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宗並沒有去別處,而是來到一個偏殿,坐在椅子上,衝陳晚榮招手:“坐,坐下來。”
在皇帝面前哪有坐的份,陳晚榮忙道:“皇上,臣哪敢坐呀。”
“不要拘禮。坐下來,我們好好聊聊。”睿宗親切和藹,一點皇帝的架子也沒有。
陳晚榮遲疑了一下,謝一聲,坐了下來。桌子上有盤雜子(點心),色彩鮮豔,很是誘人,不見則已,一見之下肚子咕咕一聲響,餓得前心帖後背了。不由得在心裡埋怨鄭晴,好心辦壞事,害得我捱餓。
睿宗笑容不變,呵呵一笑:“餓了吧?”把雜子朝陳晚榮面前一推:“吃幾塊。”
是真餓了,陳晚榮也不客氣,伸手抓起一塊,放到嘴裡,味道不錯,入口即化,讚一聲:“好吃!”又抓一塊吞下去。
老內侍送上茶水,陳晚榮吃了兩塊雜子,正有些幹,也不謝恩,端起就喝,好象這裡是他家一樣。老內侍看得直皺頭,睿宗卻是笑呵呵的看着陳晚榮吃喝,很是慈祥,好象慈父面對心愛的兒女似的,陳晚榮心頭都有些暖暖的,不好意的停了下來:“皇上,臣失禮了。”
“這是真本色!”睿宗一點也生氣,問道:“早餐沒有吃飽吧?”
陳晚榮脫口問道:“皇上怎麼知曉?”
睿宗搖搖頭,笑道:“凡第一次上朝的臣子。十有**都不會吃飽,頂多三成飽,他們不好意思去茅廁呀。”
陳晚榮於他這眼光很是讚佩:“皇上所言極是,臣是沒吃飽。”
“是你未婚妻不讓你吃飽地吧?”睿宗突然來一句。
陳晚榮絕對想不到那個沒有作爲的睿宗居然有這等見識,不由得一愕,承認道:“皇上明見。”
“其實這一點也不難猜。你是真本色,不會想到這些細節上去,只有你的未婚妻纔會如此關心。”睿宗剖析起來:“人生得妻如此,夫復何求?”緊接着就是一聲嘆息,以勸慰的口吻道:“有這樣賢慧的妻子。你們好好過日子,不要虧了她。”
這話聽起來兒女情長,陳晚榮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應道:“皇上訓誨的是。臣記住了。”
睿宗想到他的兩個妃子,給武則天殺了,而他卻一句話也不敢說。這兩個妃子,有一個就是李隆基的生母,至今屍骨在於何處都不知道。二十多年來,他一直找到兩個妃子的下落。當上皇帝后更是不遺餘力。依然是音信杳無。
睿宗取過一個鏤花盒子,打開,推到陳晚榮面前:“你收好了。”
陳晚榮一瞧一把鑰匙,餘下地是房產地契。睿宗解釋道:“這宅子多年沒人住了,你得打整一番。本想賜你一座更好的宅子,可你的品秩太低。羣臣會鬧,就把這舊宅給你吧。”末了,還來一句很不好意的話:“真是委屈你了。”
皇上所賜,哪怕是一根稻草也是恩德,他卻很不好意思,陳晚榮有點好笑:“皇上恩德,臣謝恩。”
“好了,沒甚事了,你去吧。”睿宗揮揮手。老內侍過來領着陳晚榮去了。
出了偏殿。老內侍道:“陳大人,你走好!”
“謝公公。您請回!”陳晚榮看着鬢斑白地老內侍,心有不忍,禮貌的謝一聲。
老內侍聽出了陳晚榮的真誠,應一聲,轉身回去了。陳晚榮把盒子揣回懷裡,大步朝丹鳳門行去。進宮時,天色微明,看得不太清楚,現在放眼望去,方纔知曉大明宮之大,高大的殿堂,精美的建築,讓人讚歎的佈局,陳晚榮深深地震憾了。
正走間,只見陳再榮迎上來:“哥,瞧你這模樣,肯定有好事吧?”
陳晚榮臉一沉:“沒事就不能笑了?你怎麼不去隨侍太子?”
“太子要我等你呢。”陳再榮笑容不變,壓低聲音問道:“哥,你真了得,第一次上朝就升三級,這在大唐可是少有哦。皇上還給你宅邸,真是皇恩浩蕩。”
這些事陳晚榮到現在都還有些暈乎乎地,恍若在夢中一般,摸摸額頭:“我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
陳再榮笑得特別開心:“哥,你知道麼?你一席話不僅讓他們不再爭執,還幫了太子一個大忙呢。要不是你呀,他們還不知道爭到甚時間去了,公幹給扔下了,那就麻煩大了。”
陳晚榮哈的一聲笑:“你知不知道我爲什麼站出來說話?那是我餓得難受了,走也不成,留也不是,乾脆站出來說話,想他們早點結束,我好回去吃飯。”
“哥,嫂子的主意吧?”陳再榮很是好笑:“其實,上朝也可以上茅廁。哥,你想啊,要是這事不能解決,臣子們還不受罪?只是儘可能少去茅廁而已。”
兩人說着,來到門口,陳再榮牽過馬,把繮繩遞給陳晚榮:“哥,你先回去。我有空來看你。”
陳晚榮應一聲,飛身上馬,出了丹鳳門,直朝東宮去。來到東宮,交還馬匹,這才甩開大步回鄭府。
這次上朝收穫頗豐,官升了不說,最實用的宅子也解決了,陳晚榮要不高興都不成。心情好,走起路來也輕快,風風火火的,好象踩着風火輪一般,很快就到了鄭府。
不用想都知道,鄭晴肯定會守在門口望眼欲穿,大老遠就朝門口瞅。可不是嘛,鄭晴修長地身影映入眼廉,快步衝了過去。鄭晴也看見陳晚榮回來了,小跑着迎上來。老遠就看見她一臉的喜色:“回來了!”喜音都有些打顫。
陳晚榮手一伸,握着她地玉手,覺有些冰涼,完全不是以前熟悉的溫熱,很是驚訝:“你手怎麼這樣冰呢?”
“人家擔心嘛。”鄭晴長吁一口氣,放下心來。
陳晚榮一拉,讓她靠近,問道:“擔心甚呢?”
鄭晴拍着胸口,一副放心模樣:“今天又不是朔望大朝,是日朝。你一個小小從八品散官去上朝,肯定有人難爲你。要是一個不小心,就會引來麻煩。”
算計得不錯,跟親見似的。陳晚榮不得不佩服她這份精到的計算,打量着伊人,俏臉蒼白,還沒有恢復原樣,心頭一熱,顧不得人多。摟着她的纖腰。柔聲道:“別擔心,我這不是好好的麼?沒事兒。你還信不過你丈夫麼?”
鄭晴既是高興,又是害羞,嗔道:“你這人一點也不正經。還沒成親。”
本想再討點口頭便宜,見她還沒有從擔心中恢復過來,又於心不忍。笑道:“走,回去,我說給你聽。”
鄭晴嗯一聲,溫柔的跟着陳晚榮回家去了。剛一進門,就見鄭周氏笑呵呵地迎了過來:“晚榮,回來了?你總算回來了,丫頭擔心得不得了,連飯都不吃呢。”長長地吐口氣,算是放心了。
送陳晚榮上朝時。伊人一點不擔心。現在方纔明白,她是不想讓陳晚榮分心。於伊人這情份,陳晚榮真是感動,笑道:“還沒吃飯?現在聽我的,去吃飯。”板着臉,頗有幾分威嚴。
鄭晴卟哧一聲笑出來,忙用手捂着嘴,嗔道:“充愣!”
如此疼愛女兒,鄭周氏自然是高興了,笑呵呵地道:“晚榮,飯菜已經好了,一起吃吧。”
在皇宮吃了幾塊雜子,只不過墊了下底,這話正對勁,陳晚榮應一聲,跟着鄭周氏去屋裡。一進屋,只見青萼正忙着擺飯菜,瞧見陳晚榮進來,扮個鬼臉,調侃起來:“喲,官老爺回來了。”
陳晚榮板着一張臉,端起官架子:“大膽婦人,還不快快見過官家!”
一語落點,不僅青萼笑了,就是鄭晴母女也是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青萼指着陳晚榮,數落起來:“不害臊!”
在官服上拍拍,陳晚榮理直氣壯的問道:“你有嗎?”
青萼纔不會認輸:“那是本姑娘不想要這張皮,要不然十張都有了。鄭周氏知道青萼和陳晚榮不對付,過來打圓場:“晚榮,吃飯了。丫頭,青萼,快坐。”
青萼是個特殊人物,一起吃飯也很正常。陳晚榮拉着鄭晴坐下來,抓起筷子,夾起一塊肉放到鄭晴碗裡,這纔再夾一塊肉塞進嘴裡,突然頓住:“誰做的?”鄭晴燒的菜陳晚榮吃得多了,一嘗便知這菜燒得不錯,卻不是鄭晴地手藝,纔有此一問。
鄭周氏笑道:“是青萼燒的。青萼的菜也不錯。”
陳晚榮揶揄一句:“原以爲你只會跑腿,沒想到還會燒菜。”
青萼頭一歪:“我不燒,誰燒?有些人就知道守門。”
話音還沒有落點,鄭晴輕斥一聲:“不許說!”俏臉一下子紅了。
雖未明言,陳晚榮也想得到了,自從陳晚榮上朝去後,鄭晴就沒有心思做其他的,一直守着門口,等待陳晚榮回來。伊人這份深情,陳晚榮很是感動,心裡暗罵那些不識時務的臣子們,就知道爭吵,浪費寶貴的時間。
鄭周氏一臉地笑意:“晚榮,說說你地事。”
知道她們想知道經過,陳晚榮擇要而言。一說完,鄭周氏很開心,讚道:“晚榮,真沒想到你這麼出息了,現在有了皇上御賜的宅子。以後呀,在長安就有了落腳的地方。”
“娘,瞧您說的,好象他睡大街似的!”鄭晴可不同意了,向着陳晚榮。
鄭周氏臉一沉,數落起來:“丫頭,還沒出嫁,就向着他了。”
“娘!”鄭晴實在是受不了,臉上綻開一朵紅花。鄭周氏忙道:“不說了。不說了。晚榮,這人活着,就得有個家。我們這裡,你想來就想,不會有二話。只是,比不上自個的家。現在皇上賜宅子給你,好好收拾收拾,就可以成家了。”有意無意地瞄着鄭晴。
長住鄭府不是不可以,只是缺少點東西,能有自己的住處才叫好。鄭周氏這話聽起來有點不順耳,卻是大實話,陳晚榮很認真的迴應:“岳母,您說的對。我等會就去看看,然後找點人去收拾一番。”
“還找甚人呢,你就這麼見外?府裡還有些人手,叫他們去收拾就成。”鄭周氏有點不悅了。
這樣處理也不錯,陳晚榮謝一聲,大口吃飯。吃過飯。略一休息。回屋裡去換衣衫。下朝回來,忙着吃飯,還沒有把官服脫下來。對這官服,陳晚榮總覺得有點彆扭,能不穿就不穿。鄭晴跟着來到屋裡,幫着換衣衫。
在鄭晴的幫助下。換好衣衫,對着銅鏡一照,以前那個陳晚榮又回來了。鄭晴默默的站在身邊,一臉的幸福,不住打量陳晚榮。陳晚榮心中柔情大起,搭着她的香肩,就要戲謔一番,只聽鄭周氏的聲音響起:“高掌櫃,馬掌櫃。甚風把你們吹來了?快請屋裡坐。”
鄭晴卟哧地一聲笑。充滿着甜言蜜語地二人世界是過不成了,陳晚榮無奈的一笑。轉身出門。鄭晴出來,順手把門帶上,跟着陳晚榮去客廳。
來到客廳,只見高清泰和馬致中在鄭周氏地陪同下,正在喝茶。二人看見陳晚榮進來,忙站起身,未語先笑:“陳兄弟,恭喜你做官了!”
七品官芝麻綠豆大一點,有什麼好恭喜的,陳晚榮笑道:“見過二位大哥,請坐。一個散官,不值一提。”
“散官好啊!”高清泰坐下來,點評起來:“陳兄弟,你要知道有個官身,做買賣可是方便多了。散官既是官身,不主事,又不擔擱你做買賣,這種美事大哥也想呢,就是沒那命。”
馬致中馬上接道:“就是嘍!兄弟你這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高清泰指着陳晚榮開玩笑:“兄弟,你做官了也不說一聲,是不是怕我們跟着你沾光?兄弟,今天上朝可有收穫?”
他們居然連這事都知道,陳晚榮有點好奇了,不經意間看見鄭周氏一臉紅光,恍然大悟,必然是她說地。女婿如此能幹,連升三級不說,皇上親賜宅子,那是何等榮幸之事,她要是不急着告訴高馬二位就不在情理中了。
陳晚榮笑道:“哪裡有收穫,朝廷又要了十萬斤酒精,我正在犯愁呢。二位大哥,上次冷凝器是在哪裡做的?我這就去做一些。”
馬致中手一擺:“兄弟,這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我和老高幫你辦就是了。”
“那怎麼成呢?這次要的東西可多了。”陳晚榮斷然否決。
高清泰開玩笑:“陳兄弟,幫你做,不是不可以,是有條件的。就是我和老馬接了不少酒精,你這貨甚時間送到呢?我是兩千斤呢。”
“我一千七百斤。”馬致中看着陳晚榮:“兄弟,你可不能光顧着朝廷,我們這裡得照顧。要不然,我們怎麼交待?”
快四千斤的訂單,以現在的情況來說,不少了,他沒少下功夫。陳晚榮想了一下,道:“二位大哥但請寬心,一定給你們做好。”
高馬二人大是放心,馬致中拍手笑道:“兄弟,有你這話,大哥就放心了。”
高清泰地興致特別高,笑道:“兄弟,皇上賜你宅子,能不能讓大哥也去看看?”
皇上賜宅子是何等榮耀之事,他們想去看看實屬正常,再送些東西給陳晚榮,這纔是交情。陳晚榮明白他地心思,道:“好啊!要是大哥不嫌棄的話,自然是沒問題。”
馬致中有點急切:“兄弟,你的府邸在哪裡?”
“常樂坊!”陳晚榮順口而答。
“常樂坊?”高清泰的眼睛一下鼓得老大:“兄弟,在常樂坊哪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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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晚榮略一沉吟道:“常樂坊東街。具體位置我沒去過,說不清楚。”
高清泰聲音都有些尖細刺耳了:“兄弟,那裡只有一幢。那是皇上的潛邸,二十年前,皇上就住在那裡。也是在那裡,皇上第一次做皇帝。退位之後,這宅子就荒廢了,再也沒人住了。”睿宗一生三讓天下,兩次登上帝位,其經歷之奇特是中國歷史上絕無僅有的,現在是第二次登上帝位。
“啊!那是皇上地潛邸?”一片驚訝聲響起,人人臉上寫着“難以置信”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