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當衆認錯,如此之事,古往今來,有幾個人能遇激動難已,就是陳晚榮也是眼圈發紅,鼻頭泛酸,忍不住想哭。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激動時!
睿宗把宋扶起來,道:“朕的身子不好,就不陪你們一起喜慶了。”手一招,段輝過來,扶着他下去了。
望着睿宗的背影,羣臣富含深情的道:“恭送太上皇!”
睿宗今天的表現和以前的表現一般無二,仍是那般真誠,讓人感動,羣臣不激動都不行。
送走睿宗,李隆基並沒有就座,而是緩步下來,來到羣臣中間,臉上堆着笑容,問道:“今天是元正,新的一年開始了,這一年,叫做開元元年,你們都清楚開元的意思麼?”
“記得!”皇帝的年號是件大事,羣臣哪敢不記得。
李隆基點頭道:“記得就好!朕要提醒你們,要兢兢業業,要奉公守法,要清廉自守,諸葛亮那句話說的‘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朕記在心裡,也希望你們記住。”
“謝皇上訓示,臣等記住了!”
“說完了正事,我們就來說點私事。”李隆基話鋒一轉:“今天是元正,朝賀完畢,就是三天休假,你們說,你們打算做什麼?過年嘛,說說這些事,樂樂。朕是想,好好睡上一覺,三日後,努力苦幹!”
“呵呵!”羣臣一片笑聲響起。他們無論如何也是沒有想到。李隆基地想法是如此地單純。單純得象個普通人。
“姚崇。你說。你想做什麼?”李隆基點名了。
當朝宰相所想之事。還真有些誘惑力。羣臣不由得盯着姚崇。姚崇想也沒有想。道:“皇上。臣所想之事和皇上略有不同。臣是想先大醉一場。然後再美美地睡上一覺。養足精神。三日後努力公幹。新地一年。大唐要做地事情很多。臣不敢懈怠。”
說沒錯。新地一年裡。唐朝面臨地問題太多。一是革除積弊。二是大規地戰爭已經迫在眉睫了。積弊可是幾十年地。沒有數年苦功。不可能革除。戰爭就有兩場。一是對後突厥地大戰。二是和大食大打。同時進行兩場戰爭。這對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個王朝來說。都很困難。
更別說。規模還是如此之大。要做地事情何其多矣。
姚崇地想法和李隆基雖略有出入。用意卻相同。就是養足精神。甩開膀子大幹一場。李隆基深表讚許。問道:“宋。說說你地想法。你剛從廣州趕回來。是不是要先回家與夫要見上一面?”
都聽得出他話裡地意思,羣臣沒有想到李隆基還有這麼不爲人知的一面,忍住笑。
宋一本正經的道:“回皇上,城多日未回家,是想回家。”
這是人之常情,羣臣反倒沒有笑話他的意思了。
“張守,說說你的想法。”李隆基看着張守。
張守略一思索道:“皇上,臣地想法和姚相差不多。”
李隆基感慨道:“你們都想睡一覺,養足精神,準備好好乾一場。朕既是欣慰,又是心酸吶!朕之欣慰者,你們的想法都是人之常情,沒有什麼特別的要求。朕之心酸者,如此尋常的要求,竟然要到年關才能得到,你們平日裡爲大唐操勞,何其辛勞?朕聞之動容。
“爲了天下百姓,爲了大唐天下,我們君臣,還將一如既往的操勞,朕希望你們,還有朕把這種美好品德保持下去!”
“遵旨!”羣臣領旨。
李隆基接着道:“年關了,你們都想着休息,朕也不擔誤你們時間了,這就散了吧。回到家裡,好好歇息!姚崇,張守,宋,陳晚榮,隨朕來。朕有事,要和你們商量。”
陳晚榮正準備回家,聽了這話,只得跟着李隆基去了。年關,沒有重大的事情是不會商議的,李隆基如此說,必然是有非常重要的大事。
來到鸞翔閣,閣裡放着一盆炭火,暖烘烘的,李隆基招呼陳晚榮他們坐下來。
“陳晚榮,你才成親,是不是想着回家去見媳婦?別害臊了,我們都是過來人,誰沒有過這樣的經歷呢?”李隆基開句玩笑,這才道:“你們都想着休息,可是朕又把你們叫來,不能歇息,因爲,有一件重要地事情需要商議。先把這個看了吧。”拿起案頭一份奏章,遞給姚崇。
姚崇接過瀏覽一遍,遞給宋。宋看過,遞給張守。最後才轉到陳晚榮手裡,陳晚榮一瞧,熟悉的筆跡映入眼廉,正是哥舒翰的奏章。
一看完,陳晚榮大是高興,哥舒翰這纔到西域多少時間,就把突騎施治得服服帖帖。突騎施是西域最重要的力量,而不是之一,擁兵自重,田仁琬他們費盡了心血都沒有從突騎施那裡討到便宜,沒成想,哥舒翰輕鬆得手,這事着實值得高興。
李隆基笑道:“哥舒翰一到西域,出手漂亮,把突騎施制住了。只要五萬虎兒軍到了哥舒翰手裡,蘇祿要想另作他想,也不可能。你們都說說,哥舒翰打算向呼羅珊進軍,勝算有幾成?”
張守想了想道:“皇上,臣以爲哥舒翰將軍的處置有欠思量。蘇祿與大食和談,這事不可容忍,而哥舒將軍不予追究,似
。”
話音一落,姚崇馬上反對:“張將軍,你久在北地,於西域情勢不甚熟悉。西域不比北地,北地只有一個對手,放開手腳打就是了。北地雖然交通不便,朝廷的援軍、補給都能源源不絕的送到。而西域卻不同,軍隊不多,就需要藉助西域的力量來維持穩定。能不激起事端,則儘可能不激起事端。實在到了非追究不可的時候,沒什麼好猶豫的。
“再說了,大戰當前,若是激得突騎施反叛,麻煩就大了。在當前地情況下,以穩定爲重。哥舒翰把蘇祿的五萬虎兒軍握在手裡,既可以用來攻打大食,又是制衡蘇祿的人質,有此一端,蘇祿不敢有異動。”
宋附和道:“皇上,臣贊同姚大人所言。”
正如姚崇所說,西域的情形與北地大不相同,西域國別林立,再者角逐的勢力很多,而因爲道路地問題,唐朝駐軍不多,不象北地那般,兵力雄厚,後突厥只要敢來,打你個頭破血流就是了。
西域當以穩定爲主。爲了達到這一目地,各種手段都可以用上,嚇、拉攏、分化瓦解,只有能用地手段都可以用上。
派往西域的人,不僅要有軍事才幹,還要有政治頭腦,哥舒翰二者兼得,是鎮守西域地最佳人選。
張守是很好地將領,就是在政治方面有些不如人意,不由得一愣,很是不好意思:“皇上,臣慚愧。”
“這沒什麼好自責地,有話就要說出來,別藏着掖着。你是將軍,於這些權謀手段不熟諳,這很正常。”李隆基安慰一句:“朕也以爲哥舒翰處置得宜。不過,朕不想此事就此完結。”
姚崇還以爲李隆基要追究這件事,忙諫道:“皇上,此事能到此這止最好。即使要追究,也要等到打完了去了。”
李隆基擺手道:“姚崇,你放心,朕還不至於添亂。朕是想,何不來個錦上添花呢?朕打算任命蘇祿爲左羽林軍大將軍,金方道經略使,賜他爲忠順可汗,你們以爲如何呢?”
當時,唐朝強大,周邊的少數民族領袖無不以得到唐朝皇帝的認可而自豪,要是李隆基真的賜號給蘇祿,蘇祿倍覺榮幸。同時,他和大食談判之事也就算完結了,他也就放心了。
姚崇很是贊同道:“皇上,臣贊同!”
陳晚榮和宋也沒有異議,這事就敲定了。
“你們說,哥舒翰進軍呼羅珊有幾分勝算?”李隆基仍是有些拿捏不準:“朕雖然要哥舒翰臨機處置,只是,這種大仗,在大唐歷史上還沒有過,朕也要心中有數。”
呼羅珊是一塊富饒之地,在伊朗東北部,包括科佩特山、比納盧德山之間地卡沙夫河谷地與阿特臘克河上游谷地,以及比納盧德山以南的平原地帶。地處伊朗、阿富汗、土庫曼斯坦交界地帶,在內陸交通上居重要地位。主要農產品有小麥、大麥、稻米、棉花、菸草、甜菜、水果。
這是阿拉伯帝國的一大糧倉,是重地中的重地,阿拉伯帝國在這裡一定派有重兵。西域兵力雖給增強了,但是,比起整個阿拉伯帝國,單薄得可憐,李隆基不擔心都不行。
姚崇想了想道:“皇上,對於兵事,臣不太通曉,實不便置喙。不過,張將軍在這裡,我們不妨聽聽他的看法。”
李隆基笑道:“這正是朕把張守叫來的原因所在。張守,你說說,要是你遇到這種情況,你會怎麼打?有幾成勝算。”
張守略一沉吟道:“西域雖有三萬援軍,再加上原先的軍隊,能出動四萬左右的漢軍,這是大唐此次進軍的中堅力量。突騎施的五萬虎兒軍也能打,突騎施號稱西域第一強國,和大食抗衡這麼多年,虎兒軍比起漢軍雖有不如,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加起來,有九萬左右地精銳,也還可以。
“再加上其他屬國的軍隊,這次總共能出動差不多十五萬大軍。十五萬軍隊比起大食的軍隊來說,仍是遠遠不足,不過,仍是可以一戰了。
“要是臣來打這一仗的話,臣不會和大食硬拼。要知道,大食在這裡的總兵力遠遠比我們雄厚,硬拼非常不智。最重要的一個問題就是,不能讓大食的軍隊集中。只要大食的軍隊不抱成一團,那麼,大食就不是大唐的對手,勝算應該還是很高的。七八成,還是有地。”
這就是兵家所言,讓人一聽就透徹。不論你的軍隊有多少,只需要在戰場上沒有形成優勢兵力,就沒有什麼威脅,可以逐個擊破。
這點,在成吉思汗西征花剌子模時表現得尤爲突出。當時的花剌子模的總兵力是蒙古軍隊的十倍之多,卻因爲花剌子模地統治者下令分兵防守,兵力不能集中,給成吉思汗各個擊破,一點一點的殘食了花剌子模地大軍,最終導致花剌子模的覆滅。
對於自己一方來說,要在戰場上形成優勢兵力。對於敵方來說,要讓他不能在戰場上擁有優勢兵力,這是兵家常識,哥舒翰才氣過人,不會不懂這點。
聽了這番分析,李隆基笑道:“廟算多者勝,少者敗。有七八成地把握,已經是廟算多矣,看來,呼羅珊這一仗值得期待。朕這就給哥舒翰下旨,能打則打,不能打
。”
這是授予哥舒翰臨機決斷權力,如此處置再好不過,衆人自然是沒有異議。
“西域的事情,朕心裡已經有底了,再來說說北地地事情。”李隆基接着道:“北地一戰,張守掛帥,這點,朕早就決定了。有了主帥,還需要一位與他合得來的監軍,你們說,誰最合適?”
張守的目光一下子停在陳晚榮身上。姚崇和宋也看着陳晚榮,沒有說話。雖然不說,意思非常明白了,監軍非陳晚榮莫屬。
李隆基早就想好了,要不然,他是不會把陳晚榮叫來的。
“陳晚榮,你向朕請戰,這監軍地就給你了。你這些天和張守在一起,還合得來。朕希望,這一仗,你們兩人精誠合作,把突厥徹底滅掉。”李隆基任命監軍。
在上次任命統帥時,陳晚榮就隱隱感覺到他會再當監軍,現在,感覺成真,不由得發愣。打吐蕃當監軍,是怕火炮給用不好,因爲那時,只有少數幾個人深知火炮的威力有多大,前線的將領對火炮是一無所知,這監軍是不得不爲。
現在重當監軍,固然讓人高興,卻也讓人感覺到責任重大。打吐蕃,開始沒有一個明確的目標,能打到哪裡算哪裡。打後突厥,李隆基的目標非常清楚,是要出動五十萬大軍,把後突厥徹底打垮。
若是不能把後突厥地有生力量消滅在漠南,就要學漢武帝當年,追擊到漠北去。這擔子太重了,說是千斤重擔,一點也不過份。
陳晚榮想了想道:“皇上厚愛,臣感激不盡。不過,臣恐怕挑不起這副擔子。”
李隆基笑道:“有什麼挑不挑得起的?這擔子再重,重得過朕肩頭的擔子?朕肩頭可是壓着大唐江山呢。”
雖是在笑,話卻有些重,陳晚榮一窒,道:“皇上,朝廷爲何在打仗的時候,總是要派監軍呢?”
“監軍肯定需要,這是幾千年的傳統。”李隆基眉頭一挑道:“派出監軍,雖說對將軍們有所牽制,那也是必要的。歷朝歷代的敗亡,往往是因爲邊將爲亂,導致朝廷指揮不暢。要是沒有監軍,邊將還不爲所欲爲!”
軍隊實在是太重要了,一個不好,就會出亂子。正是考慮到這點,幾千年的一個傳統,就是在打仗的時候派出監軍,爲的是維持軍隊地穩定。
這種做法本身無可厚非,要是沒有監軍,將領真的是山高皇帝遠,一點顧忌也沒有,爲所欲爲在所難免。只是,監軍是臨時派人去,有些皇帝更是派出宦官,這些人仗着皇恩亂指揮,瞎指揮,往往是敗軍覆師。
陳晚榮一直在想,要是能找到一個辦法,既能維持軍隊的穩定,又不至於擾亂軍隊的指揮,聽了這話,不由得靈光一閃,失聲道:“皇上,臣有一策,可以既穩定軍隊,又不至於牽制將軍們指揮。”
“呵呵!說笑吧?”李隆基不信,笑道:“這是幾千年的難題,秦皇漢武都沒有解決掉的老問題,你有法子?”
一個王朝,一個國家沒有軍隊,那是不可想象的。同樣的,要是對軍隊加強控制,同樣是不可想象的,因爲軍隊實在是太重要了。爲了加強軍隊的控制,無數人費盡了無數心血,都沒有做到這點,要相信陳晚榮能解決幾千年地難題,不是難,是很難!
不要說李隆基不信,就是座中的姚崇他們也是不信。他們想了幾十年的辦法,都沒有一點頭緒,仍是在沿用傳統的辦法:派監軍!
這個難題,陳晚榮想了很久,乍一想到這辦法,不由得很是興奮,不管他們的神態,接着往下說道:“皇上,臣這法子說起來也不算高明。臣是想,何不把監軍發展成一套官制,每一級都建立監軍,建到旅就可以了。”
“胡鬧,就沒有這種事!層層監視,還怎麼打仗?”李隆基臉一沉,輕斥起來。
誰說層層監視不能打仗?只需要權責分明就成。陳晚榮信心十足,道:“皇上,監軍可以常設,只需把監軍和將軍地職責區分開就是了。皇上,您別急,讓臣說完,再做評判。”
李隆基本來還要喝斥,聽了這話,打消了喝斥的念頭道:“好吧,你說。”
這主意真要給採納了,那是中國歷史上地一件大事。陳晚榮很是振奮,聲調提高了幾度:“皇上,歷朝歷代之所以派出監軍,那是爲了保持軍隊的穩定,防止將領坐大,這無可厚非。可是,因爲監軍不是常設,變動很快,造成地問題是有目共睹的。一是監軍一般是皇帝跟前地親信,不懂打仗,仗着皇寵,亂指揮、瞎指揮,不讓將軍放手去打,往往是打敗仗。”
這是監軍制度的一大弊端,李隆基不由得點頭道:“是這樣的!”
陳晚榮接着道:“監軍不是常設,派到軍隊裡去,其效用也有限。原因就在於,沒有監軍的時候,將領就不會有異動麼?不一定!要是有心懷叵測的將軍安插親信,誰能知道呢?”
這是做皇帝最擔心的事情,李隆基眉頭一軒,眼裡精光四射:“你以爲該怎麼杜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