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撲鼻,程浩風深吸一口氣,似迷醉又似厭惡。
看着那些雨工毫無反抗之力,接連在他劍下喪命,他心中涌起無法抑制的強烈快.感。
可他又很清醒地認識到,這種感覺不對!這樣沉醉於殺戮不對!
以目前處境而言,更不對!他應當快些脫離他們的圍困,去追捕高有全。
那些雨工悍不畏死,高呼着:“除去邪尊程浩風!爲了正義,萬死不辭!
"捨身取義,殺身成仁!”
“以血明忠志,魂歸九霄雲!”
他們簡直是故意來送死,只爲了阻止程浩風。
東海的勢力和高有全有交集,但程浩風沒想到會關係好到願意直接出面相助的程度。
雷鐵鏗和郎琨用眼神交流幾次,他們只觀戰,不再參與戰鬥。打着爲子報仇的旗號而來,拖住程浩風纔是目的。雙方實力太接近,他們不想兩敗俱傷。
雨工們皆穿着統一制式的圓領白袍,不斷噴濺的鮮血把白袍染紅,一羣雨工圍攻程浩風,遠看像一道紅圈圍着一個藍點。
程浩風的藍袍上沒沾一滴血,血濺之時,墨冰劍的劍尖那一抹淺淺墨色吸盡血氣。
此時若有普通人在附近朝天上望,也看不清半空打鬥的他們,只能看到乳白又透出些許墨色的霧氣涌動。
墨冰劍散發出強烈的冰寒之氣,那些還有命在的雨工全被冰雪覆蓋,行動之時各種碰撞,冰雪化開,冷霧繚繞,寒煙飛旋。
已死的和重傷的雨工都跌下地,落到地面上後變回類似羊的雨工原形,空中所剩的雨工只有八名了,他們的勇氣漸漸被求生本能取代,緩慢朝後退去。
此前一心想擺脫他們,快去追捕高有全,可這時,程浩風已經不想去了!
因爲時間耽誤太多,高手對決,瞬息萬變,趕着去追捕高有全也不知道能不能追上,沒必要再急着追。
殺得性起,不如痛快一回,把這些討厭的傢伙趕盡殺絕!
墨冰劍在他手中運招變緩,似是在水中曼舞般的輕緩,可雷鐵鏗和郎琨都看得面色凝重起來。
起劍微挑,斜劍一抹,輕緩的招式利落地一劍封喉,那個喪命的雨工鼓着眼睛直直墜落!
程浩風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他那般認真又從容,像在做一件精細活兒,比如雕玉之類,而不是在殘暴殺生。
但雨工不是玉雕,是活生生的一條命,他這種對生命的冷漠比起狂怒砍人更令人害怕。
雷鐵鏗和郎琨準備出招救那餘下的雨工,然後快快離開此地,程浩風帶來的透骨陰冷感,讓他們自不寒而慄。
他們加入戰團後,程浩風出招顯得更冷靜,近乎於用天地本源御劍,不帶個人情緒。
又有幾個雨工喪生,強烈寒意再加強,空氣已快凝結!
郎琨和雷鐵鏗對望一眼,同時運起靈氣各抓了一個倖存的雨工,往相反方向飛退而去!
沒了對手,程浩風茫然地朝左右望了望,落身下地,漠然看了看那些雨工屍體。
他心頭涌起濃重寂寞感和無力感,身體也疲倦不堪,眼睛澀得快擡不起眼皮,於是不管不顧地躺倒在了那些屍體旁。
脆弱已極,一個初聚靈氣的修行者也能輕易殺死此時的他,但他不怕郎琨和雷鐵鏗返回,他們的目標達成,不會輕易回來冒險。
功力再高,也不能無休無止戰鬥,體力有限制,靈氣有限制,心理承受能力也有限制。
人的內心會本能厭惡殺同類,即便嗜血成癮的人重複做同樣的事也會感覺疲倦,到了心理承受極限,會寧願自己死也不想再殺了。
程浩風迷迷糊糊躺了很久,他的體力已經恢復,仍不想爬起來,直到靈氣也重聚六成才坐起來,又開始盤腿調息。
他的心沒法完全靜下,所以沒有入定,只是在對一些事情苦思冥想。
他在黑球的力量很大,如果遇到搞人海戰術圍攻的事,召集手下就行,可水球上沒有隨叫隨到的手下!
那些手下里,能順利從亂流通道來水球的不多,通道也容易在太多人、太頻繁出入的情況下重新陷於亂流。
如何能又多又快帶手下來?程浩風想了幾個辦法,都馬上被他自己否定。
想了許久沒想出來,他輕搖了搖頭,決定暫時不想。
探了探方圓兩百里,沒有高有全的氣息,難道高有全跑那麼快?
程浩風飛身入雲,循着曹備道的氣息追去,想問問曹備道目前形勢如何。
曹備道審問了木蕭蕭許久,可沒套出半點有用的話,還因爲太大意,讓木蕭蕭逃跑了。
曹備道以爲重傷的她再耍不出花樣,就沒用繩索捆她,也沒用符紙釘她,才讓她有逃脫機會。
逃了且逃了,曹備道不想把時間浪費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又飛身入空看地形,分析着高有全可能會在的地方。
沒有發現哪個地方可疑,但憑直覺認爲高有全還在京城周圍。
最後,他在紫霄宮附近追丟了高有全,覺得紫霄宮出面救高有全很合情理,決定先去紫霄宮看看。
紫霄宮宮主段夢柔有皇帝御賜封號,又法力高強,還和高有全有深厚關係。
要抓高有全,必須探準段夢柔態度,要不然人沒抓着,還惹惱段夢柔。
曹備道落身山門外,正絞盡腦汁想着該怎麼不得罪段夢柔,又順利抓到高有全,忽聽道童朗聲傳報:“國師來訪,天妃歡迎,請到中廳喝茶。”
感應他來了,立刻派道童來迎,應該能順利問明高有全來沒來過了吧?曹備道心下稍鬆。
並猜測段夢柔也不敢違抗君命,不會包庇高有全,於是淺笑着大步走向中廳。
段夢柔早已等在廳外,笑容滿面和他熱情寒暄,又讓道童端上香茶、糕點。
說了許多客套話還沒切入正題,曹備道焦急起來,只得開門見山問高有全來過紫霄宮沒有。
“國師因他而來?”段夢柔挺驚訝似的高聲說,“你爲何不早說這件事?我已經把那不成器的侄孫關起來了,這就讓人押來跟你有走。”
事情辦得如此容易,曹備道驚喜得兩眼放光,連聲道謝。
不一會兒,一個道童慌張跑來:“天妃,不好了……高有全逃跑了……”
曹備道心中一涼,怎麼可能那麼巧?高有全疲於奔命,還受了傷,段夢柔如果有心嚴加看管,哪可能跑掉?
這分明是救下高有全,但又不想落下話柄,故意放跑他!
段夢柔還在裝模做樣詢問小道童,小道童繪聲繪色講述着高有全如何罵他們不顧同門之誼,又如何趁看守的人去安慰他搶走鑰匙,如何搶在了曹備道來要人之前逃之夭夭……
曹備道聽得不耐煩了,也不想給段夢柔留面子了,揮手打斷他們的話,“你們深明大義要抓了他獻給朝廷,就快去追啊!別再分析原因空耗時間了!”
說罷,他自己朝皇宮飛去。看來已經難抓住高有全了,先去給皇帝稟明情況,再做打算。
程浩風趕來時,他正從紫霄宮出來,互相簡單說了遇到的情況,再同往皇宮而去。
不知不覺間,幾番爭鬥之後,已是第二天的中午了。韓澤熙正在御書房旁的花廳用午膳,因薩意珞受驚嚇而生病休養,讓一個新寵的美人做陪。
韓澤熙氣兒不順,看美人的姿色也減低幾分,再因她用膳之時只會調笑,不懂寬慰韓澤熙,終於惹惱了他。
韓澤熙讓人把她拖出去,打二十大板再丟到冷宮。
好容易得了個近身陪侍皇帝的機會,可皇帝只是悶悶不樂吃喝,有心想逗他開心,卻不料成了這般處境,美人高聲哭喊,韓澤熙不爲所動。
程浩風和曹備道淡淡瞥向正被拖着往外走的美人,忐忑地去見韓澤熙。
聽了他們回稟,韓澤熙沉默半晌後說:“你們聯手也沒能抓住他?還有東海龍王的手下來幫他?是不是表明他受了冤屈?”
程浩風和曹備道不知如何回答是好,這韓澤熙喜歡龍,猶爲喜歡東海龍王,在情緒波盪之時,他的個人喜好佔了上風,纔不管說的話合不合理?
他們只能一再強調高有全是罪人,不抓捕歸案,不足以平民憤。
可越說越說不清,他們不再講話,和皇帝贏了爭辯也沒什麼好處。
他們不說話,韓澤熙也不多說了,頓了好一會兒後才又講:“目前僅有茶皇姑的單方面證詞指證,沒有鐵證就要給代孝公定罪名,是不是對他不公平?查完之後再抓他。咦……茶皇姑呢?”
脫離危險境地的韓澤熙冷靜了,發現出了問題。
程浩風略過茶兒的事沒說,可沒想到韓澤熙記起了,只能實話實說。
韓澤熙聽得幽深的目光中透出懷疑,盯着程浩風問:“你把證人殺了!你是不是怕她再說出什麼秘密?或許,高有全沒做錯什麼,都是你們逼迫她誣告!”
聽了這話,曹備道激動地說了幾句,平時可以端方溫文,此刻只想痛快說幾句,但沒起作用。
程浩風拉了拉他,有些對和錯不重要了,現在要儘快再尋鐵證!
他們都不吭聲,韓澤熙又催他們說,程浩風表態:“我們會盡快查到鐵證!”
曹備道表示附和,然後,他們一起出宮,尋着證明高有全罪行的一些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