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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前往霍格莫德的轎式馬車帶着幾百名興高采烈的學生消失在積着厚厚一層霜雪的道路盡頭,西弗勒斯·斯內普發出一聲重重的鼻息。
“難以置信鄧布利多提出這樣的提議,難以置信教師們真的讓這發生,更難以置信我本人也對此表示同意。”
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爾聞言微微笑了一笑,一旁的鄧布利多則是轉過了他那雙明亮的藍眼睛。“西弗勒斯,你仍然對我們的計劃感到不安?”
“我只爲那羣沒有頭腦更不善於保護自己的小崽子們祈求梅林的保佑,至少首先不要被霍格莫德到處張貼的可怕越獄犯圖像嚇得兩腿發軟乃至挪不動腳。”斯內普乾巴巴地回答。
他的回答引起了霍格沃茲校長的一陣輕笑:“我得說你的擔憂是有道理的,西弗勒斯。不過不,我們的學生們是有相當頭腦的,而且他們被教導和訓練如何保護自己,這一點你得對他們有信心——事實上,這也是對你自己有信心。”
魔藥課教授迅速地看了校長一眼,後者正搓着手,慢悠悠從城堡二樓的窗口前踱開。“我很難對任何人有信心,尤其是在週五災難性的實踐課考試之後——分析那些不成功的魔藥以及它們之所以不成功的原因幾乎徹底毀了我。”他帶着一點挑釁地反駁,“事實讓我的那些時間和努力看起來都像是白費了。”
“如果真的那樣,西弗勒斯,我恐怕我就得很遺憾地辭退學校的大部分教師,假如我本人並不想放棄校長這個職位的話……不過讓我們稍後再討論這個。”
鄧布利多微笑着,半月形鏡片後雙眼閃着光。“我的意見是你可以停止這種緊張不安,孩子們,我是指學生們此刻依然處於魔法以及學校教師的保護之下——你知道弗立維教授年輕時是決鬥冠軍,斯普勞特教授擅長利用身邊的各種植物。維克多教授,他的防禦魔咒和他在算術占卜方面的能力一樣高強。奇洛教授,我相信他並不總是用昏倒來應對危險,擁有一位合格黑魔法防禦術教師應有的知識、技巧和能力。還有海格,他可以輕鬆解決一頭鷹頭馬身有翼獸或者徒手對付十個巫師,如果他們試圖越過安全界線的話……我們值得信賴的同事們會保護好那些孩子的。”
斯內普直覺地開口想要反駁,但鄧布利多以簡單的行動阻止了他——銀髮藍眸的校長在說話的同時並沒有停下腳步;事實上他的速度是加快而非放緩,即使斯內普也不得不調整步伐在他身後努力追趕。對鄧布利多這種罕見的急切魔藥課教授並不十分驚訝,然而年長者過分輕鬆的語氣依舊令他憤怒……以及更加的緊張。
斯內普並不想承認自己此刻的情緒,這種越是事到臨頭就越加強烈的焦躁不安。毫無疑問這種趨向失控的情緒與斯萊特林的一貫形象和行爲準則背道而馳。但是他幾乎不能做到冷靜,當被預先告知了今天的計劃,並且從一大早開始就被反覆提醒——或者被要求,確切地說——“安靜旁觀”的時候。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爾的表現要比他好得多。
當然,佩弗利爾直接參與了鄧布利多的計劃是他此刻能保持冷靜的一大因素。魔藥課教授瞥一眼並肩前行的同事,在心中給出了自己的辯護詞。青年的魔法實踐課教授今天的裝束與平時似乎存在了一點微小差別:他穿着一身傳統的巫師長袍,黑色的布料發出珍珠般的微微光華;和格林德沃的大部分衣物一樣,剪裁合身,式樣簡潔而高雅。而與此同時,這件長袍也是決鬥服的一種——斯內普敏感地意識到了這一點,佩弗利爾的神情平靜,但那張平靜面容下隱藏着的氣息比任何時候都更危險。
這種認知在某種程度上安撫了西弗勒斯·斯內普。他終於徹底放棄跟藍眸的年長者無意義的爭論,跟隨他,與青年的同事一起進入到校長室。他們圍着一張小圓桌坐下來,而像通常一樣,鄧布利多召喚了點心和茶。
“這真的不是茶點時間。”魔藥課教授忍不住抱怨地低吟,把僅僅在嘴脣邊碰了碰的杯子放回桌上,並對那含糖量驚人的飲料投以厭棄的目光。
鄧布利多沒有錯過這種慣常見到的目光表情,他微笑起來,看起來十分的滿意和興致勃勃。“甜食有助於放鬆和思考,”他宣稱,“尤其對一個全身都緊繃起來的人來說,西弗勒斯,你現在正需要這個。”
斯內普對他怒目而視:他不明白鄧布利多怎麼會認爲揭破他的內心情緒是必要的。而令人安慰的是,自己的同事、此刻房間裡另一位巫師支援了自己的看法:“也許你的說法是對的,阿不思。但就個人而言,你確實應該控制糖分的攝入量。”
“控制……和波比一樣的說法;但我又不會得麻瓜的糖尿病……”鄧布利多嘟囔着,但隨即揮動魔杖,讓桌上兩個糖罐的其中之一消失。“我要求得到補償。”
哈利·佩弗利爾輕笑起來,“您會的,校長。”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臉上露出滿意的表情,“您會在聖誕樹下找到它——還有手織的雙層加厚羊毛襪,我保證。”
藍色眼睛裡頓時放出明亮的光芒。“那將是今年最棒的聖誕禮物。”鄧布利多快活地點頭,“我想要襪子作爲聖誕禮物已經很長時間了,但不知爲什麼,人們總是左一本右一本地送給我書。倒不是說它們作爲禮物有什麼不好,而且擁有一個藏書量夠大的私人圖書室也很值得驕傲……但手織的襪子、手套、絨線帽這些東西總是更可愛一點的。”
西弗勒斯·斯內普瞪大了眼睛,對校長接近直白的“暗示”目光以及這種暗示的厚顏程度瞠目結舌。他沉默無語地看着哈利·佩弗利爾對校長的話微笑着點頭表示贊同,從兩人的目光表情裡看到了絕對的認真。或許應該給費特里尼書店的老闆寄一隻貓頭鷹,取消那本《20世紀變形學論文全集》的預訂,而改向亞力山卓·吉菲爾先生郵購一盒十二支裝的純羊毛毛線,他感覺很有點荒謬地想。雖然自己沒有學習和掌握任何有關編織的咒語,但無論如何,鄧布利多可以用那些毛線給鬍子綁上漂亮的蝴蝶結?
“……你會有時間去進行聖誕採購的,西弗勒斯。”
鄧布利多的話瞬間拉回神思,斯內普警惕地看着他,猜測並祈禱着自己並沒有在神遊時把心思說出口。“不,我想你剛纔什麼也沒說。”校長微微歪過頭,眼睛裡是不容錯認的滿滿的興趣好奇。“呃,我並不打算刺探你的秘密,如果你真的不想告訴我這個老頭子的話。”這讓斯內普頓時鬆了一口氣,“不過這確實是一個提議,你要去進行聖誕採購,拜訪霍格莫德、對角巷或者其他類似的地方,並且度過一到兩個愉快的下午——後一點是最重要的,你在城堡和實驗室裡花費的時間實在太長了。”
“但那些都是我的工作……”
“不會休息就不會工作。”鄧布利多毫不猶豫地打斷他,“我意識到你給自己增加的部分,而它們並不在教師工作協議裡。哈利的看法和我一樣。而且我也敢肯定,他會樂意和你一起去做這些的。”
斯內普頓時向身旁的同事投去懷疑的一瞥:“很難相信格林德沃管家會處理不完這部分工作。”他抱起肘,“而且佩弗利爾有至少四隻家養小精靈和超過兩打的貓頭鷹。”
“給朋友的禮物我向來自己去挑選和準備。”哈利·佩弗利爾柔和地迴應,“另外某些預訂的物品,要求買主本人確認後簽名,完成物主關係轉移的魔法契約,必須親自到場才行。”
就像盧修斯·馬爾福購買某些魔法商品時所要做的……斯內普表示瞭解地點頭,不去更多思考通常這一類交易涉及到的多半是黑魔法物品。“但是我猜想你有足夠多的事情要做,在聖誕節前後,作爲格林德沃的家主?顯然這意味着極端的忙碌——”
“我總是會給自己留下沒有任何計劃的一到兩天,如果需要,它們總是能起到作用。”佩弗利爾微笑着,端着他的茶杯,“所以問題並不在我,西弗勒斯。”
依然不習慣被這個黑髮綠眸的青年同事稱呼教名,西弗勒斯·斯內普花了一兩秒鐘時間擺脫心頭那種異樣的感覺。“我沒有時間去進行什麼節日採購……我們沒有時間去做這種事情:無論如何,在布萊克依然逍遙法外的時候沒有。”
也許他只是想要拒絕鄧布利多對他生活、計劃的建議(或者干涉),但毫無疑問地,他成功地把校長室裡原本那種輕鬆悠閒的氣氛打破,將鄧布利多以及佩弗利爾故意試圖要忽略、假裝並不在意的事實拉回到三人眼前。“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等待,西弗勒斯。”從鼻樑上摘下眼鏡,鄧布利多用長袍的一角慢慢地擦拭着,“我說過你應該放鬆、停止緊張不安。雖然非常理解你關心則亂的心情,不過我還是要求你對自己有信心,或者更容易一點的,對我有信心。”
斯內普沒有立即回答。他皺緊了眉,端起茶杯默默地喝了一大口。另外兩名巫師也作出了同樣的舉動。校長室裡一時陷入寂靜,只有門邊棲木上的鳳凰疏理羽毛時嘴裡發出輕輕的嗒嗒響聲。
大約二十分鐘後,這種寂靜才被驟然打破。“鄧布利多!”一個略帶驚慌的、尖利的聲音突然在校長室裡響起來,“他來了,她看到他了!她和他交談、交涉……她拒絕了他!但是他不接受,他決定採取最粗暴的方法!哦不,梅林,你得趕快——”
鄧布利多迅速站起身來,走近牆上的一幅肖像。“歌莉雅·溫斯特瑞夫人,感謝您的消息。”他對肖像裡那個頭戴銀色假髮,身着十八世紀典型宮廷服裝,抓着扇子和嗅鹽瓶、幾乎就要昏倒過去的女巫說。“戴麗絲,請幫忙讓歌莉雅鎮定下來。”他隨即轉向旁邊的一幅畫像,“這樣埃弗拉德就可以前往塔樓那邊查看事情發展,並把更多的信息帶回給我們。”
霍格沃茲曾經的校長、聖·芒戈治療師戴麗絲·德文特點頭,迅速地從自己的肖像中消失又出現在埃弗拉德·卡隆的肖像裡。她熟練地接過快要昏倒的女巫,把她安置到畫面中央那張寬大華麗的扶手椅裡,給她嗅嗅鹽並安撫她的神經。而歌莉雅·溫斯特瑞一被戴麗絲·德文特接手,埃弗拉德·卡隆立刻離開了他的像框——消失在畫像帷幕後面的一扇門裡。
“我真的不喜歡這個……”西弗勒斯·斯內普喃喃道。當注意到哈利·佩弗利爾投來的眼神他給出瞭解釋:“我的意思是,我始終無法理解……無論如何他們都已經是畫像,而畫像要怎麼暈倒?”
略感意外,但那雙綠色的眼眸裡隨即閃出笑意,“用狄休斯·格林德沃的話回答,就是除非你也成爲畫像,否則永遠無法體會那是怎樣一種感覺。”說着他站起身,伸手調整領口、袖口,確定長袍在身上的每一處都無比妥帖,並檢查了魔杖。斯內普採取了一樣的行動,同時鄧布利多也重新取出了他的魔杖握在手裡。當三人完全準備好,埃弗拉德·卡隆再次出現在像框,和他一起出現的還有胖夫人——格蘭芬多宿舍的守衛兼看門人。
她的情況看起來很糟糕:胖胖的面孔蒼白沒有一絲血絲,嘴脣在不斷地發抖;頭上珍珠和寶石的飾物不見了,緞帶散開,捲髮亂蓬蓬地掛下來;身上佩戴的那些項鍊、胸針和手鐲也都沒了蹤影。而最觸目驚心的是她的絲綢長裙被撕開了,露出了裡面白色的襯裙——這種情景加上剛剛歌莉雅·溫斯特瑞的話,很難讓人不產生某一種意義的聯想。
所以斯內普並不驚訝於校長室隨即而來的大爆發。似乎所有的校長們都瞬間從他們永恆的長眠中醒來,每個人都在關心胖夫人,每個人都在叫嚷着這種事情怎麼能在霍格沃茲發生……每個人都在興奮地問鄧布利多,爲什麼要讓這件事情在霍格沃茲發生,以及它和昨天夜裡城堡格巨大規模的調整又存在着什麼樣的關係。
“那是一個混淆視聽的魔法,配合着城堡本身的力量,讓強行闖入‘格蘭芬多塔樓’的西里斯·布萊克留在那裡直到我們趕過去。”鄧布利多平靜地回答,“早上格蘭芬多的學生們沒有注意到城堡的變化是因爲完全複製了從塔樓到禮堂大廳的所有建築和裝飾,包括樓梯的移動。當他們離開塔樓後城堡就將它隱藏起來,只留下昨晚複製出來的這一部分,作爲等待西里斯·布萊克自投羅網的圈套。而庫培倫特男爵夫人作爲格蘭芬多宿舍的守衛和看門人,慷慨地允諾繼續駐守在塔樓入口,確保布萊克不起疑心地進入到那裡——這是全部計劃中最重要的部分。現在她已經幫助我們做到了這一點,做得真是非常出色!”
“爲霍格沃茲校長服務是我的榮幸。”茱麗絲薇妮·格林德溫爾·庫培倫特男爵夫人,也就是胖夫人說。她已經完全鎮靜下來,“雖然我很遺憾畫像被毀壞了,但這點代價對於守護格蘭芬多的孩子們來說,完全不算什麼。”
鄧布利多向她欠身:“非常感謝您,我會盡一切力量將它修復如初的。”他再次請求肖像中的曾任校長們對兩位難得到訪、這一次又遭受到相當驚嚇的女士多加照顧,隨後,“斯內普教授,佩弗利爾教授,我想是時候去接待我們的來客。雖然他非常不遵循通常的禮儀,不請自來,而且對待女士的態度粗魯,懷抱的也遠不能說是善意……但是作爲主人,我要求每個人都表現出應有的禮儀風度。”
說話的同時他握住魔杖,在牆壁上輕輕地點擊敲打。斯內普帶着一點吃驚地看到一扇環繞着火焰的大門出現在眼前,大門正中裝飾着立體浮雕的霍格沃茲校徽,在火光中四隻動物看起來就像是活的。
而它也確實活了——那隻獅子,在鄧布利多用魔杖點擊它的頭部的時候,舒展了一下身子,隨即發出了一聲低吼。低吼中那扇大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雕刻着無數石獅、掛着紅色與金色帷幕的大理石拱門。
“節省一點時間。”鄧布利多簡單地解釋,率先穿過帷幕。魔法實踐課教授緊隨其後。斯內普,在又看了一眼肖像中正被一羣前人校長們包圍的胖夫人之後,也迅速地通過了那道拱門。
類似於壁爐和飛路粉的感覺,斯內普花了不到一秒鐘的時間來適應那種輕微的暈眩,然後他看到了一片格蘭芬多金與紅中間的那個男人。
他瘦得皮包骨頭,如果沒有眼眶裡眼珠的轉動,更像是一具骷髏。破破爛爛的長袍幾乎衣不遮體,上面沾滿了泥和灰塵,骯髒得完全看不出顏色。同樣骯髒的頭髮糾結着,搭過他的眉毛,甚至遮蔽住小半個面孔。
他看起來簡直不像個人,然而西弗勒斯·斯內普只需要一眼就能認出那張面孔:噩夢的面孔,從十一歲起校園對頭乃至於死敵的面孔,阿茲卡班越獄犯的面孔……無法抑制的恨意瞬間充滿心房,並在他的胸口炸裂開來。
但在他用魔杖對準那個男人,並念出最強力束縛咒語之前,阿不思·鄧布利多平靜地開口:“我提醒過你有關禮貌和風度,西弗勒斯。一句基本的招呼也不打就用魔杖直指着別人顯然是不禮貌的——這句話我同時對你們兩個說。”
沒有任何咒語,也沒有揮舞魔杖的動作,斯內普和闖入者手中的魔杖一齊脫手而出,跌落在年長巫師的腳邊。
“謝謝,哈利。”
對出手迅捷的魔法實踐課教授輕輕點一點頭,鄧布利多隨即轉向襤褸不堪的枯瘦男人,注意到後者瞬間瞪大的眼睛和極度激動的神情。
“如果大家都已經足夠冷靜了,就讓我們從某些地方開始——那麼,上午好,西里斯·布萊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