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疼痛的感覺,原本就是相互的。
紀雲舒等了紀裴兩年,疼了兩年。
紀裴失去了紀雲舒兩年,也疼了兩年。
此時此刻,兩人都十分的傷心。
紀雲舒趴在他的大腿上,眼淚順着側臉流了下來,打溼了蘇子洛的衣袍。
“你要知道,只要你回來,任何事情,都是可以過去的,爲什麼,爲什麼讓我等了你這麼久,哪怕,你就是帶句話給我,也是好的,讓我知道你還活着,就已經足夠了。”
話被冷風吹散,有些模模糊糊。
蘇子洛聽得不是很清楚,但是他知道她說了些什麼。
伸手,輕輕的撫摸着紀雲舒細軟的頭髮。
溫柔極了!
一下子,就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
午後!
他坐在椅子上,紀雲舒也像現在這樣趴在他的腿上,兩人從詩詞歌賦,說到了兵家哲學。
無話不談!
什麼都說了!
現在,不過是換了一個時間,一個地點罷了。
當然,兩人的心性,似乎也都換了。
過了很久,蘇子洛說,“當年,我說過,總有一天,我會帶着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教你騎馬,教你射箭,但是現在,我已經做不到了。”
她則搖搖頭,“沒關係!”
蘇子洛:“如果,將來真的有機會,舒兒,我一定帶你離開,去你想去的地方,再也不回來了。”
深深的內疚!
紀雲舒當然記得,她記得他曾經問過自己想去哪兒?
她說,她想去大草原上騎馬,想要去爬雪山,更加想去看看狼山下的火種花。
聽說美極了!
那個時候,溫文儒雅的紀裴,全部都答應她了。
她也記得,紀裴的心願,則是馳騁疆場,做一個大將軍。
但是現在,他真的做不到了。
紀雲舒突然鼻子一酸,眼淚流得更快,更洶涌!
她說,“紀裴,對不起!”
恩?
蘇子洛似乎隱隱約約的感覺到了什麼。
紀雲舒繼續趴在他的腿上,再道,“如果真的有機會,就算前面艱難險阻,我也一定會跟你一起離開,但是現在,對不起。”
說完,便支起腦袋來,看他。
“你趕緊走吧,不要再來大臨了。”
“……”
蘇子洛的心裡,已經猜到了。
就在不遠處,通亮的火把大概有三十多把,一閃一閃的朝着這邊移動過來。
聽到了倉促的腳步聲,也聽到了馬蹄聲……
由遠而近的響了過來。
紀雲舒將目光收回,緩緩站了起來,看着他。
說,“皇上已經答應我,會放你和你的將士們,安全回曲姜,明日就走。”
“……”
不可置信!
他輸了。
但是又不甘心的想要聽聽紀雲舒的話。
“我交給皇上的行案上,我已經實話實說了,我大哥沒有殺人,所以我不能冤枉他,更不能因此害了一條人命,那是大不義。”
“所以呢?”
“其實,我一直就懷疑你就是紀裴,不過,我還是要跟自己賭一把。”
“我聽着,你說。”
“尉遲林的死,你誰都不陷害,唯獨陷害紀黎,你的目的,就已經很明顯的,不過就是想他死罷了,我便想看看,我猜的,到底對不對,這才讓京兆尹送了一份行案進宮,那份行案上,其實是我跟皇上的交易。”
“我向他保證,可以在不歸還城池的前提下,解決這樁命案,但他必須答應我,放你和你的將士,安全回去,而事實也證明,我真的賭對了,你的目的,果然是紀黎,你真的去了刑部大牢,也真的在牢房裡殺了他,從你殺了尉遲林開始,所有的一切,就都只是爲了達成你自己的目的,倘若此事公佈,後果如何,你心裡很清楚。”
“就算將來,兩國真的交戰,你作爲將軍,爲達成自己的目的而殺了兩個人,試問,你的將士們,又如何服從你,那時,邊疆的三萬將士,不過就等同一盤散沙罷了。”
蘇子洛聽着!
紀雲舒紅着眼,卻狠狠的將眼淚收着。
緊了緊脖子。
吸了一口氣道,“這些道理,都是你教我的,你不會不記得吧,你說過,人與人之間,將軍與士兵之間,最大的危機,不是信任與不信任,而是自私!”
這些,都是他教給她的。
她全部都記得!
聽完這些,蘇子洛笑了,像是一種釋懷的笑。
就好像心裡一塊巨大的石頭,突然落地了。
輕鬆極了!
“我輸了,卻輸得心服口服。”
“你沒有輸,你只是心中的執念太重了,你想要報仇也好,想要效忠曲姜王也好,說到底,都是你太執着了。”
“大概吧!”
他輕輕的沉了一口氣,迎上紀雲舒的目光,露出瞭如同當年站在梅花樹下時,露出的那般溫溫的笑。
說,“舒兒,那你呢?你也該放下你的執着了,你心裡,其實早就住進了一個人。”
呃!
“只是你自己,並沒有意識到罷了。”
紀雲舒低了低眸,心尖尖上一顫。
“我跟他,不可能!”她聲音很輕,但還是被蘇子洛聽到了。
他說,“我們回不去以前,只有一直往前走,你也該面對你自己真正的內心。”
她沒有回答,甚至來不及迴應,那幾十把的火把就已經照了過來,將破敗的城樓都已經圍了起來。
腳步聲一陣陣的傳了上來。
出現在面前的,是紀黎!
他拿着手中的劍,眼神中帶着殺氣,直逼蘇子洛。
但是後一刻,就被紀雲舒擋在了前面。
警告他,“皇上已經答應我,會讓他安全離開。”
“讓開!”
怒火中燒!
紀雲舒也強硬起來,“你若是敢動他,我保證,下一個真正死在牢裡的人,一定是你。”
這話還是有作用的,紀黎嗔了一下!
紀雲舒的話,他現在是相信的。
“你在威脅我?”紀黎質問。
“是,我是在威脅你,但如果你真的要殺,就將我兩個都殺了。”擡了擡下巴。
當然不可能!
皇上旨意,他不能違背!
最後,還是將手中的劍給收了起來。
看向蘇子洛,狠狠道,“紀裴,當年你父親殺不了我,死在我的劍下,你也註定殺不了我,當年是,現在也是。”
蘇子洛嘴角一揚,“我只是好奇,你是怎麼活下來的?明明……”
“明明牢中的人,是我,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