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島嶼從外面看似乎是叢林密佈,可是真的走了進去便知道不過是幾顆孤零零的樹木罷了,但是卻都是長在島嶼邊緣,瞧上去好似樹木蔥蘢,但事實上裡面卻是大片空地的。
穆鳶與沈清一前一後落到了地上。穆鳶微皺眉尖看着看着周圍的一片空曠地面。
這裡瞧上去還不如穆鳶所住的院子大,而且四面均是空空的土地,上面除了一圈兒樹木可是餘下的地方寸草不生。穆鳶提了提裙襬,用腳上精緻的紋花繡鞋踩了踩地面,即使不去感應也能感覺得到這裡陰氣森森,怨怒沖天。
略略擡了頭瞧着沈清,穆鳶先是對着那張精緻的側臉略看了陣子,着實是瞧不出情緒,這才問道:“這裡瞧上去也不過是片地罷了。有什麼不同?”
沈清沉默的走到了正中的位置,身上的道袍因着這凜凜夜風而微微被吹?而起。本來懸於空中的長劍緩緩落下,到了沈清手中,沈清則是將已經便成了稱手大小的長劍猛的插進了地裡,只見一道紅光升騰而起,而後,原本平整的地面就露出了個陰暗幽深的空洞。而從穆鳶這個角度看過去,就能看到有一道悠長的石頭階梯一步步的通往地下。
沈清率先走了下去,一句話都沒有對穆鳶說起穆鳶微微蹙眉,只覺得那底下升騰而起的怨氣幾乎實質成了黑色的煙霧,瞧着就駭人的很。但已經到了此處,穆鳶總不會半途而廢,便也跟了下去。
就在兩個人進入了那黑色的甬道之中後,洞口慢慢的合上,夜風吹起,吹來了一層薄薄的泥土,遮蓋上去了以後便再沒有痕跡。
***
穆鳶平靜的跟在沈清身後,可是事實上穆鳶的心情卻根本不像是表現出來的這般清淡。
穆鳶只知道這裡是前朝女君的衣冠冢,不過是個新朝爲前朝亡國之君做的假墳罷了,按着穆鳶所想。既然大周的開國皇帝能有這個心思要顛覆王朝,那必然是對那位女君不滿到了極點,恨入了骨血,這纔想着用這種法子奪得權力。要爲女君凰華修建衣冠冢爲的也不過是暫時的安穩子民,只怕也是違心得很。
可是真的進入到了這裡頭以後,穆鳶才覺察出來這座衣冠冢只怕不僅僅是個敷衍。反倒是精緻的讓人震撼。
將蓮花盞點亮,託舉在頭頂漂浮着往前行進,裡面那些跳躍的光點便是白日的時候穆鳶收集而來的叛軍魂魄,準備要餵給桑羅的。這時候倒是可以拿來照明,也是頗爲好用。
蓮花盞的光亮照亮了兩人周圍的空間場景,也將那牆壁上的雕樑畫棟照耀的頗爲清晰鮮豔。
穆鳶擡了頭去往左右看,只看到這石階旁邊使用石塊砌成的牆壁,上面是用彩色的顏料塗抹成的壁畫,那些壁畫似乎是有故事的,但具體的穆鳶是沒有時間去仔細瞧得,只是見過最多的便是一位身着紅色紗衣縹緲如仙的女子,還有一個身披素白浸泡長衫的男子。
穆鳶的腳步略略頓了頓,伸出了手去觸碰那牆壁,輕聲說了句:“這上面的兩個人,相愛了?”
沈清步子一頓,一雙冷清的眼目轉了過來瞧着穆鳶。穆鳶倒是不畏懼他此刻的神情,只管指了指牆上的圖畫,沈清看過去,就看到了被穆鳶的蔥白指尖點着的一片壁畫。
那上面,勾勒着一個寬敞大殿,雕樑畫棟,鳳凰飛天,而王座之上的女人傾身親吻身邊的白衣男子。即使這壁畫用的手法頗爲趨近於意識流派,眼目五官都看不出多麼清楚的模樣,但是卻依然能感覺到那兩個人之間的纏綿。
不過沈清卻是直接擡了手去,一道金光便是從袖中射出。
穆鳶駭了一跳,急忙躲閃開來,而後就聽到了一陣似乎什麼東西腐蝕了一般的聲音,擡頭去瞧,就看到女人的圖像並沒有什麼損壞,而那個白衣男子的臉面身子都成了一片如炭焦黑,瞧不出本來的模樣了。
沈清收了手,猛地一甩袖子,冷冰冰的說了句:“什麼感情,不過是利用,一個不忠不義的東西罷了。”說完,沈清就不再看穆鳶,只管接着往下走。
穆鳶眨眨眼睛,心裡卻是篤定了沈清必然是知道這上面的是何人的,而且恨這個男人恨極了。而且之間只怕還有些仇怨的。穆鳶飛身而上到了沈清身邊,身子微微飄起跟隨着沈清,臉上則是笑道:“沈道長,這上面的女子便是女君凰華,可對?”
沈清輕哼一聲,並不意外穆鳶能猜測得出,只管道:“是又如何?”
穆鳶一邊飄着身子跟在沈清身邊一邊道:“我聽聞過不少關於她的事情的,種種都覺得那必然是個驚世的奇女子,權傾天下,生殺予奪,對女人而言也該是個很大的誘惑的。”
沈清略略低了低頭,那是聲音卻沒了剛剛那般的冷漠了,淡淡道:“她便是那般女子。”
穆鳶好奇的看着沈清道:“聽沈道長的的話,似乎是認識那女君的?”而後穆鳶微微掩住了嘴巴,道,“這麼算起來沈道長的年紀可是怕人得很。”
沈清依然沒有猶豫的就答應了下來,腳步平穩而又輕巧,眼睛則是擡了起來,看着被蓮花盞照亮的甬道,輕聲道:“是了,我認識她,從生到死,他最後一個瞧見的也是我了。”
穆鳶一愣,而後莫名的就想到了那個奇怪而又真實的夢境中,會見子文檔的自己,還有跪在一旁一身白衣的纖細男子。
莫名的,那個人影就和沈清比較起來,穆鳶的眉頭越來越緊。
那個夢,越發不像是一個夢了,種種的真實,星點的記憶,還有與前朝女君處處相似的場景,都讓穆鳶覺得頭都要疼了。
不過這時候沈清卻是停下了腳步,穆鳶急忙也停住了身子,雙腳重新踩踏在了青石臺階上,站定了身子擡頭去看。
之間攔在兩人面前的是一扇巨大的石門,通到了甬道的拱頂,上面端正的刻上了四個大字。
允賢泣立。豆丸木圾。
尋常這泣立二字不能誰人都能用的,必然是要亡者關係親密之人方能撰碑,而這允賢的名字,穆鳶隱約有些印象。
“虧得他落的上字。”沈清冷冷一笑,又是擡手,這回卻是沒有用那凝結的真氣,而是簡單的用手掌拍了上去,上面的石頭便是簌簌落下,幾個字瞬間分辨不清,竟是就這麼毀了去。
穆鳶在這時候卻是記起來的,這大周的開國皇帝,可不就叫蕭允賢麼!
看來傳聞不假,那蕭允賢與前朝女君關係匪淺,只是他不僅是寵臣而且只怕還是佞臣的,最後居然還揭竿謀反。穆鳶回頭瞧了瞧那滿牆的壁畫,只怕這上面的男女便是蕭允賢與凰華了。瞧着沈清是頗爲爲凰華不值和感念,若非此人是蕭允賢,也不會招來沈清這般恨意。
而後,沈清直接擡腳便踹在了石門之上。
穆鳶能踹開木美人的房門,那是因爲房門是木頭的,門閂也是木頭的,自然是不難。可是如今這石門有通頂之高,看上去也是厚重非常,穆鳶自問是弄不開的。這會兒瞧見了沈清居然擡腳去踹,一時間有些驚訝,想要看着男人吃癟,但是沈清似乎生來就是要讓穆鳶彆扭的,那看上去厚重的石門居然就這麼微微動了動,分開了個縫隙。
沈清隨手推了把,那石門中間就空出了個一人大小的間隙,他回頭看了眼穆鳶,淡淡道:“進來。”說完,沈清率先走了進去。
穆鳶也就跟了穆鳶鑽進了石門中,剛進去就被什麼絆了下,低頭去看,看到的竟然是斗大的玉石,那塊玉石雕刻而成了金鳳模樣,鑲嵌在巨大的石板之中,似乎是這石板地面的裝飾品一般。
穆鳶眨眨眼睛,便是擡了頭去,看到的情景讓穆鳶微微瞪大了眼睛。
只見這裡是用巨大的石塊堆砌而成的圓拱形的屋頂,而屋頂上塗抹的是淡青色的彩色與金色雲紋,中間點綴着硃筆勾勒而成的圖案。四周圍懸掛着青銅燭臺,上面卻並沒有蠟燭,而是一個又一個的閃爍着熒熒光亮的夜明圓珠,那個被後宮諸妃嫉妒的在蘇皇后手中的夜明珠卻還不如這裡面一半兒的大小,而那些夜明珠就好像根本不吝嗇一般直接的就扎進了燭臺之中,好似只爲了拿他照明,根本不曾估算過價值一般。
但那些珠子還不足以將這裡照耀的亮如白晝,穆鳶轉頭看過去,便看到了那些鑲嵌在青石地板與彩畫牆壁上面的水晶,紅水晶居多,也有白色的水晶,它們有着天然而又多彩的切面,放在那些夜明珠四周圍,通過一片片的切面將夜明珠的光輝放大了無數倍。
這大殿,就是這般被直接照的明亮無比,好似青天白日一般。
穆鳶輕輕地眨着眸子,伸了手,將浮在半空的蓮花盞收攏到了手心,縮小後重新塞回到了懷中妥帖放好,但是那雙眼睛卻是左右環視着,一眨不眨。
這屋子佈置的就好似一間華美的寢室,有着高高的書架,瑰麗皮毛縫製成的地毯,以及這中間的那個硃紅色的牀架。
穆鳶緩步走了上去,踩踏在那牀邊的腳踏之上,撩開了簾子往裡頭看。
看到的卻不是尋常的錦緞被褥,而是兩個一模一樣的棺材並排而放,捱得死緊。
穆鳶並沒有伸手去摸,而是回頭問了沈清一句:“這是何人?”
沈清正蹲在地上伸手去摸地板上隱約的紋路,聽了穆鳶的話只是淡漠道:“女君的衣冠佩飾,還有她的佩劍。”
穆鳶眨眨眼睛,又看了看另一個棺木。
這兩副棺木瞧上去粗看着是差不大多的,不過細細瞧着還能能感覺出不一樣。
女君凰華的衣冠棺槨上面繡的乃是飛凰翔天,甚爲精緻巧妙,而另一個棺槨上面則是九爪金龍,威風得很。
穆鳶便是指着那個雕刻着龍紋的棺槨問道:“另一個呢?”
沈清的動作頓了頓,而後嘴角勾勒出了個譏諷的弧度,淡漠道:“那是蕭允賢,死了也不忘癡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