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市委書記雷一鳴在吳水待了三天,處理完雷放的後事,便強打精神回到明光市,拼命地熬夜工作,不停地召集常委們和各單位頭頭開會,研究明光市經濟轉型和開發區發展規劃,試圖以繁重的工作來忘記喪子之痛。
這天上午,他正在辦公室批閱一份關於京華公司購買開發區一塊土地新建一個車間的請示,秘書忽然輕輕推門進來報告:“雷書記,蘇副市長打電話來,說請您安排半個小時跟他見個面,有重要事情向您彙報。”
“讓他來吧!”
幾分鐘後,蘇副市長走進他辦公室。但他臉上卻沒有像以往一樣掛着謙卑恭敬的笑容,而是陰沉着臉,開口就說:“雷書記,我的女兒只是在你兒子被殺的現場看了一下熱鬧,一沒參與打架鬥毆,二沒做什麼違反治安管理處罰條例的事,你憑什麼要劉學文指使吳水公安局將她治安拘留十五天?你一個市委書記,就可以以權代法,憑個人好惡就把人丟進拘留所嗎?”
雷一鳴冷冷地看着他,說:“蘇洪同志,首先我申明一點:你的女兒被治安拘留,純屬吳水縣公安局的依法辦案行爲,與我毫無關係;其次,你在工作時間,以向我彙報重要事情爲藉口,跑到我辦公室來談私事,是一種違反工作紀律的行爲,所以請你立刻出去,不要在這裡耽誤我的時間!”
蘇副市長氣得渾身發抖,說:“雷一鳴,你不要把自己裝得那麼清高,好像一幅一心爲公、一心爲民的樣子。你說我女兒是被依法處以治安拘留的,這話只有鬼才相信!沒有你這個市委書記的指示,沒有你在背後撐腰,我諒劉學文和徐光遠也沒有那麼大的膽子,敢無緣無故就把我一個副市長的女兒丟進拘留所。你也不要太猖狂了,遲早有你後悔的一天。”
說完,蘇洪也不等雷一鳴再發話,便轉身甩門而出。
雷一鳴氣得臉色鐵青,坐在椅子上愣怔半響,突然想起蘇洪有一次說他剛剛從省委杜書記家裡出來。他現在氣焰如此囂張,難道是真的攀上杜書記這顆大樹了?
正琢磨間,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他把話筒拿起放到耳邊,就聽劉學文在電話裡慌慌張張地說:“雷書記,省委杜書記的愛人忽然來到吳水,到公安局找徐光遠,要求出錢給她的乾女兒辦理請假出拘留所的手續,您說這事怎麼辦?”
“什麼乾女兒?杜書記愛人在吳水又怎麼冒出了一個乾女兒?”
劉學文在那邊停頓了一下,說:“我忘記跟您說了:她的乾女兒就是蘇副市長的女兒蘇曉丹,我按您的指示要徐光遠先把她拘留十五天,現在還在拘留所裡。您說:這事該怎麼辦?”
“還怎麼辦?趕快放人!你把杜書記愛人留住,我立即趕到吳水來!”
原來,杜夫人從杜書記口中得知冷笑天被關進了看守所、她的乾女兒蘇曉丹也被拘留之後,心痛不已。她是一個心直口快又非常善良的女人,由於和杜書記一直沒有生育兒女,所以對蘇曉丹這個漂亮溫柔的乾女兒非常喜愛,又加上冷笑天的關係,心裡便真的把蘇曉丹當成了自己的女兒。
這幾天,她一直在打蘇副市長的電話,問蘇曉丹出來沒有,還生氣地責問他:你一個堂堂的副市長,自己的女兒被人冤枉關進了拘留所,難道就一點辦法都沒有?
蘇副市長不敢說蘇曉丹被拘留是因爲雷書記的原因,只好委婉地說:“葉大姐,這裡面關係比較複雜。因爲被槍殺的人是吳水公安局的副局長,又是明光市委書記雷一鳴的兒子,所以我也是無能爲力啊!”
杜夫人不滿地說:“難道死了一個市委書記的兒子,就要誅連所有相關的人嗎?真是豈有此理。我去跟我家老杜說說,讓他打電話給雷一鳴,把我的乾女兒放出來!”
杜書記聽完夫人的要求後,搖搖頭說:“我不能這麼做。你想一想:我一個堂堂的省委書記,打電話給一個下屬,要求釋放自己的乾女兒。這事要是傳揚出去,豈不成了一個大笑話?你放心,對小冷這個案件,我心裡有數,已經有佈置安排了,相信不久就會有結果的。”
杜夫人對杜書記的話大不以爲然,總覺得蘇曉丹在拘留所會吃虧,便趁杜書記上京城開會,瞞着他在省委辦公廳喊了一個會開車的秘書,便直奔吳水縣城。
在吳水市公安局門口,杜夫人問司機:被處以拘留的人要怎麼才能提前出來?
秘書是個見多識廣的中年人,回答說:“要出來有兩條途徑:一是公安局做出撤銷治安拘留處罰的決定,二是向公安局法制辦請假,按140元一天交錢到拘留所,就可以辦理請假手續出來。”
杜夫人怕對杜書記的名聲有影響,不想暴露自己書記夫人的身份,便對秘書說:“我們直接去找法制辦交錢吧,讓丹丹早一天出來,少在裡面吃苦。”
兩個人找到法制辦。那個瘦瘦的主任一聽他們是要給蘇曉丹辦理請假手續,把頭搖得想撥Lang鼓一般,毫無商量餘地地說:“別的人可以請假,這個蘇曉丹不行。除非你們能夠去找我們徐局長,讓他親自寫個條子或是打個電話,否則我是不會給你們辦手續的。”
杜夫人一聽,心裡的火騰地冒了出來,差點當場就發脾氣。幸虧那個秘書在邊上向她連使眼色,想起如果真跟這樣一個小小的副科級幹部吵架,確實有份,這才勉強忍住了衝到了嘴邊的幾句質問的話。
兩個人又來到三樓的局長室。只見裡面站着幾個穿警服的人,正在跟一個坐在老闆椅上面閉目沉思的中年人彙報着什麼。
這個微閉着眼的中年人就是吳水市公安局局長徐光遠。
看見杜夫人兩個人進來,徐光遠霍地張開雙目,眸子中精光四射,打量了她們兩個人一眼,問道:“你們找誰?”
那幾個正在彙報的人也回過頭來看着她們。
秘書趕緊上前兩步,說:“我們就是來找您的。您是徐局長吧!”
徐光遠點點頭,又問:“找我什麼事?”
“我們有一個親戚被貴局治安拘留了,聽說可以辦理請假手續提前從拘留所放出來,所以我們就來找您,想請您給法制辦寫個條子或是打個電話,讓他們給我們辦一下手續。該交多少錢,我們立即去交!”
徐光遠聽說是辦理拘留人員請假的事,不耐煩地說:“這事你們直接找法制辦或是分管副局長就行了,怎麼找到我辦公室來了?真是亂彈琴!”
杜夫人一聽他說“亂彈琴”幾個字,忍不住了,插言說:“你這位同志是什麼作風?我們來找你辦事,你這樣一幅嘴臉對着我們,還說我們亂彈琴,你這個局長就一點都不注意你自己和你們整個公安局的形象?”
辦公室幾個人聽她一套一套的像是領導在做報告,先是楞了一下,忽然間都哈哈大笑。
杜夫人心下大怒,卻又不好發作,只好鐵青着臉站在那裡,鄙夷地看着那幾個肆無忌憚地狂笑的公安幹警。
“你們要給誰請假?”
徐光遠等手下的小聲止歇後,板起臉問。
“一個叫蘇曉丹的女孩子!”
秘書答道。
徐光遠吃了一驚,揮揮手令手下出去,然後斷然說:“這個女孩子涉嫌一樁重大的殺人案,目前正在偵查階段。我們拘留她,是爲了隨時能對她進行訊問。所以現在她絕不能請假出去。”
秘書見他說得很決絕,只好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證件,遞給他說:“徐局長,我是省委辦公廳綜合處的。我給這個女孩子作擔保,只要你們辦案需要,她可以隨傳隨到,這總可以了吧!”
徐光遠接過證件,仔細一看,只見上面寫着“姓名:樑浩;單位:綜合處;職務:副處長。”上面蓋着省委辦公廳的騎縫鋼印。
徐光遠看完證件,一下子從椅子上蹦起來,一把扯住樑秘書的手,使勁握了握,滿臉歉疚地說:“樑處長,對不起,我有眼不識泰山,剛剛多有得罪,請樑處長海涵!”
說着,就拉着樑處長的手,把他往那條老闆椅上按,連聲說:“請坐,請坐!”
杜夫人站在旁邊,樑秘書哪裡敢坐,轉過身畢恭畢敬對杜夫人說:“葉姨,要不您坐一會吧!”
徐光遠這一驚非同小可:這個女人到底是誰?爲什麼這個堂堂的省委辦公廳綜合處處長對她如此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