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9 紅蓮劫(5)
駱大春是第二天下午回來的。由於我是現場證人,所以很自然地也被叫去了。
果然不出所料,幽夜公子的任務是查明被害人的死因,而另外兩個人,一個去了死者家中瞭解情況,另一個則與張二郎聊了一上午。
我想知道的是,如果是張二郎殺的人,那麼他從中可以得到的“好處”究竟是什麼。
“流螢你好敏銳!這個張二郎,是真的不對頭哦!”駱大春笑着說。
駱大春是以官府的身份去訪張家的,這種方式,是基本不可能訪出什麼深層次信息的。他帶了一些撫慰品,表示出了這樣的事,地方父母官總也脫不了失察的責任,上門來慰問也是應該的。
大公子的死訊早已傳到張府了,所以家中天塌地陷,雞飛狗跳。好在家中還有幾個小男丁,在這不幸的時刻,倒也撐得住場子。
駱大春會演也會說話,當然,發生了這樣的不幸,很可能他心中也真的有那麼幾分同情憐憫。總之,他安撫了一陣,居然僅憑說話就把張家人搞得感動不已,情緒也安定了不少。交談之中,他已經摸出了張家的大致情況。
張家是本縣最大的木材商,生意做到州府,應該說是家境相當富庶的大戶。家主張員外也是在上任縣令在位期間捐了個員外郎,生意倒一直做得順風順水。張員外膝下四子六女,一家人相親相愛,過得十分和睦。
你打聽得這算啥……一點用都沒有嘛!我心中鄙視,卻又不能表現在臉上,只得控制着語氣,柔聲說道:“如此看來,家人和美,倒也沒有什麼可疑之處。”
“你別急啊,我那官面上的東西是不行的,可是自然有人混進了僕役庖廚,打聽到了一些明處聽不到的東西。
原來駱大春另派了人,帶着慰問品送進了廚房,又幫着忙活了半天,聊着聊着,就勾出一些話來了。
張員外娶了一妻四妾,嫡子只有一個,就是張大郎。這張大郎爲人溫厚恭儉,性格不愛爭搶,便有些不適合做生意。所以,張家二郎還未成年的時候,就開始幫助父親料理商事。這張二郎天生聰明,做生意是一把好手,現在隨着年齡的增長,更是把家裡生意打點得風生水起,深得老爺的喜愛。
只可惜,張二郎的母親,是家中妾氏中出身最差的一個,是從奴籍裡脫出來的。雖說明面上大家都一團和氣,可骨子裡,總是遭人輕賤。
“別看表面上張氏兄弟之間感情似乎親厚,但張家大郎二郎之間,其實不和已久。伺候二郎的僕從,還曾經聽到二郎在屋裡詛咒大哥早死呢!”
“莫非是家族中的嫡庶之爭?可是,爲何偏要在這個時候下手害人呢?是積怨太深,還是……”
“我這次去,其實沒能見到老爺呢。”駱大春慢悠悠地說道,“因爲他病了,病得相當重,不能讓他知道這件事情,否則就是催他的命了。”
我的心中一亮。老爺病重,接下來就是家族的產業交由誰掌管的問題。下頭的弟弟都年小,做不了什麼。張二郎雖然能幹,但有身爲嫡子的大哥在前頭擋着,那總是邁不過去的門坎。
所以,大哥最好是現在就死,死在父親的前頭。
也或許,這就是動機。
故事並不精彩,也沒有什麼出人意料的部分。總之,人心中的惡念大抵都是如此,當貪慾佔了上風,總能做出一些瘋狂的事情來。戴着僞善的假面犯不能原諒的罪,那就更加可恨。
不過駱大春型病毒還是很強力的,我聽着聽着,精神就又一次跑偏了。
“駱大哥你在明處,哥哥留在縣衙與那張二郎說話,那麼,這個打進張府內部,探出這麼多信息的人,卻是誰呢?”這個問題,比張二郎的殺人動機本身,還要讓我好奇啊。
“呵呵,流螢你果然敏銳,發現了問題所在呢!這件事,可是最近讓我們得意的呢。你哥哥在縣衙的差役裡面發現了一個人才,帶在身邊幫忙,好使得很!這一回,我就是借了他去。”駱大春得意地說道。
是他?
我一下子聯想到前些日子幽夜公子帶給我看的那個案卷。在我們來到伊川縣之前,一個默默無聞的小捕快記錄了一本以現代的眼光看都十分出色的卷宗筆錄,成功地幫助一個叫作柳丹青的書生擺脫了冤獄。夜說這個人已經被秋提拔到身邊了,那麼,駱大春帶去的,就是他吧?
“對了,原來你還沒見過他!”駱大春這才恍然大悟,扭頭向堂外喊了一聲,“藺九!”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開門的聲音很輕很輕,那個人走進來的腳步也很輕很輕。我驚訝地看着來人,只見他一身捕快統一制服,卻生着一張對於男子來說過於清秀的臉。他年紀很輕,比我大點兒有限,身材瘦削,看上去比較柔弱。
藺九擡頭看了我一眼,遲疑了一下,便很有禮貌地作了個揖,口中言道:“見過流螢小姐。”
“咱們以前沒見過吧?你怎麼知道我是葉流螢?”我十分驚訝。
藺九低頭羞澀地一笑,面上竟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還有一位是媚蘭小姐,我已經見過了。”
言下之意,新來的大人身邊有那些人,他心裡是很清楚的,是個有心人。
身爲一名學霸,遇上另一名學霸,總會橫生惺惺相惜的心理,我脫口讚道:“你的文書記錄,簡直是妙不可言,確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家兄長得你相助,是他的幸事。”
шшш¤TTκan¤c○
話音落了,所有人都是一頭霧水,而我則是一頭黑線。我一時激動,完全忘了,我是根本不應該看過他記錄的什麼文書的。
“我……我其實是久仰大名,都說你能幹,那啥,記也記得好,辦事……”我有點語無倫次。
這麼尷尬的場面,多麼希望聶秋遠不在這裡。但他似乎在想着別的事,沒有注意我的這些奇葩言語,反倒剛好把話題岔開了。
“我今日跟張二郎談了一陣,他果然是個精明的,話裡半分破綻也沒有漏。現在我們手中,缺少的就是證據。”聶秋遠淡淡地說道。
“大人,有句話不知是否當講。”藺九擡起頭來,十分拘謹地說。
“有什麼話但講無妨,不必這麼多顧忌。”
看來藺九說話,一向是這麼講禮貌的。
“我混到張府的時候,打探到的事情拼在一起看,總覺得那張二郎……似乎十分相信鬼神呢!”藺九道。
信鬼神麼,信鬼神竟還做出這種人神共憤的事來?人的惡念還真是可怕。
不過,這果然也是一條思路呢,想必哥哥們都已心領神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