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言是個庶出女子,但是宋府本是書香門第,後宅嚴苛,也從未出現過苛待庶女的事情,故而宋婉言在琴棋書畫針織刺繡上面都是宋家主母請了人來教養的,縱然沒有過那些嫡出女兒才能學得理財束人。但庶出女兒往往就是嫁於不甚高位的人家,那些也是用不到的。
沒人想得到宋婉言居然入了瑞王府,直接讓宋家把她除了名。
但宋婉言學過的東西沒有就此消失,那些詩書字畫還都留在心裡,在看到下人捧着匣子進屋在她面前打開的時候,宋婉言一眼就瞧見了那顆珠子。
“姨娘,這是柳賢妃娘娘爲了褒獎姨娘產子之功賞賜下來的,這顆明珠則是王妃娘娘做了添置的,一併給姨娘送來。”
宋婉言的腦袋一瞬間就冒出了四個字。
買櫝還珠。
她是個讀過書的,自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在宋婉言看來,自己只怕就是這瑞王府中最不得新王妃歡喜的那個,畢竟她也是女子,昨天她犯得過錯宋婉言自己心裡也是心知肚明。可是偏偏穆鳶入宮爲她請賞。還做了添置,這必然不會是尋常。
大度的女子?沒有女人是真的大度的,宋婉言咬着牙盯着那個匣子,而後一揚手就給掀翻了去。
若是做這事情的是穆鳶,哪怕她皺皺眉頭,這一屋子的僕人丫頭也都要跪上一地,好聲好語的哄着,可是到了宋婉言宋姨娘這裡可是沒有那麼好的待遇了,一個個的不過是低了頭,任由着宋婉言氣了個仰倒。
她嘴巴里絮絮叨叨的說着話,只不過模糊成了一片沒人聽得清晰,因着剛剛生了孩子泄了勁兒,也沒見有什麼更多的力氣做動作。
最後還是個婆子上千給宋婉言蓋上了被子,聲音平淡無波:“姨娘,這可都是賢妃娘娘的心意,您可要好好收着纔是。若是被人知道了只怕又是一番折騰。你這是難產,能保了命都要感激孫醫正醫之聖手,可莫要折騰了。”說着,也就使喚人將地上的東西收拾起來,重新放進匣子裡,擺在了妝臺上。
宋婉言看了幾眼那個匣子,突然開口道:“我的孩子呢?”
給他蓋被子的婆子聽了這話臉上有了笑容,但是那聲音聽在宋婉言的耳朵裡卻讓她如墜冰窖:“姨娘的位份怎麼能自己教養孩子呢?已經送去了南廂房好好地教養起來了,乳母也都是精細挑選的,姨娘儘管放心。”
宋婉言一把拉住了那個婆子的手,眼中的淚水不自覺的流淌,卻還是固執地問道:“難道要把我的孩子送給王妃教養?”
那婆子笑了笑,冷淡疏離:“姨娘想的倒是好事。庶子怎麼能給嫡母教養?平白擡了身份,王妃娘娘不過是個姑娘,姨娘想得倒是挺好的。”說完了,把自己的袖口從女人的手裡拽了回來。再不理會她了。
庶子……
這兩個字跟針一樣的紮在宋婉言的心上,讓她鈍鈍地疼。
到底還是個庶子,嫡庶之分猶如天塹,無論宋婉言如何,到底孩子只是庶子,根本不入人的眼睛。
宋婉言看着那匣子,猛地攥緊了拳頭。
她沒有退路了,這個後宅,你死我活,說到底就是一番爭鬥,她與那新王妃勢不兩立!
***
身處公主府的穆鳶可不知道自己被人記恨上了。她只管託着下巴瞧着院子裡忙活的熱火朝天的幾個宮人,對着身邊的桃紅衣衫的女子道:“靖姑娘,這鞦韆架是爲了雪盞搭的,如今她倒是自己躲出去樂得逍遙,倒是讓這些宮人們幫她做事。”
靖姑娘本就是個不愛說話的,這會兒被問到了頭上也不能沉默不嚴,便是開口道:“她去擺膳。”
穆鳶撇了撇嘴巴,明明不甚雅觀的舉動被女人做出來的時候偏偏有種嫵媚的風情:“擺膳?那個饞嘴的丫頭分明就是去偷吃了,回頭我要是瞧見她嘴上有油光就把她今兒晚上的點心免了去。”
靖姑娘點點頭,絲毫沒聽出這話裡面的打趣,一派平靜的模樣倒是讓穆鳶平白的有些挫敗。
把眼睛從院子裡收回來,穆鳶看向靖姑娘道:“剛纔你在瑞王府中可看到什麼?”
靖姑娘微微低了頭,縱然身上穿的是宮裝裙裳,但是她的禮儀舉動也都是侍衛纔會有的,便聽她道:“回公主的話,我一直守在書房之上,聽到的便是一些閒碎的交談。”
穆鳶拿起了茶盞,道:“說來聽聽。”上廳嗎弟。
靖姑娘微微低了頭,聲音輕輕:“董黎軒被束婚約。”
穆鳶的手微微一頓,而後看向了靖姑娘,似乎頗有些驚訝。她本以爲自己走了以後那兩個人或相安無事或沆瀣一氣,哪裡知道還能扯到婚約的事情上?這未免有些拉得遠了。但是穆鳶還是問了句:“與何人?”
靖姑娘細細回憶了方纔道:“鳳家大女,名諱我並不知曉。”
鳳家女兒只有鳳媛一人,蕭宇承居然有心要把董黎軒與鳳媛拉在一處?
那人親手把自己上輩子的王妃嫁於旁人,這種詭異感讓穆鳶臉色有些不對勁,不過馬上她就想到了其中深意。鳳家做的事情蕭宇承是不知道的,但是蕭宇承做的事情想來鳳亭是知道的,那位鳳大人只怕厭煩極了蕭宇承這般目無兄弟的脾氣,想來也是沒什麼好臉色的。
蕭宇承仰仗的便是那清流中的勢力,如今清流勢力中最大的一支鳳家倒戈,相比蕭宇承也是焦頭爛額。
“用一樁親事拉攏與人,他倒是好盤算。”穆鳶伸手輕輕地撫摸旋轉着腕子上雞血石紅的鐲子,嘴角微彎語調輕輕,“只是不知道蕭宇承處心積慮了這般多的算計,是否知道他的謀士已經與他離心離德了呢。”
靖姑娘聽不懂這許多,只管站着,而後就看到窗外忙碌的宮人已經將鞦韆架搭出了個大概的模樣來。
而後,便聽穆鳶道:“今晚你便去趟杜府,請了杜大人來,便說我與他有事情商議,明日午時在顧老闆的花店中,不見不散。”
靖姑娘應了一聲,只是心裡想着又要見到那杜雋頗有些不自在,卻也沒有反對便是了。
穆鳶點點頭,站起身來,獨自回了臥房。距離晚上開膳的時間還早,穆鳶想着去換身衣裳,身上這套素淨淡雅的衣服她是穿夠了,爲的不過是博了同情,可是本心上穆鳶喜歡的仍然是鮮豔顏色。
不過就在她打開衣櫃的時候,卻感覺到自己的腰間一緊。
而後,便是耳邊傳來了聲音:“公主殿下,今日玩的可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