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濤打完蘇副市長的電話以後,手裡拿着蘇曉丹的那個漂亮輕巧的手機發了一陣呆,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是不是違反了一個刑警基本的保密原則。
但是,憑着一個刑警的本能和直覺,他感覺到今天下午的殺人案件絕對不可能這麼簡單。蘇曉丹和冷笑天等四人一口咬定那一槍是楊明華開的,而在場的另外幾個警察則一致指認是冷笑天從楊明華手裡奪過手槍打死了雷放。到底誰說的是真話,除非現場有錄像,否則誰也無法做出準確的判斷。
一想到“現場錄像”,薛濤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楊明華一直在試圖找出蘇曉丹身上的手機,難道這手機裡面有什麼奧秘?
想至此,他忽然興奮起來,忙點開蘇曉丹那個手機的攝像功能,翻到標識着今天日期的錄像資料,點開一看,果然是今天下午在帝豪酒店打架的現場錄像。
薛濤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上面顯示的整個事件的經過:冷笑天怒吼着衝進包廂,一腳踢飛一個正在毆打冷笑銘的警察,又提起另兩個警察的衣領,砸向雷放,雷放側身躲開;楊明華和治安大隊的於隊長一個出拳,一個踢腳,分別攻擊冷笑天的頭部和襠部,冷笑天挺身硬接了他們的拳腳,跟着一個掃堂腿,把楊明華和於隊長掃翻在地;雷放突然從後面箍住冷笑天的脖子,楊明華從地上爬起來,掏出手槍,對準冷笑天的頭部扣動扳機;冷笑天大吼一聲,雙肘往後面雷放的肋骨上一撞,跟着身子往下面一縮,只聽見“啪”的一聲,冷笑天身後的雷放應聲而倒……
看到這裡時,薛濤忍不住“啊”的一聲驚呼,趕緊把手機蓋合上,臉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後面根本就不用看了,雷放千真萬確是楊明華開槍誤殺的!楊明華爲逃避罪責,把手槍塞到了冷笑天褲袋裡,栽贓陷害他。
自己該怎麼辦?
把這個手機交到局裡去?這肯定不行。局裡已經爲雷放被殺一案成立了專案組,組長是局長徐光遠,副組長是分管刑偵工作的副局長和刑警大隊大隊長。而徐光遠和楊明華關係非常好,這在局裡是盡人皆知的。這個手機一交,就肯定會被徐光遠或是楊明華毀掉。
把手機直接交給明光市公安局的領導或是蘇副市長?好像也不妥。這個手機是自己用不正常的手段得來的,而且這樣關鍵的證據材料,應該直接交給承辦此案的專案組,自己如果越級上報,一旦徐光遠等人知道,自己肯定會遭到他們的打擊報復……
在苦苦地思索一陣後,薛濤終於作出決定:暫時先自己保管好這個手機。一旦上面派人來督辦此案,或是案件出現了轉機,就在關鍵時候將這個關鍵證據交上去。
這時,他忽然又想起了正在審訊室接受楊明華審訊的冷笑天,覺得非常荒唐可笑:真正的殺人兇手坐在主審的位置,一本正經地要一個無辜的人交代他殺人的經過,世界上還有比這更離譜的事嗎?
還有,楊明華既然是真正的兇手,他爲了讓冷笑天招供,會不會採取更極端的手段進行刑訊逼供?甚至,爲了死無對證,他會不會殺人滅口?
按照楊明華的性格,這種事他很可能真的做得出來!
怎樣才能制止楊明華?
薛濤想到了縣局的辜政委。
辜政委雖然有點古板嚴肅,但爲人正直、法紀觀念很強,一直強調公安辦案一定要依法、依程序,絕不能亂來。而且,他對局長徐光遠的某些行爲也很看不慣,多次在局黨委會拍桌怒斥徐光遠任人唯親、作風不檢點。
今晚是不是可以請辜政委過來坐鎮審訊室,監督楊明華審訊冷笑天的過程?以他的性格,只要自己告訴他:楊明華在審訊冷笑天時,很可能會動用刑訊手段,他就一定會過來!
果然,薛濤的電話剛打了不到十分鐘,辜政委就從家裡出來,來到了刑警大隊。
辜政委找到薛濤,簡單地問了一下情況,就來到審訊冷笑天的那間屋子。
楊明華等人正在考慮怎麼才能逼冷笑天承認槍殺雷放的事,忽見辜政委板着臉坐進來,嚇了一跳,趕緊騰出凳子請他坐。
辜政委不理睬他們,皺着眉頭看了一眼冷笑天身上的腳印,忽然嚴厲地問:“這是誰踢的?想犯錯誤了是不是?”
楊明華幾個人面面相覷,都不敢做聲。
辜政委打量了冷笑天幾眼,對楊明華說:“把他放下來,讓他坐着接受審訊。”
楊明華只好讓一個刑警過去把冷笑天從吊環上解下來,坐在一把有圍欄圍着的審訊專用椅子上。
“年輕人,你叫什麼名字?在哪裡幹什麼的?”
辜政委在主審位置坐下,很隨意地問。
“我叫冷笑天,首都大學學生會副主席,全國青聯執委。”
“哦”
辜政委驚異地聳了聳濃眉:“你還是全國青聯的執委?那你應該是個很優秀的人才啊,怎麼到酒店跟人打架去了?還打死了人?”
冷笑天憤恨地盯了一眼站在辜政委旁邊的楊明華,說:“你們那個姓雷的副局長就是一個畜生,這樣的人死有餘辜!但是,人不是我殺的,是你身邊這個人模狗樣的隊長開槍想殺我,結果把他給打死了。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如果你是他們的領導,請你調查出事情的真相,將真正的殺人兇手繩之以法!”
“住口!冷笑天,你不要血口噴人!你殺人的經過,我們好幾個在場的警察都可以證實,人證物證俱全。你要清楚:現在我們公安機關辦案,講究的是重證據,不重口供。你別以爲你死扛着不開口,我們就不能定你的罪。只要人證物證俱全,照樣可以將你送上刑場!”
楊明華氣急敗壞地吼道。
辜政委回頭看他一眼,說:“這麼說,雷局長被殺的時候,你也在現場是嗎?我只知道出了這樣一個案件,具體的情況並不清楚。這樣說來,你也是這個案件的當事人,按照我們的辦案制度,你應該回避纔對,怎麼能擔任主審?我現在就給徐局長打電話,你從此刻起,一是不能再擔任此案的專案組成員,二是不能插手和過問案件的任何進展情況。”
說着,就掏出手機,撥通了徐光遠的電話。
徐光遠聽完他提出的要求後,沉默半響,說:“老辜,這個案子是縣委書記劉學文同志親自督辦的,專案組也是按照劉書記的指示成立的。楊明華要不要回避的問題,我也請示過劉書記。他說:楊明華在現場更好,正好對情況瞭解,可以加快案件的偵破和審訊過程,儘早將此案移送檢察院。你不是專案組成語,這事你就不要插手了吧!我是專案組組長,如果有什麼法律程序上的事出了漏洞,我全權負責,不要你這個政委承擔分毫責任!”
這一段話不軟不硬,把辜政委直接拎出了案件之外。
辜政委把電話“啪”的一合,鐵青着臉站起來,對楊明華說:“你們這樣無視辦案程序和紀律,遲早有一天會受到紀律的懲罰!楊副組長,你繼續審案。不過,我作爲吳水公安局的政委,要對你們審訊過程中的違法違紀行爲進行監督。我今晚就守在外面的監控室,看着你們審訊這個犯罪嫌疑人。你們要搞清楚:這個年輕人是全國青聯執委。他現在雖然涉嫌犯罪,但你們如果動用非法手段審訊,不僅我不答應,上頭如果查起來,你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冷笑天見他氣憤憤地走出審訊室,心想這纔是真正的好公安、好警察!自己將來如果真的要從政,一定要睜大眼睛,識人辨人,將這些剛直無阿的人用在最重要的崗位上。
由於有辜政委在審訊室外面坐鎮監督,那一晚楊明華自然沒能從冷笑天口中掏出他想要的口供。第二天下午,縣局法制辦已經按照徐光遠的指示,辦好了送冷笑天去看守所的法律手續。下午六點,冷笑天被幾個刑警押着關進了吳水縣看守所5號監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