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戴上早就準備好的手套,將李遠的下巴輕輕擡起。
指着脖子上外翻的那層皮肉,說,“一把普通的刀劍,是不可能將傷口砍得如此整齊的,所以,兇器必定十分鋒利。”
說着,手指用力,將李遠的下巴擡得更高了些!
原本已經有些粘合的皮肉發出了輕細的撕扯聲,還未完全乾卻的黏稠血液從裡面一點點滲了出來。
流到了她乾淨的衣袍邊緣!
同時,也露出了被血液沾染的一小節喉骨。
繼續道,“按理說,一把如此鋒利的刀,是不可能連一小節喉骨都砍不斷,可見,兇手是在距離死者很近的情況下下的手,故而一把鋒利的刀,力道只展現了三分之一,不足以砍下整個腦袋。”
房明三問,“那紀先生,這又如何能斷定出兇手?”
“大人別急。”
她將手指伸進李遠的喉嚨裡,按住喉骨骨節相接的位置,“在這塊喉骨上,有明顯被刀劃過的痕跡,但讓人奇怪的是,倘若兇器是一把被磨得鋒利且鋒口平整的刀,那喉骨上是不可能留下凹凸不平的切口,就如同是被細小的東西啃咬過似的,但恰巧,李遠的喉骨上偏偏就是這種痕跡。”
這一說,房明三屁股離開梨花椅,半個身子伏在桌案上,伸長脖子朝李遠的脖子裡頭看去。
大夥也都好奇的看了看。
果不其然,還真是。
若是一把普通的刀,沒可能在喉骨留下凹凸不平、啃咬似的痕跡。
“這能說明什麼?”房明三問。
“說明兇器不是劍,而是一把刀,一把鋒口上帶着細小齒輪、且十分鋒利的刀。”
結論一下,衆人的視線都移向雲同揚。
人人都知道,龍揚鏢局的刀,就是這種形狀!
雲同揚一嗔,立即冷笑辯駁,“雲某的龍揚鏢局雖然慣用這種帶齒輪的刀,但天下之大,可不止我龍揚鏢局獨用。”
這話沒毛病!
紀雲舒也不急,手指從李遠的喉嚨裡挑出了幾絲細小的纖維。
那些纖維,都被鮮血染紅了!
亮在衆人面前,“在下之前在查看李遠屍體時,在他口中、喉嚨和手指甲都發現了這種纖維,而且還發現他的枕頭有被抓過的痕跡,可想而知,兇手進入房中,本是想用枕頭捂死他,但沒想到李遠力氣很大,兇手擔心他掙脫,所以情急之下,這纔會用刀殺人,近距離殺人,故而沒能將頭顱砍下。”
雲同揚眼神一顫!
隨即,紀雲舒又將擡李遠捲曲的手指擡起,從他的指甲內抽出了另外幾根纖維。
緩緩起身,說,“大概是老天爺也在幫他吧,讓他在死之前、將指向兇手的證據統統留在了手裡。”
房明三:“這些纖維,算得上證據?”
“當然。”她轉向雲同揚,“這幾根纖維,和李遠口中,還有枕頭上的可不一樣,甚至不是他自己衣服上、或者屋子裡任何一樣物件上的,而是雲鏢頭你的。”
“我的?你胡說什麼?我跟李遠並沒有接觸過。”
“你可以說謊,但這些證據卻是不可能說謊。”她說,“這幾根纖維,就是雲鏢頭你衣服上的,我若沒有猜錯,你手臂後方的衣服,應該有被抓扯的痕跡吧。”
這一說,雲同揚當即就往後退了兩步,有意遮攔。
張捕頭眼尖,繞到他身後一看。
驚呼,“紀先生,他手臂後面的衣服真的有抽絲的痕跡,這些纖維,是他的。”
雲同揚沉着臉,眼眸中頓時迸發出了殺意。
說,“難道誰的衣服抽絲,誰就是兇手嗎?”
“雲鏢頭你無須狡辯,也無須躲,有這種纖維的布料的確多不勝數,不止你一人有,所以,也不能證明你就是兇手,但真正能證明你是兇手的證據,其實是這纖維上的味道。”
味道?
纖維的味道?
大家奇怪!
紀雲舒搓着手指上的纖維,輕擡下頜,“纖維上,有一股麪粉的味道。”
麪粉?
“如果是普通的麪粉味也就罷了,但這種麪粉的味道中,卻帶有一股沉木香,最近,龍揚鏢局似乎正運送一批從涼城到京城的貢品麪粉吧?都說涼城的麪粉軟而不鬆,甚至有一股獨特的沉木香味,而云鏢頭因爲接觸過那批麪粉,所以衣服上,正好就又這種味道。”
張捕頭湊着鼻子聞了聞,“還真是。”
紀雲舒:“雲鏢頭,兇器也好,纖維也好,就連李明洲書房的密道你也知道,種種證據,都足以證明是你殺了李遠,證據確鑿,由不得你否認。”
結論一下!
後一刻,雲同揚終於露出嗜血的眸、和那張猙獰可怖的臉。
像一匹蹲守在陰森樹林中的猛獸!
他冷笑一聲。
“我本以爲我藏得極好,沒想到,還是被你發現了。”
紀雲舒溫溫道,“所有的兇手,都曾經這樣癡傻的認爲過。”
他又笑了。
而房明三當即下令,“來人,將罪犯雲同揚抓起來。”
“是!”
捕快上前。
可——
幾個捕快還沒近身,就被他幾掌擊退。
“大膽雲同揚,公堂之上,竟敢出手傷人,來人,將其抓起來,重打三十大板。”
旁人哪是雲同揚的對手啊!
就算張捕頭和幾個捕快一塊擁上去,最後都不抵。
噼裡啪啦!
一把把刀落到了地上,好幾個捕快倒在地上。
負傷不起。
雲同揚怒斥,“小小一個渝州縣衙,就想將我置於死地,癡心妄想!”
他周圍依舊被一些小捕快圍着。
紀雲舒說,“雲同揚,你是逃不掉的,從你被抓進來的那一刻,外面都已經佈局好了,只要你衙門大門走出去,外面的弓箭手會將你萬箭穿心。”
他絲毫不怵!
“你們未免太低估我了。”
“你難道還指望着龍揚鏢局的人來救你嗎?”紀雲舒勾脣,“你前腳被抓進衙門,你們龍揚鏢局的人,後腳就被全部關進了大牢。”
“你胡說!”
倏地——
門口傳來一個聲音!
“這位紀先生並沒有胡說。”
劉大仁邁着步子進來。
雲同揚意外,“劉大仁?”
負責渝州一帶貢品運輸的官員——劉大仁?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
劉大仁說,“雲鏢頭,此次涼城麪粉一事,你都沒想過其中會有端倪嗎?你們龍揚鏢局多年來,藉着是朝廷官局,多次從中牟利,私拿貢品,偷改擬定好的貢品數量,朝廷已經盯着你們很久了,涼城此次運送貢品一事,我之所以沒有告訴你們裡面是麪粉,就是想試探你們鏢局是否會從中會做手腳,運送麪粉的箱子都是上等的樟木,絕不可能遇水而滲,除非你們私自打開過貢品箱,想私拿貢品,這纔會導致裡面的麪粉潮溼、揉成一團,證據確鑿,你們龍揚鏢局一個也跑不掉,現在你們鏢局裡的人,全部關進了大牢,沒人會來救你。”
原來——
這是一場天大的陰謀啊!
雲同揚滿臉震驚,之前那股戾氣緩緩消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