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然不想多提往事,因爲一旦提起,他心裡就忍不住要開始怨恨。
他父親確實是意外死去的,但母親和腹中還未出生的弟弟,乃是被二叔威逼致死。
雖然他此刻原諒了祖父,知道祖父也是情非得已,但若是細想,仍舊有些意難平。
老侯爺也是個明白人,便不再多說。
薛琬來給老侯爺送藥的時候,笑着問道,“老爺子,您是怎麼混到這麼孤家寡人一個的?”
她其實還是好奇的。
一個家族的族長,不可能毫無防備就被自己的兒子架空了。
他手中難道真的一個忠心可靠的人都沒有嗎?
而且前世,若是沒有記錯的話,在老侯爺死之前的一段日子,他還是重新掌握了權力。
蕭二叔,並沒有得到好果子吃。
最後蕭家的侯爵落到了蕭三叔身上。
所以,蕭三叔真正向着的應該是老侯爺,而老侯爺在建寧侯府也不是孤立無援的。
要不然,怎麼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就找到一個願意替代老侯爺的死士呢?
身材年齡相仿,這一看就是隨時可能要拿來做替身的。
蕭然此刻情緒還在波動期,所以,他一時看不清楚,但薛琬卻十分冷靜,一眼就看到了關鍵。
果然,建寧侯有些驚歎地看了薛琬一眼,語氣中居然頗爲欣慰,“果然是薛公遠的好孫女,聰慧有見地,細微處見真知,很有眼力。”
他嘆口氣,“不錯,我其實並沒有看起來的那麼可憐,我的處境雖然有些差,但卻也是我故意爲之。
孩子啊,你以爲我不知道老二故意將我弄在那樣的環境,是想要我早點死嗎?我當然也有辦法讓人陽奉陰違,可是此刻卻還不是我反抗的時機。
如今的郴州,從上到下,都已經落在了老二手裡。
府衙的官員,本該是天子的朝臣,可在老二這十幾年的傾心打造之下,已經成了他私人的囊中之物。
他志向遠大,希望由此壯大家族,最好可以儘快地重返皇城,回到權力的巔峰。
然而,我和老三卻都知道,這是一條不歸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陛下的國土,怎麼能讓你薛老二成了說一不二的主兒?這事情若是鬧了上去,對於薛家來說,只有一個死罪而已。
我和老三心急如焚,但老二這些年將勢力經營得極大。
莫說郴州,就是府裡,我也已經做不了主了。
當年老二將我身邊的得力干將都調走之際,我就已經開始做第二手準備。
我決不允許蕭家敗落在我的手上。
所以,就算這次然兒不來,我可能也會籌謀着要反擊了。
不過這樣也好,如今我跟着然兒離開,等我身子稍微恢復一些,就可以帶上我的老部下,重新迴轉,將郴州的天翻一翻了。”
薛琬笑了起來,“所以,等我們找到了醫聖,你也不跟着我們一起回皇城?”
老侯爺搖搖頭,苦笑起來,“我是建寧侯,若非有重要的事,怎麼可以不聽通傳就擅自去皇城?不行的。”
他頓了頓,“當年,老二一個個將我的人都調離,我私底下讓他們彙集在一處,說來也巧,正好是你們要去的延州。”
將養一頓時日,然後帶着他自己的人,回去撥亂反正,這是他的想法。
薛琬點點頭,“嗯,也好。”
老侯爺嘆口氣問道,“這次然兒回來,是否是爲了你們的婚事?”
否則,這麼倔強一個孩子,是不可能再回到蕭家的。
薛琬回答,“嗯。”
她接着說道,“其實也不全是。蕭然對蕭家雖然有怨恨,但是我看得出來,也是有感情的。那畢竟是他的家,是他的故土和根。您看,他這麼容易就原諒了您!”
老侯爺有些愧疚,“當初他母親被害,實非我願。等我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我心裡知道是誰做的,又是爲什麼這樣做。可是我沒有證據。當時家裡老大已經沒了,人心惶惶,若是再折了老二,家族也承擔不起這個損失。所以,我自私了。”
他眼中含着淚花,“但我沒有想到,老二居然連個孩子都容不下。當我知道然兒從山崖掉落的消息,我整個人都不行了。也即是從那日起,我的身子一日日變壞,老二趁機奪權,後來居然將我軟禁起來。”
老三倒是個好孩子,但性子綿軟。
這些年來,在老二手下沒有少受氣。
不過還好,這孩子性情純良,雖然跟着老二做事,但傷天害理的事他倒是一件沒有做過。
薛琬點點頭,“過去的事,其實多說無益。老侯爺,咱們還是想一想將來。”
她問道,“這些年來,蕭二叔在郴州算是隻手遮天,壞事做了不少吧?這些事若是抖落出來,他恐怕性命不保。如今又和當年一樣,有個選擇擺在你的面前。是要如同當初那樣對他的罪行視而不見,繼續維持着你們蕭家的榮耀和體面。還是,大義滅親,割肉止損,讓蕭二叔受到律法的制裁,從而撇清你們蕭家?”
瞞下來,大概也是可以的。
畢竟爲了整個家族,蕭然總不會自己去告發。
可這樣就等於埋下了一個禍根。
所有做過的錯事壞事,總是會被人知道的,一旦有人點燃了這把火,那燒起來,就會將整個蕭家燒掉。
全部化爲灰燼。
老侯爺痛苦地皺了皺眉,很快,卻十分清醒地點頭,“老二實在是有些太過了,就算我想要保他,這次,也保不了了。”
他嘆口氣,“當年我爲了家族的大局,假裝不知道他對長房做了什麼,如今想起,夜夜都在後悔。若是當時我能及時插手就好了,老二做錯事,就該得到懲罰。也不至於連累二房的兩個孩子變成如今的模樣。”
蕭家的第二代,算是毀了。
如今,第三代中,也毀了一半。
倘若可以有再來一次的機會,老侯爺也只能選擇斷尾求生了。
他堅定地點點頭,“棄!”
不論是爲了蕭家,還是爲了蕭然,甚至只是爲了他自己,這一次,老二也必須要爲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