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我許久她才嘆着氣道, “爲何……爲何還要回來?你可知將他心裡的你驅走,我有多努力?而今你回來,將我一切的努力都擊虧……這一仗我輸的潰不成軍, 畫骨, 師姐輸了。”
“我從未想過要霸佔大師兄的心, 嫂嫂一直知道我心中的人是誰。不瞞嫂嫂, 你回來之前, 我與二哥的孩子……在二哥成親那日沒了,這一生我只有二哥一個男人。即便他現在已娶妻,我與他再無可能, 可這一世我絕不會再愛上別人。”
“畫……畫骨……”她顫巍巍的上前拉着我,眼中滿是淚水, “畫骨, 不要怨師姐, 師姐只是害怕……”
“我知道這是什麼感覺,嫂嫂, 畫骨不會在這裡逗留太久。大師兄是你的,沒有人能夠搶得走。”
“畫骨……”
“讓嫂嫂覺得不舒服是畫骨的不是,看在畫骨已是將死之人,請原諒我。”
“你怎麼了?”她神色慌亂的抓着我問,神情是那般的緊張, 恍惚間似乎是回到了冥山, 她仍舊是護着我的四師姐, 咧嘴笑, “師姐懂醫術, 不會不知畫骨已病入膏肓,無藥可醫。”
“師兄會救你!”
“我若想活沒有人能要我命, 我若不想活,即便神仙也救不了我。四師姐,容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
“畫骨……畫骨,師姐永遠都是你的四師姐。”
“師姐,自小你就疼我,如今畫骨衆叛親離,沒有人能說說話。四師姐能不能答應畫骨,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了請告訴二哥,我從未怨過他?”
她不住的點着頭道,“好……好……”
“我曾想過要爲二哥生兒育女,只是卻不知事實的殘酷。二哥愛權勢,想謀得帝位,這些都不可厚非,他的願望我也會一一幫他實現。這些年他對我的照拂,畫骨這一生做牛做馬也還不得其萬一。只是如今我與他緣盡了,不論往後我做什麼選擇,四師姐請記住,我只是畫骨,冥山的畫骨。”
“嗯……”她使勁的點着頭,不住的應着,只有扶着我的手才泄露出她的情緒。
年關將近,蕭夫人和周韻在忙着進宮事宜,我知重臣家的家眷過年要進宮,畢竟我也在皇宮中活了幾年。
這些日子蕭衍與雲承等人時常來陪着我似乎是怕我出什麼事,自那夜後我很少再去顏將軍府,明知不能立即要了他們的命爲母親償命,只能慢慢的折磨他們。
據言昭帝很是喜愛明王與王妃,對明王府的賞賜自明王大婚之時便沒有停過。我曾遠遠的看到明王扶着王妃在花園中漫步,看到明王細心的替王妃掠起臉龐的長髮,也曾見他們言笑晏晏,攜手說笑。
我想不論我活不活的長久,能不能有孩子,我同龍凌溯的情分都只能走到這裡。
年三十,蕭衍與簫御史一早便被召入宮中,午時宮裡來人說是請蕭夫人與周韻入宮,依計換做侍婢隨在蕭夫人身旁。
隨着馬車進了宮門,內侍在旁喚着,扶下蕭夫人與周韻一路步行入宮,周韻一直抓着我的手,整個身子都在顫抖,我看着她咧嘴一笑。
拜見過皇后,我垂首立在蕭夫人身後,儘量隱藏自己的存在。衆夫人與嬪妃寒暄之際,周韻藉口出恭,我便跟着出來。遣退了宮婢,她將我拉到木柱後,神色慌亂的道,“畫骨,你可曾想好了,今日一過便再也沒有回首的餘地了。”
“四師姐,從小到大你最知我性情,我若想做的事,沒有人能攔得住我。大師兄那裡,你替我道個謝。”
“畫骨……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四師姐你去吧,你有你的路要走,我有我的路要走,誰也顧不了誰。”
她看了我許久才嘆着氣轉身離去,小心謹慎的去了鳴鸞殿,殿中的一切如同淑妃在世之時。就連我的殿中也如同往日,桌椅板凳不染纖塵。
洗了洗殿中的紫砂壺,燃上煮茶的小爐子,將懷中藏得茶葉拿出倒入紫砂壺中。
少頃,清幽的茶香嫋嫋升起。換上一件當日在宮中所穿的宮裝,滿足的抿抿脣,伸手撫上琴絃。
“誰在那裡!”陰冷的聲音傳來,讓我不由的咧着嘴笑,可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下來。我在此處折騰,不可能沒有人去通風報信。這些日子我打聽過,鳴鸞殿除了打掃並不許人進,而今屋中傳出琴聲,宮人又不敢進來看個究竟,自然會去稟報昭帝。
“聖上貴人多忘事,難道不記得畫骨了麼?”
“畫骨、畫骨……”那蒼老的聲音不斷的念着這個名,卻沒有進到內室看一看。
“天寒,聖上進來喝杯茶水吧。”
收了最後一個音,起身在爐火旁倒了一杯茶水,身着明黃袍子的身影緩緩的踱了進來,臉上的神色說不出的怪異,將茶水奉到他跟前,他略略的頓了頓這才伸手接過去淺淺的抿了一口。
“聖上想必有一肚子不滿要發泄,何不坐下來慢慢的罵出來?”
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道,“如今你又是什麼身份?”
爲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才答道,“莫幽,簫御史府的義女。”繼而看着他端在手中的茶盞笑道,“聖上可是嫌棄我泡的茶水不好喝?”
看着我的眼含着更多的是迷戀和迷茫,見我看着他手中的茶盞,在爐火旁坐了下來又喝了一口。
“這一次來依舊是要朕的性命?”
“不,是爲了做聖上的嬪妃。當日或許存着欺騙聖上的心,只是而今明王都已娶妃,畫骨對明王情絕心死。念着聖上當日待我百依百順,故而回來乞憐聖上垂青。”
聽了我的話他卻笑了,徒然人生出一身的雞皮疙瘩,“朕的小畫骨連說謊都不會,又怎能讓朕相信你說的話?”
心裡惱怒,咬着脣,待積攢了勇氣後看着他的眼道,“聖上即已看出,畫骨也不便在隱隱藏藏,畫骨只想爲母親討回公道,當日在母親墓前發誓,若是誰爲我報的了仇怨,我這身子和身上的藏寶圖便是誰的。我以天地起誓,若有半句虛言,便不得好死。”
“哎……小畫骨啊,你認爲朕還會相信你嗎?”
歪着頭看他笑道,“可是由不得聖上不信,不知聖上可曾聽過同心蠱?”
突地他神色大變,滿臉的陰鬱,繼而垂首看着他手中的茶盞,我笑的肆無忌憚,“不過,那子蠱方纔已被聖上喝下去了,母蠱——”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前,“就在離我心臟不遠的地方,我若死聖上也活不了。聖上見多識廣,不會不知苗疆的同心蠱無解!”
“你……你究竟要什麼?”
“淑妃之位!”
年關過後,後宮之中便多出一位淑妃,名喚莫幽,是簫御史府的千金。一時間淑妃莫幽在宮中可算是榮寵萬分,就連簫御史家也跟着得到重視。
昭帝怕死,我只是嚇唬嚇唬他竟許了我淑妃之位。只是我不明白爲何他會在除夕之日接到宮人的稟告便來了鳴鸞殿,究竟是他早已猜出我的意圖,還是哪裡出了問題。倚在榻上,看着這殿中的一切,不由咧嘴輕笑。不論畫淑妃是怎樣的人,可終究是龍凌溯的母親,搶得淑妃之位不過是守着這個鳴鸞殿。
這個殿中的記憶雖痛苦,可還有着我同青苗相依爲命的時刻,還有我同二哥的美好回憶。即便如今物是人非,可終究還有值得我去守護的理由。
“淑妃娘娘,皇后宮中來人說是請娘娘過去。”
出聲的是我身邊的宮婢,名喚翠俏,不過十五六歲,看着機靈的很。
“知道了,你準備準備陪我去一趟椒房殿。”
“是,淑妃娘娘。”
命運如何,在天,盡不盡本分,在人。我顏畫骨想做的事,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哪怕是拼上自己的心,自己的命也甘願。
帶着翠俏去了椒房殿,可殿中除了皇后並沒有其他的妃嬪,看着同十年前沒有多大變化的皇后俯首跪了下去,“妾見過皇后娘娘。”
輕緩的嘆息猶如一根根銀針紮在了我的心上,“起來吧,這裡沒有外人。”
“多謝皇后娘娘。”
擡眼看着她,終究不能同十年前相較,近處看皇后也能發現她的兩鬢已隱隱發白,“皇后娘娘身子不適麼?可有請御醫來看?”
“莫淑妃來本宮身邊坐。”
垂首謝恩後坐在她身旁,她定定的看着我許久才道,“莫淑妃未曾經歷選秀便直升爲淑妃,這後宮不服之人甚多。往後這規矩還是要守的,莫要給旁人留下把柄。”
“多謝皇后娘娘指點,妾明白了。”
她盯着我許久,讓我有些膽怯,訕笑着道,“斗膽問皇后娘娘是妾的裝扮有哪裡不得體麼?”
見我說話,扯着手中的錦帕笑的雍容,“乍見淑妃有些感慨,不知淑妃可曾聽聞錦兮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