辛苦了,再抱一抱她。
楚凌熙想着從地上爬起來,不停地去撞那屏障。
少年的聲音如魔音繞耳,一直縈繞不散:“即便明知道這些是假象,你也要留在這裡嗎?”
“我不管真還是假,她在哪裡,我就在哪裡!”
楚凌熙堅定地說,話音落下,屏障一下子碎裂,楚凌熙從紅圈中撲出來,直接摔倒在地。
熟悉的景象消失,猛然出現在議政殿,楚凌熙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他怔怔的看着楚謙,片刻後發了瘋似的四下張望:“月兒和孩子呢?你把她弄哪裡去了?”
她纔剛剛生了孩子,身體還很虛弱,怎麼禁得起折騰?
楚凌熙一時還分不清幻境和現實,楚謙擡手將他揮到陸戟對面的柱子上。
“人都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還在說什麼夢話!”
楚謙譏笑着說,紅圈之中場景一變,變成先皇后寢殿。
入夜,安若裳一個人坐在殿中,藉着昏黃的燭火正細細縫製着一件明黃色的寢衣。
在這幻境裡,楚凌昭沒有納側妃,安無憂腿沒殘,安家也沒有叛亂,整個後宮只有安若裳一個人。
楚凌昭很快到了寢殿,他揚手讓宮人退下,安若裳立刻放下針線,惶恐不安的站起來。
“陛下,您怎麼來了?”
她語氣怯懦,微垂着頭,不敢直視楚凌昭的眼睛。
楚凌昭嘆了口氣:“朕的後宮只有皇后你一人,朕不來這裡,還能去哪兒?”
安若裳露出迷茫的表情。
後宮只有她一個人嗎?她怎麼記得還有一個,他不是應該去陪那個人麼?
一看她露出這樣的表情,楚凌昭就知道她老毛病犯了,溫聲轉移話題:“你剛剛在做什麼?”
“給陛下做的寢衣呀。”
安若裳回答,語氣帶了興奮,將尚未完工的寢衣展示給楚凌昭看。
針還在寢衣上,安若瀾的指尖不小心被紮了一下,她皺眉含住指尖,視線之內多了一個少年。
那少年穿着明黃色的太子服,像極了楚凌昭,少年被鐵鏈捆着跪在楚凌昭身邊,身上傷痕累累,聲音沙啞的嘶吼着:“母后,殺了我,兒臣生不如死,求母后殺了我!”
安若裳驚得丟了寢衣後退,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
楚凌昭察覺她的不對勁,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臂:“阿裳,你怎麼了?”
在幻境裡,他們已成婚數年,他卻總喜歡喚她的小名。
“陛下,您沒聽見嗎?”
“聽見什麼?”
楚凌昭擰眉,沉了臉,順着安若裳驚恐地視線回望,卻什麼都沒看見。
安若裳的肩膀在發抖,少年痛苦的呼喚讓她心如刀割,她緊緊抓住楚凌昭的手,指節跟着發白:“孩子,陛下,救救我們的孩子!”
她不忍再看少年,雙腿虛軟的朝楚凌昭跪下。
“我們沒有孩子!”
楚凌昭保持理智告訴安若裳,他記得這一世,他們是沒有孩子的。
安若裳搖頭,哭得不成樣。
我們有孩子的,陛下,他就跪在那裡,您怎麼會看不見他呢!
哭着哭着,少年的聲音變得淒厲:“母后,兒子是您的血親骨肉,您爲什麼不救我!”
那聲音尖銳,像刀一樣扎進安若裳腦子裡,意識被吵得不太清醒,隱隱約約,她看見自己渾身是血的躺在寢殿大牀上,她的肚子痛得痙攣,整個人好像要死掉,卻有人死死按着她的肚子,說吉時還沒到,不許她生孩子,要她再忍一忍。
孩子馬上就要出世了,她忍得,孩子怎麼忍得?
“陛下,就算你不愛我,可這是你的孩子啊!你怎麼能這樣對他?”
安若裳聽見渾身是血的自己在痛苦的大喊,那聲音和少男的哀求疊在一起,叫她失了心神,忘記自己身處何地。
等她再清醒過來時,滿手都沾染了血,她緊緊抓着髮釵,楚凌昭捂着胸口難以置信的看着她。
明黃色的龍袍浸染了血,豔得可怕。
安若裳先是一愣,隨即大笑起來:“陛下,這是你應得的啊!當初你拋下我陪着別的女人顛鸞倒鳳,連我生產之時你都不在我身側,你的心那麼冷那麼狠,就沒想過這是你會受到報應嗎?”
安若裳笑得發狂,聲音漸漸尖銳。
楚凌昭捂着胸口,情緒處在劇烈波動的狀態。
他沒有想到,日夜同牀共枕的人,會親手在他心窩插上一刀。
真疼啊!
他想,卻覺得她說的沒有一句不對。
他的心是冷的,她爲他哭過痛過,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罪,終是要還回來的。
“阿裳,你說過不怪我的。”
楚凌昭說,想起後來她陪在他身邊,不爭不搶歲月靜好的模樣。
安若裳眼角上揚,露出狠意:“不怪你?我怎麼可能不怪你?我說那些話都是騙你的,如果我不顯得大方體貼,你怎麼會一直記着我?”
她恨他恨到了骨子裡,面容因爲滔天的仇恨而扭曲猙獰起來。
楚凌昭感覺心臟鈍鈍的疼,像有人拿着銼刀一下一下把他的胸口戳得稀巴爛。
但越是痛,神智卻越清晰。
“你不是阿裳!”
他說,語氣篤定,眼神果決,已經下了某種決斷。
在夢裡沉溺這麼久,也該醒了。
“陛下,是因爲我恨你,讓你看見了我的真實面目,你心生厭惡,你就用這樣的藉口來逃避嗎?我不是阿裳,那誰是你的阿裳?”
安若裳質問,楚凌昭放下捂在胸口的手,臉色發白,慘然一笑:“我的阿裳,早就被我弄丟了……”
隨着這一笑,眼前的景象漸漸消散,‘安若裳’還在奮力的叫嚷:“楚凌昭,你這個懦夫,我恨你!生生世世我都不要再遇見你!”
最後一個字消散,紅圈破碎,楚凌昭出現在議政殿,胸口的傷和血跡皆消失不見。
他穿着明黃色龍袍站在殿中,和高坐在龍位上的紅衣少年遙遙相望。
楚謙抿着脣,有些惱怒,沒想到他竟然也窺破他設下的幻陣。
這個陣需要的能量實在太大了,他沒辦法做得太精緻逼真,而且天也快亮了,陣裡的破綻會越來越多。
思及此,楚謙擡手,想將楚凌昭抓到自己面前,面色猛地一變,一記清冽的笛音挾裹着浩然正氣呼嘯而來。
隨着音律,淡綠色的音波盪漾開來,由遠及近,輕鬆將整個幻境裡的景物摧毀。
陸戟和楚凌熙落地,楹湘穿着一身青衣自天邊飛來。
“賤人,又來壞我的好事!”
楚謙低吼,五指成爪,黑長且尖利的指甲迅速長出來,凌厲的朝楹湘攻去。
……
皇宮裡也是靜悄悄的一片,楚懷安和蘇梨進宮沒有受到任何阻攔,飛快的穿過重重宮門,清冽的笛音突然響起。
“楚懷安,你聽見了嗎?”
蘇梨問,楚懷安沒說話,攬着蘇梨朝笛音傳來的方向奔去。
東方隱隱顯出魚肚白,無數白色光點自城中各個方向升騰起來,無數繁星一般朝天子寢宮聚集。
這景象若是有旁人看見,定會覺得唯美震撼至極,可惜這個時候,沒有一個人能從中看出美感來。
楚懷安帶着蘇梨落在楚凌昭寢殿的時候,笛音猛然變急,楚懷安當即拔了劍,拉着蘇梨衝進殿中。
殿裡楚凌昭安睡着,笛音就在耳邊,但楹湘並不在屋裡,只看見一隻翠綠色的笛子懸在楚凌昭上空,不斷吹奏出激越的曲調。
楚懷安和蘇梨沒有出聲,片刻後卻看見笛子尾端滴下一滴血來。
她受傷了!
蘇梨和楚懷安忍不住上前一步,下一刻,笛子從中間繃斷,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蘇梨和楚懷安同時行動,將斷成兩截的笛子接住拿在手裡。
笛子溫涼,沒有楹湘的溫度。
蘇梨和楚懷安拿着笛子對視一眼,眼神凝重到了極點。
現在要怎麼辦?
兩人正不知所措,一隻亮橙色毛球穿過殿門踏着空氣跑來。
“小妖怪!”
蘇梨喊了一聲,橙七沒回答,動着耳朵繞着她和楚懷安各跑了一圈。
跑完,兩人面前橙光一閃,看見楹湘被一團黑氣打飛出去。
夜色未散,皇宮已是斷壁殘垣,楚謙穿着一身紅衣站在龍座前面,源源不斷的將楚凌昭身上淡金色的龍氣吸到自己身體裡,而剛剛看見那些白色光點,漩渦一樣注進楚謙身體裡。
“謙兒!”
蘇梨立刻喚了一聲,楚謙朝她看過來,眼底浮現戾氣:“礙事!”
說罷揮手,一團黑氣朝蘇梨襲來,楚懷安迅速把蘇梨拉到伸手,提劍一擋,那黑氣到了面前,竟被直接化解了去。
“楚懷安,你沒事吧?”
蘇梨緊張的問,楚懷安搖頭,若有所思的看着手裡那半截笛子,剛剛的黑氣,是被這笛子化解的。
“吱吱!”
橙七騰在空中叫喚,很是着急,卻不能口吐人言跟蘇梨他們溝通。
正緊張着,楹湘頂着一身傷回來,她的髮絲微亂,神情卻十分鎮定,在殿中坐下,雙手合十,默唸了一會兒咒語,掌心出現一團白色光球,她緩緩展開雙手,光球漸漸變大,亮光也越來越強。
蘇梨被刺得閉上眼睛,下一刻聽見橙七欣喜的聲音:“你們終於來了!”
蘇梨睜開眼,看見長着貓耳朵的絕美少女。
她的耳朵動了動,拉着蘇梨和楚懷安往前走,走了沒一會兒,蘇梨看見楚謙昏迷着躺在地上,身上纏着無數根血紅的線。
那些線有的已經深深的勒進楚謙的血肉中,和楚謙融爲了一體。
“謙兒!”
蘇梨抓住楚謙的手,橙七搖了搖頭:“我們現在這樣是叫不醒他的。”
說着話,橙七兩手交握懸在楚謙胸口上方,默唸咒語以後,一朵五瓣白花和一個金鉢緩緩從楚謙胸口浮現。
許是感受到異動,那些紅線全都活了一樣蠕動起來。
橙七沒能把金鉢全部取出,只讓金鉢若隱若現,對蘇梨和楚懷安道:“我們現在需要往這裡面放血,只要重新再開出一朵花,他就會沒事的!”
只要楚謙能沒事,蘇梨什麼都肯做的。
她撩起衣袖就要放血,被楚懷安攔下:“要放多少血?”
楚懷安問橙七,橙七耳朵動了動,滿不在意:“這要看花什麼時候開好呀。”
“若是血流乾了,花都開不出來呢?”
“那就沒辦法了。”橙七聳聳肩,圓溜溜的眼睛眨了眨:“你們不是他的父母嗎?難道不想救他?”
蘇梨被問得心頭一痛,她拿不準楚懷安是什麼態度,楚謙這孩子是她強留下來的,這麼多年,也是她一直偏心照顧着,楚懷安不是楚謙的生父,如果今天死在這裡,悅兒和萱兒就沒有依靠了,楚劉氏年紀大了,膝下怕是也無人照顧。
若是他不願意救謙兒……
蘇梨想到最壞的結果,楚懷安突然抓起蘇梨的手,提劍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劃了一下。
殷紅的血立刻涌出,全部滴在那白花上,橙七也用爪子在自己的手腕上劃了一下。
三股血滴落在白花上,然後匯聚在金鉢裡。
金鉢的光亮強盛了些,壓制着金鉢的紅線發出滋滋的聲響,像火在灼燒。
“楚懷安……”
“和你在一起,做什麼都好!”
楚懷安打斷蘇梨搶先回答,他沒有不想救楚謙,只是習慣謹慎想事先問清楚。
蘇梨把後面的話全都咽回去,回握住楚懷安的手。
她想起很多過去的事。
這一生,他們一起經歷過很多次生死,也擁有很多幸福的回憶。
她爲他生了兩個女兒,他遷就包容着她,和她一起撫養了謙兒。
謙兒小時候很遲鈍,總是被他捉弄取笑,但他教謙兒武功的時候,沒有一絲懈怠。
他其實很溫柔,以他自己獨有的方式疼愛着謙兒。
雖然他們不是楚謙的親生父母,卻一直把楚謙當成自己的親生骨肉看待。
謙兒,在你心裡,血緣難道比我們給你的愛更重要嗎?
蘇梨想着,楚謙已再次把楹湘踹飛,他感受到胸口有融融的暖意涌動,脣角勾起邪笑。
沒用的,天馬上就要亮了,他贏了,從今以後,再沒有人能管得住他,再沒有人能……
楚謙臉上的笑僵住,感覺到腳下的地在輕微的震顫。
他猛地扭頭看向窗外,天明明馬上就要亮了,再等哪怕一刻鐘的時間都好。
可陣守不住了,他耗費了很多心力構築的幻陣在不斷崩塌消散。
“賤人,你動了什麼手腳!”
他大聲質問,怒不可遏。
楹湘沒有回答,捂着胸口站起來,幻陣很快全部崩塌,一絲天光灑下,依稀可以看見皇陵方向,有滾滾濃煙飄來。
只一眼,楹湘反應過來和楚謙搶這具身體的是什麼東西。
“告訴我皇陵裡那些人的忌日!”
楹湘大聲說,和楚謙之前一樣,燃了一炷香,用冒出來的青煙畫了個太極圖,楚凌昭、楚凌熙和陸戟楞了一下,隨即異口同聲報了安家一位先烈的忌日。
皇陵裡葬的都是皇室中人,若是生出什麼邪祟要破壞遠昭的安寧,只有安家。
都是先帝造下的孽……
楹湘迅速在太極圖上寫下安家數位先烈的忌日,寫完之後,楹湘取了一滴自己的心頭血滴在太極圖上,太極圖翻涌着,楚謙的臉也跟着有了變化。
“賤人!便是破了陣,你也拿我沒辦法!”
楚謙狂妄的說話,面部輪廓不停的變換。
楚凌昭和陸戟見過其中幾人的畫像,依稀能看出這些人生前的雄姿英發。
知道這些人是什麼身份了,處理起來就要容易得多,楹湘在太極圖前坐下,拋出手上的手串阻斷楚謙吸取楚凌昭身上的龍氣,又將那龍氣引到自己手上,開始畫符。
那符的威力極大,楹湘也是第一次畫,每一筆落下都格外艱難。
楚謙察覺到危機,騰空撲向楹湘,想要阻止楹湘畫符,陸戟上前擋在楹湘面前。
雖然他是肉體凡胎,但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楹湘一個女子獨擋一面。
“找死!”
楚謙對陸戟起了殺念,正要一招解決掉陸戟,胸口陡然傳來一陣劇痛。
那痛不同於外力的攻擊,倒像是從身體內部,有什麼東西被生生撕裂開來。
楚謙動作頓了一下,被陸戟一腳踹開。
楚謙被踹倒在地,他捂着胸口趴在地上,眼底閃過瘋狂的恨意:“不!不可能!交易已經達成了,你不能反悔!你必須和我融爲一體!”
楚謙的聲音很大,帶了沙啞,像被埋在地裡數十年,終於得見天日的腐屍,瀰漫着濃郁的屍臭味道。
他身上的紅磷若隱若現,隱約還可看見底下有淡金色的光芒閃現。
“不可以!”
他大叫着,底下的金光猛然大盛,將一團黑霧從楚謙體內彈出。
與此同時,楹湘擡手,將那個太極圖推出,一下子將那團黑霧吸進了太極圖中。
楹湘收回手串,取下一顆串珠丟進太極圖中,裡面立刻鬼哭狼嚎,聲音尖銳刺耳至極,在場的人不由得皺眉。
片刻後,第一道晨曦劃破黑暗柔和的傾灑而下,無數光點從太極圖中噴薄而出,飛向四面八方。
楹湘看着那些光點,眉頭舒展開來,默唸了句:無欲則剛。
一個月後。
京中百姓還在談論一件奇事,聽說昭冤使顧炤放火燒了皇陵,陛下不僅沒治他的罪,還給他賜了許多封賞。
衆人嘖嘖稱奇,這可是千百年來,第一個敢燒皇陵的人啊!
另外遠昭還發生了一件大事,太子及冠當日,陛下宣佈退位,特地在金雲寺旁建了一座別院靜養做太上皇,將權力全部交到了太子手中,遠昭迎來第三位新皇。
另有小道消息稱,逍遙侯世子和逍遙侯年輕時一樣不學無術,回京沒幾日,又出門遊歷去了,聽說他出門那日,左擁右抱,帶了兩個極美的姑娘。
一個身着青衣,手執翠笛,超凡脫俗,如天上仙。
一個身着橙衣,手持長劍,活潑靈動,眸光瀲灩。
聽到這些傳聞的時候,某侯正抱着自家夫人躺在牀上和補湯補身體。
唉……
到底年歲大了,血放多了一點,一時半會兒真是回覆不過來。
一年後,年近五十的淮陽王大婚,娶的是告老還鄉,前京兆尹家那位得了失魂症躺了近二十年的女兒林月霜。
婚禮在淮陽王的封地雲州舉辦,據說盛大異常。
成親那日,淮陽王極深情的對新娘表白:“月兒,我終於等到你了!”
滿座賓客俱是動容,只有參加酒宴的逍遙侯夫婦知道他口中等的人究竟是誰。
禮成之後,蘇梨和楚懷安默默抓緊彼此的手對視。
這一生時光何其漫長又何其短暫,再幸運不過的是,能與你相遇相知相愛相守,從青絲到白髮。
“侯爺,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
“沒有。”
“我愛你!”
“我也是……”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