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德拉科·馬爾福是第一次到霍格沃茲的醫療翼。
當然,對絕大部分人來說,醫療翼都不是一個樂於經常光顧的場所。馬爾福家族,雖然在聖·芒戈有一間專屬的特別病房,他們都儘可能避免踏入醫院半步——事實上,他們有自己的家庭醫師,也有足夠的金錢和影響力在任何必要的時候召喚水平最高級的治療師前往馬爾福莊園。但無論如何,病弱,是馬爾福們竭力避免的東西。儘管血統(或者麻瓜所謂的基因)決定了蒼白、高瘦的體徵,他們,幾乎沒有人能否認的,都是強有力的巫師。每一代馬爾福都是自幼就開始一整套系統嚴格的培養課程,包括巫師傳統禮儀、歷史知識、魔法、魔藥以及體能練習;橋牌、舞蹈、斯諾克、馬術、擊劍,不止是爲社交場準備的技巧,它們也極大地訓練了人的頭腦和身體。作爲盧修斯的長子和獨子,馬爾福家族這一代毫無疑問的繼承人,德拉科從小受到的訓練要求或許比任何前輩先祖都要嚴格。他或許看起來蒼白瘦削,但他絕對有着一個比自己大多數同齡人要好得多的身體。最好的證明就是,當開學第三個星期的暴風驟雨把全校將近六分之一的學生以及一半以上的一年級新生送進醫療翼,德拉科·馬爾福連打個噴嚏的徵兆都沒有,而這還是在他沒有錯過斯萊特林學院一場魁地奇集訓的情況下。
所以德拉科感覺到驕傲,爲他的好身體,也爲他能夠照顧好自己的獨立。他知道哈利·波特在星期一的晚上就因爲淋雨而發燒,被他那兩個朋友送進了醫療翼;星期三的時候,他又因爲被韋斯萊家的那個小子拉去看魁地奇集訓使得原本好轉的感冒再次變糟,不得不在醫療翼又待上了一晚。他還聽到學院間流傳的消息,說波特的身體虛弱,還有很嚴重的營養不良——雖然德拉科非常不樂意看到人們的衆星捧月(捧的不是他自己),對哈利·波特任何風吹草動敏感異常,但他意識到,或者說必須承認,哈利·波特確實非常瘦小:他還沒有那個麻瓜女孩格蘭傑高,隆巴頓的肩膀寬得足以包下他,韋斯萊家那個傻乎乎的紅頭髮更要比他大上足足兩號,而巫師世界誰都知道韋斯萊家窮得只夠讓孩子吃上飯!
想到韋斯萊,德拉科就覺得一股火氣只往頭上冒。這種怒氣甚至比星期二隆巴頓製造出魔藥事故,改變了自己爲之驕傲的髮色所造成的更爲強烈。羅恩·韋斯萊根本不在意他的格蘭芬多室友把事情弄得多糟糕,他似乎對有了一個新的機會嘲弄自己感到尤其高興——德拉科當然知道自己的父親和亞瑟·韋斯萊關係緊張,這種因見解而造成的長期對立是馬爾福和韋斯萊的傳統,他和羅納德·韋斯萊,在所有人的默認和期許下,本能地將這種傳統繼續下去。但是,和那對雙胞胎不同——他們是那樣的精明古怪,德拉科只用短短兩個星期就確定他們不是輕易能夠挑釁的對象:韋斯萊雙胞胎是聰明的,大膽的,但也有足夠的能力察言觀色、挑選最適合他們的時機,而且他們的惡作劇往往具有斯萊特林的狡黠和分寸把握——羅納德顯然不具備他兄長的周密,他從來不掩飾自己的情緒;在任何情況下,只要可能,他都會竭盡全力挑釁自己,傾泄不滿和惡意,而絕不顧忌場合或是其他。
但所有之上,最讓德拉科生氣的是,韋斯萊顯然仗着室友的身份便利,儘可能多地跟哈利·波特黏在一起:這使得自己幾乎找不到任何機會去和哈利·波特接近,或者說,自己每一次接近哈利·波特的努力都會因爲他的存在無果而終。面對羅恩·韋斯萊的挑釁攻擊,他不知道還有什麼是比奮起反擊更正確的決定。而這,毫無疑問地,差不多毀掉了所有可以和哈利·波特說話的機會。德拉科可以猜測(想象)那個綠眼睛男孩的態度,在目睹了每一次激烈的衝突之後。他知道自己嫉妒哈利·波特,而且因此舉止有欠風度,但這種情緒並不難剋制,造成的結果也容易彌補;可是如果羅恩·韋斯萊死死擋在自己和哈利·波特之間,並不斷地製造問題迫使自己失控……他實在非常、非常討厭羅恩·韋斯萊。
不過今天、此刻,他得到一個完美的理由,或者說機會,繞過紅頭髮的韋斯萊直接跟哈利·波特說話。這個機會來自格林德沃·佩弗利爾,哈利·波特無論如何也不會拒絕的人——德拉科·馬爾福用力地握一握手心裡的羊皮紙:那是他來醫療翼的目的,佩弗利爾給哈利·波特的邀請便箋。
龐弗雷夫人很和善地接待了德拉科。她告訴鉑金色頭髮的男孩哈利·波特所在的牀位,並請他向哈利·波特轉達他可以不再服藥並返回到禮堂大廳和學院休息室的消息。德拉科又裝作隨意似的問了兩句,有點驚訝這一次學校裡的傳言和從醫療女巫這裡得到的信息居然完全相符。他這才慢慢走去病房。
這裡比他想象的更吵鬧……簡直像自己僅僅去過一兩次的聖·芒戈接待大廳。德拉科吃驚地發現有一大羣一年級躺在醫療翼裡,他們在哀號、吵嚷和大聲說笑。而在這其中,德拉科看到一頭鮮明的紅色頭髮。
一股止不住惡意的微笑浮上德拉科·馬爾福的嘴角。他的視線掃過病房,看到了格蘭芬多、拉文克勞、赫夫帕夫,而沒有看到一個斯萊特林的低年級同學。他隨即意識到周圍聲音的降低,羅恩·韋斯萊正一臉緊張戒備地瞪着自己,“你到這裡來幹什麼,馬爾福?!”
“不管我來這裡幹什麼,都不會是因爲你,韋斯萊!”德拉科一字一頓地說道。他本來想用韋斯萊名字的諧音嘲弄一下對方,不過想到進來第一眼就注意到的坐在角落安靜看書的珀西·韋斯萊,他努力抑制住這樣的衝動。但是,“我可沒有那個閒工夫,來看望和慰問聽不懂教授警告、把自己摔得一身傷的笨蛋!”
如果羅恩·韋斯萊不是摔脫了雙臂,被龐弗雷夫人爲求儘快恢復而固定在病牀上,這一句肯定會激得他直接衝到自己面前揮上一拳吧?儘管這句話打擊的是病房裡所有因爲同樣原因被送進醫療翼的低年級學生,不過所有人當中還是羅恩·韋斯萊反應最爲激烈。看到他瞪圓了眼睛,臉上是恨不得咬自己幾口的兇狠表情,身體卻被固定了無法動彈,德拉科心中就是一陣不自主的快意。
“我警告你,馬爾福……”
羅恩的怒吼還沒有完全出口,珀西·韋斯萊就一個靜音咒丟了過去:“羅納德·韋斯萊,如果你再吵得龐弗雷夫人進來提醒一次的話,我會毫不猶豫罰你一星期的勞動服務和禁閉。”他隨即解除了咒語,轉向德拉科。“馬爾福先生,請問現在過來是教授們有什麼吩咐嗎?”
面對這個同是韋斯萊的格蘭芬多級長,德拉科直覺地感到異乎尋常。他幾乎立刻收斂了玩笑挑釁,以最符合馬爾福標準的儀態說道:“我來找哈利·波特。”
“什麼,你來找哈利——”羅恩再一次吼道。但珀西完全無視他,伸手指向病房的一頭,“波特先生在那邊,龐弗雷夫人之前放下了靜音咒讓他睡覺。所以也許你可以去叫醒他。”
德拉科點頭向珀西表示感謝,隨即走到那張病牀邊。又一次地,他驚訝地看到哈利·波特已經完全醒了,正向自己眨着眼睛。德拉科皺了下眉,湊近他:“你醒了,波特?”
“嗯。”哈利·波特很快地從牀上翻身坐起來,“你帶了阿爾法多的便條給我?太好了,我們這就過去——不能讓教授等我們!”他用一種鉑金頭髮的男孩完全沒有料想到的敏捷動作跳下了牀,一邊順手撈走掛在牀頭的書包,一邊隨口向羅恩、珀西他們的方向喊了一聲“我先走了”,就拉了德拉科一陣風似的奔出了病房。被這意外的舉動弄得一時頭腦轉不過來的德拉科直到他們一路奔出了醫療翼,衝到走廊上才努力站住了腳,然後,爲一邊哈利·波特一副大鬆了一口氣的動作神情瞪大了眼。
“波特?”他用力喘了口氣,問道。
“呃……很抱歉,”看到鉑金髮色的男孩氣喘吁吁的模樣,哈利·波特臉上露出歉意帶着一點害羞的表情。“但是,真的謝謝你,馬爾福——我正想着怎麼避開羅恩他們離開……你知道的,他們有點興奮。”
“可是我以爲……?”
“珀西不肯給他們講阿爾法多今天上課的內容——他,嗯,有點兒生氣。”哈利解釋道,雖然完全誤解了德拉科真正想問的內容。“珀西警告了羅恩他們,喬治和弗雷德也勸過他們最好不要用上次一樣的辦法。羅恩摔得不輕,兩隻手臂都脫臼了……雖然龐弗雷夫人保證一個晚上就能全好,可是我猜珀西是真的很擔心。”
德拉科眨了眨灰色的眼睛:“可是你爲什麼……我是說,他們是你的室友。”
“我不想加入他們現在的談話。而且,我也不想對任何人答應,我會去問阿爾法多今天上課的內容,或是要他另外教給我好讓我再教給別人。那樣不對,也不好——不管別人是怎麼看的,我不想給阿爾法多添麻煩。”綠眸的男孩以出乎德拉科想象的認真回答,“我想,如果阿爾法多決定了只有三年級以上的學生可以選修他的課,那一定有他的道理。雖然他也允許我們向高年級的學長求教,但是……就像你和斯內普教授,他也一定不會同意讓你把我們還沒輪到學習的魔藥提前教給我們。”
德拉科這次是真正的吃了一驚:“我和斯內普教授……佩弗利爾教授告訴你的?”
哈利點頭:“阿爾法多說你從五歲起就跟着斯內普教授學習魔藥,所以你比我們任何一個知道得都多,做得也最好。”
一個笑容不自覺地浮上面孔,德拉科輕輕點一點頭:“斯內普教授是我的教父,他……無論什麼時候、無論對誰都很嚴格。”高興地看到這後一句話對黑髮男孩的影響,德拉科隨即將那張佩弗利爾請求轉交的羊皮紙遞給他,“我不被允許告知我的同學我和斯內普教授的教父子關係,所以——”
“阿爾法多也要我保密。”哈利很乾脆地接口。兩個男孩相視一笑:分享秘密具有一種迅速拉近兩人距離的強大力量。哈利隨後邊讀着便箋邊往禮堂走去。“阿爾法多邀請我晚飯後去他的房間玩,他說我們可以待一個晚上。”他很興奮地告訴走在身邊的同伴,“而且,他還說我可以再帶上兩三個朋友一起去!”
德拉科簡單地點一點頭。他的手在長袍袖子底下握成拳,剋制住已經涌到嘴邊的話。
“我想我可以叫上赫敏,還有納威——他們一定非常高興,這比在圖書館度過週末要有趣得多!”哈利快活地計劃着,“不過我要先警告赫敏,不許把我感冒的事情說出去,還有其他那些麥格教授和龐弗雷夫人說的話;因爲我知道我的身體很好,從來沒有這樣的好!我敢肯定,她們根本都緊張過頭了……”話說到這裡戛然而止,哈利猛地停下腳步,瞪着鉑金頭髮的男孩,“他叫你把便條送到醫療翼?”
綠眸男孩的緊張如此明顯,而他迅速起伏的情緒又是如此不加掩飾一目瞭然。德拉科不由地露出一個馬爾福式的假笑:“不。”他拉長聲音,慢吞吞地回答,“我恰好聽到格蘭傑高喊着你下午要來複診。”
哈利立刻鬆了一口氣。他看向馬爾福,臉上隨即又流露出微微的緊張,“呃,那個,”他清了清嗓子,“馬爾福,你今天晚上有空嗎?”
灰色的眼睛瞪住了他,德拉科在不知不覺中屏住了呼吸。
“阿爾法多說我可以帶上三個朋友,我肯定我已經有了赫敏、納威,可是羅恩、西莫和迪安都摔傷了躺在醫院……我是說,你願不願意跟我們一起來?”
不管提到韋斯萊家的紅頭髮讓自己都多麼不快——相當於故意強調了自己“候補”的尷尬身份,這充分證明了哈利·波特是多麼不擅長社交言語,但德拉科·馬爾福可以肯定這是今天自己聽到的最有魅力和最讓人高興的邀請。而且哈利·波特還在繼續,“我知道你認識阿爾法多,他說你很好,所以如果你能和我們一起去的話阿爾法多也一定會高興的……”
“我非常樂意。”
他被自己言語中流露出的熱切嚇了一跳,不過哈利·波特顯然非常高興。“那麼我們去吃晚飯——天哪,已經快六點了,我們要趕去大廳,在赫敏跑去圖書館前抓到她。”男孩說着小跑起來,這迫使德拉科也必須跟隨做出同樣的反應。“七點半,我想我最少要留半小時找到去那裡的路。”他補充說明急切的原因。“城堡晚上的樓梯和走廊變化太多了,我只記得怎麼去圖書館和天文塔。”
德拉科露出理解的眼神。很顯然,所有的一年級生至今都只能勉強記憶城堡基本的變化,保證他們上課不會遲到(或遲到太多)。晚上比白天還要變化多端的城堡讓絕大多數學生更樂意待在禮堂、圖書館和學院的公共休息室,當然,它也爲極少一部分學生提供了最完美的探險天堂。
他們很快進入禮堂大廳。現在正是晚餐時間,大廳裡和平時一樣熱鬧,或者更爲熱鬧:以六、七年級的高年級爲中心,學生們在學院桌邊結成一個一個類似小組的小羣體。這些小組的成員年齡各異,而且幾乎每一個小組都包括三個以上學院的學生。斯萊特林,或許是此刻大廳裡在桌邊坐得最整齊的,但不時有其他學院的高年級學生走到他們的長桌邊來,跟其中某一個學生說話。學生們時不時地擡起頭看向教師席上面鄧布利多左手邊的位置——佩弗利爾正坐在那裡,拈了一隻高腳杯,微笑着跟校長說話。
他在哈利和德拉科進入大廳的時候給予了快速的一眼。哈利從那溫和的微笑中看到了肯定。他跟德拉科簡單地約定了七點鐘還在大廳門口碰頭,隨即走向了自己學院的長桌。赫敏和納威熱情地歡迎了他:看起來,對於他們兩個來說,哈利的健康無事遠比旁邊韋斯萊雙胞胎的遊戲耍寶更能讓人感到高興。
哈利讓他們的快樂翻倍。被學校教授邀請共度愉快週末,讓赫敏和納威興奮之餘又有些誠惶誠恐。但是他們的這種情緒很快被周圍衆人的羨慕淹沒:韋斯萊雙胞胎毫不掩飾地表露出他們有多“嫉妒”哈利受到的青睞,安吉利娜嘟囔着“要是也能去就好了”,還有塞德里克·迪戈裡——他這個時候正站在格蘭芬多的長桌旁邊、哈利的附近,佩弗利爾的魔法實踐課他將加入韋斯萊雙胞胎的一組——他微笑着向哈利他們表示祝賀和良好祝願:“佩弗利爾教授是非常親切、溫和的人,你們在他那裡一定會過得很愉快。”塞德里克的溫和讓哈利差一點當即就要開口邀請他也一起去。
於是他的遺憾立刻被韋斯萊雙胞胎敏銳地捕捉到了。哈利不得不解釋了有關佩弗利爾便箋上“帶兩三好友一同前往”的部分,以及他對德拉科·馬爾福的邀請。後者讓格蘭芬多長桌邊他周圍的一圈一時陷入沉默,塞德里克、還有另外幾個拉文克勞的女生都吃驚地看看他又望望斯萊特林長桌的方向。最後,喬治和弗雷德臉色古怪地打破沉默:“哈利,你怎麼會想到邀請他的?”“是啊!爲什麼是馬爾福——爲什麼不是我(們)呢?”
“因爲阿爾法多……我是說佩弗利爾教授,他很早就認識德拉科。”哈利回答,“是認識的朋友,一起過週末的話阿爾法多會更開心吧?”
學生們面面相覷:這是一個出乎意料的,但同時也沒有人能提出異議的理由。他們當然知道暑假最後幾天馬爾福莊園的晚會,知道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爾的出席;而且上週五的魔法實踐課上,佩弗利爾也已經表現出和馬爾福的熟稔——雖然不像跟哈利·波特那樣頻繁而穩定地通信,但很明顯他們的熟悉要遠遠超過學校的其他學生。
“而且,我知道德拉科也很想去。”
“所以,還剩下一個名額的時候哈利你就慷慨地給予了他?”喬治重重嘆一口氣,在綠眸的男孩身邊坐下,同時很順手地摟住他肩膀。“不過這樣也好……要是你把這個名額留下來,我跟弗雷德就不知道是不是該接受了——你知道我們總是一起行動的。”
喬治的這句話頓時引來一大片不滿的噓聲:“憑什麼哈利就該把名額留給你們啊?”“明明哈利會留給我嘛!”“才輪不到你們呢!我知道哈利一定會選我——這幾天都是我幫着格蘭傑監督他吃點心吃糖……”
衆人七嘴八舌,格蘭芬多長桌迅速恢復了往常的歡鬧。哈利舒一口氣,並對赫敏關切的目光點點頭,一邊小聲說:“赫敏,我知道你和納威都不太喜歡他,可是……”
“我明白,你是想讓佩弗利爾教授高興。”赫敏微笑着,她看一眼納威,圓臉的男孩也在附和地向哈利點頭,“而且,我確信今天晚上他絕對不會表現得討人厭。”
“這樣就太好了!”徹底拋開心事,哈利把那張羊皮紙的便箋拿出來,“有說明怎麼走,但我還是不太明白。所以,赫敏?”
在兩個男孩期待的目光中,小女巫接過羊皮紙,同時驕傲地擡起頭:“跟我走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