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52章

午時, 昭帝偕同皇后緩緩而歸,我倚在亭中的柱子上看着一池的碧水,耳邊是內侍絮絮叨叨的彙報。揮了揮手道, “去吧, 留下翠俏一人服侍便夠了。”

“是, 主子, 小的告退。”

待內侍去了, 扭頭看着一臉悲痛的翠俏,不解的問道,“爲何那般神情的看我?是覺得我可憐、可悲?”

“主子, 男人與女人的事,奴婢不懂, 也不願懂。姐姐在世之時時常同奴婢說才子與佳人的故事, 那都是美好的結局。才子與佳人相愛相守, 攜手白頭。奴婢有時欽羨,可自進了宮, 就再也沒有欽羨過,這宮中有很多很多的美人,可只有聖上這一個男子。那麼多美人都等着、求着聖上的垂青,並無書中所言一生一代一雙人,白首不相離的美好。主子待明王可算是真心實意, 奴婢只是不懂明王爲何不願珍惜主子。”

“緣起之時, 千萬人中獨獨只見他一人, 緣滅之時, 千萬人之中你已遍尋不到他, 緣起緣滅早已註定。翠俏,不論你是真心待我, 還是假意奉承,都無所謂。自你選擇我開始,你我便是一條船上的螞蚱,船覆你我亦不存矣,這也是命。”

“主子,奴婢說過,主子讓奴婢想起姐姐,只想真心待主子好。”

點了點頭沒有再去看她的神色,不論真心也好,假意也好,日久總能看出端倪。

昭帝來時,我已在亭中守了一個多時辰,見他來此款款行禮,“妾見過聖上,聖上萬安。”

“怎地在此吹風,也不怕着涼?”他上前將我扶起,說着又掩脣咳了一陣,乍見他臉色蒼白無血色,人也消瘦了許多。

“聖上身子不好,何苦去送行?請太子殿下代爲去,也無不可。”說着內侍已在石凳上墊上了厚厚的墊子,扶着他坐上去,他帶來的內侍又忙奉上茶水。我爲他倒了一杯茶水遞過去,喝了一口順順氣。

“聖上可覺着好些了?”

“淑妃坐下,朕想同你說說話。”

見他將他帶來的內侍都遣走,我纔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看着石桌上的茶具笑問道,“聖上想與妾說什麼?”

“明明不希望他出徵,爲何不來求朕?”

故作不懂的說,“聖上的話,妾不明白。”

“溯兒那孩子出征之前來找過朕,讓朕好好待你。”他端着茶盞輕嘆一聲,嘴角的笑意很詭異,“淑妃可要記得,一旦進了宮,就永生永世都是這宮中的人,生是朕的人,死亦是朕的鬼。”

“聖上也該知,當初我進宮之時可是以同心蠱爲由,子蠱亡,母蠱不會存活;母蠱故,子蠱亦不能獨活,此爲同心蠱。”繼而嘆了一聲道,“聖上多慮了,妾進宮並不存其他念想。明王此次出征兇險難料,明王初出茅廬,前一次的出征差些送了性命。明王的生死是小,可明王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這朝中淨被太子黨所把持,況聖上身子不大好,太子覬覦帝位已久,怎可放過這大好時機?顏將軍身經百戰,戰功赫赫,況將軍不知是太子黨還是聖上這邊的,若是將軍爲聖上所用固然好,怕只怕將軍生了異心。”

他冷冷的盯着我,彷彿我的離間之計已被他看穿,我垂首輕笑,“妾是婦道人家,不能參與朝事,只是今日聖上同妾說說話,妾只是說出心中憂慮。說句大逆不道的話,聖上在位能有幾年,朝中的大臣亦不是傻子,皇嗣之間的帝位之爭古來有那一次是風平浪靜?這臣子若是站錯了位置,他日新帝登基,死的便是那些站錯位置之人。太子廢立不都是聖上一句話的事,而今太子重新得勢,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太子是帝位的不二人選,誰還敢站在明王處。”

看着他那被氣成豬肝色的臉,垂眼嘆道,“是妾逾矩了,聖上莫惱,妾這就回鳴鸞殿面壁思過。”

“你仗着的不過就是朕不敢殺你,顏畫骨,你好大的膽!”

“聖上,娘娘近日夜夜不能安睡,神智也不是很清明,求聖上念在娘娘抱恙在身,請饒恕娘娘。奴婢願替娘娘受罰。”

瞥眼看去,我身後的翠俏已然跪在地上,突地想起當日她言:娘娘,做奴婢的就是爲主子排憂解難的,若這些事都做不好,又怎麼能被派來侍奉娘娘呢?我想總有一日她會因我的任性而送了性命,輕嘆了一聲起身跪在地上道,“妾逾矩了,不該說這麼些大逆不道的話,還望聖上開恩。”

等了許久才一聲滾才遲遲的到來,我爬起身拽着翠俏便走。走遠了,翠俏才拽了拽我的衣袖,我頓下腳步看她,只見她神色慌亂,“主子爲何要觸怒龍顏?因爲聖上不能殺主子,主子是想惹怒聖上將您遣到冷宮嗎?”

“是。”

“爲何您最後又服軟了呢?”

看了她許久才如實的道,“是爲了你,你曾說你只是想活的好一些,姑姑說身世不可以選擇,可是卻可以選擇一個好主子。你已經選擇了我,不能讓你過的好,已是我的不是,我不能再讓你爲我送了性命。”

“主子……”

長嘆了一聲,道,”方纔覺得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纔會心灰意冷的觸怒他。沒事了,沒事了……”

明王出征大約一個月,昭帝擔憂愛子,特命顏將軍去支援。顏將軍進宮來時,昭帝正巧在椒房殿,我亦在椒房殿問安。

垂首站在一旁的中年男子一臉正氣,可作出的事卻讓人嘆息。

“愛卿此次前去,需告訴溯兒,速戰速決,儘快回朝。”說着便咳了幾聲。

“微臣定將聖上的話帶到,聖上龍體爲重,定要保重!”

“勞愛卿掛念,去吧,朕乏了。”

顏展之躬身退去,我亦藉口便回鳴鸞殿,在椒房殿外看到踟躕的顏展之。

“小的給淑妃娘娘請安!”領着顏展之的內侍忙作揖問安,我笑道,“不必多禮,聖上勞煩你送送將軍,辛苦你了。本宮想與將軍說幾句話,勞煩大人給個方便可以麼?”

小內侍踟躕的看着我,一旁的翠俏忙上前在他手中塞了一錠銀子,這才歡天喜地的退下了。

涎着笑上前道,“難道將軍年老就連走路也不如從前了麼?”

顏展之的神色不大好,看了我許久才囁嚅着道,“畫骨……”

“將軍此次前去不知是兇是吉,本宮擔憂會永見不到將軍,特想在將軍去送死之時問清一件事。”

他抖着脣道,“你母親之死,我也早想告訴你,你雖是我親生骨肉,卻只能遠遠的看着。”

回到鳴鸞殿,心仍是久久不能平靜。當年昭帝聽信淑妃讒言,逼迫顏展之休妻,許以將軍之位以及無上的榮耀,可若是不休妻,顏府上下皆會不得好死。

休妻一事可保顏府上下幾十條人命,顏展之自然是滿口應允。母親答應顏展之休妻,條件之一便是在顏府給一處住處,另一個條件便是要將我帶在身旁。顏展之思量半晌,發現昭帝雖讓其休妻,可並未明確要求一定要將妻子趕出門,便應允了。

昭帝本想強將母親接入宮中,可卻不敢造次,想得其身,卻更想得其心。伊始只是寵着,讓着,耐心終究會用盡的,便聽了淑妃的話以毒逼迫。那毒每月定要按時服解藥,若是稍延遲片刻,毒發之時便生不如死。

那折磨我母親許久的毒既不是顏展之所爲亦不是其夫人所爲,那我這麼些年怨的恨的又有什麼理由?這麼些年我活的小心翼翼,活的膽戰心驚又是爲了什麼?斷送了自己的幸福,來到這宮中又是爲何?

將自己關了兩日,託人帶話給五皇子龍云何,沒有在鳴鸞殿,而是在御花園等他。

見了我,他似乎並不驚訝,只平靜的上前問安,該有的禮數全齊了。

遣退翠俏看着龍云何笑道,“五皇子同明王殿下比起來,確實沉穩許多,不似明王殿下,一見着本宮便會叫畫骨。”

“您如今是父皇的淑妃娘娘,亦是兒臣的母妃,這是該有的禮數。”

仰首將眼中突然涌出來的淚水吞了回去,“是啊,如今我是你母妃,不是畫骨,不是顏畫骨。本宮自己倒是忘記了。”頓了頓,將脖頸上的玉墜拽了下來,“今日請殿下來是有一事相求。”伸手將這玉墜遞過去,“請將此物帶給顏將軍,顏將軍即將去戰場,讓他將此物給蕭御醫,蕭御醫便知是何意。”

他伸手接玉墜卻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是作何用?”

“殿下不必知曉,只需將此物帶給顏將軍。我不願見他,這宮中亦沒有信得過的人,只能託殿下幫忙。”

“丫頭是否已動殺機?這玉墜是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