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她定神細細察看了一下他的傷口,“這種神器所致的傷口是不是要用靈力催化藥物纔有效?”
“嗯,從受傷到今天發生了接二連三的事情,本來二師兄報訊給六師弟就是讓他來治病療傷,誰知道他急匆匆的就走了。”
“那就是說,秦真人今天是帶了療傷之藥的?”
“帶了……你想要爲我療傷?不必、不必,等三天後六師弟來送藥時再讓他治療。”
她聽他急切地說着,也不想再跟他犟嘴,問明馬爍藥物放置在哪裡後就動手煉藥。
胡仙仙以靈氣將藥物煉化後,再將藥物敷到他傷口上。他沒有再拒絕她治療,也不是太配合,緊繃着身體不說話,就算是偶爾被碰疼了也咬緊牙關不肯呼痛。
到得正午之時,他頭疼的症狀和身體僵冷的症狀都好了很多,傷口的血痂中也不再有膿水滲出。
馬爍煮了些白米粥,胡仙仙端過去喂他,他接過去自己拿勺子慢慢挑着往嘴裡送。邊吃邊說:“你也快去吃些東西,吃完後我得趁着這會兒頭腦清醒和你說些正事。”
胡仙仙見他捏勺子都不是太穩,就搶過勺子和碗喂他,“你快吃,吃完好說正事,我是吃不吃東西都無所謂的。”
他只得任她喂,儘量快的吞着。
馬爍伸出頭望着他們笑說:“胡姑娘,你就是這麼伺候傷病員的?粥都快喂進鼻子眼兒了。”
程浩風聽着就閉上嘴側開頭,“那換你來餵我。”
“那可不行!昨兒晚上忙了大半夜,今兒又忙了一上午,我可得吃點東西歇會兒。”說罷就端個小板凳來坐在小棚門口喝粥,邊喝邊望着他們。
有他在旁邊望着,本來就不自在的兩人更加不自在起來。程浩風犟着自己捧起碗喝了兩大口粥,就不肯再吃東西。
胡仙仙去放碗的時候他捧了兩捧缸裡的水洗洗臉,拍拍額頭,她轉身返回時正看到這一幕。她就數落他怎麼不說要洗臉,泡在自己的洗臉水裡不噁心嗎?他說反正都要死了,也噁心不了幾天。
眼見兩人又要吵起來,馬爍勸說道:“程道長,你不是還有正事要和胡姑娘說嗎?別扯些閒話呀。”
程浩風冷笑說:“她豈會在意我要說什麼正事?我就要死了,她還嫌我噁心呢。”
那個“死”字像鋼針一遍又一遍的扎向胡仙仙心尖,她想解釋說自己本意是怕他臉上沾的粥渣兒洗到藥水中會引起他傷口發炎,可話哽在喉間就是說不出來。一向要強的她真不知該怎麼辦了,捂着臉“嚶嚶”哭起來。
馬爍拉拉程浩風的手臂說:“你是男子漢大丈夫嘛,不要總是挑這些字眼兒,顯得忒小氣。”
“我就是小氣,小氣是因爲在乎。不在乎的人我可以故做大度裝寬容,擺出有宏偉器量的樣子也不難。那些胸懷天下的人中龍鳳不都是那樣嗎?可惜我不是,我只想做好一件事都做不好,哪敢談什麼胸懷天下?我活了快兩千年,一直這麼小氣!”
一席話說得胡仙仙從輕聲哭泣變成失聲痛哭,跑回小廳裡伏在桌子上哭得天昏地暗。她知道他不是斤斤計較的小氣鬼,她覺得是自己無法像他心裡的白迴風一樣待他,才讓他想與白迴風相守的唯一心願都沒能完成。
馬爍唉聲嘆氣地說:“我就是嫌村裡的麻煩事兒太多才搬到義莊來住,唉,如今被你們兩個冤家鬧得這兒也不清淨。”
程浩風磨了磨牙說:“我有法子讓你很快恢復清淨,你去把你練雕功的小石板搬來。你把我要說的事刻上,只要我不和她說話就不會吵。”
馬爍當真端出個薄薄的石板,程浩風小聲對他說着,不一會兒馬爍就端着石板讓胡仙仙看。
“神智昏亂悟真相,地府受死明前因。”
胡仙仙看着這句話,心中猜測他是從青丘國回去後出現神智昏亂的情形反而知道了些本身不曾知道的事,而此次去地府受先死後生之苦更是將所有事都明白。
馬爍見她看完,再去聽程浩風說,將先前的字颳了又刻上一句話。
“你是定數,我是變數。你早晚會成爲你該成爲的樣子,而我本就不該存留於任何世界。”
胡仙仙有些看不懂這句話,但想起白迴風戰黑龍之時胡清定會那麼巧合的出現,只能說一切自有定數,這話是對的。如果這句話是真的對,他豈不就真的無法存留於任何世界?
胡仙仙看着、想着,剛止住的淚水又“啪嗒啪嗒”滴落在小石板上。
馬爍嘆着氣從她手裡拿過石板,隔了一會兒又再交到她手中。
“如你所見所知,有一個天堂界,天堂界也並非永恆美好。要維持天堂界的空間不動盪,就得將分裂天地重新合攏。”
胡仙仙看着這段話倒並不意外,空間之間相互影響,當年的天堂人空間是依照最初的地球環境而開劈的空間。這麼多年過去,地球分裂對天堂空間的微末影響變得影響越來越大,必須要讓地球與分裂出去的黑球、水球重新融合。
只是,胡仙仙不明白這和自己以及白迴風有何關聯?
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馬爍又將新刻寫的文字遞給她。
“要真正平衡此種震盪,就要有永恆之境。”
胡仙仙眼中跳入“永恆之境”四個字的時候,心頭突地一跳,列外也模糊不清地提過自己和白迴風可以到達永恆之境,什麼是永恆之境?
程浩風轉述的話再一次由馬爍刻寫好遞到胡仙仙面前,這一次她反覆看着,不肯讓馬爍拿走石板。
“無窮法力可平衡天地山河,人心的躁亂波動卻需有人歷千劫萬苦來平衡。你們便是歷千劫萬苦得心靈永恆之境者,我們便是千劫萬苦之中的情苦。”
胡仙仙盯着石板,或許是因淚水流得太多而沒了眼淚,只是她的眼眶紅得如同要滴血。
萬事萬物沒有永恆,天堂世界要保持永遠的穩定與美好,除了要有足夠高強的法術或者說足夠發達的技術外,還要天堂人有絕對的平和心境。套用她去地球上所聽過的話來說,要有穩固統一的國家(家庭,公司等等)除了物質文明要高,精神文明也要高。
物質文明要達到很高的高度不難,精神文明要一直保持絕對高度就很難。別說人,世界萬物有意識就有私慾,有私慾就沒有絕對的心境平和。
胡仙仙起初並不明白地球上大大小小的毀滅又重建,重建又毀滅,可天堂空間的文明爲何一直穩定。
永恆之境的意思,就是讓一人或一物受本該許多人受的千劫萬苦,達到永恆平和的心境後將那種心境轉化給天堂空間所有人!
天堂空間的人以此來躲過真正天道平衡,是用幾乎作弊的方式避免毀滅!真正的天道要生而滅、滅而生地不停輪轉才能平衡,而不是永恆不變守一平衡。
胡仙仙放下石板,顫顫巍巍地向外走去。程浩風沒說“你、我”,而是“你們、我們”,那就是自己在不同的時空中都要受千劫萬苦。而程浩風他們就是其中的“情苦”,他們只是對她們的磨鍊與考驗,註定會在她們到達永恆之境時徹底消失。
胡仙仙此刻只有一個念頭,她纔不管什麼永恆之境,她只知道自己不想讓他消失!既然不同的時空中都有一個她,這些人可以說就是一個人,難怪魂魄混亂成那樣都可以毫不排斥的融合!
她是胡仙仙還是白迴風,或者說是胡清定、彭清越、彭卿越等等人,都本爲一體,毫無差別!
她半跪在缸邊,從他背後緊緊抱住他。他的傷口被蹭疼了,“你快放手!”
她反而將他抱得更緊了些,身體顫抖得牙齒相敲,她說出的話也顫得變調:“我……不放……我什麼都不懂……我只明白我和她沒差別……我絕不讓你消失!”
馬爍在旁邊急得滿頭大汗,“胡姑娘啊,你這又是唱的那一齣兒?他身上還有傷啊……”
胡仙仙還是不肯放手,她的腦筋早不會思考,靈氣也在經脈中混亂地橫衝直撞,她寧願就此與他同時灰飛煙滅!
馬爍急得團團亂轉的時候,義莊外走來一羣人,他向他們奔去大聲求救。
他們是岑載道和喬楚詩還有善福寺的人,喬楚詩見胡仙仙已快經脈逆亂走火入魔,趕緊出手幫她導引靈氣歸順。
待喬楚詩累得幾盡虛脫的時候,胡仙仙的神智終於漸漸清明。她聽見程浩風在不停的喊着,“放開!放開!”,而面前約有三十餘人都在神情古怪地看着自己。
這時胡仙仙才發覺自己在衆目睽睽之下緊緊摟着光膀子的程浩風,她的感官慢慢恢復知覺,臉上泛出絲難爲情的訕笑。
她鬆開手,看到他身上被自己勒出的紅印和蹭裂開的滲血傷口,笑容又僵在臉上。
岑載道怒氣衝衝地責問她,“你做事怎麼半點兒都不爲程 真人考慮?”
胡仙仙眯縫起眼睛望着毒辣的太陽,有氣無力地說:“終歸要忘了他的,又爲他考慮什麼?定數就是定數,難以改變。”
喬楚詩搖頭嘆氣,“仙仙,我雖不懂你在說什麼,可你真的不該一點兒不顧程 真人的感受。”