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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目荒涼的戈壁,恆星的亮光刺目的讓人睜不開眼。

連溪閉上眼睛,再次睜開,感受着自己身上的像是被撕裂的疼痛,大腦一片空白。

記憶一點點填充回來,戰火滔天的祁安,烏雲密佈的天空,定位發射器,塔,獸皇……她被獸皇勾住尾巴的時候,下意識放開了姚守的手,可是姚守反手就將她抱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記憶出現了錯誤,她看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閃過。

之後,跳傘的繩子被拽斷獸皇被捲走。

再之後,昏了過去……

姚守。

連溪一團漿糊的腦子只留下這個名字,視線在四周尋找着,周圍空蕩蕩的,並沒有第二個人的影子。

她從地上爬起來,腳步虛浮,在原地停了幾秒鐘,才緩了回來。

然後選了一個方向,深一腳淺一腳的走着。

走了大約半個小時,連溪看見一道身影半埋在沙子中,一個男人正圍在四周,伸手在姚守身上摸索着什麼。

連溪小跑過去,釀蹌的推開圍着的人,將埋在半埋在沙子裡的他半抱了起來。

明明心靈感應還在,她依舊顫抖着伸出手去,直到感受到他動脈上的脈搏,才重重的鬆了一口氣。

“喂,小姑娘,你到底做了什麼事也跟着流放來了?”一臉麻子的男人摸了摸下巴,他手上顛着姚守的機甲空間鈕釦,視線在連溪上下打量着,“這次來的新人,好像有不少女人,可是像你這麼漂亮的貨色,幾十年都難見。怎麼樣,你男人應該快死了,你跟着我走,我幫你找個好歸宿。”

女人的檔次越高,當禮物送上去的話,得到的實質性好處更大。

連溪神色平靜看着麻子:“你就不怕我有了好歸宿,轉過頭,把你殺了?”

“哈哈——”麻子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大笑起來。

“看你是新來的,我教你一條,在星際荒原活下去,什麼都可以,可是就不可以怕。”麻子單手扣住連溪的下巴,笑了笑,“第二條就是,別把自己太當一回事,一個泄慾用的女人,我害怕什麼?你既然這麼擔心你的男人,我就先替你了結了他……”

“我也教你一條——”連溪將藤蔓從麻子腹腔抽了出來,倒刺帶出深深的血槽,鮮血頓時染透了他的外衣,“作爲反派,話不要太多。”

她並沒有補刀,看着麻子掙扎着跑出去不遠,昏死過去。

如果麻子臉沒有說謊的話,這裡真的是星際荒原,即使現在不死,這位大概也活不了多長時間。

更何況,她現在沒有心思管這些,姚守的脈搏越來越微弱了,似是馬上就會消失。

他腦袋上頂着她的花型,裂紋從花苞開始,一直朝着根部蔓延,黑色浸透了整株花,花瓣已經跌落了一半,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

他安靜的躺在她懷裡,像是就此死了過去。

連溪在嚴澤的診所見過太多這樣的人,他們臨死前的生機,都比姚守的多。

幾片浸着黑色的花瓣再次飄下,連溪伸手去接,花瓣透過連溪的掌心,落在地面上消失了,連溪看着他的臉,恍惚了一下。

掌心的花紋扶搖直上,長出一朵透明的花來,成爲連溪之後,她用同樣的手段救過兩個人,陸賀峰她親眼見過,完好無損。

另外一位,她在祁安的三年裡,曾經跟嚴澤去蘭城打探過,在醫院不治身亡。

一生一死。

所以在那之後,無論嚴澤經手了多麼重傷的患者,她都沒有插手過。

透明的花株越長越高,慢慢抽出花骨朵,花苞一層層次第開放,迎風搖曳生姿,順着姚守的臉頰向上纏繞着,最後停在姚守腦袋的上空。

兩株原本一模一樣的花,一株枯朽將死,一株鮮豔欲滴,形成鮮明的對比。

最終,血色的花朵一張一合,將泛黑的花整株吞了下去。

再也沒有長出來。

連溪感覺到心臟一直存在着的羈絆,在瞬間瓦解崩塌了。

十分鐘後——

“咳咳咳咳……”姚守五臟六腑都被咳起來了,稀薄的空氣,每吸一口,都能嚐出沙子來。

它的身邊,一朵紅色的花,正紮在泥土裡,防止被風沙刮跑了。

***

星際荒原,沒有季節,也沒有政府。

北半球最出名的流放之地,和南半球拾荒的日子相比,這裡沒有堆積如山的垃圾,也沒有沉重的徭役。

但是這裡也沒有法律,所有的準則都是強者制定。

只有你有能力,完全可以活的像個皇帝,如果沒有能力,你或許活得連奴隸也不如。

夜幕緩緩降下,風沙開始肆虐,刺骨的風在臉上刮的生疼。

破舊的街道,地面上到處都是乾涸的血漬,泛着黑色,臭水溝裡幾隻死老鼠沉沉浮浮着,一陣風吹過,死老鼠翻了個身,無數寄生蟲跑了出來,在水中一圈圈泅開。

街兩邊的店面已然亮起了燈,破舊的布上寫着招牌的名字,在酒店前隨着風沙獵獵作響着,皮質的簾子徹底的隔開了衆人的視線。

店面和店面之間的小巷中,無數影子隱在了暗影中。

他們探出無數雙眼睛,饒有興趣的,帶着狩獵的狠勁,觀察着街道來往的行人。

古德拉剛踏入街口,就感覺到了幾道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發現了他的胸章之後,再次收了回去。

從街口到酒吧的路上,這種待遇一直被重複着,路邊很多張陌生的臉旁已經三三兩兩圍了人,推推搡搡間被搜着身。

每個新人來到這,都會享受到這種待遇。

能忍住氣的,默不作聲的將身上所有東西都留下,被奚落一番揍幾拳也就差不多了。而忍不住氣的,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想要一對一單挑?笑話,巷子裡早準備好的一羣人就衝了過來,揍一頓還是簡單,揍死的也不在少數。

卡斯特這種邊中型的城市,形形□□的人在這彙集,有人聲色犬馬,也有人橫死街頭。

並沒有人會在意這些,守城門的老頭會在天亮前將屍體收走,拿回去喂狗,只留有泛黑色的血跡加深了一層。

古德拉皺着眉,壓低了帽子,加快了步伐,到達了酒吧門口。

他推開了大門,裡面熱鬧的音樂撲面而來,將街上的慘叫聲徹底關在了門外,屋內的風鈴被門撞的叮噹作響。

“古德拉先生?好久不見。”調酒師柳北拖着下巴看着古德拉,臉上露出笑容,“還是老規矩嗎……”

“今天大概要晚些,我等個朋友。”古德拉掃了一圈酒吧,大概是因爲時間還早,大廳裡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個人。他拿下帽子坐在臺吧上,“今天是新人到的日子?”

每次新人到,城市就好像陷入了某種病態的狂歡,城市的掌權人默許這種狂歡,好能從新人中找出最出色的,爲自己所在的組織注入最新鮮的血液。

包括他自己,當年也是從這一步過來的。

“昨天新人就到了,要不外面這麼熱鬧呢。”柳北露出溫和的笑,從櫃子裡拿出一塊切好的黑麪包,在上面抹了一層黃油和果醬,“過兩天就差不多應該消停了,我剛煮了新的奶茶,您要試試看嗎?”

古德拉笑了起來,臉上的疤痕像是也柔和了起來:“我今天倒是有口福了。”

“叮鈴鈴——”

門再次被打開,風順着門口灌了進來,一道黑影從門口走了進來。

柳北一邊倒着奶茶,一邊習慣性的打招呼:“歡迎光臨。”

卻沒有人立即迴應他,柳北將奶茶端到古德拉麪前,視線落在門口的人身上,難得的愣了一下。

這是一個新人,胸口沒有徽章,手腕沒有紋身,衣服上也沒有任何勢力的標誌,他裹着一件破舊的大衣,腳上用破棉布裹着,一條圍巾擋住了大半張臉,單從外表上,很難去分辨出年紀。

鞋子被他抱在了懷裡,軍靴裡盛滿了泥土,上面種着一株紅色的花。

能抱着一株花安然走到這的人……

柳北的笑容真誠了幾分:“需要什麼幫助嗎?我店提供食物和酒,如果需要住宿,我們也可以代爲聯繫。”

“咳咳——”男人劇烈的咳嗽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嘶啞的聲音傳了過來,“你家店門口的堆着的花盆賣嗎?”

柳北視線落在男人抱着的靴子上,想起堆在角落裡爬滿鏽跡的花盆,也沒有說賣不賣,只是回答,“先生您今晚若是在這消費,那個花盆,我就送給您了。”

男人搖了搖頭,從口袋中掏出一顆橙色的能量晶核,遞給柳北,然後走出門去。

柳北跟着出去的時候,男人已經抱着花盆走遠了。

“真可惜。”古德拉見到一個人回來的柳北,語氣帶着點調侃,“這人可不簡單,你若是招攬來了,今年的獎金可有找落了……”

柳北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重新坐回了臺吧,單手託着下巴:“招攬不招攬倒是次要的,我只是很好奇,到底是怎樣的人,在落到這副田地的情況下,還有心思打理一株花。”

那花嬌豔欲滴。

數了數,他已經十幾年沒有見過了。

***

姚守給連小花換完花盆,將靴子倒扣着把泥土倒了出來,連着腰間掛着另一隻靴子一起,又穿了回去。

他撥了撥連小花的花苞,眼角含笑:“這回不嫌棄了吧?”

連小花搖了搖花苞,藤蔓從泥土裡伸出來,纏住了姚守的指尖,一直爬到了掌心,在他掌心寫着什麼。

【藥,醫生。】

他們已經來到星際荒原一週了,姚守的身體狀況一直沒有好轉,連溪倒是不在意在姚守的靴子裡,可是她霸佔了靴子後,姚守連鞋子都沒有了……在交通靠走的星際荒原,連溪無比想念花盆,哪怕是破的也行。

現在花盆有了,人也到了聚居區,姚守應該好好找個醫生看看。

“好,有機會一定去看。”姚守聲音真誠,岔開話題,“你餓了沒有?”

【……】

姚守勾起嘴角:“我餓了,先去找東西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