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遊看着面色陰沉沉的胡仙仙,她心中也很恐慌,她只得照藍瑩瑩建議的那樣說。
“各位尊敬的朋友,你們看到了嗎?這就是此處湖水獨有的天地虹吸現象。這是因爲月城湖是天上月亮落於人間的影子,在這裡,地球和月球會發生不可思議的磁場反應。但是呢,這種湖水直衝上天的奇觀是不多見的,你們能有幸看到,是你們有仙緣。”
那些遊客傳來陣陣歡呼,胡仙仙散去靈力,湖水退回湖中。
藍瑩瑩拉走胡仙仙后,導遊深呼吸一下,雙手合十向天拜了拜,這才領着遊客繼續遊覽。
前往圓明宮的山路也鋪着石階,只是比先前的路更陡更窄。米索拉抱怨着路不好走,藍瑩瑩說以前都是生滿雜草的稀泥路,現在都好走多了。
胡仙仙看看天,太陽已全無熱力,紅彤彤的半隱在羣山之巔。
她對米索拉說:“別抱怨,越抱怨越沒力氣走。天快黑了。”
米索拉笑嘻嘻的緊跟幾步,"沒想到你還有點兒本事啊,你是不是跟商大師一樣真有法術?”
胡仙仙只顧走,沒理她。
藍瑩瑩說:“索拉,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叫商道長爲‘商大師’,她會生氣的。”
“氣個什麼?叫大師是尊敬她。她一個風韻猶存的女人,被叫作‘道長’,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她是白鬍子老頭兒呢。”
胡仙仙冷聲接話,“若是真正的道門中人,你稱‘大師’,的確會讓他們生氣。”
米索拉還想再辯幾句,看看胡仙仙那冷臉的樣子,只有委屈的癟癟嘴,不再說話。
到得山頂,走過一段橫峰,又往下走到一處山溝,再往上走了一段路,天色完全黑下來。
這段山路本來就遊客稀少,此刻更是顯得寂靜,米索拉忍不住唱起歌來。可一唱歌,歌聲在山谷中一回蕩,就變得很詭異。
“媽呀,平時倒沒注意我的歌聲這麼陰森森的感覺,難怪我總是紅不了。喂,你們倒是說句話呀,你們再不吱個聲兒,我得嚇死。”
藍瑩瑩從揹包裡拿出手電筒,先遞給胡仙仙,她擺手不接。
藍瑩瑩又把手電筒給米索拉,“這會兒說這些有什麼用?要不是你非得讓我們去那個什麼音樂會耽擱了時間,早就到了。”
米索拉拿到手電筒後,東晃一下,西晃一下,聽到樹上有響動,就尖叫着照向樹稍。
照完之後,又拍着胸口說:“嚇死我了。這小松鼠也太淘氣啦,大晚上的不睡覺,跑出來蹦躂什麼?”
走着,走着,胡仙仙頓下腳步,生氣地說:“你能不能別一驚一乍的亂晃?我本可以夜間視物,被你那光晃得眼睛都花了,反而看不清路。”
米索拉乖乖走路,讓電筒光只照着自己前面一小截路,“我不是害怕嗎?聽說九老洞裡面有那啥東西,萬一跑出來咋辦?”
藍瑩瑩氣哼哼地說:“別聽那些人鬼扯。青城山是洞天仙府,哪會有殭屍?”
米索拉連跺幾下腳,“我的姑奶奶呀,這大晚上的,你咋敢直說飄飄和跳跳的名字?你想嚇死我呀。”
胡仙仙不明白她們說什麼,藍瑩瑩告訴她,“飄飄”就是鬼魂,因爲在一般人的印象中鬼魂總是飄來蕩去的。至於“跳跳”呢,就是殭屍,因爲殭屍的腿不會彎曲,只能蹦跳前行。
胡仙仙聽得一笑,“鬼魂,也許有吧。你們說的殭屍這種東西是絕不可能會有的,道門中人更不可能制殭屍出來。道家雖是看淡生死,卻是絕不可能會損傷屍骨,哪怕是仇人的屍骨也不可能。”
米索拉撇着嘴角說:“你不要說得太絕對哦,萬一有什麼道門敗類要練邪術,就那麼做了呢?”
胡仙仙斬金截鐵地說:“絕無可能,就算是邪術,也肯定是施在活人身上,不可能利用屍體。”
米索拉不想再在黑黢黢的山道上多待,連聲說:“好、好,我你說得對。快走,快走。”
不久之後,她們到得玉清宮旁,米索拉想先去玉清宮住一晚,明天再往圓明宮走。藍瑩瑩和胡仙仙都反對,米索拉也只得跟着再走。
繞過玉清宮後,米索拉就問:“玉清宮這名字多有仙氣啊,圓明宮這名字就不行了,是不是當初修的時候不知道怎麼取名字,就照着‘圓明園’的名字來取的?”
藍瑩瑩長嘆一聲:“索拉,你真是讓人無語哦,米阿姨沒給你講過圓明宮是明朝萬曆年間修的?那時候哪來的圓明園?”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我媽的關係不太好,你跟她都比我這個親閨女還親。”米索拉低聲嘟噥着,“你可以算是她的徒弟,我只能算是她想擺脫的負擔吧?”
聽到這些話,胡仙仙問她們怎麼這樣說。
藍瑩瑩解釋說,米索拉的媽媽名叫米芬,本來是京城裡一所名牌大學的高材生。她當年是才貌兼備,與米索拉的父親堪稱一對璧人。就在他們已經快畢業,都在單位上實習了一段時間的時候,遭遇突然變故,米索拉的父親失蹤了。
胡仙仙皺了皺眉,“始亂終棄?”
藍瑩瑩說:“不是,不是。他們是從小一個大院兒里長大的,他們的關係父輩們都認可,已經辦了結婚酒席。只是,當時領結婚證需要單位上開的各種證明,他們申請書都已經交上去了,只等單位蓋章。唉,誰知道出了那個大事件,米索拉的父親就從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米索拉用少有的悲慼口吻說:“可能就因爲這樣,我媽恨我爸,連帶着也討厭我。小時候就不肯帶我玩兒,只是應付我的學費,生活費。等我一成年,她就搬進道觀裡來住了。”
藍瑩瑩也唉聲嘆氣地說:“米阿姨的性情是有些古怪,可能是受了商道長的影響。她對索拉是冷淡了些,對我們這些晚輩都挺冷淡。要不是我九歲的時候偶然問她一個古文問題,她從此盡心教我,我和她也親近不起來。”
胡仙仙關注的重點卻不是這些恩怨糾葛,她問:“什麼大事件?她父親到底怎麼失蹤的?”
藍瑩瑩給她講那是八九年的那次事件,胡仙仙還是不明白,她就說以後給她看看資料就知道了。這些政 治事件也沒什麼可奇怪的,哪朝哪代都有。
她對胡仙仙講,米索拉的父親失蹤得倒有些奇怪,當時明明有人看到他在現場,等事件處理之後,卻沒找到他的人,也沒發現有他的屍首。當時還懷疑是米芬把他窩藏起來,弄得米芬畢業證沒有領到,還被監視居住了兩年。
胡仙仙幽幽一嘆:“一個人憑空消失了,也並不是多離奇的事。”
“不是多離奇的事?”藍瑩瑩愕然反問,隨即失笑,“你也許真是另一個世界來的。唉,他憑空消失,是什麼責任都不用擔了。米阿姨當年可受了好多苦,商道長一直安慰她,她才能挺過來。聽說,她當年知道商道長道號商默柔的時候就認定她是好人,你說她們是不是有緣……”
胡仙仙打斷藍瑩瑩的話,“別多說,他人私事,我們不該多言。”
氣氛沉悶起來,三人默默走到了圓明宮外。
藍瑩瑩去敲門,米索拉發着呆,胡仙仙就去看門兩旁的楹聯。那聯曰:
栽竹栽鬆,竹隱鳳凰鬆隱鶴。
培山培水, 山藏虎豹水藏龍。
待得有個老道姑來開門,胡仙仙隨着藍瑩瑩進門,米索拉還低頭拿鞋蹭着地。
藍瑩瑩見她沒跟進來,就將她拽到自己身後跟着。
三人走到大殿旁的小廳中時,開門的老道姑就走開去做她自己的事。一個衣衫樸素的中年美婦在門口笑望着她們,廳中一箇中年道姑自顧自的抿着茶。
藍瑩瑩笑向中年美婦走去,“米阿姨,我給你打電話說索拉要來,你就一直盼着吧?”
那中年美婦就是米芬,品茶道姑就是商默柔。
米芬笑望向米索拉,“是等得有些着急……”
看清米索拉後,她臉上的笑容冷下來。她盯着米索拉的頭看了看,想說什麼,終究只是輕嘆一聲。
快人快語的米索拉此刻竟像是個怕生人的小孩兒一樣,低着頭叫了一聲:“……媽……”
米芬低聲“嗯”一聲,算是答應她。她繞過米芬,快步走進廳中,又活潑起來,“商大……嘿嘿,商大道長,我又來搗亂囉。”
商默柔瞄她一眼,也不理她,起身迎向胡仙仙,“道友來訪,恕我憊懶,未曾遠迎。”
胡仙仙看看她,又看看周圍環境,問她:“我可不可以在這裡面四處走走?”
商道姑略微一愣,就說:“請隨意。”
藍瑩瑩擔心她亂走會出事,米索拉要吵着和她一起逛逛,胡仙仙只是搖頭。
這所宮觀並不算大,主殿供奉着圓明道母天尊,這應該就是“圓明宮”的名字由來。胡仙仙記得自己所來之處,有一所圓明觀,也是主祀圓明道母天尊。
圓明道母天尊也稱鬥姆或鬥姥,是滿天星斗之母。還有傳說,鬥姆即是紫光夫人,她曾化生出一朵金蓮。
這金蓮有九片花瓣,這九片花瓣又化生出:玉皇、紫微、貪狼、巨門、祿存、文曲、廉貞、武曲、破軍,合稱九皇。
是以,這圓明宮中的建築雕飾多和參天拜斗有關。胡仙仙一一看過去,並沒有讓她特別留意的地方。
可到了這裡後,她一直心潮起伏,她追索着那種熟悉的感覺不停走着。
走到一處陳列器物和遊客題詞,堆滿雜物的小屋外,她直覺那裡面就有給她帶來熟悉感覺的東西。
她細細感知了很久,在一堆仿古花瓶中,看到其中一個花瓶中露出一截卷軸。
胡仙仙的心劇烈跳動起來,顫抖着拿出卷軸,展開。 那是一首詞:
秋無際, 長空碧 , 離人怎堪他鄉遇愁季?
楓葉枯葦泣蕭蕭 ,一點心思 ,
盼有故人知。
珠簾隙 , 銀燈底 ,斜風輕吹 ,不讓人安穩。
高樓望月身獨倚 ,有歌有酒 ,
難解繾綣意。
此詞無題無落款,胡仙仙腦海中卻閃過一個名字,她喃喃道,“程……浩……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