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進鸞鳳殿的大門,穆鳶就瞧見了坐在椅子上的李修儀,瞧着她也是剛剛來,宮娥剛剛奉上茶來,李修儀沒有去拿。而是有些無趣的攪着手中的帕子。
孟婕妤與穆鳶本就不熟悉,這會兒進門也不過是順路罷了,也就沒再多說什麼就自顧自的坐到了李修儀身邊的座位上。她這一落座倒是引起了李修儀的注意。她的眼睛朝着這邊看過來。自然也就瞧見了穆鳶。
這會兒穆鳶正由着宮娥引到了一處新加的座位旁邊,穆鳶卻是對着那座位微微皺起眉頭,這會兒看李修儀的眼神望過來,便開了口道:“修儀娘娘,若是我記得不錯,賢妃娘娘的位子是在那邊吧。”說着,穆鳶伸手指了指和李修儀正對的一張紅木圈椅。
李修儀與穆鳶也是投緣,起初熟悉起來是因爲平陽。後來相處下來李修儀是喜歡這個長相漂亮性格直率的公主的了,這會兒聽了她問,便笑着起了身走到了穆鳶身邊。
因着蘇皇后還沒有來,這屋子裡頭的宮娥大多也都不出聲,李修儀瞧上去就是自在得很,對着穆鳶笑道:“是在那裡的,不過想來這椅子是皇后娘娘加的,我剛剛還想着這宮裡是出了哪個人物,要讓皇后娘娘這般優待的把椅子擺在了近前,卻是沒想到是公主呢。”
“是啊,我還以爲是木才人呢。”孟婕妤拿出帕子甩了下,而後臉上露出了一抹笑,但是眼中卻是沒有笑意的,“哦。對了,木才人如今是木美人了,可是了不起。”
穆鳶聞言倒是沒說什麼,反倒是李修儀,聽到孟婕妤這話裡頭遮掩都遮掩不住的酸味道微微蹙了眉頭。她是個直率性子,也是藏不住話兒的。便直接扭了頭道:“孟婕妤你也莫要說了,這陣子老是聽到你鬧騰,縱然慣常官家和娘娘都慣着你,可是終究是不能太放肆的,不然難免是要招惹禍患。”
孟婕妤聞言卻是不以爲意,她慣常是個不服管的,這宮裡頭也沒人敢招惹了她,願意這麼說話的也就只有李修儀,以前孟婕妤還朝她發過脾氣,可是時間久了就知道這不過是李修儀的性子使然,亂操心的,孟婕妤也就當沒聽到一般。
李修儀見她這樣子就知道沒聽進去,嘆了口氣,道:“待會兒木美人來了,你可要收斂一下你的嘴巴,若是讓皇后娘娘申斥了只怕官家也是不會保了你的。”
言至於此,更多的李修儀也不想多說,可是孟婕妤卻是開了口:“只怕木美人沒法子來讓我拈酸吃醋的了。”
李修儀聽了這話倒是有些意外,正想問,穆鳶卻是扯了扯她的袖子,見李修儀看過來後便輕聲道:“婕妤娘娘說木美人行爲無狀,讓她在外頭跪着呢。”
“什麼!”李修儀這次着實是驚到了,她看向了孟婕妤,想要說什麼,畢竟木美人畢竟是後宮妃嬪,如今正得寵,這孟婕妤給她難看也不知道怎麼想的,若是真的鬧出了什麼亂子那可如何是好。
可是不等李修儀說話,孟婕妤就開了口:“姐姐你不用擔憂我,誰都看得出,是木美人自己不知禮,我只是說了她兩句木美人就自己跪了,與我何干呢?”孟婕妤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瞧着自己的甲套,她並不是沒腦子的,剛剛她與木美人糾纏的時候,外面並沒有蘇皇后的宮人,而那些低位分的宮嬪想來是不會多說什麼的。
而孟婕妤最大的依仗,變是隆鼎帝這些年來對待後宮放任的態度,只要不關乎子嗣,他都是不管的。
隆鼎帝看待這後宮中的女人,衡量的標準也不過是取樂罷了,若是在哄他高興的同時還能有個一兒半女自然是最好的。
或許進入宮的宮妃不懂,但是像是孟婕妤和李修儀這般的老人自然是知道隆鼎帝的態度,故而,孟婕妤這話一出,李修依舊不言語了,畢竟這事情最大的可能就是隆鼎帝不聞不問,木美人吃了這個暗虧就罷了的。
李修儀又想了想木美人慣常的脾氣,心中嘆息,哪怕是爲她出頭都是出不去,那麼個膽小的丫頭,多說兩句話都能嚇壞了的樣子,哪裡敢告狀呢。
穆鳶卻是對於她們之間的機鋒權當沒聽到一般,自顧自的招呼了賽金來,兩個人一起將椅子搬到了柳賢妃身邊的地方。
這般分明就是擺明了,她親近的是柳賢妃,而對於蘇皇后的善意視而不見。
這倒是讓李修儀開了口:“公主,皇后她……”
“等會兒賢妃娘娘來了我有話想要與她說呢,皇后娘娘我是不熟的。”穆鳶直接打斷了李修儀的話,這位修儀娘娘哪裡都好,性格也爽利,偏生就是愛操心,誰的事情都要管一管,可她畢竟沒有壞心,穆鳶也就只是笑着岔開了這個話頭便罷了。
李修儀也不知道穆鳶是真的不清楚還是故意爲之,但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笑笑回到了自己的位子坐好,朝着一旁的瑤兒低語了兩句什麼,瑤兒點點頭離開了大殿,李修儀便轉回了頭,而後道:“公主這幾天似乎都呆在了甘露殿中,不曾出來呢,平陽與我說過了好幾次想要尋你出去玩耍,都叫不出來你的。”
穆鳶臉上做出了些鬱悶的神情,道:“來的時候,我阿母專門囑咐我讓我學學大周女兒家會的那些東西,說是我在提亞光是騎馬射箭着實是不像個女孩兒樣子。我這幾天就悶頭學女紅來着,只是沒想到那般難呢。”
這話說出來可不是什麼光彩的,畢竟女孩子婦容德功盡然是要被人考量的,而女紅烹飪更是必備技能,但是穆鳶這麼說出來李修儀只覺得穆鳶天真可愛,便是掩了掩嘴脣笑道:“公主性格天真爛漫,最是難得的,哪怕是那些東西不會也不礙事。我以前學的時候就不歡喜得很,現在天天舞劍也是歡喜的。”
這話讓一旁的孟婕妤撇撇嘴,道:“我也是不喜歡那些的,沒意思得很,哪裡有打馬球有趣呢。”
這下子,三個女人找到了共同語言,這話題就聊得開了。
等柳賢妃進門的時候,便聽到了個熟悉的聲音道:“回頭我一定要去找修儀娘娘學劍術,我看那些話本小說裡頭的大俠可是厲害得很的,回頭我也要帶把劍,仗劍江湖,劫富濟貧。”
這聲音甜美而又尾音跳躍,柳賢妃直接就分辨出來是穆鳶的。只不過這句話的內容讓柳賢妃哭笑不得,邁了門檻兒進去後便開了口道:“得了吧,爾雅你可擾了本宮,好不容易現在穩當些又有個規矩公主的模樣,若是你以後拿了劍出去當女俠,本宮可怎麼跟官家交代?”
幾人聽到了柳賢妃的聲音急忙站了起來,李修儀和孟婕妤皆是矮身行禮,穆鳶卻是上前幾步挽住了柳賢妃的胳膊,臉上漏出了一抹明豔的笑,道:“怎麼交代不得?皇帝舅舅若是問起來了,就說我去幫他打壞人了啊,那些話本里頭的俠客都是威風得很呢。”
可話本里頭的俠客,大半都是亂臣賊子,哪裡能說威風呢?
這句話在柳賢妃的嘴邊繞了一圈兒,可是她沒有說出來,似乎怕打擊到了穆鳶的積極性,只管笑道:“你去當了女俠,把本宮扔在這裡等着你麼。”
穆鳶似乎被問住了,嘟嘟嘴巴,沒說話,直到柳賢妃坐到了位子上後她才嘟囔道:“那便算了,唉。”最後那聲嘆息可謂是抑揚頓挫,滿滿的失落。
柳賢妃也不安慰她,只管拉着她坐了下來,伸手輕輕摸了摸穆鳶頭上的柔順烏絲。
李修儀和孟婕妤在清涼山上的時候就知道柳賢妃對待這位爾雅公主非同尋常,可是今天看到了還是覺得驚訝的。
分別落了座,自有宮娥奉上茶來,只不過還沒等柳賢妃將那茶水碰到脣邊就看到有兩個太監進門撩起了攻門上面的珠簾,蘇皇后一身正品宮裝,扶着香兒的手進了門。
屋中的衆位嬪妃貴人皆是起身,恭順道:“嬪妾見過皇后娘娘,娘娘福安。”系宏丸弟。
穆鳶並沒出聲,卻也是跟着柳賢妃盈盈下拜,身上的紗衣微微飄蕩,甚爲好看。
而從門外面,隱約能聽到一片鶯聲燕語:“皇后福安。”
聽這聲音,少說也是有二三十人的,穆鳶眨眨眼睛,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些低位份的宮嬪,不夠資格進了門來,便只能跪在外頭請安,還要一跪好些個時候。而那其中想來便是有木美人的。
“起了吧。”
“謝皇后。”
蘇皇后點點頭,看着衆人落座,往旁邊看了眼,就看到了坐在柳賢妃身邊的穆鳶。蘇皇后的眸子深沉了幾分,卻沒說什麼,也沒讓穆鳶上前,而是先問道:“昨兒個負責淑妃胎兒的太醫來報,說是淑妃已經坐穩當了胎,只不過還是不宜走動,你們平時若是沒有什麼事兒就不要去仁和殿打擾她靜養了。”
衆人應了聲是,穆鳶面紗後的紅脣微微彎起。
怪不得蘇皇后沉不住氣急着要見衆妃,想來便是昨天這一稟報。
只怕沒人比穆鳶更清楚蘇皇后的心思,如今這後宮中,中宮之位自然是她的,可是趙淑妃位分僅在她之下,而且還有一位當着太后的姑母,算起來着關係居然是比蘇皇后還要來的近的,故而蘇皇后費盡心思,哪怕下了邪術招鬼也是要拿掉趙淑妃肚中孩兒的。
可是現在趙淑妃雖然身邊的心腹盡數被賜死杖斃,可是她卻是被隆鼎帝關在了仁和殿中要求靜養,聽上去像是懲罰,可是蘇皇后卻知道這分明是把那個女人保護起來了,這仁和殿她出不來,外人也進不去,想要讓她落胎着實是千難萬難。
如今趙淑妃徹底坐穩當了胎兒,蘇皇后自然也就沉不下去了,只管叫來了衆妃,將這消息散出來讓所有人知道,一來有那心術不正的想要去陷害最好趁早下手,二來若是蘇皇后以後做出了什麼,她也好找個人背鍋。
但是從蘇皇后臉上分毫看不出她在想什麼,她慣常是端莊嚴肅慣了的,似乎除了在隆鼎帝面前柔和些以外,其他時候都是這種模樣,一點都不容易親近。
蘇皇后並不去看下面妃嬪們的眼神,只管對着身邊的香兒道:“許久不見淑妃,也不知道她身子可好,若是這次可以平安誕下龍裔自然是大功一件的。香兒,等會兒從本宮的私庫裡找幾件瑪瑙手串和長生鎖給趙淑妃送去,那是本宮求過菩薩的,保她母子平安。”
“是,奴婢記下了。”香兒彎腰回道。
蘇皇后都動了私庫,底下的妃嬪自然不能吝嗇,率先開口的便是柳賢妃。就見柳賢妃笑道:“皇后娘娘這般大方,嬪妾倒是比不上了,不過能讓淑妃身子安定卻是最重要的。”說着,柳賢妃對着身後的月娘道,“等下回宮取了本宮養的那兩株‘美人嬌’來送去仁和殿,就說是本宮的心意。”
月娘自然是應下了。
蘇皇后瞧了眼柳賢妃,淡淡道:“賢妃真是大方,本宮聽聞那兩株‘美人嬌’可是你的心頭好,牡丹中的上品,如今賢妃送出來着實是割愛了。”
柳賢妃卻是笑着用帕子掩掩脣角,而後道:“皇后娘娘說笑了,不過是兩盆花罷了那裡有什麼可惜的,淑妃能平安誕下皇子纔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其他的妃嬪見柳賢妃說了話,也就都紛紛開了口,都許下了不少東西。
只不過畢竟都是在宮中呆過不少日子的,能熬到這個位分上並不是傻得,故而那些滋補藥材和能入口的東西都沒人提起,給了的,不過是些手裡賞玩或者擺着好看的,穆鳶聽着,李修儀給了個素錦團扇,而孟婕妤則是給了個精緻的錦緞屏風,其他人的穆鳶沒記住,但倒都是不犯忌諱的。
這些女人心中都很清楚,人心險惡,那些瓜田李下的事情還是少做爲好,現在趙淑妃一些都好便罷了,萬一以後有個什麼災禍,查到了自己頭上,那可就是一把抹黑的事情。
可是穆鳶卻是歪了歪頭,臉上帶着笑。
蘇皇后是一門心思要害了趙淑妃,那手段自然不會坐在自己的那幾串瑪瑙手串上,定然是會做在這些妃子送的東西上頭,手段雖然不同,但是隻要有那個害人的心思就不怕沒有方法。
想到這裡,穆鳶瞧了眼身邊氣定神閒的柳賢妃,心道不愧是坐到了妃位的女人,着實是厲害呢,剛剛她幾乎沒有思量就給了兩株名貴牡丹,那牡丹始終在花盤土裡的,必然不會擺在屋裡,而是會放在外頭,哪怕以後有了什麼意外,柳賢妃也能推脫,畢竟牡丹花就擺在那裡,誰想做手腳都是方便,柳賢妃絕對可以把自己摘了個一乾二淨。
穆鳶微微眯起眼睛,雖然她如今成了鬼物,不少事情都能用方便的手段解決,可是她卻決定以後定然是要對賢妃好些的。這位在宮中沉浮多年的女人可能沒有法術,也不會武功,但是卻有着在這宮中生存的智慧,着實是厲害得很的。
正想着,穆鳶突然聽到了蘇皇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爾雅公主此去清涼山可還適應?”
穆鳶聞言便擡了頭,也不起身,只管笑得眯起眼睛回道:“適應的,賢妃娘娘來去都照顧着我的,就是寺廟裡面的日子單調了些,但是能看到不少風景,着實是難得的。”
蘇皇后聞言點點頭,那雙眼睛不着痕跡的打量着穆鳶,而後那神情竟然是柔和了些,道:“既是如此那邊是好的,本宮也看得出你與賢妃關係頗爲親暱呢,”不過馬上,她的話鋒一轉,“本宮與你的母親高樂公主也是有幾面之緣的,如今見了你就好想見到她一般,心中頗爲想念,若是以後公主無事時,可以來鸞鳳殿走動一二,本宮自然是歡迎的。”
穆鳶聽了這話,眼睛卻是看向了身邊的柳賢妃,見柳賢妃只管拿着茶盞飲茶,她也就笑着對着蘇皇后點點頭,但是卻沒有忽略柳賢妃被額前碎髮遮擋住了清冷眼眸。
雖然這話聽在別人耳中並沒有什麼不同,可是在柳賢妃耳中分明就是另一重意思。
如今大選在即,蕭宇承和蕭瑾瑜都是到了適婚的年紀,必然是要在這次大選中選出王妃的。柳賢妃看中了兩個女子,但她卻礙着蘇皇后的面子故而選了鳳媛,而將更爲出挑的杜嫣然的畫像給了蘇皇后。在柳賢妃看來,她這般舉動依然是仁至義盡,可是哪裡知道自己沒有真的留下鳳媛,而蘇皇后這裡也是一直沒有動靜的。
前些日子柳賢妃就有了猜測,但是今天卻是確定了的,蘇皇后分明也是看中了穆鳶,要與自己搶。
柳賢妃撂了茶盞,微微垂了垂眼簾,再擡頭的時候臉上又是溫婉淺笑,雍容大度。
但是她的心裡卻是記恨上了蘇皇后,恨不得現在就上去扒掉蘇皇后這幅虛僞的面孔,把她的臉面扔到地上踩踏才舒心。
曾經你害本宮落胎,還搶走本宮的宇兒,如今,又要從本宮手裡截走本宮看中的爾雅公主,就好像這天下的好處都要讓你和你那個不成器的皇八子佔盡了一般。也不想想哪裡有那般好的事情。
只怕,皇后都忘記了當初被本宮代掌鳳印的滋味了。
本宮不介意讓你回憶一番。
柳賢妃撂了茶盞,動作輕緩優雅,不漏絲毫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