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的衙役前來,可是第一次,動靜不小,僱工們不由自主的停下手裡的活兒,快步趕了過來。民怕官這是千古至理,僱工們都是老實巴交的莊稼人,平生最怕的就是官,一見這陣仗,不由自主的向後退去,退得遠遠的,這才站住。
陳老實夫婦雖是害怕,也是大着膽子快步過來。陳老實急急忙忙的道:“晚榮,官府怎麼來了?他們來做甚呢?”
在他的印象中,一家人老實實的莊稼人,沒有違法亂紀,哪能不急着找出答案。陳王氏也是這想法,緊盯着陳晚榮。
這是找碴的,只不過這話不能說,要不然他們會擔心,陳晚榮雲淡風輕的道:“沒事,不用擔心。官府嘛,是保護老百姓的,沒甚好擔心的。”
唐朝從唐太宗時代起,非常重視吏治,尤其是基層官員,更是約束得很嚴,吏治清廉。不擾民,不害民這種事情不可能杜絕,比起其他王朝來說,好得多,是以官府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口碑還不錯,陳晚榮這話讓陳老實夫婦安心多了。
遊思平臉上有一道刀疤,頗有幾分兇相,三角眼轉動之間露出殺氣,彷彿屠夫在審視豬狗,該如何下刀似的。在歐勝的帶領下,快步而來,來到陳晚榮面前,三角眼一翻,緊盯着陳晚榮,喝問道:“你就是陳晚榮?”
“草民就是。”陳晚榮心想要鬥是在大處鬥,不是在這些小事上揪着不放,直接承認。
遊思平喝道:“本官到此,爲何不跪?”
給你下跪,做夢吧!陳晚榮笑容不變:“大人有所不知,有道是男兒膝下有黃金。草民雖是一介布衣,還懂得這理,不會胡亂跪人。”
老百姓見到官員行跪拜大禮是天經地義,陳晚榮居然敢於對着幹,遊思平心頭火起:“大膽!我是官,你是民,向本官下跪。難道委屈你了?”
陳晚榮仍是很靜。反問一句:“請問大人,官員強逼着百姓向他下跪,這是哪門子的禮法?就不怕惹人物議?人們會說大人不在政績上下功夫,只會向百姓要虛禮。”
這是強辯之詞,倒也成理。遊思平本是屠夫出身,口才不行,一下子愣住了。袖子一拂,哼一聲,轉移話題:“這幾天。寧縣不寧,多有匪患出入,你有沒有窩藏盜匪?”
歐勝左眼向陳晚榮一閃,臉上泛起一比笑意。陳晚榮一番話噎住了遊思平,讓他心裡高興。陳晚榮聲調提得老高:“大人明鑑,寧縣秩序良好,百姓安居樂業,真有匪患?”心裡想的是,當然有匪患。不過已經給殺了。
“搜!”遊思平大手一揮。冷冷的道:“有沒有,搜過就知道了。”
陳晚榮攔住道:“大人。這是何意?這是民宅,豈能隨便搜查?”
遊思平這個斜封官說話沒水準,胸一挺,頭一昂:“本官要搜就搜!搜!”
陳晚榮拿話嗆他:“大人,爲官得依律辦事,沒有證據,豈能妄言?大人既然要搜,也可以,總得有憑據。..”
遊思平雖是一連說了幾個搜字,只是歐勝沒有下令,衙役們都站着不動。遊思平和陳晚榮鬥嘴總是輸,明明給陳晚榮嗆了,還輸了理,心下窩火,大手一揮老大一個耳光朝陳晚榮打去:“你這刁民,敢擋本官的道。”
打架,陳晚榮沒少打過,有些心得,頭一低,右手抓住遊思平的手腕一帶,遊思平一個踉蹌跌撞過來,陳晚榮右腳一勾,遊思平摔了個狗吃屎,張嘴叫疼。
陳晚榮地膽子太大了,居然連縣令大人也敢打,陳老實夫婦和僱工們嚇得臉面發白,站在當地都不知道怎麼說話了。
陳晚榮卻不當一回事,心想先教訓你一下,要你知道厲害,知難而退就算了。要是不知好歹,那就別怪我無情了。
歐勝當沒看見,忙上前扶住遊思平:“大人,地滑,小心點。”
遊思平本想指責陳晚榮動手打官,聽了歐勝的話,這才醒悟過來,要是說官給老百姓打了,那多沒面子。再說了,是他先動手打人,堂堂縣令動手打人,成何體統?更別說陳晚榮只不過因勢就勢,讓他摔在地上,說起來還是他輸理。忙改口道:“直娘賊,你這刁民,連地都踩不平。”站起身來,氣哼哼的看着陳晚榮,想再動手,又吃了虧,沒那膽。不動手的話,又氣不過,惡狠狠的道:“歐捕頭,給我打,狠狠的搜。”
指名道姓了,歐勝不好再抗命了,可是要動手打陳晚榮,他心裡不願,大聲喝道:“搜,搜,快點去搜。”
這是轉移遊思平注意力,遊思平果然上當,大聲吆喝起來:“搜仔細點,不要錯過每一個角落。”
這些衙役去過孫正平家,知道陳晚榮活捉劉思賢的神奇事,打心裡對陳晚榮佩服,纔不會認真搜,只不過走過場,去屋裡逛了一圈,出來回報沒有發現歹人。
要知道官府搜查往往要擴大化,小事整成大事,整不成大事,把東西都要給你摔幾個。也是陳晚榮能幹,衙役對他佩服,沒有摔碎一個東西,真是難得。
遊思平氣哼哼地,一頭鑽進客廳,一雙三角眼四處亂瞄,什麼也沒有發現。氣得飛踢一腳,陳晚榮順手把一張椅子移過來,遊思平踢個正着,疼痛難忍,就要喝罵,陳晚榮又是一副誠惶誠恐模樣,一個勁地請罪:“大人,都是草民不好。草民本想把椅子挪開,沒想到撞上大人了。草民該死,草民該死。”
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是陳晚榮在故意和他搗蛋,遊思平心頭火起,就要發火,歐勝忙擋在跟前。討好似的安慰道:“大人息怒,這都是椅子不長眼睛,敢擋大人的道。”
遊思平氣怒難已,雙手抓起椅了,重重砸在地上,砰的一聲響,摔成幾塊。也是他運氣不好。一條椅腿飛起來。不偏不歪,正好砸在鼻子上,一時鮮血長流。
縣令大人氣怒之下,還不知道如何懲治人,僱工齊聲尖叫。大氣都不敢出。
這種狗屁倒竈的事情,本來無足輕重,不過遊思平地作爲實在是叫人沒話說。沒有一點官樣,絕對一市井無賴,陳晚榮很瞧不起他。他倒黴着實讓人高
再笨也知道歐勝和陳晚榮在唱雙簧,遊思平真是後悔,本以爲來寧縣做官,可以撿一個現成便宜,哪裡知道全然不是這麼一回事,早知道好歹也得帶幾個人手。沒有自己地人,現在處處受制,還不得不忍着。
惡狠狠的看了陳晚榮一眼,遊思平轉身出屋。在院裡東遊西蕩。到處亂看。無巧不巧來到銀庫前,看見大門上掛着幾把鎖。好象發現新大陸似地興奮,指着銀庫大喝一聲:“給我搜!”鐵將軍把門,裡面必然是貴重東西,要是不看個究竟,他這貪婪小人怎能放心。
陳晚榮攔在前面道:“這是賬房,什麼也沒有。”
“哼!”遊思平冷哼一聲,三角眼一翻,狠狠的瞪着陳晚榮:“歹人肯定藏在裡面,要不然,你怎麼會鎖起來?”
有銀子不鎖,不是任人偷麼?陳晚榮把他的喝斥當放臭氣,一點也不放在心上:“這是我地家,我想鎖就鎖。鎖門又不犯法,官府不是鼓勵看好自己的家麼?”
這話很有道理,就是太不禮貌,並非陳晚榮不懂禮數,只是遊思平是來找碴地,禮貌只會助長他地囂張,不如不禮貌,聽起來很刺耳,遊思平指着歐勝道:“搜,搜,給我搜!”
歐勝一百二十個不願意:“大人,這是銀庫,放銀子的,哪會有歹人呢。”
他不說銀庫還好點,一聽銀庫二字,遊思平眼裡放光,乾澀的咂巴着嘴脣:“歹人就藏在裡面!本官的話,你是不是不想聽?”忙端官架子,擺出一副威風模樣,不過是吹鬍子瞪眼睛,完全沒有不怒而威的官樣,讓人想起“沐猴而冠”一詞。
歐勝一百二十個不服他,不過不能明着幹,只能在暗中搗點蛋,他名義上還是官,是寧縣地縣尊,一下子犯難了,看着陳晚榮。
他對陳晚榮地幫助不少,要不是他帶隊,光是今天這一搜,陳晚榮就要損失好多,只能賣他一個人情:“拿鑰匙來,開門。”
陳老實夫婦,韓花花還有肖尚榮雖是不願,只得依了。四人開了鎖,遊思平大步上去,猛一用力,推開門,看見架子上地金餅、銀錠,咕咕地猛吞口水,大叫一聲:“這麼多地銀子!還有金子呢!”
一個縣令,只顧着驚訝銀錢,太讓人失望了,歐勝不住搖頭。遊思平搓着手,大步一邁就要進庫,陳晚榮攔在前面:“留步,此乃我家重地,不得進
“我看看!”遊思來厚顏無恥,連市井無賴都不如。就是市井無賴也還知道有個好賴,哪裡可以去,哪裡不能去。
歐勝上前一步,攔住遊思平,提醒道:“大人,未思允許,私入銀庫重地,歷來大忌,就是朝廷官員也得三思呀!”
吞着口水,看了個飽,遊思平這才悻悻然退出來。他是屠夫出身,一輩子也沒有見過這麼多錢,就連十分之一也是沒有見過,心裡癢癢的,盤算起來,要怎樣給陳晚榮安個罪名,把這些銀子搞到手。
要想勒索,就得把陳晚榮拽在手裡,然後再想辦法,指着陳晚榮喝道:“大膽刁民,竟敢窩藏逃犯,來呀,給我拿下了!”
“大人,你有什麼證據?”見過無恥地,就沒見過這麼無恥的,陳晚榮不由得愣住了。
歐勝提醒道:“大人,官府行事要證據,不能捕風捉影。”
“你敢詆譭本官?”遊思平瞪着歐勝喝斥起來。
不是詆譭你,是壓根就瞧不起你!歐勝心裡不以爲然,卻不能公然說出來,只得道:“大人言重了。小的哪敢呢。小的是說,陳晚榮的家在這裡,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有證據隨時可以拘人。”
這是很好的開脫之詞,稍微有點做官常識的人都知道該怎麼辦,不過遇到遊思平行不通,只聽他冷笑道:“你是不是不想聽本官地命令?本官要你拿人!現在就拿!”
公然對抗肯定不行。歐勝犯難了。想了想,手一揮道:“拿下了!”
陳老實夫婦,還有僱工雖是害怕,仍是圍上來:“大人,請您放了東家。東家是好人吶,沒有罪!”
“哼,有沒有罪。本官自有公道!帶走了。”遊思平萬分不捨的瞄了一眼銀庫裡地金銀,閃亮地色彩讓他目眩。
僱工們七嘴八舌的道:“大人,我們願爲東家擔保。東家絕不是那種人。”
陳晚榮對他們地義幫助很是感動,笑道:“各位的好意,我心領了,你們放心,不會有事地。你們該幹嘛就幹嘛!”
遊思平三角眼一翻,手一揮,喝問道:“全拿下了!”
歐勝纔不想捉拿老實巴交地僱工,在遊思平耳邊提醒道:“大人,要是全抓了。連個跑腿的人都沒有。那多不好。”
“要甚跑腿?”遊思平不明白歐勝的意思。
歐勝不得不壓低聲音再次提醒:“要是沒有人跑腿,誰來孝敬你呢?”
遊思平這才明白過來。是這理,要是都抓進大牢裡關着了,誰會帶着銀子來行賄?點點頭,心領神會:“帶走!”
歐勝無奈的搖搖頭,陳晚榮哈哈一笑,大步走在頭裡,瞧他那安步當車模樣,哪裡象是去坐牢,倒象是去赴宴差不多。
於陳晚榮的配合,歐勝既是感激,又是慚愧。陳晚榮倒不完全是爲了讓歐勝不爲難,現在這種情況賴着不走是沒用地,只能見機行事了。
“晚榮,晚榮!”陳老實夫婦從後追來,眼裡流下了淚水。
僱工們忙攔住,王中則急惶惶的問道:“這可怎麼辦呢?你們快想個辦法。”
當此之情,誰能有主意?陳老實夫婦除了哭,什麼主意也想不出來。肖尚榮鎮靜一下心神道:“我去找鄭老爺子。”
鄭建秋極有見地,人面廣,去找他是最合適不過了。衆人長吁一口氣,陳王氏忙提醒道:“尚榮,你騎青花去,要快點。”
就是她不說,肖尚榮也知道騎青花,飛快的去馬廄,解開繮繩,飛身上馬,疾馳而去。
一離了老宅,遊思平記起陳晚榮捉弄他踢椅子地事情,氣恨不已,捋起袖子,就要打陳晚榮。歐勝一使眼色,幾個衙役把陳晚榮圍在中間。歐勝臉一板喝道:“看好了,不要讓罪犯逃走了!”衙役轟然應諾。
如此一來,遊思平不能再找陳晚榮的碴,只得氣哼哼的騎着馬,不緊不慢地跟着。幾次揚起了手裡的馬鞭,想抽陳晚榮,只是怕傷着衙役,不敢出手。他要想在寧縣立足,就得依靠歐勝他們,自然是有所顧忌了。
遊思平自從成了五品官,並沒有做官,仍是幹老本行,當然不是殺豬屠狗,是專門殺人,做五品劊子手。他殺人的手段着實了得,主人一高興,要他來寧縣做官,原本高高興興而來,沒想到竟是如此不如意。
來到縣衙,遊思平氣怒難平,喝道:“升堂!”
現在就升堂,陳晚榮有苦頭吃。歐勝施展手段:“大人,先把罪犯關起來,讓他吃盡牢裡的苦頭,然後再來升堂審問。”
遊思平不會看不出來歐勝在護着陳晚榮,只是現在要借重他,不能不聽,只得道:“那好,就先關着。”
只要不過堂,陳晚榮就在自己手中,歐勝完全可以關照:“遵命!”
“把他關在惡牢裡!我來看!”遊思平決心要陳晚榮好看,跟着來了。
知道他想出一口惡氣,歐勝不能拒絕,只得押着陳晚榮去牢房。來到牢房,獄卒開了門,一衆人進去。遊思平一雙三角眼東瞄西瞄,不住皺眉頭,問道:“這是牢房,還是客房,這麼幹淨?”
在陳晚榮的想象中,牢房惡臭熏天,老鼠橫行,然而事實並不是如此,牢房乾淨,囚犯的衣衫不算好,至少比陳晚榮想象中的沾滿着污垢的破碎爛衫好得多了。
更讓人不解的是,囚犯並不是面黃肌瘦,奄奄一息,而是精神飽滿,除了身上地囚衣、牢房能證明他們是囚犯以外,還有因長期坐牢而白皙地膚色。
“回大人,這都是沈大人吩咐的,沈大人不準虐待囚犯。”歐勝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