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丹的父親剛剛當上代理常務副市長,所以今天到他家來拜年的人特別多。冷笑天在草坪的一棵松針亭亭如蓋的松樹下立了半個小時,就看到了三四撥人從他家的樓道里進進出出。每隔十幾分鍾,蘇副市長就春風滿面地送一撥人出來,不停地和他們握手道別。
冷笑天這時候不想到她家裡去湊熱鬧。他擔心蘇曉丹會把自己趕出來,到時候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可別鬧個灰頭土臉的下場。
冷笑天估計:蘇曉丹是個特別愛安靜、不喜歡熱鬧場面的女孩,今天她家裡如此熱鬧不堪,她肯定會受不了,等下絕對會出來透氣散步。到那時,自己在出其不意地在她面前出現,即使被她罵一頓、羞辱一頓,也只有他們兩個人聽到,可以避免人多時的尷尬。而且,在兩個人的場合下,他也好跟她解釋一些事情,告訴她自己和林雪之間是清白的,他也並沒有背叛她……
爲了便於潛伏等待,冷笑天今天特意穿了一件以前從沒有在蘇曉丹面前穿過的灰色中長呢子大衣,戴了一副遮住大半個臉的墨鏡,還買了一個禮帽戴上,脖子上圍了一塊藏青色的大圍巾,看上去有點像電視機《上海灘》裡面周潤發扮演的上海灘黑道大哥許文強。
六點鐘左右,冷笑天一邊啃着一塊麪包,一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二樓蘇曉丹臥室的窗戶。只見在燈光下,蘇曉丹的上半身影子映在鵝黃色的窗簾上。窗簾是拉上了的,只能看到蘇曉丹好像坐在窗簾後面的一張書桌後面,正雙手支頤,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彷彿在默默地沉思什麼問題。
這個俏麗的倩影,像一幅動人的剪綵畫,如此生動、如此誘人地貼在那個窗戶上,勾起了冷笑天許多溫馨而甜密的回憶,眼眶也不知不覺地溼潤了……
蘇曉丹這個雙手支頤的動作一直保持了半個小時,直到快六點半的時候,好像有人在臥室外面喊了幾句什麼。只見那個剪影懶洋洋地從書桌後面站起來,慢慢吞吞地轉過身子,又好像回頭看了一眼什麼,這才消失在房間裡面。
隨之,臥室的燈也忽然熄滅,只能看到窗簾後面黑糊糊的一片。
冷笑天仍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棵大松樹下,眼睛從二樓的窗口轉到了樓道口。此時,蘇副市長把最後一撥客人送了出來,雙方站在樓道口笑容滿面地寒暄了幾句,便拱手互相道別。
在蘇副市長屋裡,蘇曉丹正垂頭坐在餐桌邊,無精打采地扒了幾口飯到嘴裡,又吃了兩塊冷笑天原來從冷溪村給她們家帶來的臘肉,便放下碗筷,又想往臥室裡面走。
一直在旁邊心疼地看着她吃飯的厲明芳這時再也忍不住,一把拖住她,焦急地問道:“丹丹,你和小冷到底怎麼了?是不是他又找了別的女孩子?我早就跟你說過:小冷是個冒着熱氣的噴香的餑餑,想找他做男朋友的女孩子肯定一抓一大把,要你放出點手段,拿出點辦法,牢牢地拴住他的心。你是不是放不下臉皮和架子,所以不想去主動親熱他、貼牢他?丹丹啊,你現在跟他都這樣了,怎麼還是讓別人插進來把他搶走了呢?”
蘇曉丹不做聲,大滴大滴的淚珠順着臉頰往下面流淌。
厲明芳見她這幅可憐巴巴的模樣,心裡更急,忽然拿起電話,說:“你告訴我小冷的電話,我來找他說。我不相信他會是這樣一個不負責任的人。”
蘇曉丹趕緊上去奪過她手中的電話,哭着說:“媽,您別打他電話。他現在正和別的女孩子在一起,而且就在他的家裡。我寧可死掉,也不死皮賴臉地去求他……可是,媽,我真的受不了了啊!我想他,我每天、每時每刻都在想他。吃飯想、睡覺想、走路想,想得肝腸寸斷,想得茶飯不思……再這樣下去,我真的要崩潰了……”
說着就撲到她母親懷裡,哭得昏天黑地……
冷笑天站在外面,忽然聽到屋子裡隱隱約約傳來蘇曉丹的哭聲,心裡一驚,忍不住就想衝進去。但很快,他又鎮靜下來,知道這時候衝進去說不定更加尷尬,只好強忍住自己內心的不安,在松樹的濃蔭下面焦躁地走來走去。
不久,房間內隱隱約約的哭聲漸漸停了,跟着,二樓蘇曉丹的臥室又突然亮起了燈。隔着窗簾看過去,蘇曉丹好像在衣櫃裡面尋找衣服,然後,她的身子就彎了下去,很快就換了一套服裝,然後就熄燈出去了。
冷笑天的心裡“砰砰”跳了起來:看來,自己的估計沒錯,蘇曉丹果然要出門了。
不久,一樓的防盜門“吱呀”一聲響,蘇曉丹從裡面走了出來。
冷笑天一看她的那身打扮,心裡一酸,眼眶立即紅了:只見她腳上是一雙白色平底波鞋;下身穿一條藍色的水磨牛仔褲,把她修長圓潤的大腿包裹得曲線玲瓏、凹凸有致;上身是一件純白的棉衣,也是緊緊地裹住身子——這一身裝束,正是冷笑天第一次到她家裡來時,兩個人一起去逛街看電影,她在出門前特意換上的那套衣服。當時冷笑天還開玩笑說:“丹丹,你的身材本來就高挑豐滿,再穿這樣緊身的衣褲,你不怕我流鼻血啊?”
他記得,當時蘇曉丹聽到這句話後,含羞帶笑看着他,問道:“我不管你流不流鼻血,你只告訴我:這衣服好看不好看?”
他當時拼命地點頭,說:“好看,太好看了!不過,我的丹丹穿什麼衣服我都愛看!”
現在,看着蘇曉丹特意換上這套衣服出門,冷笑天隱隱約約猜出了她內心的想法,便決定悄無聲息地跟在她後面,看她到底去哪裡。
蘇曉丹快步走出小區以後,在門口停留了一分鐘,似乎在回憶什麼事情,然後便果斷地往右邊的步行街方向走去。
冷笑天緊緊地跟在她的後面。以他現在的“逍遙功”功力,要無聲無息地跟蹤一個人,那是很容易的事。所以,他一直跟着蘇曉丹穿過了兩條馬路,蘇曉丹卻毫無察覺。
當轉到第三個十字路口的時候,冷笑天終於確定:蘇曉丹走的完全是當初他們兩個人散步去步行街看電影的那條路線,就連他們當初停留過買東西的地方,她也記得清清楚楚,一定要拐到那些商店門口或是原來擺着攤位的地方去看一看——只是,今天因爲是大年初一,這些商店都關着們,那些攤販也已經無影無蹤。但蘇曉丹憑着記憶,幾乎一個不漏地找到了這些地方。
在一個原來擺着烤羊肉串攤子的地方,蘇曉丹呆呆地立在那裡,雙眼緊緊地盯着那個人去攤空的鐵架子,眼睛漸漸紅了,眼淚又順着她的臉龐流了下來。
這個羊肉串攤子,冷笑天也記憶深刻。當時,他和蘇曉丹來到這裡。蘇曉丹嚷嚷着要吃烤羊肉串,冷笑天嫌攤子上不衛生,不許她買。兩個人爭執了很久,最後還是冷笑天讓步,給她烤了足足十串羊肉,然後在路上兩個人摟抱着,冷笑天用手一根根地餵給她吃……
蘇曉丹在那個羊肉攤子前足足站了五分鐘,任臉上淚水橫淌。冷笑天就站在她後面一個轉角的陰影下面,也是淚眼朦朧……
最後,蘇曉丹忽然垂下頭,像默哀一樣微微彎腰又站立片刻,然後拿出紙巾擦乾臉上的淚水,徑直往前面步行街的金典影院走去。
在電影院門口,蘇曉丹仔細地看着上面的電影海報,當看到上面有一部諜戰片正好是七點半開映時,眼睛一亮,拿出手機看看時間,便急急地走到售票口去買票。
冷笑天在外面等了幾分鐘,估計蘇曉丹買好票了,便走進去,果然,蘇曉丹已經買好票上六樓放映大廳去了。
冷笑天湊到售票窗口問道:“新年好,小姐!請問剛剛那位女士買的是哪一場電影的票?我是她男朋友,來遲了一點,我怕上去時她已經入場了找不到她。”
售票小姐很熱情地說:“她買的是七點半的那場電影,片名是《千里追蹤》,是在二號廳放映。難怪,她剛剛買了一個情侶包廂,而且點名要五號,我還正在納悶她一個人要買情侶包廂幹什麼呢,原來是要和您一起看。您快上去吧,電影就要開映了。”
冷笑天一聽售票員的話,又差點流下淚來:上次他和蘇曉丹看的那次電影,也是一部槍戰片,也是在二號廳,而且,他們當時買的情侶包廂,也正是五號……
冷笑天勉強控制住自己激盪的情緒,對售票員說:“小姐,我等下可能還會有朋友過來,麻煩你給我看看:二號廳的六號情侶包廂的票賣出去沒有?我想再買一張包廂票。”
售票員看了一下座次表,說:“先生,六號包廂還沒有賣出去,您確定要買嗎?”
冷笑天趕緊肯定地連連點頭。
買好票後,冷笑天走進二號放映廳,繞過五號情侶包廂,悄悄坐到了六號包廂寬大的沙發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