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陰暗的牢房出來,外面已經天黑,冷風撲面,吹散了在牢房裡的悶氣。
薛沐洵深吸一口氣,轉頭去看傅青。
傅青手裡仍然拿着那把帶血的長劍,整個人彷彿放空了一般,茫然的往前走去。
薛沐洵和蕭祁湛對視一眼,不放心的跟在了他後面。
“我從來沒見過三師兄這般。”她擔憂的呢喃。
蕭祁湛盯着傅青走的方向,眼神微閃,大概猜到了傅青要去的地方。
“你師父有沒有跟你們講過三師兄的身世?”他低聲問薛沐洵。
薛沐洵搖頭:“師父只說三師兄也是他在西北撿到的,是西北之戰的孤兒。”
“只怕這個孤兒的身份並不簡單!”蕭祁湛望着傅青的背影,喃喃的道。
薛沐洵面色古怪的看了蕭祁湛一眼,又想起剛纔在牢中,傅青激動古怪的樣子,心裡也隱隱有了猜測。
“你是說三師兄可能與秦王府有關係?”
蕭祁湛搖頭:“不是可能,是一定。”
他擡了擡下巴,指着傅青消失的方向:“若我沒猜錯,他眼下去的地方便是秦王府。”
月色清冷,街道上漆黑一片,只有兩邊宅邸門口掛着的朦朧的燈籠在風中搖曳,發出微弱的光芒。
薛沐洵轉頭看傅青已經消失在轉角處,不由拉了蕭祁湛一把:“咱們也跟過去看看吧,三師兄這樣,我不放心。”
蕭祁湛自然沒有意見。
兩人快步追了上去,終於在秦王府門口,看到傅青的身影一縱,躍入了破敗不堪的秦王府。
兩人也跟着跳了進去。
傅青提着一把血淋淋的劍,整個人如夢遊般在秦王府內轉悠。
秦王府多年失修,裡面雜草叢生,門扉破敗,樹影婆娑,在這冬日的寒夜裡,倒讓人生出無比的寒意來。
薛沐洵看着傅青一個院落一個院落的轉着,雙眼茫然無神,甚至有幾次差點被腳下橫着的樹枝絆倒。
她忍不住想上前拉住他,卻被蕭祁湛拉住她的胳膊,輕輕搖頭。
“別打擾他,我們陪着他就是了。”蕭祁湛輕聲說道,“你這是關心則亂。”
關心則亂說的頗有些不是滋味的酸澀,薛沐洵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這都什麼時候了,這傢伙還有心情拈酸吃醋。
蕭祁湛看着薛沐洵關心擔憂傅青,心裡確實有些不是滋味。
唉,誰讓他娶了一個被太多人關心疼愛的世子妃呢。
他的世子妃關心疼愛的人也很多,他需要慢慢接受。
薛沐洵收回目光,卻發現傅青已經在前面一處大院子前停了下來。
院子上的木門斑駁的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臺階上長滿了厚厚的青苔。
傅青上前,輕輕一推,木門應聲而倒,在暗夜裡發出沉悶的聲響。
傅青被這響聲震的眼神閃了閃,低下頭神色木然的盯着那破敗的木門片刻,然後擡腳往裡走去。
院子裡到處都是叢生的雜草,在寒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響,右手邊有一處小池塘,已經乾涸,裡面全是雜草落葉。
五闊七間的正房框架仍在,卻已是門窗破爛,角落裡結滿了蜘蛛網。
“物是人非!”薛沐洵看着眼前的一幕,忍不住輕輕的呢喃。
傅青的身子一震,手上的劍哐噹一聲落在了地上。
良久,他忽然輕輕的擡起手,指向右前方已經乾涸的小池塘,幽幽的開口道:“小時候,我最喜歡在小池塘裡抓魚吃,又一次還抓了母妃養的錦鯉,氣得父王狠狠揍了我一頓。”
“五歲那年,我還下去親自挖蓮藕,卻不小心頭朝下栽進水裡,險些溺水,母妃嚇的差點沒讓人將池塘給填了。”
父王,母妃?薛沐洵和蕭祁湛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隨後是瞭然。
果然如此!
傅青竟然是秦王與秦王妃的幼子!
薛沐洵神情複雜的看向傅青,這麼算來,三師兄還是蕭祁湛的堂兄呢。
傅青彷彿整個人都陷入了多年前的回憶裡,因爲憶及幼年父母在時的情景,他的臉上不再是平時的漠然,而是變得柔和悵惘。
“我小時候頑皮,卻又身子弱,父王,母妃生了我,連家譜都一直沒敢上,生怕養不活。”
也正是因爲沒上家譜,他才躲過了一劫。
想起十八年前令人慘不欲生的那一晚,傅青的神色又轉爲木然。
“我之前也曾懷疑過十八年前西北之戰的真相,所以這些年來常留在西北調查,可惜並沒有查到什麼,所以便說服自己慢慢接受父母是死於瓦剌的惡意搶掠。”
“我甚至一直在準備偷偷潛入瓦剌,爲我父母及兄長們報仇。”
說到此處,他轉過身來,目光幽幽的望着薛沐洵與蕭祁湛,低聲道:“可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原來我的父母兄長們不是死於瓦剌人手中,而是死在了自己親人的無恥算計中。”
薛沐洵嘆息,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傅青。
蕭祁湛搖頭,“你錯了,那些人不是我們的親人。”
不是?傅青幽幽的望向蕭祁湛。
蕭祁湛低聲嗤笑:“他們的眼裡,只有利益算計,只有權力平衡,哪裡會有親情脈脈,他們不陪當我們的親人!”
“他們只是我們的仇人!”
沒錯,就是仇人!
眼前的傅青與前世的他有何卻別?眼前的秦王府與前世的昭王府又有何區別呢?
唯一的區別是傅青是幼年看着父母兄長被殺死的,卻不知道是死於永嘉帝算計之下。
而他卻是眼睜睜看着自己的父母親人被永嘉帝戕殺。
傅青眨了眨微酸的顏色,呢喃道:“仇人?對,沒錯,是仇人!”
“我要報仇,我要報仇,他們用如此狠辣無恥的手段害了我全家,我一定要報仇!”
“我要報仇!我要報仇!”
薛沐洵蹙眉,看着傅青魔怔似的唸叨着,不由擔憂的看了蕭祁湛一眼。
三師兄這神態不對啊?
蕭祁湛冷靜的上前,擡手給了傅青脖頸上一掌,然後平靜的接住了他倒下來的身子。
“他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晚。”
薛沐洵:“.......”
早知道他用這種方法讓三師兄平靜,她也可以出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