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始之元也!無一,沒有起始,則是空。
杭無一想起初見程浩風時,曾贊她道號取得好,“有一則有念,無一就是念頭不起”,她當時完全不懂“念頭不起”有什麼好?
念頭不起,念頭不起,人的一生怎樣才能念頭不起?能夠不起念頭,的確很好!
那般就不會再爲血無仇折磨此心!愛而不得,很痛苦啊!
即使把對他的情意壓在心靈最深處,還是總在不經意間把他想念。
心底裡,杭無一深覺自己失敗,歲月匆匆,她已快三十歲,可目前不僅無法去愛,連功力也沒有大的提升。
她什麼都沒有!難道要孤獨終老,一事無成,含恨而死?雖然以如今修爲能夠長壽,可也最多活到一百二十歲,碌碌無爲活一生,看着鏡中自己漸漸衰老,想要的卻全都得不到,那比慘烈戰死還可怕!
杭無一仰天厲嘯,瘋了般衝向舞蝶,驟然聚起又驟然爆發的靈氣閃着黃光,在空中摩擦出“嗞嗞”電流聲!
她不想當懦弱無能的人!不想再跟水無痕比,誰更得師父重視不重要了!她只是不願再庸碌下去!
無一,念頭不起,就是無念!
無念,一念不生!
一念不生,萬法莊嚴!
先學佛,後修道;入道門,而又沒有背棄佛門!要想佛道兼修,無念者纔可容!
杭無一的腦海如有波浪滔天,帶來極大的心靈震盪,沖刷去了種種雜念,顯現真如本心!
但在舞蝶的眼裡,從看到杭無一被打得吐血,至此刻豁出命來向自己致命一擊,只是在幾個呼吸間而已。
她很有把握地揮出銀白光團迎擊木魚槌,可沒有擊退杭無一,甚至連擋開也沒能擋開!
從手指、手腕到手臂開始發麻,她揮出的銀白光團消散,整個人不受控地往海面跌去!
杭無一所用的是最簡單招式,從太極劍法略做改動後便於用槌進行攻擊的招式,運力方式和入門的太極劍法完全相同,怎麼可能有這麼大威力?
舞蝶快要沾到海水時才從震驚中回過神,雙臂往上如振翅般猛一扇,凌空而起,再次揮出一個銀白光團。
杭無一沒有繼續攻擊她,一邊用菩提子抵擋銀白光團,一邊倒退掠回海岸邊。
菩提子泛着蜜黃的光華,卐字紋輕盈飄出,海天之間所有事物皆沐浴着祥和聖光。
沒有攻擊,但輕而易舉化解了舞蝶的攻擊。
杭無一更認可慈空這個師父,潛意識裡覺得胡仙仙當師父是有點不靠譜的,但她又想學到高強的法力,只念經做善事不是她修行的目標。
離開佛門又心向佛門,已入道門又沒有徹底融入道門,萬般千種,莫衷一是。
可她此刻沒了那些分別心,她的緣法當中該有二師,又何必非得只擇一師?
用佛法催動道術的招式,有何不可?佛、道,皆因念起,才名爲佛、道,無念無佛、道,無差別!
舞蝶奮力揮出許多銀白光團,她要速戰速決,她還有更重要的事等着辦!本以爲三招兩式就能解決掉那個礙事的傢伙,誰知如此難纏?
杭無一神色平靜,目光中蘊含悲憫,緩緩盤腿而下。
蓬頭垢面,血污染衣,跏趺坐於沙灘上,杭無一外表很狼狽,可她渾身散發着聖潔之感。
舞蝶出招的速度很快,是肉眼不可見的無可破招之快,但是反被緩慢的杭無一帶了節奏似的,總是要比她接招的速度慢上那麼一絲絲兒。
木魚槌在意念控制下變換各種招式,舞蝶的凌厲攻勢一次次被輕巧封擋。
夜色已深,天上明月的皎皎清光與菩提子聖光相融,海面上那項鍊般的圓環銀白光芒黯淡下去,從排開海水形成通道那般,慢慢被海水所淹。
被海水淹沒後,圓環層層上升,到後來已和浮在海面上一般。
舞蝶的計劃無法施行了,她的希望落空,因此憤恨地瞪向杭無一,要讓她承受這沖天怒火!
所有攻擊皆無效,舞蝶飛掠湊近杭無一,她不再用靈力攻擊,想直接掐死杭無一。
裝慈悲是吧?聖光能抗靈力,對近身肉搏沒有效!肉身一死,有念無念沒區別!
可她想錯了,她的手纔對準杭無一咽喉伸出去,立刻如遭電擊,且麻且痛!
靈力攻擊無用,用手用刀劍直接打又近不了身,這種情況下,舞蝶仍沒有服輸。
她還有絕招,言語攻擊!
杭無一纔剛剛有所悟,根基還不穩,靈氣也所蓄不多,只要心緒有變,就無法保持這平和圓融心境,自然也施展不出這強大法力。
“你在顯示你功力增長雖慢,卻基礎紮實,佛道兼修,博採衆家所長?哼,以你的資質,別妄想了!”
舞蝶知道在杭無一此刻心境中,防禦力雖然非常強,可沒有什麼攻擊力,更沒有殺氣,因此放心大膽地停止進攻,靠近杭無一冷嘲熱諷。
杭無一擡眸看向舞蝶,灑然淺笑,又望向空中朗月。
“你的悟性還撐不起佛道兼修,最終毫無進展什麼也學不好都算幸運,多半會落得變成精神錯亂的瘋子!”
舞蝶的聲音如能穿透人心,杭無一的眼神出現猶疑,她終究修爲還太低,悟得了還不等於已夠強,沒有歷煉,運用起來難以做到遊刃有餘。
杭無一的猶疑態度被舞蝶敏銳察覺,她脣角一勾,極速衝上高空。
“出來!戰鬥吧!滿足你的願望!”
舞蝶的聲音在海天之間迴盪,掀起層層音波,那個,銀白圓環突然收縮!
縮得只有桌面般大之時,海水如同被煮開了一樣,咕嘟咕嘟冒起濃白泡泡。
杭無一再難保持淡定,從沙灘上站起身,憂慮望向海中。
那銀白圓環的光芒淡了,她終於得以看清,那圓環是結實銀鎖鏈!
一個又一個鎖釦相連,橢圓的鎖釦在強光下看不清楚時,因只模糊看到半邊,所以像是彎月形的器物串成一個圓環。
鎖鏈,鎖着誰?滿足誰的戰鬥願望?
杭無一的腦筋還沒有轉開,猜都還沒猜,海水中發生的事情已直接告訴她答案!
"嘩啦"水花聲猛響,一個像人的兇獸從海水中鑽了出來。
那銀鎖鏈沒有直接套在兇獸身上,但如影隨形地圈在頭頂甩不開,兇獸嚎叫着往岸邊衝,銀鎖鏈也在頭頂飛旋跟來。
爲了對付舞蝶,杭無一付出太多靈氣了,此刻無力再打鬥。
她沒準備抵擋,只是呆了般地看着兇獸。說對方是“兇獸”也不恰當,對方長得更像人,不是成妖后化形爲人,是天生像人。
有嘴有鼻,有手有腳,只是身材肥壯,皮膚棕黑,從那不知是何種皮革下包裹下的身軀來看,辨不出屬於雌還是雄。
這個海底冒出來的兇獸長得很兇惡怪異,眼瞼下拉,本來算大的眼睛卻顯得始終眯縫着睜不開,鼻孔朝天,厚嘴脣包不住黑黃獠牙。
獸吼聲不斷,杭無一快被這吼聲吼暈,她強攝心神,御氣飛出木魚槌,抵擋這個兇獸。
“陵阿姆,不要只是嚇她,快撕碎她!是她破壞了我計劃,讓我沒辦法放你自由!”舞蝶慫恿兇獸快出殺招。
陵阿姆?杭無一聽了這個稱呼,明白這兇獸身份了。如果不是亂稱呼的話,"陵"是陵魚一族的姓,"阿姆"是各海龍宮對保姆的稱呼。
各海龍宮都喜歡讓陵魚當龍子龍孫的保姆,一是陵魚一族多半忠心;二是陵魚一族的女子多數喜歡孩子,又多數沒有自己孩子。
至於陵魚的長相會不會嚇着小孩子,那不在各海龍宮的考慮範圍內,他們從沒覺得陵魚長得醜。
那麼,這個陵阿姆是某個海龍王的龍宮保姆,是真正陪伴海龍王子、海龍公主長大的人,可她又怎麼會被關押在這裡?
那個銀鎖鏈非常罕見,甚至有可能“世上僅有”,一個保姆能犯多大的事,值得花這麼多心思囚禁她?
杭無一的腦子裡又開始亂起來,可不等她理出頭緒,鑽心的痛感已經蔓延,她的肋部本已受傷,此刻已經斷了幾根肋骨了。
木魚槌不是已經擊中陵阿姆了嗎?是擊中了,陵阿姆的左腹還在滲血。
可陵阿姆的本體太強悍,那點傷根本影響不到她什麼。忍着疼痛,一點沒有降低她的攻擊力。
才悟出適合自己的修煉之道,就要喪命?杭無一不甘心,不甘心沒做出一點成就即已被殺!
在絕對強大的攻擊力和抗擊打能力面前,杭無一的兼修術法是真發揮不出作用了。
但她假以時日,她會擁有無懈可擊的防禦力,無堅不摧的戰鬥力。
“只會蠻打亂打的蠢貨!咳……敢不敢和我約一約……約個十年後再比武的日期?你敢不敢?”杭無一邊咳血一邊說。
陵阿姆停手了,真的考慮起要不要以後在約架,目前的實力懸殊大,對這個才修煉十幾年的小妖精不公平。
看到陵阿姆沒有繼續戰鬥的興致,舞蝶疾飛而來,想親自動手取她性命。
舞蝶才起意要殺杭無一,冷風乍起,鬼頭刀挾了滿滿的戾氣與殺氣襲來。
舞蝶倉促再聚靈氣,功力也不算很高,她不敢硬接,只能尖叫着不斷揮出銀白光團抵擋。
“陵阿姆!戰!”舞蝶惡狠狠朝呆望的陵阿姆下令。
血無仇來援,舞蝶自知打不過,轉身飛向海面。
“不……無仇……你快走……陵阿姆太強悍……”杭無一後悔給血無仇發靈符求援。
“不走……我的人生信條裡只有戰敗或戰勝,沒有逃跑!”血無仇的鬼頭刀劈向陵阿姆。
可陵阿姆還是呆呆的樣子,還發出模糊怪聲:“秦兒……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