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得最厲害的那一回,你記不記得?”他身上有一股藥草味,味道很淡,但是一直縈繞在我鼻尖,說這話的瞬間,我感覺到很奇怪。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如今我輕易不去想,就算要想也要剝開記憶的層層壁壘,才能在落着灰的角落裡尋到這一天。他大婚前,羣臣沒入酒肉池林,歡聲笑語不曾停歇。我到御花園看月,腳步虛浮,髮箍正被樹枝一勾,瞬間披頭散髮好不恐怖。
這時,卻見他穿着喜服從要洞房的殿裡出來,走路一搖三晃,我喊他一聲,想嚇嚇他,他一愣,過來就將我拉進了假山裡。
那個假山做得尤爲好,中間空着正好能藏一個人,說了只能藏一個,所以他硬擠進來都快要把我壓死了,我齜牙咧嘴:“皇上這是耍什麼酒瘋?”
你猜他說什麼?
他什麼都沒說,直接低頭就吻住了我,閉塞的空間,身後已經傳來宮女和太監們的尋找聲,我嚇得脊背都繃直了,卻見他仍吻得專注。
那夜我喝了不少,所以辨不清酒味更重的是他還是我,我推開他,他的後腦磕在假山一覺,血流如注。我嚇得大喊來人,最後像是兵荒馬亂,也不知我到底是暈血,還是恰如其分地醉了過去,這是千古謎題。
我再醒來時,御醫已經給他包紮好,人都說,皇上喝大了撞到了假山,被尋花侯所救,若不是尋花侯,大家都玩得瘋,哪裡會知道皇上會躺在假山後,也許真就血流成河難以迴天了吧。
我也堅信是傅起喝飄了,因爲不止我,羣臣一直都跟他敬酒,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金樽,太監四席爲他一杯一杯地倒,不是喝多了鬧事又是什麼?
所以我便忘了那個吻,他也許把散發的我當成了皇后娘娘。
傅起接着道:“那一回我沒喝酒。”
我:“…………”
傅起身體不好,早就應該料到西席那個死太監不會放任傅起一杯一杯的喝酒,原來杯裡從來都不是酒,那麼……
不,不可以的,這樣是不行的。我真不該問出那樣的問題。這個問題帶來了越來越多的小問題,旁枝繁雜,每一個都會要人的命,比如“你把我當誰?”“你喜歡男人還是喜歡我?”“你是否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你知道總有一天我會聽從我爹的吩咐完完全全得取代你坐上皇位嗎?”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最好。我問了個傻問題,還好有救。
四肢百骸猶如蟲蟻啃食,我突然覺得這盅毒來犯的時間剛剛好,我不用再回答任何話,因爲我已經痛得張不開嘴。
我不是一個愛流汗的人,因爲我最怕運動也最怕曬,每夜都被伺候的好好的,連虛汗都不曾流。這會兒,纔不過半柱香的時間,我就流溼了整整一牀被。
宮女們要來給我換衣服,但我已神智錯亂見人就抓,後來隱約聽見是傅起屏退了衆人,拿起御醫熬好的湯藥,一勺一勺餵我,我打散一勺,他就再舀一勺,我掀翻一碗,他就命人將再熬好的端進來,我將龍牀弄得溼盡,我像個瘋子一樣承受莫大的痛苦,我抓狂。
我感覺到他脫我的衣裳,看見我的饞胸布也沒有半分遲疑,幫我擦了身體,再幫我穿上乾淨的衣裳,我記不了那麼多,我的腦子被蛇蟲鼠蟻鑽來鑽去一樣根本不能思考。
等天光大亮的時候,我知道這一遭我渡過了。關苗來報,說湯擒跑了,湯嫩也跑了。傅起在旁靜靜的喝茶,用茶杯蓋慢慢地撥拉茶葉,他的眉眼細長,看着就覺得感情涼薄,經此一夜,我的秘密曝光於他眼前。
春宵,盛世,一眨眼,都是虛晃。
以後誰還能和我把酒言歡,促膝長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