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星拆遷公司,有工商局的批文,有正當的企業法人,更有以紅星來命名。矮胖的男子,名叫豹哥,今年剛過而立。二十歲時,捅了人,跑路了,三年前回來後,就給恆源集團當下手,專門負責房屋拆遷工作。最近兩年,因爲豹哥的勇猛,方圓八百里,沒有人不知道他的大名。狠辣,睚眥必報,是豹哥的特點,別看他長得不起眼,但內心強大,據說此人能夠三更半夜,坐在死人旁邊淡定抽菸,直到雞鳴天亮,所以大家尊稱豹哥。豹哥很喜歡這個名字。
豹哥的臉色很紅,此時唾沫橫飛,說起以德服人,好似很有經驗,大聲道:“我們做事,全是依照法律辦事情,各位可以放心。你們有什麼不滿意可以找上面說話,我們只是跑腿的,大家都是苦命人。苦命人吶,何苦爲難苦命人。”
豹哥帶着十幾人壯漢,在大門廢墟上,橫擺着,叼煙的叼煙,剔牙的剔牙,咋看沒有好貨色,都是地下混混。黃毛小夥兒,就是吳明下午遇見的,名叫二黑子。以前也是混混,後來從良,在小區做保安,混出點名聲。紅星廠就那麼幾個人,二黑子自然挑起大梁,安排人手,像是打陣地戰般,守着拆遷隊。
二黑子啐了一口,罵道:“滾吧,假惺惺的,看着噁心。叫你們總經理來說話,一千五,他媽坑人呢。事情可大可小,真要弄大了,你們也不好過。”
二黑子身後的幾人跟着開罵,絲毫不留情面,他們大多二十歲年紀,有兩個中年人,穩重些站在後面。
豹哥等人不以爲意,隨他們罵,好說話得很。他身後的混混,懶散的曬着餘暉,眯着眼睛盯着二黑子幾人,兇光閃閃。
吳明看在眼裡,瞥見不遠處幾個黑影,恰好從破舊的房屋出來,翻牆走掉。
“有些不對勁。”吳明對木青道,“似乎有人轉進廠裡,可能搞破壞。去通知他們,怕疏忽了,後果難料。”
木青臉色凝重,向紅星廠的中年人招手。
“老劉,剛纔有人鑽進廠子,小心些。”木青提醒道。
老劉點頭道:“知道,那些王八羔子想在內部搞破壞。美得他。我會讓二黑子注意的。放心,[***]教我們打得就是持久戰。二黑子說,開發商耗不起,每天的銀行貸款都是天文數字,咱們就耗死他。一千五太黑了。這片商品房要是起來,起價最起碼三萬。”
木青嘆道:“咱們也沒辦法,只能這樣做。”
老劉走後,在二黑子耳根說了幾句,回到後面,筆直站着,活生生的門神。
二黑子兩眼一突,冷冷一笑,說道:“人家叫你豹哥,我可不在意。你要是敢玩陰的,看我不弄死你。”
豹哥聳聳肩,揮揮手,十幾個流氓悠哉走掉,沒有理會二黑子的威脅,反倒豎起中指,哈哈大笑而去。
二黑子噴出口水,怒道:“看你們能囂張到什麼時候!”
天色已黑,313公交八點最後一班,吳明二人還要趕車,便告辭離去。臨走前,留下號碼,告訴木青有事可以找他。
回去的路上,柳非煙抱着調研表,覺得心中沉甸甸的。出生官家,從小沒受苦,對於民生疾苦,非常敏感。
“你說要怎麼辦?”柳非煙擔心道,“那些人都不像好說話的,要是強拆,紅星廠的人都沒地方說理。”
“不是還有法律嗎?”吳明笑道,“咱們管不了的。”
“可是……”
吳明打斷道:“算了吧,做好本分就行。這種事情全國各地都有,國家要成熟,需要代價的。”
“難道百姓的利益就是代價?”柳非煙氣道。
吳明覺得沒有必要爭論華而不實的問題,就算爭論到明年都不會有結果。任何事情,一旦摻雜立場,會變得極其複雜。
“世界上沒有誰對誰錯,只是誰更強大。”吳明閉上眼睛,不再言語。
柳非煙心中有些憤怒,不是因爲吳明不理會,而是因爲他的的不認同。原本以爲他會和她有相同的感受,這樣大家的共同言語便很多,自然而然的聊下去。可是吳明沒有,甚至連附和的表情都沒有。
兩個人的距離由於感情上的不認同,似乎拉遠了。
柳非煙扣着手上的調研表,氣呼呼的,扭頭看向窗外。夜色降臨,窗外模糊一片,只有寥寥的星辰閃爍,照亮了前行的路。
“看你能忍到什麼時候!”柳非煙這般猜想到,“我不信你一直不說話!”
但柳非煙低估吳明的忍耐,整整兩個半小時,吳明躺在椅子上,像是睡着了,發出微微的鼾聲。公車上,除了司機,就只剩他們兩人。
下意思收縮着肩膀,柳非煙就要說話時,公交車終點站到了。
悻悻閉上微張的殷桃小嘴,柳非煙下車便往學校方向奔走,不理會吳明。
“竟然不跟我說話,”柳非煙越想越不爽,腳步越來越快,待走了幾分鐘,感覺到周圍空空如也,猛然回頭,卻已不見吳明蹤影,心中怨氣陡生,哼道,“居然丟下我走了,還是不是男人!”
望着身後的漆黑,柳非煙失望至極,大聲道:“吳明,你這個混蛋,大混蛋!”
沒有迴應,柳非煙氣得雙眼紅了,再道:“我別讓我看見你,見一次,罵一下,你不是男人!”
“我什麼時候不是男人了?”柳非煙突然聽到耳邊熟悉的聲音,驚異的扭頭,只見吳明居然站在了前面,手裡夾着一根菸。
“你……”柳非煙嗔怒道,“怎麼跑到我前面!”
吳明無奈道:“我爲什麼不能跑到你前面,你前面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嗎?”
柳非煙頓時詞窮,蠻橫無理道:“你就是不能走在我前面。”
吳明苦笑,吸了兩口煙,哼道:“無聊,走吧。我送你會學校。月黑風高,這麼漂亮的大姑娘,危險得很。”
“現在什麼社會,怎麼會有危險。真是多事。”柳非煙腳步輕快走到吳明身邊,“你說誰漂亮來着?”
吳明頓時無語,原來對方糾結的竟然是漂亮的事情,女人看來注重外表勝過自己的安危。但知道最好的言語就是沉默,不多話,少點事。
兩人並肩而走,柳非煙的心情突然好了很多,說道:“吳明,你們學校怎麼樣?”
“二本,比不上覆旦大學。”吳明說道,“不然我還去你們學校聽課。”
“給我說說,你們學校的趣事吧,反正路上無聊。”柳非煙好奇道。
吳明笑道:“柳大小姐,怎麼突然八卦起來?你不是你的風格呀。”
“那我的風格是什麼?”柳非煙俏臉微紅,好在夜裡看不見,細細聲問道。
吳明想了一會兒,說道:“在我眼裡,你就是帶刺的玫瑰花。誰都不敢碰你。羅風在你面前吃盡苦頭。”
柳非煙不悅道:“你纔是帶刺的玫瑰,我心腸好得很。對誰都很好的。你沒看出來?”
“看不出來,”吳明搖頭笑道,“追你的人,估計挺慘的。”
“爲什麼?”柳非煙好奇道,“我看起來很難追?”
“何止難追,你看看自己,雖然長得是不錯,眼光卻長在腦袋頂上,誰都看不上,我琢磨着,這輩子,你都找不到了。”吳明悠哉道。
“胡說,要是我喜歡的男生,肯定會很容易追,不喜歡的,當然追不上。”柳非煙義正言辭道,“感情是不能強求的。”
“說得好,強扭的瓜不甜。但要是你一輩子找不到喜歡的人,就不談戀愛?”吳明笑道,“不會吧,什麼時段,還有應該做什麼事情的。大學期間,就應該好好享受。”
“那你有沒有喜歡的人?”柳非煙突然問道,同時心砰砰直跳。
吳明搖晃着腦袋,說道:“有啊,不過人家不喜歡我,恨不得把我殺了。”
柳非煙臉色劇變,呼吸變得不平靜,低聲道:“你很喜歡她?那個學校的?”
吳明疑惑道:“問這個幹嘛?想揭我的傷疤,以後報復我是不是?看不出來,你想的夠遠的。”
柳非煙也不是尋常女子,立刻恢復正常,說道:“知道就好,以後對我恭敬點,小心我在她面前說你壞話,讓你永遠追不到。”
“你不用說我壞話,她就已經很討厭我,”吳明嘆道,“女人啊,真是難捉摸。”
兩人有說有笑,很快就到柳非煙的宿舍樓下。
柳非煙臨上樓前,轉身問道:“吳明,今天謝謝你,改天請你吃飯。”
“小事情。”吳明笑道,“先走了,好好休息吧。”
柳非煙站在二樓的窗戶前,望着遠去的背影,眼淚不爭氣的在眼睛裡打轉,同時下定決心。
“非煙,你怎麼在這裡?”身後傳來驚訝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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